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苦笑摇头,自忖闯荡江湖多年,寸功未建。当年与人立下之约,所要干的大事,至今举步维艰。离豪侠气概是差的远了。
鹿柴扉见吴钩沉吟未语,又道:“当日在酒楼听了大哥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圣贤书。大丈夫顶天立地,原是应该建功立业的,至不济也当济人之危,岂可独善其身?”
吴钩沉声道:“各人性子不同,兄弟大可不必苛责自己。倘若人人行侠仗义,那天下更加乱套了。”
柳絮飞这时候走近来,说道:“吴大哥所言不差,人各有志,怎可强求?”
吴钩哈哈一笑,走了开去。在院子左近走了一圈,露出思索的神色。
鹿柴扉走过来,问道:“大哥想什么这等入神?”吴钩看了他一眼:“不帮柳姑娘施肥,修剪么?”
鹿柴扉赧颜一笑,转过身看了柳絮飞一眼,道:“大哥是客人,不应该怠慢客人。”
“兄弟少了一本山茶花没说给我听。”
鹿柴扉奇道:“大哥何出此言?”
吴钩身形来到一棵‘牛郎织女’旁边,含笑而立。
鹿柴扉憨厚一笑,道:“这本牛郎织女,果然是没说给大哥听。”
吴钩拍拍他的肩,雌牙一笑,搂住鹿柴扉的肩头往院子外走去。
“外头走走,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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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圣老师
两人过了天井,跟前厅刚回到家的段熙圣撞了满怀。
鹿柴扉轻轻推开吴钩的手腕,恭恭敬敬道:“老师。”
吴钩心里一惊,连忙施礼:“晚辈吴钩,拜见段老师。”
段熙圣无精打采,只道:“吴小哥大宋来的么?”
“晚辈江湖浪人,四海为家。”
段熙圣双目光芒突涨,问道:“来到大理却也是因缘巧合了?”
“晚辈不敢欺瞒,乃是为了会一会吐蕃国师须菩提。”
段熙圣慢悠悠道:“小哥也是佛法中人么?”
吴钩被段熙圣问的冷汗直冒:“晚辈一介草莽,实是仰慕大轮明王的绝世武功。”
段熙圣点点头,沉吟半晌,道:“中原武学乃泰山北斗,武学经典浩如烟海,名家辈出。何须觊觎番邦武功?”
吴钩道:“晚辈执迷武学,正如前辈钟情诗文,令徒忠于山茶花。乃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辈明鉴。”
段熙圣喃喃道:“深陷其中,深陷其中,原来也是深陷其中。”
鹿柴扉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两人所言句句简单明了,却偏偏听不出个子丑寅卯。
吴钩道:“大理国人杰地灵,我与令徒鹿柴扉更是一见如故。”
段熙圣颔首不答,转身退到厅前。
“柴扉备茶具,为师敬吴小哥三道茶。”
鹿柴扉领命去办,吴钩起身道:“适才令徒已然招待过,晚辈…”
段熙圣一挥手:“那是小徒的意思,现今老夫也对小哥大感兴趣,这三道茶是老夫的意思。”吴钩心里苦笑,坐了下去,心道:“莫非定要再喝三杯热茶?”
段熙圣执着砂罐,倒下地一道茶,说道:“请。”
吴钩不敢怠慢,恭敬地举盅,喝了一口。
段熙圣开口道:“这第一道茶,纯属烤茶,小哥以为火候当如何把握?”
吴钩心道来者不善,思索片刻,正色道:“晚辈于茶道一窍不通,但凡世间事都讲究火候,所谓过犹不及。我们习武练气的人也这样讲究,方寸火候须得拿捏周到,否则气息难调,经脉不活,便容易出岔子。”
段熙圣点点头:“这便是常说的走火入魔?”
吴钩道:“前辈举一反三,晚辈拜服。”
段熙圣第二道茶又倒了六分满,不等吴钩开口,又问道:“第二道甜茶,老夫只倒个六分满,小哥能揣度老夫用意么?”
吴钩沉吟道:“前辈以茶劝喻人生,甜少苦多,是以本来八分甜茶只给六分满№辈受教。”说罢起身行了一礼。段熙圣点点头,显是满意吴钩的思绪敏捷,回答合理。
段熙圣哈哈一笑,也不开口劝吴钩喝那甜茶,便往第三碗筛下。茶水倾满茶盅,溢将出来,只流到几上,滴在地上。
鹿柴扉甚感奇怪,主客二人,明明都看到茶水满出,却仍笑盈盈,置若罔闻。鹿柴扉本是智慧之人,也不出声示意。
“杯满自溢,小哥作何感想?”
吴钩坦然一笑:“以器容物,空隙有限,以心容物,可装泰山。”
段熙圣拍案起立,哈哈笑道:“小哥人中龙凤,柴扉眼光大是不错。”
鹿柴扉点了心,此刻听老师如此爽朗大笑,又真心褒奖吴钩,这才放下心来。
只听段熙圣道:“吴小哥认为须菩提如何?”
吴钩道:“大轮明王,代代超绝。不容小视。”
段熙圣点点头,神情恍惚,像是在思索旧事。
半晌说道:“当年大轮明王鸠摩智,大理一行,为的是贪图我大理至宝《六脉神剑》;须菩提此行,目的可谓昭然若揭。”
鹿柴扉Сhā口道:“须菩提有道高僧,难道会贪图别家物事?”
吴钩道:“鸠摩智当年武功尽失,回到西域,专心礼佛,翻译经文,实已成为大德高僧‰菩提师从鸠摩智,难道学的会是乃师二十年前的戾气野心?”
鸠摩智自西夏一行,于枯井当中功力为段誉所化,幡然醒悟。思及平生作为,实与释家相去甚远,名缰利锁,绑缚三十年∠了枯井,飘然西渡。此后翻译天竺佛经,弘扬佛法,成就大道‘五年前,于大轮寺收的两个徒弟,须菩提便是首徒。天姿颖悟,生俱慧根,五蕴皆空。佛法武功尽得大雪山真传。
次徒须弥相,亦是天姿聪慧之辈,无奈年纪轻轻,锋芒过露,鸠摩智思及自己平生遭遇,争强好胜,向佛之心日渐淡却,最终因果不爽。鸠摩智数度点化,教导须弥相去贪,去爱,去痴,去嗔,去欲,须弥相口上唯唯诺诺,实则阳奉阴违。因此不得鸠摩智所喜。
然则须弥相虽疏远佛法,武功却并不让须菩提,而音律,弈道等等风liu之事,更加胜出些许。因此在吐蕃,须弥相的名望,丝毫不让大轮明王须菩提。
须菩提三个月前发函至大理国君及天龙寺,言辞恳切,说道素仰大理国佛法昌盛,天龙寺更是高僧云集,藏经浩如烟海,其中《金刚般若经》图卷,《大陀罗尼经》更是释家经典;更兼大理国南陲风光,秀美多姿,令人神思遐往∨中语气谦和,绝无半点轻侮或暧mei之意,至于乃师鸠摩智二十年前苦求不得的《六脉神剑》,更是只字未提。
信函送到皇宫和天龙寺,本是机密。不料须菩提不日来访的讯息,却不迳而走“常百姓,只隐约记得二十年前段誉被虏的旧事,至于《六脉神剑》,鲜有人知。
段熙圣身份特殊,与大理皇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菩提身为吐蕃国师,一举一动极有可能影响两过邦交,段熙圣自也操心。
鹿柴扉见老师神色凝重,不敢打扰∧声问吴钩道:“大哥也听过鸠摩智的名头么?”
吴钩坐在竹椅上,正自尴尬,端起茶盅待饮,却听鹿柴扉相问。苦笑道:“鸠摩智二十年前威震中原武林,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比起萧峰萧大侠,便又如何?”
吴钩沉吟道:“他们二人并无隔阂冲突,当是难分高下罢?”
鹿柴扉一震,道:“竟有这等厉害?那须菩提又该如何?”
吴钩嘿声道:“须菩提如何?嘿嘿,想他年纪长我不了几岁,当真便能通天入地么?”
段熙圣突然问道:“柴扉从何听来萧峰这个名字?”
鹿柴扉垂首道:“吴大哥曾对学生提及萧峰这个大英雄。”
段熙圣颔首,眼光射向吴钩,道:“吴小哥是丐帮子弟么?”
吴钩道:“晚辈江湖浪子,大庙不收,小庙不要,无门无派。”
段熙圣道:“当年乔峰率领丐帮,那是何等威风。如今的丐帮,嘿嘿!却是分崩离析,就地分家。”
吴钩听的此言,微微变色,随即神色如常·帮自乔峰之后,曾在全冠清手里把持一阵。全冠清志大才疏,勾结游坦之,兴风作浪,竟然将矛头对向少林寺☆后在少林寺一战,游坦之先受辱于丁春秋,后败给萧峰,丐帮上下,闹的灰头土脸,名声大损。
全冠清随后被清理门户,但丐帮再无能人出现,江河日下。此时宋长老已殁,原来的传功长老也已不在。几名元老名宿只剩得吴长风和陈孤雁两人。
雁门关关一役后,丐帮为乔峰之死痛心疾首,回到总舵,商议善后之事。几个元老争来吵去,没有结果。待得传功长老和宋长老一死,丐帮更是群龙无首,内乱不断。
几名八袋弟子一合计,把吴长风推上帮主座位。吴长风虽然豪侠,但毕竟年老德薄,又兼丐帮两大绝技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更是一窍不通,自然不是人人信服。其中陈孤雁本是心高气傲之辈,对吴长风僭越帮主之位,更是不屑”日一久,丐帮内讧日长,隐然分成帮主派和长老派两个丐帮。
吴长风极力挽救,无奈力不从心,头痛万分,每每看到帮中弟子,明里暗里,勾斗不断,便心如刀割,不禁对乔峰生出万分想念之情。
陈孤雁虽然气焰日长,但打狗棒在吴长风手里执掌,他也不敢公然造次。但于帮规,已然熟视无睹,手下乞儿化子,竟着起干净衣裳,以示与邋遢的吴派区分。
吴长风自是憝,与陈孤雁交涉几次。陈孤雁道:“丐帮身为天下第一帮派,自是要讲究法度礼节,衣着乃是第一要义所在。”
吴长风斥之忘本,把列祖列宗的教训不放在眼里。陈孤雁反驳道:“世道变迁,岂可事事墨守成规?”随后又道:“腰间布袋在缠,天下谁人会不知道是丐帮弟子?哪个又敢心生不敬?”
吴长风气的发抖,偏偏无济于事,只得听之任之。暗地里选拔贤能,物色少年英雄,打算交出丐帮衣钵。怎耐丐帮两大绝技向来口授,萧峰一死,已然失传¨了镇帮绝学,以后欲东山再起,重整威风,也是难上加难。想到丐帮再也不能与少林派平起平坐,并称武两大帮派,丐帮弟子无不心酸。
吴钩与丐帮关系异常,听得段熙圣如此看轻如今的丐帮,不禁黯然。
半晌才问道:“段老师对江湖中事了如指掌,定是归隐的武林前辈了。”
段熙圣眉目不动,神色如常,懒洋洋道:“我一把老骨头,哪里来的武林前辈。只是交往老友当中,多有武林中人。”
吴钩“哦”的一声,恭敬道:“大理国藏龙卧虎,武林前辈是多的很的。”
段熙圣道:“小哥对大理武林也深自熟稔么?”
吴钩道:“不敢。”随即又道:“大理国君家传绝学,武功盖世,那是不用说的;天龙寺为大理护国寺,人才自也不在少数;拈花寺虽地处荒郊,半住持黄眉大师,金刚指力亦是绝学;另外,无量山无量剑,自投诚缥缈峰灵鹫宫后,势力也不容低估;最值一提的是,新近十几年冒出的点苍缴,剑法诡异迅捷,自成一路,当者无一不闻风丧胆。只是该派深自内敛,经营茶叶生意,除了万不得已,从不主动启衅,妄动干戈。”
校园风流
段熙圣抚掌赞道:“吴小哥如数家珍,江湖中事,该没有能瞒过你的耳目了。”
吴钩谦逊道:“前辈过奖∈才所言的大轮明王,晚辈便难侧其深浅。”
段熙圣道:“小哥的见识气度,在老夫眼里,当不输于任何同辈后生。假以时日,必将大放异彩。”
吴钩起身垂手,连道不敢。
段熙圣哈哈大笑,吩咐道:“柴扉好好招待你的吴大哥。为师今日畅快,再去寻老友喝上两盅。”
吴钩莞尔道:“前辈也是酒道中人。”
段熙圣背影闪到门外,声音自外传入:“好酒贪杯,怎可妄称酒道中人?”
吴钩苦笑望着鹿柴扉,道:“令师是劝谕还是教训我呢?”
鹿柴扉奇道:“老师怎知道大哥好酒?此话当是自嘲,非指大哥,”
吴钩摇摇头,不再言语。
鹿柴扉道:“大哥有何疑窦,但说无妨。”
吴钩喃喃道:“令师高人也。”
鹿柴扉道:“老师二十年足不出户。大哥的意思,老师竟是武林高人?”
吴钩缓缓道:“既然令师不加点破,我怎好妄下结论。单凭这等气度,也堪称高人了罢?”
鹿柴扉点点头,道:“老师二十年来始终郁郁寡欢,我还是头一遭见他如此欢喜。”
“前辈高人,心事令人难以索解。”
鹿柴扉道:“老师亲手调制三道茶,足见对大哥的器重。”
吴钩道:“承蒙令师台爱,我也惶惑的很呢!”
说笑间,柳絮飞从后厅转来,见两人有说有笑,问道:“吴大哥谈笑风生,今次大驾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你瞧我师哥,从来没见他乐成这样。”
鹿柴扉道:“师妹不知罢?师傅对吴大哥也看重的很。”
柳絮飞淡淡道:“是么?”
鹿柴扉道:“三道茶是个见证。”
柳絮飞见茶具横陈,还没来的及收拾,走近茶几,问道:“吴大哥再饮小妹一杯水茶。”
说罢,玉手搭起砂罐,略微倾斜,倒了一杯。
吴钩不敢失礼,也接过喝了一口▲絮飞道:“吴大哥自便,小妹后院还有俗事打理。”言罢盈盈而去,步态沉稳,毫无女儿家的袅袅之态。
鹿柴扉望着她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吴钩道:“兄弟对令师妹甚是迁就,是否溺爱所致?”
鹿柴扉神情古怪,目光凄迷,道:“小弟自幼与她相依为命,虽非手足,却是情同骨肉。”
吴钩似是对柳絮飞大感兴趣,又道:“柳姑娘也是跟兄弟一般身世么?”
鹿柴扉点头肯定,说道:“我们同是孤儿,我年纪长得一些,因此加意迁就。”
吴钩道:“青梅竹马,总角之交,那是不比寻常的。”
鹿柴扉俊脸微红,像是心事满腹,又被人察觉一般▲絮飞自幼依赖他,两人感情甚笃。比之人家手足骨肉,尚要亲近三分。待得柳絮飞渐渐长成,有了男女区别之心,不觉对鹿柴扉离的远了一些,有时甚至刻意疏远。鹿柴扉自然有所知觉,开是并不着意,后来发觉不对,却又不知哪儿出了岔子。
他从小呵护柳絮飞,长大之后,渐知男女情意,又转为爱意。爱她宠她,却从不冒犯,敬若天仙。从小的迁就不变,柳絮飞但有所求,无一不应。
柳絮飞隐约知晓,心思却复杂无比。一时甜蜜,一时犹豫,自己也难以晓清。
吴钩看看门外天色,道:“日头还没落完,兄弟陪我外间走走,如何?”
两人从城东绕出,望北斜去,走出几里。在小道边的一个木亭子里退下来。
“兄弟,大理国苍山洱海,你都走遍了么?”
鹿柴扉道:“老师门规甚严,我很少走动。只在三月街的几天,可以游睹点苍山美景。”
吴钩道:“三月街热闹非凡,这个热闹定要去赶赶的。”
说话间,一批商人,或骑或走,带着大队货物,行经过来。其间有四名背剑汉子,蓝衫白裤,打扮相同。一柄长皆右肩斜背,藏青剑穗轻轻晃动。
当前那个汉子见到亭中吴鹿二人,与同伴交了个眼神。吴钩江湖经验甚丰,轻声道:“别瞧他们。”
鹿柴扉一时没能明白,眼睛卦盯着看,那为首的汉子老远一抱拳道:“朋友,请了。”鹿柴扉不知所措,随口道:“请了,朋友大老远赶路,也来歇一歇罢?”
左首的背剑汉子抢上一步,欲待开口,被为首那人拦住。
吴钩见情势已成,只得转身,双手抱胸,一语不发,笑盈盈的听由鹿柴扉应付。
只听那汉子道:“在下点苍派宗无嗔,朋友上下如何称呼?”
吴钩挡在鹿柴扉前,抱拳道:“我这兄弟是读书人,不懂江湖规矩,小弟给各位大哥陪不是,就此别过。”
左手的汉子哼一声退下,为首的汉子道:“请了。”又上下打量了吴钩几眼,疑色不减,转身道:“我们走。”
鹿柴扉直等马队走远,闪闪舌头道:“这便坏了规矩了么?”
吴钩苦笑坐下,掏出酒葫芦,喝了两口。
“瞧这些汉子的打扮,该是点苍缴的人。到了自家地盘,何以如此风声鹤唳,叫人难以索解。”
鹿柴扉不解吴钩说些什么,只是狐疑相望。吴钩见他一脸惶惑,解释道:“咱们拦路这么一坐,你又盯住他们看,自然会教对方以为,咱们是对货物有所图谋。”
“凭空想像,便视为盗贼,不是草率了么?”
吴钩道:“江湖凶险,防不胜防,小心点总是好的。”鹿柴扉哦的一声,似是有所悟。
两人又说了一阵,远处又有呼喝声穿来,几个飞快的身影从来路疾驰过来,身形灵动,腰肢纤细,像是女子。驰的近来,鹿柴扉才看清,三个碧绿绣袍女子,蒙着面目,手中明晃晃的兵刃。当前一人声音冰冷威严,喝问道:“两个小兄弟,可见一个黑衣人打这经过么?”
吴钩抢道:“我们兄弟两个,背着老师到得野外,偷来一只花狗烤了下酒。在这歇了两三个时辰,只见得商旅行经。”他晃动手里的酒葫芦,叮咚作响,听的里边酒已所剩不多。
先前发话的女子,目光森严看着吴钩,显是分辨他有没有说假。
另一个女子低声跟同伴商议:“明明望这个方向窜逃,怎会没了踪影。只怕是小顽童酒喝的迷了眼,没有看到。”
最后一人道:“那厮脚力了得,疾驰而过,确难留心。”
当前那女子道:“这厮武功高强,这次能上得峰来,虽说是趁主人和四尊者不在,但伤了咱们的姐妹,却万万不能姑且。”
第二个手执柳叶刀的女子道:“所幸石洞机关重重,倘若洞中秘籍失窃,那咱们真是百死莫赎了。”
“主人一向厚待下属,只怕四尊者面前难以应付。”
当前的女子道:“咱们望前追去,定要赶上这厮,看看是何方神圣作祟。”
三人不理吴钩和鹿柴扉,飞奔而去,身形急迅,显示内力不弱。
鹿柴扉道:“这些女子,跑的真快。”
吴钩点点头,沉吟道:“能上缥缈峰的人,胆子倒不小。”
鹿柴扉奇道:“大哥识得这帮人么?何以说假。”
吴钩道:“我不愿暴露身份,多惹麻烦。既能上得缥缈峰,武功当很了得,怎会被这几个女子追的落荒而逃。”
他心下疑窦大起,一时又不得其解。缥缈峰自虚竹子入主以来,可谓集逍疑之大成,加之函谷八友重归门下,实力已成武林翘楚,俨然不下少林寺的威名。
眼下却被人摸上峰去,还伤的派中弟子,传出江湖,必然引发轩然大波‰知缥缈峰主人虚竹子武功得自上代无涯子,天山童姥和李秋水的精髓。三人功力齐集他一人之身,功力之强,已经到了登峰造极,再无可攀的境地了。加上手下三十六洞,七十二岛誓死效忠;麾下四尊者梅兰竹菊四姝,也颇得逍疑真传,而函谷八友又有哪个是泛泛之辈?这等势力的宗派,不去惹旁人,旁人已经谢天谢地了;这时候有人却反去撩拨,可见不是一般江湖飞贼强人。
吴钩道:“且看看还有多少热闹要发生。月前青城司马林横死在‘袖里乾坤’这招之下,相传是‘青字九打’里边的功夫,一时间疑云大起,人人自危,传言姑苏慕容,重出江湖♀会儿…嘿嘿,越发乱了。”
鹿柴扉虽然不懂江湖事,但几天来与吴钩交往,内敛的性子不觉变的好事。问道:“姑苏慕容,便是当年与萧峰萧大侠齐名的南慕容么?”
吴钩道:“不错,慕容复当年举事不成,精神疯乱,消匿江湖已久。难道醒转过来,重新做起皇帝梦?”
鹿柴扉道:“慕容氏在五胡十六国时期,立国为燕。那慕容复莫非是鲜卑后裔?”
吴钩道:“那都是好几百年的陈年旧事了。当年的鲜卑国,如今哪还有寸土寸地?”
鹿柴扉叹道:“雄图霸业,向来是最吸引人心的。”
吴钩摇了摇头,显是对雄图霸业不屑一顾。道:“倘若争雄斗胜,只是个人拳脚刀剑之拼,那还罢了‰知为王为帝,那都是尸体堆积出来的。”
“君不见青悍,古来白骨无人收÷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先贤是悲叹够了的。”鹿柴扉脑子里闪过古来战场厮杀,白骨满地的情形。一时间心头沉痛。
吴钩道:“先贤悲天怜人,那是没得说的。只是江湖仇杀,那是半点情理都没的讲的。所以兄弟最好是读书种花,不要过问江湖是非,一旦涉足,只怕难以抽身。”
鹿柴扉道:“小弟本是一介书生,是见了大哥的风采之后,这才心生仰慕。”
吴钩哈哈一笑,道:“咱们这便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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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轮明王
晚饭时候,段熙圣上首就坐,吴钩坐在下首,鹿柴扉与柳絮飞打横作陪。吴钩向来漂泊,几曾吃过这样正儿八经的饭,温馨异常。他本是无酒不欢的人,这时候只吃得两碗米饭,便歇了箸。
夜色渐深,后院山茶花圃旁边,吴钩悄然而立。一轮凄清的明月慢慢升上云天,照的花影幢幢。吴钩看那月色,心道:“再过得两夜,便是十五了。”
四周静寂无声,虫子唧唧叫得几声,平添空寂。鹿柴扉业已歇下,他独自一人,难以成眠,从榻间轻身翻起,出得院门,一口一口,酒葫芦喝空了。他摇头苦笑,身子一拧,飘然到了篱笆之外,心道:“这么晚,上哪寻到酒喝。”
他脚步轻微,落地无声,转眼来到大理市集。街上花灯未熄,深巷中偶有犬吠。吴钩来到迎宾楼,店前的门板关的铁紧,吴钩摇摇头,转身离开。又转到满月楼,却还有灯火亮着,吴钩敲门进去,开口便要买酒。那酒楼老板本已歇业,正在敲弄算盘结算,几个伙计在一边闲扯,见到吴钩进来,都大吃一惊。当中有个伙计认了出来,知他是那日启衅吐蕃使者的汉人。不由得既敬切畏。
吴钩冲他微笑,道:“小二哥,给我兑葫芦酒好么?”他从身上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柜台上,又道:“将就对付罢!”
掌柜一双眼睛本来精细,这时候却满是惶急。一时间哑然,显是不明白吴钩来意,惊惧万分。吴钩微笑道:“深夜来扰,掌柜的不要多疑。我便只要买点酒喝。”
那伙计识趣道:“小的这就给客官兑酒。”那伙计战战兢兢上前, 接去了酒葫芦,径自望内堂走去。过了一小会,提得满满一葫芦酒,走到吴钩跟前道:“客官的酒。”
吴钩接了过来,微微一笑,便往门外走去。直走出门外好几步远。那掌柜才定下神,道:“客官留步,找你酒钱。”
吴钩头也不回:“下次再来讨酒喝罢!”
店内数人,面面相觑,大缓一口气。
吴钩买到酒,神清气爽,整个人容光焕发。本待回城东歇夜,却又若有所思,记挂白天的事情。便在这时,陡然警觉,急急翻身,越上街旁人家的屋檐↓当藏好身,傍晚所见的那三名女子,从左首的街面转来,脚步甚急。
有一人问:“姐姐知道什么线索了么?”
那威严的女子道:“那厮身形一闪,便又不见了。”
那提柳叶刀的女子道:“他既躲过咱们的追踪,这时候没来由露面。”三条身形,越走越远。吴钩心知有异,并不急着现身。果然过了一小会儿,一个黑衣汉子从左首的街面转了出来,蒙着黑幕。吴钩远远看到那人额头青筋舒展,似在冷笑。
那人看了一阵,这才离去。吴钩脚踩轻云,衔尾跟去。那人丝毫不觉,直到一家客栈,那人翻身入墙,吴钩在外等的一等,才跟了进去。但见南首一间客房,隐约有灯火微光,一闪也不见了。吴钩悄然潜过去,躲在墙根,伏墙倾听。
他这一听,登时大奇,屋子里的呼吸声,竟有五人之多,其中一人呼吸均匀绵长,内力修为令吴钩吃了一惊。那黑衣人显然不是为首的人,这时候一个声音问道:“四哥将灵鹫宫的丫头导向哪里了?”
“属下引着他们望皇宫赶去了,管保她们晕头转向。”声音该是那黑人人所发。
先前询问的人像是甚感满意,道:“四哥这招乱敌之策极是高明,可没被人察觉罢?”
那黑衣人道:“属下行事,一向小心翼翼。”
先前那人道:“四位大哥远在各地帮我打点生意,本不该劳烦你们的,只是事出紧迫,只好约你们到大理会合。”
当中另一人道:“属下四兄弟,誓死效忠公子,那是义不容辞的事,公子尽管吩咐便是。”
那公子道:“这次大轮明王来大理,便算没事,我们也要生出点事。咱们适合乱中取胜,各位大哥以为如何?”
“行非陈,自然要靠非持段。俗礼不必拘谨。”
那公子道:“各位暂且歇下,明晨另有要事嘱托。”
那四人听命出房,吴钩听得再无下文,便要离开』然心生意念,察觉另一端墙根下,尚有一人也待离开。吴钩刚刚叹完自己粗心大意,屋内暴喝一声,窗户破开,一个白影倏地卷向对面墙根那人,身法快捷无比,手中折扇招数迭出,已然把那人的退路封死。
吴钩乍见之下,惊奇无比。那公子不单内力高强,招数更是严谨牢靠。只交的三招,敌手已经大处下风,眼见五招之内,便要落败。吴钩不忍,顺手捡个石粒,迫打那公子膝间阴谷**。那公子不料有人偷袭,听得风声,知道厉害,不敢怠慢,大袖一甩,将石粒线路引开。只松的这一口气,折扇所攻那人,见机脱身,翻身上墙。那公子行事小心,提防背后暗算,不再追击,缓缓转身。
吴钩趁月色看清他的脸面,毫无生机,木然的没半分表情。吴钩当即知晓那是戴了人皮面具。那公子步履沉稳,一步一步欺近。吴钩本不惧他,却不愿跟他照面,脚一离地,便往墙外窜去。刚过墙头,一柄青光剑倏递过来,直取他咽喉。吴钩忙中不乱,脚在墙头微一借力,斜出数尺,躲过凌厉一击;还没等落地,横着一双判官笔袭来,招式狠辣,封住他落地的方向,吴钩看的清楚,左手在那使判官笔的人手腕一切,又借力飘开;不等他喘上一口气,一柄中平枪毒蛇般卷来,气势恢弘,显然也是蓄势一击,只不准他落地。吴钩右手酒葫芦在枪身一尺处一挂,向斜轻扯,就力打力,将势引开,趁机落在地面。脚一着地,心中大喜,情知尚有一击,却也难以理会。提身便走。
这一切电光火石般快,吴钩躲过三人伏击,也只是瞬间而已。那公子跃得墙外,吴钩正好落地撒腿,追已不及。
那公子道:“龙大哥呢?”
黑衣汉子道:“追适才那厮去了,应该快赶回了。”
“凤二哥,看清这家伙的样貌么?”
那使枪汉子垂手而立,低声道:“惭愧,那厮武功高绝,竟能轻松化解我三兄弟连环一击,还不露脸面,当真了得。”
公子点点头道:“也不怨你们,这厮狡猾似鬼。躲在墙角,我也不觉。”
判官笔的汉子道:“该不是吐蕃人吧?”
公子道:“咱们来此机密,吐蕃人绝无可能知道。此事定是因缘巧合。”
黑衣汉子甚是惭愧,剑Сhā在背,道:“属下办事不力,被人追踪,茫然不觉,请公子责罚。”公子摇摇头,道:“那厮武艺高强,四哥不知觉在情在理,日后小心些便是。”
那个被称为凤二哥的人道:“此人武功通神,看似年纪不大,会是何方神圣?”
那公子显然也不知道吴钩底细,沉吟道:“能瞬息躲过三位哥哥伏击的人,当世之中,只怕不出十人。此事定有水落石出之日。”
那三人点头,见得公子眉头皱起,显是在思索适才之事,不敢打扰。沉默间,又有一人赶回。黑衣汉上前问道:“大哥截住那人么?”
来人满脸羞惭,道:“本已制住,半路杀出一人,武功不下公子,将人掠去。”
众人变色,喃喃道:“又是他。”
公子道:“此人思绪缜密,见伏击他的人只有三人,便料得龙大哥去追另外一人。又绕道去劫持大哥,当真奸猾。”
众人听闻如此分析,无不骇然,面色凝重。他们此行秘密,大事未起,陡遭强敌,不由心生异感,脸上大是无光。那公子道:“众位回房休息,事已泄露,明日计划再行磋商。”
吴钩奔走之际,只觉此事不对。那公子手下四人,当还有一个人埋伏在侧,按此推算,没来由放自己一马。唯一情形便是那人并不在墙头这边。吴钩突然醒悟,嘿嘿笑得一声,转过身来,绕过街面,赶出一段,果然见得黑暗中两人搏斗。
原先差点为人所制的那人,此时也是险象环生〗人武功路数都难看出门派所属。吴钩不等那人落败,急奔过去,侧身斜击一拳,挡开公子属下的来势;左手提起另一人的衣襟,全力遁走。公子手下那人,见吴钩如此武功,无心恋战。只得折回。被提那人,武功也甚高,怎乃落入吴钩之手,便如小鸡入了鹰爪,半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吴钩奔出城去,一路不见人影。到得荒郊,吴钩将那人往一棵大树底下一扔,自己飞身上树。悠悠道:“将面幕摘了罢?”
那人情知不敌,见周遭全无逃窜的地形,又地处荒郊,呼救也必无人应答。只的乖乖摘下面幕,吴钩从上望去,并不识得。
吴钩道:“你咬牙切齿做什么?若不是我搭救你,你在那帮人手里已经死了两次了。”
那汉子甚是硬朗,并不答话,也不看吴钩,只是昂着头看着夜色。
吴钩又道:“我救你一命,也不逼迫你什么。只问你盯梢的那伙人,你该知道来历罢?”
那汉子见吴钩不追问他的来历,反问那伙人,不由心中定了一定,想抬头看吴钩一眼。吴钩早已背朝向他,藏在枝叶缝里。
吴钩缓缓道:“你不妨不说,我这便将你送回去。”
那汉子长叹一声道:“大侠救我一命,我怎敢欺瞒。”
吴钩嘿然,听他说下去。那汉子道:“小人是奉命跟踪,那伙人跟家主人做了多年生意,最近正谈一宗大买卖,哪知他们不守信用。中途言道有要事,生意须缓期再谈。大侠明鉴,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他们这样推搪,家主人看在原先的交情,本是可以宽恕的。但那批货却是推迟不得,家主人也只是转手,买主正在急催。无奈之下…”
吴钩道:“那人是什么路数,做的什么生意?”
那人道:“在下地位低下,并不知他们的底细。只知道他们是江南商贾,生意做的很大。”
吴钩哼了一声。那人又道:“听人言道,什么生意做的大,他们便做什么生意。”
吴钩道:“走私贩卖,目无官法的生意也做?”
那人低声道:“只怕便是这样,否则哪来偌大家业?”
吴钩道:“这种人的生意也做,你家主人自也不同寻常。”
那汉子惊慌失措,道 艳遇:“家主人…家主人做的都是正当生意。”
吴钩见他话中不详不实,虽然力装诚实,但目光一闪而过的狡猾,并没逃过吴钩的眼睛。吴钩念他武功不弱,当是江湖中有点名望之人,也不好逼供。
又问:“那伙人武功高强,你前去刺探,无疑是飞蛾投火。明知送死,何故还去?”
那汉子道:“小人只知效忠家主,此来只存万一侥幸。”
吴钩道:“若非我在,哪来万一侥幸,你目下已是冷冰冰的尸骸了。”
那汉子颤声道:“正要答谢救命之恩,大侠武功高强,小的生平仅见。”
吴钩道:“我也不要你来谢我,救你一命,问的这些问题,便算扯直。大家拍拍**回去睡觉罢!”
那人哪料有这等好事,一时间不敢相信。吴钩跃下树来,飘然而去。那汉子这才站直身子,呆立当场,对吴钩既敬且怕。
吴钩对这汉子并不在意,脑子一直闪着刚才客栈的险要情形。那公子武功自不必说,三名下属连环一击也是声势迫人,倘若一个失神,便要饮恨收场。
他又想到那公子的言语,也是针对大轮明王而来。而那黑衣汉子更是用心难侧,把灵鹫宫弟子引向皇宫,难道不知道灵鹫宫与大理国的交情么?
吴钩心道:“兴许他们此举正是要让灵鹫宫和大理国通上声气,声东击西,嫁祸须菩提,自己从中捣乱,趁火打劫。”一念至此,吴钩更是心寒,暗道来者不善。
待返回到城东,丑时将尽。吴钩身如鸿雁,轻飘飘潜入,心中略带歉意。躺下身来,闭目养神。
翌日吴钩早早起身,待得来到后院,鹿柴扉已在浇水。吴钩道了早,鹿柴扉道:“大哥夜里睡的香么?”
吴钩哈哈一笑:“我每睡必酣,一觉天光。”
鹿柴扉道:“大哥是个直性子的人,因此睡能香甜。”
吴钩又葫芦在手,咕咕几声,喝了一口,道:“以酒洗嗽,倒也畅快。”
鹿柴扉笑道:“大哥的酒葫芦昨日喝浅,今早怎地又满了。”
吴钩道:“酒鬼找酒,自然有他的本事。”
两人大笑,惊动了柳絮飞,她从院门走出。道:“又有什么好笑的事情,教小妹也来听听。”吴钩见她走来,鬓额整齐,只是未着粉黛,倒也落落大方。
鹿柴扉道:“我们在说喝酒的趣事。”
柳絮飞道:“师哥跟吴大哥一块,早晚成为酒徒。”
吴钩失笑道:“柳姑娘的话,真叫人无地自容。”
柳絮飞道:“吴大哥唤我小蝶便是,柳姑娘柳姑娘的,太是生分。”
吴钩喃喃道:“小蝶?”
柳絮飞点点头,道:“师父和师哥都这么叫我的。”
柳絮飞生性奇特,对花香尤其敏感时候与鹿柴扉在野外,采摘山茶花▲絮飞见花丛中蝴蝶翩翩起舞,呆呆看的出神,不自觉跟着绕动起来。鹿柴扉不禁吟道:“蝴蝶绕花间,清风飞柳絮。”当时两人尚是年幼,鹿柴扉跟段熙圣学得一点诗文韵律,彼时情随景生,不禁脱口而出。词意甚浅,却得柳絮飞欢心≡此喜欢别人唤她“蝶姑娘”,段熙圣与鹿柴扉出于溺爱,加倍迁就,便叫她小蝶。
吴钩并不知道这等旧事,不以为意。道:“听闻吐蕃大轮明王今日在天龙寺,千寻塔旁的坝子上开坛讲经,大理境内大小寺庙的僧侣,都纷纷赶来听经,兄弟不去凑凑热闹么?”
须菩提昨日方到,今日即开坛讲经,鹿柴扉完全不知,而吴钩却已经得知。
三月街盛会不日到来,鹿柴扉走不开,吴钩只得独自成行。
吴钩脚下急赶,来到点苍山中岳峰山脚。再行的些许路程,见到波光粼粼,碧波万顷。那湖面如镜,四周环翠,正是洱海。远远望去,只见一片银光,朝阳撒下,更增迷彩。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吴钩乍临此境,顿时心旷神怡,恍如隔世为人。
走到近前,见到湖面水霭气缓缓,浩荡迷离,抬头处烟波无际。吴钩看了一阵,始觉此行目的,恋恋不舍,拔脚而行,再走一段,三塔高耸,已然在望。
大理崇圣寺三塔依山傍水,前临洱海,背负苍山,始建于唐。
吴钩沿路而走,到了一处山道,拾级而上。此时回头看洱罕,形同新月镶嵌,绚美夺目。便在这时,天龙寺钟声响起,一片禅意。
吴钩到的坝上,三塔参天柱地,鼎足而立,巍然高耸。塔下但见一群僧人围坐在地。中间一人,白衣胜雪↓是须菩提。
天龙寺便在塔旁,仍有僧人不断涌向坝子来。
吴钩走近,看清须菩提容貌清秀,宝相庄严。年纪不过廿五。只见他端坐在蒲团之上,只手做莲花手印,另一手掌托在下面。
须菩提四周,围坐了一圈圈的衲子。天龙寺诸多高僧,本因,本观,本参,本相以及让位段誉的保定帝本尘,都一一在坐;另有大理其他寺院的僧人,其中拈花寺住持黄眉大师和身戒寺住持五叶大师,声明甚著。
须菩提道:“家师鸠摩智十五年前译得《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彼时收小僧为徒,赐名须菩提。”众僧合十念道:“明王慈悲。”
“佛告須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者相。即非菩萨……
“大乘以自度度他为本,自度度他以六度为本,六度以般若为本。天龙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图卷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僧此次东来,实仰慕贵寺佛法弘扬,经卷繁多。承蒙本因方丈眷顾,小僧得览图卷,受益匪浅。”
本因合十道:“善哉善哉!”
“金刚,金中之精,最坚最利。能坏一切物,一切物不能坏之。又金刚宝光明能照数十里。喻般若正智,能破烦恼重障;彻见一切凡情妄相,照破无明;般若,亦自梵语,自性本具之正智,即谓我佛之知见;‘梵语波罗蜜:义为彼岸到’,天竺文法与中土迥异,吾师译为‘到彼岸’,离生死此岸,渡烦恼中流,达涅槃彼岸,涅槃义为不生不灭,本自不生,今亦不灭∏以亦说圆寂……
须菩提说完经题,众僧灵台静寂,听的眉花眼笑,皆大欢喜。只吴钩一人,虽然明白此中奥义精深,但他从小未受佛法熏陶,是以听的枯索无味之极【起身来,悄声走开。
道场中诸多僧人,专心致志,无人在意场外。
他兴步在千寻塔底徘徊几圈,听的天龙寺内悄无声息,寺内几课大树参天,甚是幽静。便寻路走去。庙门两名小沙弥恭身行礼,其中一人道:“施主若是来听大轮明王讲经,该去千寻塔下。”
吴钩笑道:“天龙寺里外,风景幽美,我只四下看看。”
小沙弥对望一眼,甚感为难。
“此刻不便进寺么?”
当中一沙弥道:“施主请随小僧到大殿烧香礼佛。”
吴钩道:“那便劳烦小师父了。”天龙寺为大理第一寺,建筑甚多。殿堂宫院,叫人目不暇接。大殿所贡之佛,与大宋所见寺院无大异。吴钩按了礼节,礼敬如来沙弥又请他到雨花院奉茶,吴钩婉言推却。
吴钩出了大殿,小沙弥领着在寺内走了一圈,于寺中建筑,一一陈说。吴钩身处其中,始绝清幽,偶尔听的枝头鸟语,鼻中阵阵檀香沁入,心灵祥和。
两人沿一条青石小径走到尽头,行经兜率大士宫,般若台,上得一条长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上刻着雕像,栩栩如生。
旁边有松木搭成的几间小屋,便是本因等人参禅的牟尼堂。此刻本字辈诸高僧全在塔下听经,是以悄静。长廊到了尽头,是一扇小门,一条曲径光秃秃寸草不生。
吴钩道:“那是什么去处?”
小沙弥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可见尽头的两棵树么?”
吴钩向前走出几步,果然见的两棵大树,一株枝叶繁盛,另一株稀稀拉拉,似是枯死。
小沙弥面色恭谨,道:“那是师祖爷爷的禅舍。”
吴钩喃喃道:“一枯一荣,遮莫是枯荣长老在此修行?”
小沙弥垂首道:“阿弥陀佛。”
枯荣长老名声之盛,享誉武林数十年。吴钩岂有不知之理。饶是他胆大妄为,狂放不羁,此刻也不敢造次。低声道:“咱们不要打扰禅师清修罢?”
小沙弥对枯荣敬若天神,心里早盼吴钩知难而退。然天龙寺素来厚待来访客人,因此想要劝戒,却不得其便。
两人径直往外,到了山门。吴钩谢过小沙弥,心中已有计较。
出了山门,又绕回坝子,须菩提正讲的酣畅。
吴钩又复坐回原来的位置,仔细端详须菩提,慈眉善目,额间偶尔微皱,更显慈悲。只听他道;“经云:‘一切诸相,则名诸佛。又云:以无我人众寿修一切善法,则得阿耨菩提。阿耨菩提者,实相般若也。离一切相修一切善,观照般若也。因观照而证实相。’此所谓诸佛,非许多佛也;自菩萨初住直至佛果究竟,共四十余二位次,此所谓诸佛也!”
本观道:“我佛慈悲,明王妙解,教人茅塞顿开。”
本相喟然道:“离一切诸相,方能破一品无明,证我佛法身。明王慈悲。”
吴钩心里一知半解,心道:“和尚天天讲究无我相无众生相,却不知众生相的苦了,当真有点自欺欺人。”
在座诸多高僧,怎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只管论道下去〔么“离四相,破无明,证法身”,不一而足。
吴钩此来目的只是为了须菩提,此是见了,却又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菩提此行现身说法,研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般若部乃是佛法的中心所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更是其中纲要。佛说般若,有十六会之多,当时吐蕃译本已达千卷,须菩提身为鸠摩智首徒,自然精研的透了。众僧执经问难,须菩提一一阐明,头头是道,左右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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