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岳庙,南距华山十四里,庙宇极其宏伟雄峻,四围古柏参天。
此庙始建于汉武帝时期,原称“集灵宫”,三国魏文帝于黄初元年将之迁至华岳镇官道北,唐开成元年曾予重修。因宋朝崇奉道教,此庙于宋太祖建隆二年更是被大规模翻修。
历代君王就在此祭谒华岳之神,以求社稷永固,国泰民安。
此处的《西岳华山庙碑》,便记载了汉代帝王祭山、修庙、祈天求雨之事,被世人奉为书法珍品。
而此刻,它已成为了宋徽宗赵佶的行宫,如果要用任何文字来描述其房屋内部的奢华精雅,那简直就是多余的——因为已没有言语,可以详尽准确地描绘得出。
宋江与武松,此时已在庙内沐浴更衣完毕。
美酒与食物,已迅速地恢复了二人的体力,而方才热气腾腾的清水更洗去了一身疲惫。此刻二人的精力都已恢复了九成,若是要硬闯出去,只怕天下已没有人能够拦得了他们。
便在这种最恰当的时候,小白就笑嘻嘻地出现了。他此刻也已换了一件宽松的绯紫色缎面绣花袍,整个人看起来就跟刚刚剥出壳的花生米一样新鲜。
小白对宋江躬身道:“公子都准备好了么?”
宋江微笑道:“好了。”
小白道:“既是如此,天子有请‘漱玉轩’内进见。”
宋江看了一眼武松,微笑道:“他也一同去么?”
小白赔笑道:“天子只宣诏公子一人,这个嘛……”
武松重重哼了一声,冷冷道:“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知他一定会跟你去?”
小白却似丝毫不曾察觉他话中的讥讽之意,含笑道:“公子一定会去的。”
武松冷冷道:“为什么?”
小白笑容不减,徐徐道:“倘若一开始我们便持强相逼,公子非但不会去,我等只怕反而会自取其辱。但此刻皇上对两位可算是有救命之恩,况且自两位脱困以来,皇上一直以国士之礼待之,未曾有丝毫不敬……”
他微笑道:“正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两位为人恩怨分明,这道理自然用不着在下来多嘴。”
武松愣了半晌,也不禁顿足长叹道:“你说得不错。若他是要我去,我也一定会去的……”
小白转头笑道:“公子此刻可以动身了么?”
宋江含笑道:“还烦劳你在门口相候片刻,我随后就来。”
小白已经退了出去。宋江压低了声音,向武松道:“现今天子既临,叶知秋以华山剑派掌门身份,必然要率弟子前来接驾,玉泉院内守卫相应空虚,正是救人的最好机会……”
武松骤然一惊,长长吐了口气道:“你可要我趁这个机会去救李姑娘么?”
宋江凝视着他,缓缓道:“不错。”
他的眼睛里饱含着信任与鼓励,低低道:“徽宗若要对我不利,适才落雁峰上便早已动手。我此刻反而是安全的。倒是师师她……她落在叶知秋手里,我又怎么放心得下?”
他面色郑重,扼腕叹道:“这次去救师师,我本是义不容辞。但此时面见徽宗只怕确有十分重大之事,两下权衡,我也只能以大局为重。”
话音未落,武松已霍然仰首,低声接口道:“不错!我答应你。”
宋江已紧紧握起了他的手,沉声道:“你的武功本不在叶知秋之下,但他为人狡诈,还有阎婆惜在旁。你此次前去一定要小心些才好……我此间事情一了,立刻前去寻你。”
他凝视着武松的双目,沉声道:“你千万莫要为我担心,只是好生留意你自己……”
他的手依旧温暖而坚定,武松的心里倒是有些发酸了,却微笑着道:“你放心,我明白。”
宋江亦微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两人对视片刻,心中均已泛起一阵温暖之意。宋江霍然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只听小白在门外道:“公子请随我来……”
二
此刻西岳庙内灯火通明、守卫森严,每隔三五步便有手持刀枪的御林军岗哨。屋顶上弓弩手围得密密层层。巡逻游哨每每碰面,便要低声交换今夜的当值口令。
只见旌旗分明,铁甲闪光。寻常人要是到了这里,只怕早已被这种皇家的狄狄威严骇得腿软了。
但武松却又怎会把这一切放在眼里。凭着高绝的轻功与黑夜的掩护,他已避开众人耳目,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仅半个时辰的工夫,他已到玉泉院外。
这座位于华山北麓登山路口的道家寺院,背靠崇山峻岭,绿云翻涌,正是由宋太宗赐号“希夷先生”的陈抟道士所建。
现今院内三百弟子,无一不是剑术精练的好手,再一想到叶知秋与阎婆惜的毒辣阴险,武松潜伏在围院高墙之下,呼吸不觉也有些急促起来。
他挺身掠上高墙,黑暗中便如一只蝙蝠悄无声息地贴在墙头。莫说是人,就算是夜间目光最锐利的灵猫,也休想发现他的踪迹。
眼见院内廊庭回环、气势宏浩:希夷祠、山荪亭、无忧亭、石舫、群仙殿、三官殿、通天亭……要在这么大的建筑里寻一个人,简直好似大海捞针。
如今最好的办法,怕是只有抓一个人来逼问。
远远望去,但见大殿内白幔飘动,纸钱纷飞。无数华山弟子披麻戴孝跪于殿中,哭声不绝。好端端的一座大殿,竟成了一座哀声震天的灵堂。
武松着实吃了一惊,暗忖道:“不知是谁死了,竟然有如此大的排场!”正待要跃下,忽然身形就似冻结在夜风中,更无一丝声息。
良久,就见墙下慢悠悠地走来了两条人影。
昏暗的灯光,映在了他们年少英俊的脸上,只见两人身穿孝衣,腰悬长剑,必是院内子弟无疑。只听走在左侧的一个轻笑道:“石璇师弟,你这两天魂不守舍,心神不宁,一定是病了吧?”
那被称作石璇的道人微微一惊,支吾道:“没……没有……”
左侧之人道:“你也用不着再瞒我,你这病嘛……嘿嘿……必定是相思病!”
石璇脸色大变,驻足急声道:“石逸师兄,无凭无据,你可不要乱说!现今师父刚刚归天,我怎能动那等念头?”
石逸冷冷道:“无凭无据?哼!你当我不知道——自从四日前你见过了掌门带回来的那两位姑娘,就已动了淫心。”
石璇脸色铁青,想分辩,却偏偏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石逸哈哈笑道:“你怕什么……那两位姑娘确实是艳若桃李。尤其是其中那位姓李的姑娘,当真是楚楚可怜,连我都想抱在怀里好好温存温存!就算犯了本门‘淫戒’被杖责驱逐,也是心甘情愿!”
石璇又惊又奇,低声道:“师兄,你……你……”
石逸笑道:“我们都是正常的男人——男人喜欢女人,那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说不定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也……哈哈!”
石璇惊疑方定,也失笑道:“师兄说得不错。若是我能跟她们亲近一晚,就算死也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