一
如水的凉夜,终于笼罩江州大地。
宋江此刻正坐在城中一家旅店内的木桌旁,对着窗外满天繁星,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白天的那些血腥和危机毕竟都已过去,他现在惟一所要做的,就是在最快的时间内调整自己的状态,好好地休息一下。
高俅派来的高手一个接一个,诡异的暗杀陷阱也层出不穷,越来越狠毒险恶。他毕竟不是铁打的,虽然凭借过人的机智与绝顶武功度过了重重劫难,可是单枪匹马一个人,是不是每次也都能化险为夷?
但他却也不能想得太多。
有些事,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就算有人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拿铁链铐住他的双脚,他还是要去完成。
——如果没有了“侠义”的信念,人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世间正是因为有了宋江这样的人,正义和公理才能长存,人性中美好和闪光的品德,才得以继续。
宋江又忆起了李师师。
——这个美如星光的女孩子,此刻又在哪里?是不是也在怀念着自己?一种甜蜜的柔情,已自他的心底升起。
就在这时,这间屋子突然就响起一阵巨大的“砰砰”声。只见石灰纷飞,三面雪白的墙壁之上,突然就多出了七个人形大洞。
七个身穿灰布僧袍的秃顶和尚,就念着佛号从那些洞中穿了进来,径直走到屋子中央。
这七个和尚全身上下居然连一丝皮都没有划伤,七个油光锃亮的秃头简直跟刚剥出来的熟鸡蛋一样新鲜完好——那些一尺厚的砖墙,在他们面前竟都变做了纸糊的,这份功力实在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只见他们排成一行,左手拿着佛珠,右手合十胸前,眼观鼻,鼻观心,宝像庄严,默念佛号,似是丝毫也没有理会眼前还有一个宋江。但是自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却比那些终年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还要强烈。
宋江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各位大师莫非又是来找在下的么?”
七名僧人只字不答,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念着佛经已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宋江失笑道:“即使大师不愿意自大门而入,在下的窗户却也是敞开的,为何非要穿墙而过呢……”
他接着大笑道:“这间小店的老板难道跟你们有仇?”
左首第一个又高又瘦的和尚目光一凛,终于开口:“檀越可是宋江?”声音浑浊沉重之极,竟与庙里的寺钟声有九分相似。
他讲得似乎很平和,并没有用什么力气,但每一个字传入耳中之后,却立刻变得如同擂鼓击铙,震撼耳膜,若没有淳厚纯正之极的功力,绝不能达到如此随心所欲、收放自如的境界。
宋江目光闪动,微笑道:“照现在的情形看来,恐怕在下即便说自己不是宋江,各位也是不肯走的吧?”
那和尚微微点头道:“很好,很好……也只有你才值得我们出手。”
他讲完之后,竟然就把眼睛闭上,再也不看宋江一眼,但步子却在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朝着宋江的左后方移动。
其余六僧也随即挪动。片刻之内,七僧已经将宋江团团围住。
宋江并没有动。他甚至连任何动作都没有做出来。
——他一动,难免就会露出破绽,七僧原本胸前合十的手,说不定就会立刻出击,制他于死地。
只有“不动”,才是最好的方法。
只见七僧的头顶、脸面、脖子、手掌……所有露在僧袍外面的身体部分竟然全都变成了淡金色,所散发出来的逼人杀气竟也已连为一体,顿时组成了一道无形的密网。
宋江身陷网中。
任何人若是落入了这样的网里,恐怕都得要为自己料理后事了。但他却突然一笑道:“久闻达摩祖师所创‘少林七铜人阵’如铜墙铁壁,坚固无双,从来未被破过,阵中七位高僧的‘大力金刚指’更是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只不过……”
宋江说到这里,居然就戛然而止,敛眉不再说下去。一个长眉僧人果然忍不住追问道:“不过什么?”
宋江淡淡道:“只不过少林神僧一向老成持重,今夜为何要破墙而访,在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了……莫非又是受人所托?”
那长眉僧人怒道:“檀越何必装蒜?我们少林寺藏经阁的《煅骨洗髓真经》,正是被你偷去的!”
宋江悚然动容道:“《煅骨洗髓真经》竟也失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