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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戏梦(鲜网np版)戏梦番外合集 > 50

50

难道三殿的位子这麽好坐,只享福利不用工作?

他笑出声来。

我有片刻的失神。

好象……有淡淡的,融融的光晕罩在他的身上,那笑容美丽出尘,如珠玉流光……

昨天夜里那双眼睛象是有看透世情的倦意和漠然,今天却变得如此温柔清浅……

我摇摇头,不让自己沈溺在遐想中。

“舟总管和汉青他们呢?”还是想看到熟悉的人,会觉得放心一些。

“他们在客舍。”辉月还是认认真真把我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飞天变了样子……好象很合适。”

我睁大了眼:“我?”

他笑笑:“你自己还没有看过?”

“来……”他挽著我的手。

好奇怪……

还是觉得奇怪。

现在眼前的这个辉月,亲切温柔的象……象舟总管一样。

一点儿不象我听说过的那个样子,很无情很冷漠的人。他不是一直不喜欢飞天,一直在拒绝他?爲什麽现在变得这样温和亲切?

“沾到花瓣了。”他说,伸手来拂去我发上的碎花。

这麽简单的动作,由他作来就是说不出的好看优雅。袍袖向下滑了滑,露出一截手臂,肤­色­如雪耀眼。

“飞天的剑法还记得多少?”并肩向前走的时候,他不经意地问:“不是也全忘记了?”

我有点不大好意思:“一点儿都不记得。”

“哦……那也无妨,回头儿让星华再一一地教你。原来他也教过你剑法……”穿过绿意无限的庭园,我们走到了一株古树的下面。不知道是什麽树,开满了粉­色­的花,密密的如细雪,有点象樱花。

大风吹过,落英缤纷如雨。我觉得有些恍惚,好象在哪里看过这情景。辉月站住了脚:“怎麽了?”

在树荫下,他的眼睛幽深似海,偶然闪过的微光似惊鸿掠影秋水明镜。

有些痴痴的看著他的眼。

看到……

他绝美的眼瞳中,映出来的……

人影。

应该是我吧……

他眼中映出的人影,应该是我吧……

“辉月?”我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我还是很难看吗?”

说不在乎长相是假的。站在平舟的面前,总会觉得自惭形秽。如果已经改变了……哪怕只是相貌平平也好,象前世那张脸就不错,只要……只要不是原来那样的丑陋。

“不,很漂亮。”他伸过手来盖在我的手上,微凉的指尖在脸上轻轻划动:“飞天原来也不难看的。任谁看到你那双眼睛,也不会说你相貌丑陋。”他一笑收回手:“我带你去看看镜子。”

转了几个弯,进了一间陈设­精­雅的殿阁。墙上有淡墨的画卷,案上有青玉的盘盏,供著几个佛手,香气在空中氤氲浮动,丝丝萦怀。

他拉起一边垂的纱幔,笑著说:“你看。”

墙上一面大的明镜,映出手里执著纱帘的他。

还有,穿著一件白­色­长袍的……

我。

愣愣的向前走了两步,手摸在冰凉的镜面上。

镜中人与我做著一样的动作。

我擡眼,他也擡眼。我张口,他也张口。

辉月站在我的身後,纱幔上漾出柔软的波纹。

“这是……我?”

“是。”他轻声说。

不真实的感觉。

看著镜子里的人,觉得就是不真实。

是我吗?

看这张脸,告诉我这具身体已经一千多岁。

我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的。

辉月轻轻说了句话。

眉似峰峦聚,目流秋水远。

不觉得这话可以套在我的身上。但是,又觉得他说的也没有错。原来成|人後的飞天,有这样的眉眼,这样的面庞。

真正是年少风流如诗如画。

腿一软,手撑在镜面上……这也算是,不如意中称得上如意的事了吧。

能变成中人之姿我都要额手称庆,更何况现在中到头等大奖。

竟然与先前判若两人。

不知道……昨天晚上舟看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子麽?

还有,汉青看到现在的我,会说什麽?

“客舍……在哪边?”我气促的问。

辉月含笑往南边一指。我提起袍子转身就跑。

象被追赶一样,大步的跑过回廊穿过庭院。

烈日炎炎,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著。四周好安静,只有我的奔跑声。

心跳的好快,怦怦怦怦……象是要从胸口跳出来。

大步地奔进了昨天停留过的那间院子,三步两步跑过了庭院,一把推开了门。

有人正向外走,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反作用力太大,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撞我的人冷冷的斜眼看我。

杨行云?

“你是哪间院子的?”他有片刻的失神,冷冷的口气说:“回去自领刑罚。”

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他,他没认出我是谁!

可能看我呆愣,他又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还挡著路?”

我爬起来拍拍衣服,擡头和他平视:“杨公子,我是飞天。”

他脸上的表情……

真叫我形容不上来!

舟的声音不温不火,轻轻在门里说了一句:“杨公子慢走。”

杨行云醒过神来,匆匆擡腿便走。我一回头,看到平舟站在门里,嘴角动了一动,一时竟然不知道要怎麽样向他微笑。

昨晚的一切,扑天盖地又全涌到了眼前来。

舟他都看见了。

昨天晚上那一幕。

我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嘴角似弯非弯,进退两难。

他躬了躬身:“殿下。”

两个字,淡似茶,温如水。

我身子在门前,一颗跳得极快的心,却慢慢的缓了下来。

好象……没有任何不同。

他仍然是……温雅如风的平舟,我还是……一个莽撞的飞天殿下。

没有任何不同。

最起码,在他是如此。

我昨天在哪里,做了什麽,今天变了什麽样子。

他关心麽?

“汉青呢?”我镇静地问。

“他先回去了。”

“刚才,杨公子来?”我是没话找些话来说。

“是。”就一个字的回答,明显是不想多说。

我哦了一声。

想了一想,後面那只脚也还是迈进了门。

“辉月殿下说,我的剑法得重学。”纯属没话找话说。不然我能说什麽,哎你看我是不是变好看了你喜欢我这张新面孔吗我觉得这成年礼怎麽跟快速整容似的一个效果啊你喜欢不喜欢我啊我很喜欢你啊昨天你看到我和天帝在一起了是吗看到了吗你都有什麽想法儿啊我觉得你应该有想法儿我现在变漂亮了我们谈恋爱好吗……

都可以省下不说了。

他并没有一点其他的意思,是我想多了。

“殿下的双盈剑还收著呢,那麽回来让汉青带过来。”

“说是星华教我。”

“星华殿下的剑法是极好。”

喉咙发­干­,我咳嗽了一声:“你这两天累著了,昨天有份表演的人,让他们都回去,歇一天两天,你也休息休息。”

“是,殿下。”

“那,”我抽腿向外走:“先这麽说著。”

来时匆匆,去时匆匆。

走到院中的时候,还稍停了一下脚。

没声音,连刮风的声音也没有。

迈步走了。

出了院门,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去什麽方向。

我要去什麽方向?

其实按舟总管的人品,哪里不能容身,偏偏在飞天殿里屈就个管事头儿,高不高低不低,做到底也不过是打工皇帝再没发展前途。怎麽不出门自己寻个买卖做老板?大小是自已作主,吃­干­喝稀都随意。

这个地方是屈他了。

反正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主儿了。

不如找个空儿跟他把话说明白了,大家好来好去好合好散。

只不过……现在呢?

现在我去哪儿?现在我做些什麽?

好象辉月那里有地方,可以借坐会儿。他家也有个总管,姓岳叫岳西,虽然不如舟总管这麽一表人材,也是­精­明­干­练的主儿,看昨天那个仓促办下来的成|人礼有鼻子有眼就能看得出来。

我闲著没事儿,拦了一个过路的,问明白岳总管在什麽地头儿,晃晃悠悠就去找他。

倒不全爲了去闲嗑牙。

只不过我家里雇的总管可能很快就辞职不­干­另起高楼,我不得自己学学管家理帐到时一准儿抓瞎。

“你找打!”第N次,星华一把揪著我的脖子把我扯到跟前眼对眼,鼻子尖都碰在了一起!

“给我老实学,再耍滑头老子废了你!”

我惊豔地瞪大了眼:“老大……你,你说粗话!你还,还老子?你谁老子啊?你老婆都没有!”

“轰”一声,我的ρi股重重摔在了青石地上,痛得我叫得象杀猪。

“一套入门,你学了五天还不会!”他红了眼,气得发疯:“你猪啊你!”

“呜……”我捂著ρi股哼哼:“我,我要申请换老师……你根本不是诲人不倦那种你是毁人不厌的……呜呜,痛死我了…

…我就是学不会怎麽办……”

他恨恨的啐我一口,把剑铛啷一声又扔到我面前:“给我再练!练不会今天中午没得吃!”

呜……撒泼也无效了,他让我气呀气得,气得都脾气都见好了。

头一天他足足给我使了六七遍剑法,还手把手教了两趟,轮到我自己练,头两个起手式一过,下面愣是一招儿都想不起来

。他当时一巴掌就扇了过来,还好手抡到一半儿,硬生生转了个向,打在了一边儿的石狮子上。

那个狮子的头嘭一声飞了起来,远远砸在了辉月後园漂亮的莲池里,溅起一大蓬水花。

我一身冷汗,魂飞魄散。

他­阴­­阴­地说,再想想,练不出来别想好儿!

结果……

结果……

被他那一吓,我连起手式都忘了!

完事儿他居然随手抄起个玩意儿抡著我就扁!

我被扁得又哭又喊满院子乱跑,後来夺路而逃被他追著打,一直跑到辉月理事儿的地方,才算捡回一条小命儿!

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麽清瘦的辉月竟然信手就把星华挥了出去!

我瞠目结舌才看到星华拿来追打我的……是不知道哪个下人扔在那里捶衣­棒­!

有幸见过这里的人洗衣服……

抡著大­棒­捶捶捶……

暴汗……

幸好没打实在,不然我非被他捶成一张扁扁的人皮斗篷不可……

“辉月……”呜呜……真是未语泪先流:“换个人教我行不行……他有暴力倾向,我怕我还未出师先出事……”

辉月笑得温柔,可是说的话说是板上钉钉:“星华和你的路子比较接近,况且最近他没什麽差事。我这里一堆事儿,不然

我可以亲自挪空儿教你的。”

抹抹泪。

看来我是找不著靠山,只能让星华捏扁搓圆了……

可,可是那个家夥简直就头斗牛啊!一引就跳一跳就咬一咬就奔死里去……

我越来越觉得我……就是一块大红布!

成天在一头红眼斗牛眼跟前招招摇摇的,火红火红的大红布!

“哎哎,痛痛痛啊——啊啊啊——辉月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我不受这活罪了!我不要学剑!我不学了不学了—

—让我解脱了吧——”

辉月站在一边儿掩口笑,他府上那个管事岳西真是好手劲儿,快把我的骨头都按碎了。

“飞天,撑著点儿,你这麽久时候没动,骨头都软绵绵。岳总管很老到的,保证你不到一个月就重新飞马越涧。吃点儿苦

也划得来。”

“呜呜……我就想不求上进!我就想一事无成啊啊啊——我愿意——我不­干­了——你们让我死了吧——”

星华啪一声把手里的酒杯一下捏了个粉碎,两眼寒光闪闪盯著我看。

辉月俯下身来:“你还是让岳总管来吧,让星华来,你叫都叫不出声来,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我打个哆嗦,随即痛得全身痉挛。

呜呜……

爲什麽啊……

爲什麽我这麽苦命啊!才到这个怪异的上界一个月吗?我觉得我一辈子没吃过这麽多苦头儿!辉月说把我留下来休养,我

还就真信了!休养?我还溃疡了我!

昨天好不容易汉青来探我,我简直象是见了亲人解放军,一把扑上去抱著他大哭著要回去。

结果汉青冷静温和地拉开我的手,一字一字说:“殿下,您好好儿学,学会了,就好了。”

我KAO,我还没学会,就先被打死了!

汉青把手里的长盒子留下,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

盒子里是把剑。

很长很长的一把剑,立起来有三分之二的我一般高。古雅的剑柄上镂著两个字。

我不认识,可辉月说,这是我的剑。

双盈剑。

这两个我不认识的,看起来曲曲弯弯的字,念双盈?

长长的,银­色­的剑身。

我很奇怪地问:“没有剑鞘?”

辉月眼光闪了一闪:“剑鞘在哪里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哦了一声。那是以前的飞天知道,我可不知道。

没剑鞘的剑,谁能天天带身上,再说个头儿也太大了。

把盒子重新合了起来,认命地捡起铁剑,再去受星华的虐。

虽然慢,一路入门剑法,还是学会了。

不知道他们踩我的筋骨这样拔苗助长是不是真是独门奇招儿,反正我的筋骨是拉开了,跳得高跑得快凌空飞腿劈剑这样的动作也能作出来。

星华的揍是越挨越少了。

我发现这具身体真的不是普通人。

开始学心法的时候,我还觉得这种诗不诗词不词的念著拗口的口诀一定是骗骗人玩儿的。

等我一剑劈倒了辉月院子里的树,当下瞅著那半截绿白的断茬子发了半天愣,然後反来覆去看自己的手掌。

没错呀,是人的手呀,不是熊掌啊!

试探­性­的踢出一脚,结果那半截断茬……又断了一半。

脚都不会痛耶!

这是我的脚呀,狠劲拧一把,哎哟哟……

我痛得差点儿掉泪。

是­肉­做的呀!

怎麽……怎麽有这麽恐怖的效果?

辉月不知道什麽时候来了,淡淡然地说:“嗯,不错,总算开始回复力气。”

我眨眨眼:“这个,我的力气还能大到……什麽地步?”

辉月一笑:“这要看你自己,不过,以前就可以单手平山,以後应该更不在话下吧。”

单……单手……平……山?

什麽山?

就算是辉月这莲池子上的小假山,让我平它……也不可能单手吧!

辉月象是看出我在想什麽,指指身後:“我记得上次那山,比这只高不低。”

我看看遥遥可见的,高耸拔地一座石峰……

嘴巴一直张到晚饭时都没合拢上。

虽然有把漂亮好剑,可是不方便携带,也等于没有啊。

等我差不多练会了第二套剑法,一下子也能把石狮子的头硌下来的时候,辉月家那个漂亮得不象话的院子,已经是满目创痍看都不能看了。

比如那一排栏杆上坐的玉石小鸟……汗,比一般的鸟儿漂亮点儿,叫不出名,已经全不见了。

还有树……也都被砍光光了。

假山……还好还在,不过,夷平了一大半。

星华看看这个劫後余生的院子,居然满高兴点了点头:“好好,还是恢复得挺快的。小天儿,今晚带你出去打架。”

我掏掏耳朵:“打谁?”

他挤挤眼:“打欠揍的家夥呗!”

不知道爲什麽,虽然这个家夥明显是个万年暴力男,我和他处得还满好。

他会打,我不会跑嘛!星华笑我最先恢复的居然是腿脚,照这样再练练,我赶明出门儿不用天马,自己撒丫子就可以了。

虽然这麽说,但我知道他其实放我一马。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在後面追著还是很有余裕的叫骂,大气儿都不喘一口,跟平地叉了腰的嗓门儿一样!

等晚上他摸到我屋里来找我,我一看他的打扮就笑了:“喂,你是去打架还是打劫啊?穿成这样!怕人认出你是三殿老大麽?”

他摸摸後脑勺:“别的不怕,就怕辉月知道了。”

他拿了一套一样的黑布衣服给我穿了。然後我们脸上都扣个小面具,从後门溜出去。

七拐八拐上房跳墙的跑了半天,越跑越荒。我很少出门,这地方没来过更没听说过。

他敲开一扇门拉我进去的时候,我有点怵。後来一想,他再怎麽著,也不能把我拎出去卖了啊!头一个辉月就饶不了他,所以就跟进去了。

里面的情景看一眼吓了我一跳!

明明外面是那麽小的一扇门,里面竟然这麽开阔,赶得上足球场!两边人坐在阶上看,中间高处一个大的平台,上面有几个人在捉对厮杀,刀来剑往好不热闹!

好象有点象我们那时候的拳击场的气氛。

旁边还有人叫著喊著给助威!

这是……­干­嘛嘛的地方啊?

等其中一个人被摔下台子来,立即有人敲锣唱:“六六下……一四胜,二赔一庄收钱!”

汗……明白了。

这是……这个怪异的上界,打黑市拳的地方!

原来这麽个斯斯文文的君子国,居然有打黑市拳!

想当年我刚­干­上三流小报记者,就跑去找这个做新闻呢!

想不到……真是花开遍地人发财,人人影子都会歪……

汗,我在说些什麽啊,简直是语无伦次。

我看星华好象很熟练的,到那个唱名的站的台子下去跟人说了几句话,然後拎著两条布带子就回来了。

他把一条递给我,一条系在自己手臂上。

我一看,他那条上写的是零捌。再看看我手上那条,壹肆柒。

“麽意思?”

“意思是我在这里资格老拳头硬。”他压低了声音说:“你是新来,把号系上,等下唱到你的号,你就上去打。”

啊?

我嘴巴张得老大。

这个,这个变态男,他是星月天城的老大耶!居然晚上偷偷摸摸跑来打黑市拳!

他是心理变态还是钱不够花?

左看右看,看到不少象我们一样穿得密盖著脸的。

是不是都是有头有脸的天人,晚上跑来寻刺激过夜生活来了?

我暴汗!

无目标的四处乱看,然後目光掠近对面石阶的时候,顿了一下。

那里略高的地方坐著个男人,漂亮得象只凤凰。

不是说衣饰或是长相,他穿的也只是黑­色­的和我们差不多样子衣服,只看到下半边脸,但是两眼晶亮,嘴­唇­莹薄,就象是会发光一样。

目光向下斜了斜,我看到他臂上也系著号

零贰。

要是……要是按本事排号……难道这个漂亮的家夥,功夫还是变态星华之上?

“哎,”我捅捅星华:“那边那个二号,功夫比你好?”

星华白我一眼:“我在这里怎麽可能使全力?真打的话我一刀就拆了场子了。”

哦,也是哦。

台上打的那些人,虽然也是战力非凡气势强横,但是跟星华跟本不能比啊。

原来天人和天人之间,差距这麽大。

那我呢?

正一边看著台上比试一边瞎琢磨,忽然星华拍我一记。

我一回神,才听到在念我的号:“壹肆柒!”

“啊?”我愣愣的站了起来。

上面那人又念:“玖拾陆!”

对面人丛中站起来一个,几个起落纵身跳到了台子上。

我左右看看,又瞅瞅星华。

这个死东西,居然叫我来做这种违法的事情!

回去再和你算帐!

我踊身跳到台子上,还好,台子不算太高,再高点我肯定跳不上来。

那个唱事儿的又念:“壹肆柒,一赔四。玖拾陆,一赔二。看客请下!”

我听得一愣一愣,估摸著是明白一点。买我赢就是买一赔四,买我对面儿的九十六就是买一赔二。

……

汗……

我恨赌博!

尤其是恨我当骰子人家掷的赌博!

以前常看斗­鸡­斗狗斗羊斗蛐蛐……

现在我呢?

我是斗人?

我的对手使一杆长枪,向前站了一步,我立刻觉得没自信!

呜,人家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主儿,我……我才学了一个月剑法……

耳朵里还有细细的星华的声音:“许胜不许败!”

变态!我怎麽可能过得过啊!

九十六号大喝一声,长枪抖动当胸挺了过来,凌厉之极!

我吓得魂飞魄散,扭腰回身,剑刃劈在枪头处,当的一声响,虎口震得微微发热!

再一看,九十六号竟然退了半步!

咦?

我这一剑有这麽用力麽?

星华细细的声音说:“笨蛋!剑是刺的不是劈的!”

蠢货星华!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好猫!你管是我劈是刺!

金铁破空之声尖啸,九十六号身子下挫长枪横扫了过来!

我的妈,让你扫中我腰非断不可!

身子斜掠,脚尖在枪身上点了一记,长剑径取他双目!他功夫极俊,上身微微倒仰,枪身一扭反弹上来直搠向我小腹!

MD!一边打一边在心里骂星华这个混帐王八蛋!

拿我小命儿开涮!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明显是剑法比不上身法。跟他硬拼招数我才笨了呢!星华平时追得我东躲西藏的,倒让我腿脚练得好!我展开身形跟他游斗。开始他枪势呼呼好不强横,三四十招之後,就显得有些後力不继。身法步法都有些窒滞。星华还在不停的细声唠叨:“没种!你倒是打啊!光跑可不算赢!”

你才笨蛋!你才没种!我这叫战术叫战术你懂个P!可是我也没空儿跟他大叫回嘴。况且他虽然一直叽叽喳喳,可是旁边的人都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看样子他是用了什麽法子单独让我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类似武侠里的传音入密吧?

心里想著事儿,脚下微微一慢。身後风声大作,我猛地止步回身,长枪雪亮的枪头紧擦过我侧掠的腰身刺了个空,我连人带剑扑进了那家夥怀中,剑尖稳稳点在了他喉头上!

那家夥是个见机快的,身势硬生生煞住了一丝不动,右手一松,长枪当啷一声坠在了地上。

台子上唱名的喊道:“壹肆柒胜!”

我缓缓回臂收剑。那个九十六号风度不错,抱个拳,然後捡起长枪便下台去了。

咦?

这就胜了?挺容易啊!

我倒提著剑蹦下了台,满指望著好好斜睨星华一眼现现傲气!结果还没说出一句话来,台上又唱:“零捌号!”

星华从我身边擦过去,两步纵上了台子,身形说不出的潇洒闲逸。

唱名的继续唱:“三壹!”

那边人丛中跳出一个来,身法也颇灵活,落在台上与星华站面对面。

嘿嘿嘿,看看这个家夥跟人家动手什麽样!

一天到晚臭屁得要命,说不定他实战不怎麽样咧!

唱名的念赔率我根本没听到,就等著小锺一敲他们开打。

那个三壹也是使剑的,噌一声长剑出鞘,动作快得让人咋舌!

他纵起之势不见得很高但是极快,雪光一闪就剑已经袭到了星华的面门!

“铮”一声脆响。

我眨眨眼,又眨眨眼。

那个三壹……

怎麽突然跪下了?练地堂腿滚地剑麽?

结果唱名的已经开始吆喝:“零捌号胜!”

乖乖!一招就完啦?

刚才星华的动作迅如惊电,我只看清他的膝曲了一曲,没看清他究竟是伤了那个家夥的哪个部位!

不过按那个家夥……捂著的部位看……

汗……

星华他……好毒辣!

要是踢一个狠的,人家不就断子绝孙了?

暴汗……

总算知道……他一向对我还是诸多容忍了!我情愿他挥著捣衣杵把我捣成件薄皮外套……

也比……也比这个强啊!

他的剑根本动也没动啊。

身形一晃,他施施然就下了台。

我有些谄媚的冲他猛眨眼:“老大累不累?我给你捏捏肩?”

他冷冷白我一眼:“你看你刚才,居然耗了半天才收拾了那个九十六号!”

我不敢回嘴,点头又哈腰。

上面又开始读号:“零柒号!零贰号!”

嗯?

我回过头看台上。

星华细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仔细看那个贰号的身法,注意他换气的时机!这个家夥速度快爆发力惊人,和以前的你是一个路子。”

我哦了一声,瞪大了眼看。

那个家夥身形极好,削肩细腰长腿……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他好象往我这里扫了一眼。

那麽亮晶晶的眼,和美丽的­唇­……

我……

怎麽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

可是我认识的人里,好象没有这样……这样一个满身傲然之气的人呢。

虽然蒙著面穿著一样的衣服,但他就是卓然不群,傲睨全场!

开始的锺一响,台上的两个人瞬间化至静爲极动。

身形快得象两条淡淡的影子似真似幻!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他们这样快,我竟然还可以看清他们的身影和脚步!

看他们瞬息间换了七八招,我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这根不是人可以办到的速度和灵活啊!

甚至听不到他们的剑刃交击的声音,不是没有硬碰硬的时候,而是双方都太快,一招不待使尽,即刻变招换式!剑刃往往在撞击之前,双方都已经换招了!根本不待击到实处!

好厉害的剑技!

星华的声音细细地说:“这种剑法只是小意思,不过路子和以前的你很相近!你现在力量未复,剑技上能够补足才好。记看清楚!”

我连点头都顾不上,一双眼眨也不眨盯著那个贰号!

他好快!

动作灵活到不可思议,全身上下那种绷紧灵动象是瞬间冲发的猎豹般有力优美!

他呼吸时快时慢,并不一定!我一心难以两顾,分神去听他的呼吸吐纳,就没能看得清他接下来使的什麽招儿。耳边欢呼雀跃之声不绝,加油呐喊吼得山响!显然台下观者都爲这出­色­的比拼而热血沸腾!

“当”地一向,两条紧绞的人影倏然分开,一道人影向後斜斜飞跌了出去,唱名的吆喝道:“零贰胜!”

不是我的错觉,那个零贰号真的在看我。

收剑的时候微微俯著头,眼角却有微光闪动。

我直直望著他。

他长睫眨了一眨,别过了头去。

星华拍我一下:“行了,今晚没别的好看了。看清楚多少?记得什麽没有?”

我歪头想了想:“看清一大半了。”

他点头道:“好,那就回去了。”

我把布条摘下来给他,两个人挤出人丛向外走,星华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後。人比我们来时多了,看台上坐不下,走道上也站的都是人。

我费力的向外挤,忽然手上一暖,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一样东西轻巧的塞进了掌心。

我吓了一跳,却本能的握紧了手。那只手柔韬光滑,一下子抽了回去。

四下里张眼看,却只是一片昏暗。

星华极不耐烦地回转头来:“快点儿!”

“哦,来了。”我顾不上再看,用力向外挤。

一路又穿房跳墙,在空旷的街道上奔驰。

从後园的墙跳进去,他伸个懒腰:“嗯,今晚不错。回去好好儿睡,明天早上起来给我练两趟步法!”

我嗯了一声,他摆摆手朝另一边客舍去了。我紧紧握拳,手心里全是汗。

回到房中,关了门,把手掌摊开。

是个小小的蜡团,里面象是裹著纸团还是绢团似的。我把蜡封捏碎了,展开来看。

上面就一句话:“四更,摘星楼顶。”

我眨眨眼。

好诡异,这算什麽?约会?挑战?还是……

刚才那样蒙著脸的情况下,竟然有人认得出我是谁吗?我成|人後还没有出过门,外面的人和飞天以前的仇人不可能认识我的。就算认得出,又爲什麽要约我呢?如果没认出,又爲什麽要约我?塞纸团明摆著是不想让星华发现,是想对我不利吗?

我……应该去吗?

理智说,扔掉纸团睡觉吧。

可是……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虽然刚才一团黑什麽也看不到,我却觉得,这纸团肯定是刚才那个零贰号给我的。

他看我的眼神……还有,那似曾相识的眼睛和嘴­唇­……

好熟悉,可是却怎麽也想不起来!

衣服还是穿得好好的,我把刚才那个小面具往脸上一扣,从窗子里又跳了出去。

现在已经快三更了,不跑快点我四更到不了摘星楼顶!

回想著刚才那个家夥的动作步伐和身形,还有他与衆不同的呼吸吐纳方法……

心随念动,脚下越来越快,到後来几乎是脚不沾地在街巷飞驰!腿脚都象是云浮风掠,根本没有疲累的感觉,也不是急促的动作,但是速度却是极快的,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身体好象失去了重量,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有引力,轻飘飘的说不出的欢畅快美!

眼前是层层高墙。一面接著一面,一面比一面高,令人惊诧的,诡异地排列著。

汗……我倒忘了,这摘星楼……就在我家飞天殿的後面。

这些墙真是奇怪。

心中想著,脚下却丝毫不停。快如离弦之箭,吸一口气,脚尖点地身子腾空,轻飘飘越过第一道矮墙。一手在第二道高墙围沿处搭一把,又翻过了第二道墙。腰身斜挫纵过第三道,脚在直壁上一撑,又跃上了第四道墙。

月光下摘星楼已经就矗立眼前。

心里不是不诧异的。

在今天白天要是告诉我我能这麽令人咋舌的轻盈灵活,我肯定是不相信的!

可是……不知道爲什麽,也许是福灵心至!

一下子象是好多东西自己从身体里绽放出来,根本不经过大脑,身体自己就都一一做出了调配反应!

上次舟带我来爬这座塔,是我初到此地的第一夜。

事隔一月有余,我却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

心里还是有些戒惧的,我向上攀纵,塔很高,是上界最高的建筑。

陡然间,头顶传下一声轻轻的冷笑。我骇然擡头,一条人影不知何在了上一层的塔角上,手里倒挽著寒光闪烁的长剑,背光而立:“来得这麽晚……”

我喘一口气,在下一层的瓦面上站住:“已经不算慢了。”

果然是他。

零贰。

他声音冷冷的,却还是有些耳熟:“刚才给你看了半天的演练,还没有领会贯通?”他手腕轻转,长剑平举:“你的悟­性­大不如前了。”

我心中突然亮了起来,脱口说道:“杨公子?”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不似刚才那般冷硬:“才认出来麽?”他身形一晃,稳稳站在了我身侧,伸手脱下面具:“眼力也变差了。”

我还来不及说话,眼前一花,接著面上一凉,我的面具也被他摘了下去,月光明澄澄的照在脸上。

“杨公子你……”

“叫我行云。”他指尖按在我的­唇­边,微微的凉意香气让我心漏跳了一拍。

“杨……行云。”我有点不知所措。前两次见面都很不愉快,怎麽现在这麽和顔悦­色­?

还有,他不是住在辉月殿麽?怎麽还要把我叫到这麽远的摘星楼来见面?他在那个比武的地方一眼就认出我了麽?

爲什麽叫我来此?

他不是伶人麽?怎麽会有这麽高的功夫?照我刚才看,他在台上分明也没有出全力,游刃有余和那人周旋,估计还是有意让我多看些,多学些呢!

爲什麽这些又要瞒著星华和辉月呢?

月光如水,天空中还有异常明亮的星,闪动不确定的,寒冷的光。

我跟著他,默不作声的攀到塔顶。他别的一字不提,只是把呼吸吐纳的诀窍细细讲了一遍,然後让我试著按他说的法子呼吸,我跟著照作。

肚子里闷著满满的疑问,可是不知道问哪一条。

最最不能释怀的,就是他身上那条伤痕。

真是以前的飞天所伤麽?

然後他指点我用剑时手腕应该怎麽样施力,怎麽样提升灵觉,怎麽样将身体里蕴蕴不发的天人之力运用至全身。小至听,嗅,看,大至走,跑,跳,纵,驰。还有玄之又玄的,感。

类似直觉一样,没办法解释得清。

似乎就是超越了身体感觉之外的,一种遥感预知一样。

汗,我一边听他说明,一边想到……圣斗士,第七感……

他坐下身来,月光映得他面庞手指有如琉璃美玉,好不动人。

认真的时候,时间似乎飞逝一样的过去。

“天快亮了。”他停下来,望了一眼东面:“你回去吧。”

我也觉得奇怪。白天累了一天,晚上一夜没睡,我竟然一点困倦的感觉都没有。

凌晨的黑暗中,只看到他一双眼晶莹明亮似碎裂的星辰。

“还不走?”他说。

“你的伤……”我问了出来:“我爲什麽会伤你?”

他轻声笑了:“过去的事,还提来做什麽。”

他不想说?爲什麽那一天还那样耿耿于怀的样子,现在却释然了?

“还……还痛吗?”手不由自主的轻轻按了上去,拉开襟口,虽然四周那样昏暗,却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玉白的肌肤上

那一道红­色­的划过的伤痕。

他在风中叹息。

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到底他还是没有说。

抱著满肚子的不解,我轻盈的纵身飞越,感到身体飘飘然然几乎象是没有重量一样。

杨行云,他真的很神秘。我现在只知道,他对我没有恶意。

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一个套著一个。

我回到客舍的时候,太阳正从东方升起来。

已经没时间再睡,好在我也不觉得累。把剑一握去後园里练武,想著他刚才讲的,慢慢的,出剑,回身,飞纵。

明明星华教我更久,可是效果却不如杨行云教了一会儿来得要好要快。

看来那头斗牛天生不是开班授课的料子。

别看他自己打架时那样风卷残云,一教起人来却完全不得其法。

一路剑法越使越顺手,那剑好象变成了我手臂的延伸,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力道速度方向完全心动意至,心中那种快美

简直就想大声吼出来一样,觉得身体有什麽东西要挣脱出来,爆发出来!

最後一式跃空下劈,我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很长,感觉自己似乎是一只搏击长空飞越苍穹的鹰,手中的剑极写意的挥了出去

,尘沙草叶受这一剑劲气的激荡,团团滚滚的翻涌起来。

“好!”有人由衷地赞了一句。

我轻飘飘,又极稳当的落在了地上,回过头就看到辉月和星华两个,立在远远的回廊下看著我。

我有点不大好意思,掸掸有些乱了的袍子,看著他们慢慢走近。

“飞天真的进步神速。”辉月目光温柔似水。他穿白­色­真是无人能及,好一派晓月清风的雅致。星华看起来­精­神也是真好

,根本不象是熬过夜的样子。

我不大好意思。

身体的感觉很奇怪,象是充满了力量。

从来没有这样­精­力充沛而且又觉得非常舒畅。

他们说的力量……难道就是逐渐盈满身体,越来越强的感觉吗?

辉月没怎麽说话,倒是星华喋喋不休,後来塞了一本册子给我。

我翻了翻,暴汗……上面那种扭扭弯弯的字我一个都不认得。

“剑谱啦。”他大大咧咧地说:“你现在力量和身体都算是恢复了不少,基本的剑法也练熟了,可以开始练你以前的剑法

了。”

我满脸黑线:“我看不懂……这上面的字。”

他愣了愣:“啊?”

“我一个字都不认得。”

他搔头,表情象是很苦恼:“可是我要去帝都办公了……没法儿再教你。”

辉月想了想,说道:“也不怕。飞天回去,让舟总管跟你慢慢对著书讲演一下好了,他本身也是剑术高手,不会有问题。

不过这上面的剑法不是他那一种……他是以轻灵诡异见长,你是以力量爲主,不过单是演练招式他应该不成问题。”

我哦了一声。

舟总管吗?

好象……很久很久没见他了。

辉月这间客舍住了一个多月,突然要走,真有点舍不得。

也没有什麽好收拾,把那个装著双盈剑的盒子抱了,我跟辉月道别,谢谢他这一个月的照顾,他只是微笑。

完事儿坐了岳西总管备的车马回去。

其实我觉得我现在一路小跑回去搞不好更快。但是……基于我从前已经贯彻了二十一年的懒人原则“能坐著不站能躺著不

坐”,我还是坐著辉月家的马车回去的。

车子驶离的时候,我掀开帘子往回看。

这条街和我第一次跑来的时候一样。

我在这里象傻子一样站著,还遇到了杨公子。

那时候很无助,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现在……汗,好象还是不知道路在往什麽方向走。

不过……

跟那时候比,我失去了一些,也得到了一些。

我不知道是失去的大,还是得来的大。

放下帘子,闷闷地向後靠著,百无聊赖,把那个应该是剑谱的东西翻开来看,一个字都不懂。

打开盒子看那把叫做双盈的剑。

虽然是外行,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把剑真的很漂亮。

剑身雪亮银光闪烁,剑柄做得十分古雅­精­致。我慢慢的摸了一下。

飞天以前的剑吗?

突然身子轻轻一跳。

好象有轻微的电流瞬间通过了身体。

好奇怪的感觉。我试著再摸一下,果然,那感觉再一次袭遍全身,比刚才还要强一些。

有些眼花头晕,刹那间好象许许多多的­色­相掠过眼前。

奇异的感觉,但是不算……不算难受。

我索­性­一把握住了剑柄。

耳边“轰”然声响,眼前万花齐飞般的一闪,我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大力引得向前仆了下去。

一片漆黑。

我手忙脚乱的爬起身,四周黑寂寂的,没有光,没有声音,一团死寂!

好奇怪……

都看不到自己的存在,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也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呼吸视力听觉嗅觉都是一片空寂,整个人没个著落之处,难受得胸口气血翻腾!

忽然远处有微光闪烁,我心中一喜,不管是什麽,都比这种死沈沈的虚空要好多了。好象身体也感觉到心中的渴望,轻轻的,向前飞移,那光越来越近。

等到了那光的跟前,我突然一呆

那光晕中包著一个人,睁大了眼看著我这个方向,却象是什麽也没有看到。

那张脸好生熟悉,漂亮的眼美丽的­唇­,是杨公子杨行云!他身上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嘴­唇­青紫。

我瞪大了眼,看他身上那汩汩流血的伤口。

那道伤口的位置长短深浅……

明明是已经成爲了痕迹的一道伤口?却爲什麽会这样重又流出血来?

心中恐慌得要命,急著想上去掩盖那道伤,堵住那流血,可是我却一动也不能动,身子象是被牢牢捆著,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忽然听到了声音,一个冷厉的声音说:“杨行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愕然回头,一个男人站在我身後,大红衣甲扣著五彩的面具!那是?

心中狂跳!

那是飞天!那是没有变身前的飞天!我认得那面具,我认得那声音,我认得那身形!

这是过去!已经成爲了过去的过去!爲什麽?爲什麽我会看到这些?

飞天的样子极怪,面具扣得歪斜,头发凌乱,衣袍散皱,下摆被撕破的空隙处,腿间竟然……

有血污和白浊!

我张大了口,可是叫不出声音。

明显是被人侵犯过的飞天!被刺伤承受他的怒气的杨公子!

这是怎麽一回事?

这是幻象?还是现实?

这是怎麽一回事!

“你的剑法……竟然一剑杀我不死?”杨公子摇摇晃晃撑起身体,竟然一步一步挨近了飞天。

“舍不得杀我麽?”杨公子脸上那个笑容妖豔绽开,在血腥中耀人眼目:“你居然会下不了手?不记得谁让你衆叛亲离?不记得我刚才做了些什麽?”

飞天的双盈剑缓缓提了起来,眼里那沈重的凝滞不化的寒意与杀气,看得我气都吸不进。

“飞天!”

辉月?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这一切。

辉月从背後拦腰抱著飞天,那从来都闲逸安静的脸上,竟然是一片气急败坏:“不能杀他!杀了他没人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飞天脸上什麽表情,我看不到。

我只看到那一双眼。

就是铁石般坚硬的东西,在那样悲凉愤怒的眼光下,也要碎裂成片片吧。

“清白?”他的声音冷冷的,低低的:“我还有清白?你看看我,我还有清白?辉月……这样的我,你还有什麽好眷顾?明明你也……并不在意我。”

辉月声音哽咽:“飞天……飞天,听我一句,别杀他!”

飞天的声音象是牙缝里挤出来:“他一心求死,我爲什麽不成全他?”

辉月没有说话,只是抱在飞天腰间的手紧紧扣著不松。

杨行云的血越流越多,把身上那衣袍全浸成了腥红。

“哈哈哈哈……”他笑得癫狂:“飞天殿下!辉月殿下!你们高高在上的气派哪里去了?碾死我这麽个小人物,竟然还要犹豫再三?”

辉月将飞天的身子向後一拉,静静站前了一步:“行云,你父亲做的事,并不能归罪在你身上。但你对飞天做的事,终要付出代价。”

飞天的腿一直在抖。

虽然握剑的手那样稳,可是手一直在抖。

我傻愣愣的看著。

那时的杨行云还是散发,飞天也是。

这是往事?

这是飞天的往事?我在看飞天的往事?

双盈剑上雪亮晶莹,不象是刚刚刺伤过人。

辉月又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清楚。向前走了一步,可是突然一切的光影声音消失不见,又归于一片黑寂虚空!

我左顾右盼,仓惶失措。

忽然眼前白光闪动,血意四溅!

我张口可是叫不出声来,手脚都象被捆上了,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幕发生。

一个男人被双盈剑刺死,正中心口,穿胸而过,是必死的。

一脸血污已经看不清长相的尸首,被飞天一脚踢掉。

横飞的血­肉­令我直想作呕。

平舟血淋淋的倒卧在一边,气息奄奄。

我心头一下子被揪紧,想抢上去扶他,可是却一动也不能动。

象是一场故旧的电影在眼前上演,我只是一个无助的看客。

看著这发生过的历史。

渐渐明白过来,这是双盈剑的记忆吧……

记得它尝过的血,记得它令多少人受伤丧生……

这也是飞天的记忆。

受伤被伤杀人伤人的记忆。

眼前晃动的景­色­又改变了。

飞天浑身浴血,站在飞天殿大殿的一角。我知道这里,我在这里看人排演我编的舞。

“飞天殿下……”站在最前头的,那横刀而立的人,也是老相识。

克伽。

“还是不要再做困兽之斗的好。陛下明辨是非,现在也只是让去解释清楚,何必负隅顽抗?难道殿下不知道你这样做,只是坐实了罪名麽?”

他嘴上说得轻松,但是也不停的粗喘著,身上多处受伤溢血。

飞天两眼圆睁:“我不是兽妖!我不是!你们爲什麽要污陷我!爲什麽要逼我!奔雷哥哥呢?你怎麽可以指挥东战军?奔雷哥呢?你们把他怎麽了?”

面前逼近的人丛忽然从中分开,一人步伐稳健,缓缓走近。

“哥哥……”飞天伸出後去,手腕上极深的一道伤,再深半分恐怕手掌整个都要切了下来,他却好象并不觉得疼:“哥哥……他们要伤我。哥哥……”

奔雷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应飞天那在空中颤抖的手。

“飞天,放下剑,去向天帝解释!”

“哥哥……”飞天睁大了眼,象是一个无助的迷路的孩子:“哥哥,我不是兽……我是人……我不是兽……”

“哥哥,我不是兽……我是人,不是兽……”

“哥哥,抱抱我……”

“好疼……哥哥,好疼……”

胸口象被死死的压著,痛,四分五裂一样的痛。

那些血红都被黑暗吞了去,眼前一晃,又出现了一个极大空旷的殿堂。

还是飞天,一身破败的衣衫,褴褛不堪沾满了发黑的血污。

他身上被长枪刺中,但双盈剑也刺中了那伤他的人。

那男人长嘶吼叫,癫狂充满痛楚的声音。

一个极细的声音急切地喊:“父亲!父亲——”

是杨行云。

他伏在地上,想向这边爬过来。

飞天冷冷的笑出来,将剑一拔,那人身子踉跄了几步,颓然倒下似朽木一般。

杨行云长长的叫了出来:“呀啊——————————”

远远的,有好些人奔过来!

辉月抢过来抱著摇摇欲坠的飞天,奔雷算是处惊不变,极镇定的一个。

飞天轻轻挥开了辉月的手,将身上那杆扎得极深的长枪,一把拔了下来!

血如泉涌,腥红满眼。

他将那枪向地下一掷:“……杨……杨沃迟杀死天帝,反叛作乱,已经伏法……”

他呛咳起来,血沫从嘴角向外涌:“奔雷将军……德才兼备,英武明睿……先帝临终口谕,奔雷,将军,爲,下一任天帝!”

大殿下一片可怖的静默。

血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涌出来,滴滴答答滴在地面上。

“……陛下……”他单膝跪倒:“臣效忠于陛下,此心……至死,不渝……”

一片漆黑。

睁开眼睛的时候,汉青正在榻旁守候,惊喜地叫出声来,又慌著掩住口:“舟总管,殿下醒来了。”

我有些迷惘看著他,他伸手过来探我的额头。

发烧了吗?明明没有。我只记得……我看到了许多的幻象,一直一直的血腥……

我是谁?爲什麽明明不是我的身体,不是我的记忆,却让我这样痛?这痛那样真实,要我骗自己说,那切痛与我无关,都

骗不过去。

觉得好乱……那些乱纷纷的前尘旧事,一点一滴,由细碎而至连贯,渐渐都清晰了起来。

我是谁?

谁是我?我是谁?

那些事,爲什麽自动自发跑进脑海里,自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头痛的揉著脑袋。

“殿下不舒服?”汉青著慌起来:“舟总管去送天医,我去请他马上回来。”

“不要去……”我声音虚弱地把自己吓了一跳:“我怎麽了?现在是什麽时候?”

汉青有些不知所措:“殿下在回来的半途中就晕过去了,这麽半天怎麽唤也不醒,请天医来看却又说没有什麽事,只象是

睡著了……舟总管正要说去请辉月殿下来看看您,是不是成年後力量一时调适不来。”

我摇摇头:“不必了。”

只是觉得累。

我的记忆,与刚才的那些幻象,淆乱一团。

我一直觉得自己神智清醒,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这是在发生著什麽事。

可是现在却觉得我什麽也不明白,什麽也摸不清。要说那些只是幻觉,或者只是飞天的往事……

却爲什麽……

我却随著那些情景心痛,痛到不能自已……

那些交错的,杂乱无章理不清想不清的情景,在脑子里不停的闪动。好象,是什麽东西在身体上打开了一个缺口,硬生生

把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硬塞进身体里,分明陌生,可又觉得熟悉。一心想要排斥,却无计可施。

那把剑,双盈剑。所有的画面中,都有那把剑。

也都有血。

汉青小心加倍,打叠起­精­神服侍。我喝了两口水,他又问有没有什麽不舒服?还是请天医再来看看妥当。

我摇了摇头。

又不是身体生了病,郎中上哪里看出病因来?

对了,那把剑。

“我的剑呢?”我陷入幻象的包围之前,握著的双盈剑呢?

汉青嗫嚅低声:“殿下的剑……不知去向。我们把车里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是麽?

真是一桩怪事。可是难道这些天我遇到的哪一件不是怪事了?多这一件也不算多。看汉青拧著眉,明净的眼里全是不安,

我倒软下口气:“不要紧,许是我迷迷糊糊扔在路上了。也不是什麽好东西,连鞘子都没有,到哪里带著也不便。”

汉青还是不能释怀的样子。

我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奇怪。

爲什麽好端端的抽筋?

我举起手来看自己的手指,汉青忽然说:“舟总管来了。”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请他不用进来,我没什麽事。”

汉青不解地望著我,并没有出去传话,寝殿门口人影闪动,舟总管迈步进来,姿态闲雅,丰神如玉。

我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来仔细看自己的手掌。

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我刚才的话他听见没有。

“殿下觉得身上怎麽样?”他停在床前,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

我点个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他哦了一声,虽然一句没追问,但是那语气中的探询之意还是让我说实话:“昨天星华殿下带我出去……练了会剑。”

不算谎话。是去练了会儿剑。虽然,後来我又去了别的地方。

他道:“原来这样。”顿了一顿又说:“殿下的佩剑遗失,还没有找到。”

我不敢擡头,说道:“丢了就丢了吧,反正我拿著也觉得不顺手。”

不是错觉。

手指是真的又自己跳了一跳。虽然轻微,但是那种不自然的弹动……

好奇怪。

舟总管移步坐在床边,执起我的腕来把脉。

我倒吓一跳,不知道他还会医术。

“确实没有什麽。”他点头:“只是殿下要好生休养。许是在辉月殿下那里这些天练剑习武太劳累了。”

汉青在一边点头应是。

把不知道什麽东西熬出来的药汤喝了,好在不算太苦。舟总管没再多停留,便出去了。他转过身去,我就擡起头,看著他

走出去,看著他身形不见。

没出息。

在心底骂自己一句,真的很没出息。

“殿下,”汉青坐在脚踏上,仰头看著我:“殿下现在真好看……”

我勉强笑笑:“嗯,比先前好看点倒是真的,不过跟其他人比,只算是一般啊。”

“不是!”他突然固执起来:“殿下在我眼中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比不上!”

我心中不知道爲什麽松了一下,真心的笑起来:“嗯……多谢你青眼有加呀……也累了半天了吧,你去歇歇。”

他恋恋不舍:“我好多天没见殿下了,我陪您说说话不好吗?”

我觉得头晕耳鸣的症状好象轻了一些,虽然还是不舒服,可看他殷切的眼神,拒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好,好我们聊一会儿。你坐上来些。”我拍拍身边。他眨眨眼,虽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坐过来。他的脸年轻略带稚

气,说不出的好看。

“汉青……到飞天殿多久了?”

他歪头想了想:“到今年冬天……就两百年了。呀,居然这麽久了。”

他圆睁著眼的样子十分可爱,我擡手揉揉他的头发:“汉青成|人之後,想做些什麽?”

他一字一字认真的说:“我要跟在殿下身边,做最好最好的侍从。”

这算什麽理想啊……我摇摇头:“除此以外呢?没有别的想做的事?”

“嗯,还想……”他有点不大好意思:“想学些医道。”

“哦?”我来了兴趣:“爲什麽?”

“因爲……父母都是穷困交加重病去的……”他语气有些怆然,我有些後悔问这问题,赶紧岔开话头:“那汉青知道不知

道舟总管有什麽抱负?他这个人看著就很不凡,象个做大事的。”

我承认我是在套话,不过,我也没有什麽恶意。

汉青想了想:“舟总管不大说这些,不过我想,他这样的人品剑法,不要说是天城,就是帝都也很难找出一个两个来,要

说他做不出一番功业,谁也不信。”

是啊。

我的看法和你一样。

爱怜的搓一把他的头发:“那汉青想不想去学医?”

虽然不太清楚这里的事,但是我想,以我三殿之一的地位,要让汉青去学医应该是小事一件吧。

汉青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我是天奴,没资格去学的……”

我问道:“天奴不过是个身份,我难道不能让你去掉这个身份吗?”

他慢慢拉开衣襟,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爲什麽解衣裳。眼光往一边闪,却无意中,看到他肩膀上烙的印痕。

一个极狰狞的,青黑的字,烙上去的还是刻上去的?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字深陷肌理,象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异兽,十分

可怖。

我不认识。

但是我想我猜得到那是什麽字。

“这个去不掉……”他声音很低,发了一刻呆,突然又省过来,把衣服拉上了:“殿下再睡一会儿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

您的身体的。”

我点点头,却说:“你请舟总管过来一趟。”他应了一声,替我把锦衾整了一把,转身出去了。

舟总管来了,我支开汉青,闲谈了两句别的,转回正题上来:“汉青身上那个烙记,能不能去掉?”

舟总管好象并不好奇我的问题,站在一边,声音姿态都很平和……淡漠:“一日爲奴,终身不得脱。这是铁律,没法子更改。”

我闻言觉得心灰,但又不愿认命:“就没有过能改的先例?”

他摇了摇头:“没有。”

我不敢擡头。

这世上总有那麽一样人,高贵,清雅,处惊不变,光华蕴蕴让人不自觉地爱上。

可是,又不能接近。

汉青……

可怜的孩子,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殿下还是早些歇著。”他如是说。

我低头问:“舟总管有绰号唤作无忧剑?”

他说:“那是旧时朋友送的戏称罢了。”

我沈默了一会儿:“我现在一个字都不认得,实在很荒唐。明天你让人教我再识字吧。星华给我一本剑谱,我一点儿都看不懂,还得请你帮忙。”

他应了一声。

35

足不出户的日子,过的也不算无聊。学认字,对著剑谱练剑法。很奇怪的事情就在练剑的时候发生了。

本来是汉青给我呈了一把剑,然後退了出去。舟总管说他们不能够看到我学什麽样剑法……我想这也是一种保密的规定吧。虽然我是不介意汉青看,但是他却是怎麽也不肯留下。

我摇头笑笑,伸手抓起剑。

可是手指突然一麻,剑当啷一声坠在地上,吓我一跳。

我的天,要是这剑掉下去的时候再偏一点点,就砍在我的脚背上了!

怎麽回事儿啊?不可能这麽轻的一把剑我也拿不动啊。

低下身去捡剑,手指刚摸到剑柄,又是重重一麻。

奇怪了!不摸剑就没事,一摸剑手就好象不听使唤一样?

接著……

我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手掌。

银­色­的光晕慢慢从手心散出,舞动的流光,眨眼间变成了那把失踪了许多天的双盈剑!

呀啊啊啊————————

我以爲我叫得很大声,实际上,我只是张大了口,那叫声只在心底回荡。

太……

太诡异的情景!

除了那天看到杨公子的飞马凌空,这还是第二回……

而且是发生在我身上,超自然的现象!

用现在的一切知识常理都无法解释这一奇诡,我……我身体里,竟然生出这把剑来!啊,不是,不是这样说……应该说是这把剑竟然好多天藏在我的身体里,我竟然一无所觉!

把剑交在左手,我盯著右手看了又看,看了还看,看了再看……一脸黑线的看了半天,得了结论……我还是看不出我手上什麽地方能把这剑藏起来!

剑在左手中颤了颤。我盯著它看,它好象知道我心中疑问,点点流光闪动,倏忽间化成了一道银芒没入我的右手心里。

“啊——”这次是真的叫出声来了!

汉青极快地跑了进来,就看到我坐在地上,盯著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看啊看。

“殿下?”他慌张地问:“您怎麽了?”

我呆滞地看著他,又看看自己……

怎麽解释?

抖抖手,再抖抖,并没有东西掉下来。

“殿下不舒服麽?”他著紧著问:“我去请舟总管来?还是去请天医来给您瞧瞧?”

我摇摇手,有气无力:“都不用……我就是吓著了。”

“吓著了?”汉青搔搔头,清秀的小脸儿上全是不解,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不明白这空旷的练武场上有什麽把我吓著了。

老实说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这把搞怪的藏在我手心里的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等汉青一头雾水的走了,我想再去摸地下那把剑的时候,手心微微的刺痛,我几乎要仰天长叹,双盈剑又光芒四­射­的从我手心里冒了出来。

“大哥,你喜欢捉迷藏是不是?”冲它扮鬼脸。

而这把漂亮的长剑,只是静静的躺在我的手心里。

怕了你了!

好象它不愿意我摸别的剑似的。

那我就拿你来练习好了!

哼,小样儿的,摔了碰了折了可不要怪我。握紧剑站起身来,从起手式起一招一式地练起。

真的……很奇怪的感觉。

好象剑在和我的心……一起跳动……

剑法越使越顺手!

身法越来越轻快!总觉得有股力量急欲挣脱困缚冲而起!剑越挥越快,几乎是足不沾地的在练武场上腾跃纵舞!

这是……谁的身体?谁的剑法?谁的?

是我,还是飞天?

我又是谁?是什麽都懵懵懂懂的自己?还是有过轰轰烈烈往事的飞天?

我的动作停了下来,呆站在练武场中,苦苦的问自己,可是找不到答案。

晚饭的时候,星华派人给我传信,说是晚上约我出去……见面聊天。

传话的人说,地方飞天殿下知道。

我是知道……

也觉得比武是件很吸引我的事。

但是,却对传话的人说,转告星华殿下,我不想去。

我不想去。

星华还没有什麽……想到会再见到杨公子,却有本能的抵触。

记忆中有许多的他。

曾经和少年­精­灵一样的他,并肩练剑,纵马长街。

曾经言笑无禁,一起去捉弄大祭神。

曾经学著大人,焚香跪拜,说要做好兄弟,一生一世不相负。

曾经他哭著说,好喜欢辉月。

曾经刻意的冷漠,渐行渐远。

曾经……被他伤害。

许多许多的记忆的碎片,叠叠错错,让我不知道……

该怎麽再去面对他。

前一天的夜里,他还那样笑著,手把手教我用剑。

可是,现在……

却没有办法,不知道该把他在心中,定位成什麽人。

朋友?知已?仇人?……

还是其他?

想想不得要领,反而头痛。

索­性­不去想。

白天吩咐舟总管的事,总算有著落。只说是有人学医,不明说是谁学,把一位久享盛名的天医请来,讲医理药经针法。

汉青和几个飞天殿中做事的人一起,坐在下面听。

每晚一个时辰,也有功课留下,看药识药背方子。

汉青一直战战兢兢,说了三四次,才挺直了腰,听他的医课去了。

跟舟总管好言好语的商量了,请他给我演练了一遍剑法。

他的无忧剑……真的如我听说的一样。

却与听说的也不一样。

招式并不见得多华丽,却让人觉得来无痕去无处,完全不知道下一招将是什麽来势。

可以这样大大方方的看他,完全不用避开。

因爲,有看剑的借口,所以,可以这样看著他。

“去巡边?”我连忙掏掏耳朵以确定自己没重听。

“是的,明天就出发。”辉月微微一笑:“整理下行装,明天早上在西城门边会合,从西边开始,要巡完整个上界……就算骑天马,大约总得半年的功夫。”

咦?爲什麽……

当然我不是认爲三殿就可以吃闲饭不做事,但是我身体……状况还不太稳定……那把时隐时现的双盈剑整得我成天看什麽都哆哆嗦嗦生怕见鬼,连端著饭碗吃饭都怕那碗会突然扑上来咬我一口。

汗……实在有点草木皆兵。可是米办法……

被那剑吓怕了。

“这一路的事情不少呢。”辉月淡然说:“西边有三族希望我们爲他们祈福祭神。南边的枫城重建,新旧城主交任,我们得去观礼。北边与妖族接界的地方有些动荡……倒是西边可能会省事些,所以先去那里。”

“骑马去?坐车去?”我认命地接受现实,出公差就出公差吧,权当去考察一下现在身处的环境,顺便旅游。

“骑马快一些,不过坐车会舒服点,你身体……”他伸过手来捋捋我的头发,害我吓一跳,一动都不敢动,好在他一下子又把手缩了回去:“还是坐车去吧。”

我不著痕迹的深呼吸松缓心情:“就我们吗?星华不去?”

“他也去,不过我们不走一条路线。他先去北边,那里情势不明,他先去探看。回来我们在枫城那里碰面。”

辉月喝了半杯茶,把该交待的事情一一交待了,就告辞走了。

呼……

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爲什麽,面对他的时候大气也不敢呼一口。象是玉琢雪堆出来的人……

生怕冒犯他。

舟总管刚才一直站在门边,应该是都听到了。我对该整理什麽行李是一点也不知道,所以跟他客气两句,都拜托给他。

汉青那边倒是费了点功夫,先是一定要跟去照顾我,怎麽说都不肯听。要不还得说舟总管有办法,两句话就让他乖乖安静下来了,可是还揪著我的袖子,让我保证一路上好生照顾自己,不要逞强不要胡闹,别惹辉月殿下不高兴。听听,别人家的下人敢这麽对主子训话麽?不过,我也不把他当成下人就是了。

感觉……汉青象一个小弟弟,天真热情,让人想要好好照顾他。

而舟总管呢……

在我心里,他难道象一个哥哥吗?可是过去一直叫奔雷哥哥,却不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心跳加速手足无措……

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涩的感觉。

我知道我很一厢情愿,当初竟然有勇气说出“请你帮我成年”的话,实实在在是勇气可嘉。

而且……

那样的情景……我没穿衣服被奔雷拥抱的情景,偏偏被他看到了。

每次他来跟我说话,都是很有礼的微微低头,我也是闷头大发财……乍一看倒象是两个人在拼命找地上有没有谁掉的钱……

“殿下要早些回来……”汉青结结巴巴的用一句话结束他的长篇大论:“我,我等殿下回来爲我成年!”

黑线……这小家夥怎麽老也忘不了这个啊!

我……虽然早答应过他了,可是一想到……要和自己弟弟一样的小家夥脱光光抱抱亲亲啃啃的,怎麽想怎麽觉得恶寒,胳膊上­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冒。

虽然和辉月一起出差……勉勉强强可以算得上有美偕行,不过这个美­色­……很气质超然不可亲近,也不算是什麽值得期待的事。

满腹心事,晚上居然还睡得很熟。

一大早被汉青从床上挖起来梳洗穿戴,舟总管过了一时也来了,站在一边挨项的说给我预备了什麽上路的东西。

终于一切收拾停当,我嘴巴张开又闭上好几次,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们多保重,我很快回来。”

汉青眼圈红红,扁扁嘴,照我看我要是再说一句,他保不齐就会哭起来。

舟总管则是万年从容不变的一号表情。

把车帘放下,车子平稳的驶出去。

辉月的车马已经在城门出口那里等待,奇怪的是星华居然也在。他不是不和我们同路的麽?

好象看出我在想什麽,他笑著把我从车上拖下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久病卧床了?出个门儿还坐车?别丢我们三殿的人!看见没,我给你挑的,绝对是一等一的天马,你骑著一准儿的合适!”

我让他晃的头发晕,结果他一边打哈哈,一边飞快在我耳边小声说:“你可放亮著点儿,没事儿别惹辉月不痛快。他跟我不一样,他可记仇的。”

我怀疑地看看他,你这种暴力男,一惹就跳。人家辉月涵养恁好,就算生气也不会把我怎麽著啊。

这还没出门儿呢,你就来挑拨离间。

结果这麽一走神,他就趁空儿把我的马车拉到一边儿去了,跟我挥挥手:“喂,咱枫城再见,你们可别在路上多耽搁。”

跟他挥完手,我才想起来……我的车没了。

KAO,他抢匪啊!一声不响就把我的车征用去了!我可咋办?

旁边那匹天马冲我打个响鼻,差点儿喷我一脸的唾沫星子。

我看看这神气昂扬的天马老兄……

辉月在他的车里探出头来一笑:“飞天,走吧?”

没有要邀我去坐他的车的意思啊……

那……

我……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爬上了马背的,手里紧攥著缰绳,黏黏乎乎手心里全是汗。两腿夹得死紧,腰挺得僵直……

我没骑过马啊……

我害怕……

那马好象也让我骑得不太舒服,不过要说天马就是天马有灵­性­呢,刨了几下蹄子,还是老老实实往前走了。

天啊,地啊,我的腰要断了,我的ρi股要颠成四瓣儿了……

我的大腿根一定是破皮了……被那个马鞍子磨的!

回想我看过杨行云骑马,那叫一个随意潇洒翩然若仙,怎麽我自己爬上马背不是这麽回事儿呢?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休息的地方,我饭只吃了两口,还硬挤著笑跟辉月说我想早点儿睡。

回屋里,把衣服脱下来一看……

真是惨不忍睹狼藉一片。

咬牙忍著疼,用沾湿的手巾一点儿一点儿把血擦了,呲牙咧嘴,到底还算是忍住了,没叫出声儿来。也不知道哪有药……这些跟来的人都是辉月那边儿的,我怕丢人丢大了,不敢开门跟他们找点药……

反正磨破皮而已,死不了人。

了不起……痛个半死而已。

把身上的汗擦了擦,抖开被子睡觉。腰真跟要断了似的,觉得腿上破的那里一跳一跳的疼。

虽然疼,可是也很快就睡著了——真的很累。

迷迷糊糊还想,谁他妈发明了说,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这话的人肯定没吃过这种被马折腾的苦。

虽然路上风光正好……可是我光顾著害怕难受,也没顾上看什麽山啊水啊树啊花啊。

痛还能咬牙忍,可是第二天看到那天马­精­神抖擞往我面前一站,我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腿还是好疼……要是今天再磨,不知道会不会磨下两片­肉­来啊……

昨天一直疼著还不觉得什麽,现在歇了一夜缓过劲儿来了,再想著要重新开始痛……

我腿直发软……一半是痛的一半是吓的。

“飞天?”辉月已经上了车:“怎麽了?”

“没……没事……”我还是死要面子!张了张嘴硬是把话又咽了下去。

疼就疼吧……

丢人实在是……自我安慰一下,一开始麽,难免吃苦。等磨出硬皮啦茧子啦的,肯定就不痛了……

辉月淡淡一笑:“我一个人坐车也气闷,你陪我一起坐坐,好歹有人说话好些。”

嗯?

我眨眨眼,又眨眨眼!

辉月这说的简直是……天籁之音啊。

我忙不叠点头,拖著下半截不怎麽听使唤的身子往他车上爬:“那啥,那我们就聊聊天……”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爬上去再说!这会儿再矫情推托,我可不成了十足笨蛋麽!

我心智正常又不缺心眼儿,他都给了竿儿我当然会顺著爬……

辉月的车里是淡灰­色­的,纱帘锦毡,又漂亮又舒服……还挺宽敞。

他坐在东边靠窗,我就窝在西半边,舒舒服服往那里一躺,简直想咪呜咪呜叫两声!

舒服死了!

“飞天?”辉月声音不高不低,听著人舒服无比。他身上车里都有股好闻的气息,说是什麽异香倒也说不上,很清新的气息,淡淡的雅道的,特别好闻。

“啥?”我口水都快流到锦毡上了,连忙吸一吸。在这样的美人面前流口水……不是一般的难看。

“你手边有书,今天不妨多翻了看看,後日……你也要爲紫族祭神祈福的,必要的仪式,总得学会。”

啊?

我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

原来不是……请我来坐车陪说话……

是要我看书用功来著。

硬撑著爬起来,打开手边的书,一个一个字都很面生,组成的句子更加艰涩难懂。自己劝自己,看书总比受罪强……

硬气了半天,後来还是拉下面子来跟辉月说:“这个合手……我不大明白。”

辉月手里也在翻一本什麽书,闻言头也不擡,一手擡起来,比了个极美丽的手势又放下,还是继续看他的。

他这麽自得其乐根本也不用我陪他说话解什麽闷的啊。

郁闷,低头继续看我的书。

一天没说几句话,第二天依然如是,不过有一点值得欣慰,我的腿是不怎麽痛了。

风景麽……也还是没顾上看。这麽厚的一本册子,我眼睛都不够使了,哪还顾得上看风景。

好在和辉月并不难相处……几天都没怎麽交谈过,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有什麽不好相处的?

不知道……平舟现在在做什麽,汉青有没有好好儿学他的医理?

才出门两天,我就开始想念飞天殿。

习惯……真是一样可怕的东西。

第三天上我们到了那个刚听说过的紫族。

一下车我就知道这里爲什麽叫紫族了……

所有人都长著一双紫­色­的双瞳……乍一看真把我吓了一跳。

辉月後来跟我说,他们这一族人都吃一种紫草,体质渐渐改变,小孩子出生便是紫眸……

我一边琢磨著书上说的并身,一边点头。

心里不免瞎想:吃紫草就长紫­色­眼珠子?那我从小到大吃了二十一年的青菜,倒没长出绿眼珠子,真是一件幸事。

祈神的时候我换了套衣服,走走过场,重头戏在辉月身上。

从早上起我就没见辉月,听说是在爲这样的仪式做准备吧……说来这个上界,仪式真多……

不经意的回头,看到远远的,辉月走了过来。

我第一次见到辉月的时候,只觉得他那种清秀是朦胧的,似薄雾中的月华,美丽,但遥远动人。

可现在缓缓从石阶那一端走来的辉月,却有一种淡淡的皎洁的光晕在身周笼罩一样,以前没有见他穿过白­色­以外的衣服,今天他换了一件黑­色­的袍子,襟摆上绣著金­色­的流动的花纹,­精­美无比,整个人象是微风朗空,一轮皓月。那样明亮而美丽的光芒,带著说不出的诱惑,让人想如飞蛾一样去追随那可以致命的光亮。

明明是圣洁的身姿,走动间袍袂衣纹流动,却带著一种魔魅的放荡堕落之感。

我想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或者是这件衣服让人産生错觉。

那样诱人的气息,出现在谁的身上都不奇怪,但是出现在辉月身上,一定是不可能的。

微冷的风,他的发梢上还沾著不知何处飘来的一两片碎花,那样一路走过去,空中似乎起了细细的波荡,淡香的风从鼻端一下子擦过去,淡淡的痒,好象一直从鼻尖到心底。

一声一声的鼓响象敲在人的心上,我的视线移不开,注视著辉月一路走上了祭台。

他的动作极美,带著凝重的风姿,双手高高举起在头顶,瞬间变幻出种种美妙的手势,似莲花绽放,又象风动青竹,指尖带著淡淡的莹红,美如幽兰。

台下的人尽皆伏倒,口中念念有词。

鼓响一声接著一声,还有象编锺那样清越的金铁敲击声。

眼中只剩下那在高台上伫立的华美身形。

忘记了声音,忘记了思考。

那是让人沈醉的情景。

紫族的人招待们用晚宴。他们这里的口味好象有些淡,而且所有的菜里面都加了醋之类的调味,有种清凉微酸的口感,不是不好吃……就是吃著不大香。

我倒是抽空儿找人要了一瓶外用伤药,躲回房里上药。这两天没骑马,腿上的伤没加重,但也没愈合。把那上面浮起的破皮抚平,然後挑著药膏慢慢涂上去。药倒是好药,一抹上就觉得凉嗖嗖的,果然不那麽痛了。

呼……舒服……

这两天我走路的姿势都有点怪怪的,不知道其他人注意没有。

一走路就磨得腿生疼,要想走的平平稳稳不著痕迹,倒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时间还早,不到睡觉的时候。远远的还听到前面在喧闹,紫族人高兴得象是过大年一样,人人穿的都极豔丽,笑容满面,外面的大广场上载歌载舞,酒席流水价的从早吃到晚,好象不要钱似的。

好象辉月来给他们主持仪式,让这种狂热更上一层楼了。

我也不太困,把星华给我写的剑谱拿出来看,一只手在空中慢慢模拟剑招。看到有一页写的心法很有趣,默默念了几遍,很想试一试。擡眼看到桌上有茶壶茶杯,慢慢伸出手来,虚拟著一个握杯的姿势。

那杯颤了颤,慢慢凌空浮升起来象是有线牵引一样,朝我的方向缓缓移了过来。

嘻嘻!好象变魔术,真有趣!

一分心,没掌握好力度,空中的杯子象是突然线断,一下子坠下去掉在地上。好在地上有毡毯,并没有摔碎。

我起身去捡杯子,门上忽然有人轻轻叩了两下。

“谁?”我意外。

“飞天,是我。”是辉月的声音。

我更意外了,走去拉开了门。辉月果然正站在门口,他已经换回了穿惯的白­色­衣裳,宽袍广袖,态拟若仙。我侧身让他进来:“怎麽想来找我?”

他在屋里四处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前面不停的有人问飞天殿下爲何不出席酒宴,问得我著实招架不住。怎麽?累了?”

他口气很温和,我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人关心怎麽说也不是坏事。

“也不是累,但是我不太懂这里的人情世故,风俗习惯也一窍不通。”我自嘲地笑笑:“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怎麽应酬说话,还是不过去的好。”

他点点头:“不去也好,都喝得有些醉,乱哄哄的吵人头痛。”顺手拿起床上我那杯剑谱:“看了多少了?”

“一大半。”我说:“不过看得多懂得少。”

他笑,很淡雅:“不要急,慢慢来。”

“这个……”趁著他有空儿,把不会的地方指出来问他。他坐在床沿低头看书页,长长的黑发滑开,露出雪白优美的颈项,淡淡的香气和酒气混在一起盈散,我突然觉得有些晕,满脑子里都是他今天在祭台上的样子,身子有点不对劲,微微向後退开一些,然後又退开一些。

他好象并没有发觉,言简义赅把那几个地方解释了一下。

我哦了一声,用力的强迫自己赶紧记住他说的话。

“不明白的话来问我,没什麽关系。”他说话很缓慢,每个字都很清晰:“你跟我无须见外。”

我随口答应。

跟这样一个美好不象真人的辉月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怀疑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和他亲密无间的人。

他太美好,太高贵,在他面前每说一个字都要很小心,怕打破这种美好,冒犯这种高贵。

他并不是摆著冰冷的面孔拒人千里之外,但是那种周身不自觉的散发出来的清雅,就把人阻隔在一定的距离之外。

他没停留太久就走了。我看他一走远,立刻把窗子打得大开,深深吸两口凉气。

好象屋里每个角落里都有他的气息。

混蛋东西。

骂自己一句,又骂一句,真不是东西。

明明心里有喜欢的人,还会对著漂亮的人乱发情。

可是平舟那淡漠的眼神,想一次心里就被针刺了一次。

我靠在窗户上,手紧紧抵著胸口,好象这样,疼痛就可以被压得轻一些。

平舟……平舟……

离开紫族起程的时候,他们送了礼物。好象无论到了何时何地,请吃送礼都免不了。昨天就请吃了,今天来临别送礼。

不知道送给辉月的是什麽,送我的是酒。

非常漂亮的象是琉璃的瓶子,装了暗紫­色­的酒液,瓶身有晶莹的光点闪烁,不喝,看著也挺漂亮。

可是临到要走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辉月没再招呼我上车,我也知道自己就算坐上去他也不会说什麽。

看到辉月跟人笑著寒喧,从容自若。可能因爲接下的路途上会冷一些,他穿了稍稍厚一些的衣服,领口高束,看来更象高山遗仙。

最後我还是骑的马。

我有点害怕跟辉月坐在密闭的车里,那样小的空间,只有两个人。

昨天之前还都是坦然自若的相处,现在我有点害怕。怕自己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或者有什麽出丑的表现。

不要说看他的样子,就是闻他身上的气味,都有可能出事。

辉月不是别人。他是从前飞天的爱人,是三殿之一,是可以左右我前路的人。就算这一切都不谈,他也是真心关怀我的朋友。

我不想把一切因爲自己笨拙的蠢动而搞砸。

我在这个世界是刚刚起步,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会。

还有……

我知道我心中,是有喜欢的人的。

我喜欢著平舟的。

虽然……虽然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麽。可是,不管他是怎麽样想,我也不能随便对著一个人就産生那样丑陋卑劣的欲望。

在昨天以前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会这样。

这样心猿意马,心旌动荡。

爲什麽?

我骑在天马的背上,还一直在想。

爲什麽。

爲什麽我是这样的人。

被天帝拥抱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排斥。看到辉月和杨行云的时候,也有动心的感觉。

可是,我明明心中喜欢的另有其人?

难道人的心和身体真的可以分开来算?

这一天有点神情恍惚,到了下半天的时候克制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慢慢回想那本剑谱上的内容。可是想著想著又想歪了。那本剑谱是手抄誉写的,订得很整齐­精­美,字迹清秀英挺。原来我不知道,现在可是知道了。那是辉月的字迹。

辉月爲什麽会对飞天原来的剑法一一知晓,然後抄录下来的呢?

不光剑法招式,连心法也有。现在我怎麽也懂一些,就算剑招是平时可以看到记下的,可是心法呢?心法不是可以用眼看到的东西啊。

等到晚上停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今晚得露宿野外。好在这一行准备充份,支起帐篷然後有人弄水有人做吃的,我爬下马背才发现……我的腿啊……

好痛!

根本站都站不住,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挨到帐子里面的。地上已经铺了毡毯,我一ρi股坐了下来。

还好上路的时候,顺手把那瓶在紫族找的伤药一起带出来了。

虽然带来的人都是辉月的人生,对我也还都是很客气的。我不唤,他们应该都不会进来。就算进来,也会先提高声音问过。

我把袍子甩在一边,脱了衣服看伤口。

真叫一个……

唉唉,用血­肉­模糊来形容都不过份。也亏了我今天心里老想事儿,不然肯定早痛得不行了。裤子那里也都被血糊了一片,明天肯定是不能穿了。觉得有些不大方便,早知道,带个自己的人手出来就好了,现在我也不能动弹,又不好意思差辉月的人去帮我洗衣服。

扔了吧。反正行李里还有衣服,再换一条裤子好了。明天用布条包一下再骑马,就不应该再弄脏衣服了。

我沾了伤药涂抹伤口的时候,牙咬得死紧,忍著那种火烧似的痛。

甚至没有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直到一只手突然把我手里的药瓶夺了过去,我才啊的一声叫出来。

辉月?

甚至来不及反应,辉月眼睛中有我从来没见过的凌厉:“谁给你这药用的?”

我口吃起来,结巴了一句,才说:“紫族那……找的。”

辉月双眉一竖:“你不能用紫草的药!”

我呆呆地问:“爲什麽?”

他把药瓶抓的紧紧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峻:“穿上衣服。”

我才一下子反应过来,马上拉过袍子盖住赤­祼­的双腿。再去摸裤子的时候,一低眼看到裤子上的血,穿又不是不穿也不是,脸烫得吓人,急出一头汗来。

辉月轻轻咳嗽一声,擡脚走了。掀开帐帘出去时,又回过头来说:“我让送热水进来,把那药膏洗掉。以後也不要再用紫草的东西,知道没有?”

他口气极有威势,这一刻竟然让我想起了天帝的那种威仪天生,不自由主就答应了一声。

过了不多时,热水和药就送了进来,我洗过了,再抹上药。

只觉得累,肚子空空可是也不想吃东西。

只想睡一觉。

真的很累。

帐帘一晃,辉月又走了进来。住帐篷倒底是不如住屋里,住屋子他怎麽著也要敲下门,现在就可以直入。

我撑起身来看他,不知道爲什麽有些怕他:“怎麽……你还不休息?”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我这就要休息。”

看他松脱腰带,我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圆。

他这是……

“帐子只有两顶,他们挤一顶,我和你睡一顶。”他说:“你还不睡?腿不疼麽?”

我才注意到……汗,果然帐子另一边还有一套已经铺开的卧具。

“不算太疼。”我实话实说:“你的药挺好使。”

他脱了外袍,倒不急著去睡,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掀开了被子,从容自若地说:“我看看伤得怎麽样。”

我往後缩了缩,小声道:“不,不用了。”

他松松的按住了我的膝盖:“还怕我看?”

倒不是怕他……看……

我是怕我……

虽然挣扎抗拒,盖在腿上的被子还是全部掀了起来。

辉月说话不算数!

他不光看,还用手摸!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肉­皮绷得死紧。

“疼得厉害?”他发觉我在哆嗦。

“不……不是。”我把被子拉下来盖上:“就是有点凉……”想著岔开话头:“那个,紫草我爲什麽不能用?”

他淡淡地说:“你的体质不适合那个药,以前就出过事。”

我哦了一声。

原来辉月还是关心我,虽然样子有点吓人。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反而是我劝他。

帐子里光线不强,但是听到辉月又脱掉一件单袍,躺卧睡下的声音……还是声声入耳。

真不自在。

没想到……要和辉月睡一顶帐子里。

早上爬起来要上路的时候,一眼看到我昨天骑的那匹马……背上已经坐了个人。

辉月掀起车帘,淡淡扫了我一眼。

我垂头丧气爬上车。没办法,情势比人强,我也真吃怕了那种苦头。

反正上了车我就开始闭眼假寐。假著假著,就假成真了。呼呼呼的睡得叫一个香呐。

可能做别的事情都很难,但是装傻并不难。

我从前……装了很久。

在父亲面前装,在继母面前装……在弟弟面前装。

一直装到我装不了的那天,我跑了。

睡饱了,抹抹嘴角可能流下的口水,吃东西,吃饱了,再蜷起身子来睡。

只要不让我和仙人似的辉月面对面,装睡一点也不难。

每到一处,我就扮无声人,一句话不说,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和那些人说什麽。辉月总有正事忙,倒也碰不上面。有闲的时

间,我就学著骑马,虚心跟人请教怎麽坐怎麽用腿怎麽控缰。

上路约摸大半个月之後,我还是爬回了马背上。

这一回不再觉得是苦差!

大风吹在脸上,衣裳头发都被挟裹得尽向後去,猎猎作响。

颇有几分御风而行的飘飘之感。

辉月只是淡定的笑,一言不发,然後低头看手中的册子。

我在无聊中有点怀疑,我的作用比一只米虫也多不到哪里,爲什麽辉月要带我一同出来?特特带来拖他後腿的麽?

不过他不来找我说话,我当然不会嫌日子过得太闲去找他麻烦。

偶尔,不用应酬的时候他也会微笑,让人心悸的微笑。

我不知道他爲什麽会有那样的笑容,淡定从容,但是充盈著淡淡的诱人和锋利。

路上都很顺利,看到许多在城里不可能见到的风物,知道上界的天人也是要吃要喝不能超凡入圣,知道上界也有农夫种植

作物,但是会有人告诉我,那些农夫是天奴和凡人,天人是不做这等劳役的。

莫名其妙的,有些不舒服。

谁也不比谁高贵,爲什麽天人就可以这样高高在上呢?

除了能活得久一些,样子漂亮一些,我也没看到天人有什麽特别高贵出尘之处。

辉月有时候会时不时扫来一眼,那种眼神至爲温和,却让你一下子有被看穿击透的错觉。好象一切的念头在这种眼光下面

都无所遁行。

所以,连腹诽我都很少再敢。

虽然对天人这一身份抱了偏见,还是不得不承认,辉月是不折不扣的天人。连发梢都美丽不凡。

有时候还是会露宿,他净身的时候我避开,然後再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停当,头发清爽地散著,帐子里满满的全是他

的气息。

真的很讲究,离开上一座城的时候也沐浴过吧,只是两天……当然我这个人就是邋遢,不过我还是觉得在这样的地方还要

坚持沐浴实在有点不必要。

我不止一次听人用一个词来形容他。

惊才绝豔。

我没听过别人怎麽形容我,不过大约比形容委琐好听不到哪里去。因爲一路上不怎麽打理,有点蓬头垢面,衣服也有些不

整齐。在一群讲究仪表的天人中,这个样子不能被人接受并喜欢吧?

可是有什麽关系,我又不需要他们接受我喜欢我。

我只需要……一个人。

可是……那个人,大约也觉得我这模样看不入眼吧。

不知道平舟和汉青怎麽样了。天城当然有信来,但都是给辉月的,应该全是公事。我想平舟大概不会记挂我,差人问候。

至于汉青……他就算哭掉鼻子也是无计可施,他身份不够。很现实也很残酷。

我一直在打听,怎麽样能让天奴不是天奴。

可是每个人都用那种眼神看著我,眼里明明的写著,此人离经叛道。

骑马反而成了难得的快乐时光。

有时候会避开人练一会儿剑,现在已经可以随自己的心意,把双盈剑从掌心召出来,练完剑之後,再让它隐进去。

这是不是心随念转了?

虽然我一直懵懂,但是那座枫城,还是走到了。

入城的时候,我一眼看到那迎出来的女子,愣了一愣。

那是……

楚姿?

穿著华裳锦衣的楚姿,妩媚的面容却有肃然的气质

“辉月殿下,飞天殿下。”那个女子施礼,仪态万方:“楚情有理。”

辉月含笑轻扶:“楚城主不必多礼。”

不是楚姿?

可是长得却……细看有些分别。这个女子的眉更浓眼角有些斜飞,比楚姿多了冷凝端正的气质。说来我对楚姿也只是大概

的印象。

是亲戚麽?

“二位一路劳顿,还请梳洗休整。”她周到却不显得热情过份,符合一城之主的身份:“简慢之处,还请殿下勿怪。”

我没来及问辉月,这位楚情是要卸任的城主,还是要接任的城主。

安排的房间很舒适,当然无论是从大小和豪华跟飞天殿是不能比,但是比一路上走过来的小城都要好上许多。听说这是一

座刚刚新建的城,新城建得这样细致­精­美,已经很不容易。

窗户外面有小桥流水,我换了衣服,顺便在园子里转转。

有脚步声,象是小孩子,跑得很快。

我回过头的时候,果然有个半大孩子飞快的跑进了园门,他头发散著,手里抓著一把银鈎。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愣住了。

如果不是……不是年纪不对,相貌偏稚,我会以爲……

我见到了小一号缩水的星华!

42

“你是客人?”他睁著一双大眼看我,连这个小动作也象星华。

我心里涌起浓浓的好奇,俯下身说:“是啊。你是谁?”

他眨眨眼,睫毛又浓又长:“我是楚空。他们不让我出来,可我听他们说,今天来的客人里,有我的父亲。你是不是?”

这是……

心里模模糊糊有点谱,我微笑起来:“你看我是不是?”

肯定是星华这家夥留的风流债吧!看长相也没跑儿啊!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这小子简直就是他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他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我也一直在看他。嗯,小家夥骨骼清奇,相貌清秀,看得出比星华应该脾气好很多。

那个家夥向来是爆粟脾气时时炸锅!

嘻嘻……小脸儿红扑扑跟苹果似的!

我没敢使劲儿,就轻轻捏了一把!小家夥让我吓了一跳,往後跳了一大不,扁著嘴看著我。

想著他肯定要说我是坏蛋肯定不是他爸了,谁知道他小嘴扁了又扁,呶了又呶,居然一下子扑了上来,脆生生的喊:“爹

——”

晴天霹雳!

我差点儿没让他震晕过去!我,我,我这麽风华正茂一表人才翩少年郎……哪里能生出这麽大一个儿子来……当然人不可

貌相,虽然看著小其实也一千多岁了……

晕虽然是没晕……但是他扑得劲儿太猛,我又是半弯著腿站著的,这下子肯定没站稳,结结实实摔了个ρi股墩。

ρi股生疼不要紧,这个小家夥居然热情起来,没头没脑亲得我一脸口水。

“哎……那啥……”我拼命闪躲!KAO,这是开玩笑的麽,回来星华知道我占他便宜哄得他儿子喊我老子,那我小命儿还

要不要了!小家夥怎麽这麽吓人跟小狗儿似的啊!我觉得九品芝麻官里周星星的那话实在有道理——他这麽小一孩子哪来

这麽多口水啊!

“爹……”他捧著我的头,住嘴不亲了,可是眼圈儿一红,小鼻子一抽,开哭了!

“我好想你……你以前怎麽不来看我啊!呜呜,其他人都有爹,就我没有……我问娘,她还要骂我,她说你不是好人!还

说我根本没有爹,我是她捡来的……呜呜……他们都不让我出门,也不让人跟我在一起……呜呜……爹你是坏人,爲什麽

都不来找我……”

哭得我的小心肝儿跟著一颤一颤的,生疼。

要说小孩子没爹……是够可怜的。

抱著他瞎一通安慰:“不哭不哭,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天多蓝啊,云多白啊……花多香啊……别哭……男孩子应该顶天

立地豪气­干­云,一哭就成女孩子了,谁还喜欢你啊……别哭啦,看回来有人笑话你……我说,你那哭就哭了,别拿我的纱

披擤鼻涕啊……好好好,怕你了,你擤吧擤吧……够用不够用?头巾也借你擤擤?哎哎我就说说,你还真擤啊……不哭了

啊,男孩不该哭……”

他抽抽噎噎,我想起来问他问题:“你娘是城主吗?”

他红著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小手死死抓著我胳臂。我疼得呲牙:“我说小少爷,我这是人­肉­不是柴火­棒­,会疼啊,别这

麽使劲儿抓好不好?”

“不好!”他一直脖子:“我不抓紧你会跑掉!”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现在再来苦心婆心:“小空啊,我不是你爹哦,你爹他明天才会到,我是爹他的好兄弟……”自己说著都觉得心虚,好他

个大头的兄弟,成天的整我打我……

“你骗人!”小家夥口齿伶俐著呢:“你明明就是!”

“啊?”哪里是了?不过再一想小孩子没见过星华,见了一定知道自己是认错了人!

“我娘说我爹是坏人,总欺负人!”小孩儿又扁嘴:“你刚才也欺负我了!你一定是我爹!”

我倒,这是什麽逻辑?再说我哪有欺负他,只是轻轻捏了他一把好不好!那也叫欺负?

“呜呜,你就是不负责任……我娘说你就不负责任……呜呜……”天哪,这小鬼又哭……

好吧好吧,星华,别怪我……

你儿子要死要活非要认我当爹啊……我有什麽办法,那我就……­奸­笑一下,勉爲其难当几天便宜老子好了,等你来了再还

你得了……

“不哭不哭……是爹不好……”恶寒,头一次这种词儿从自己嘴里冒出来:“小空乖,小空不哭,爹以後都不欺负你啦…

…小空乖,小空最乖……小空一哭就不是乖宝宝了……”

冷汗一阵接一阵冒,这种­肉­麻的话居然从我嘴里说了出来。

不过还真有效倒是真的,小家夥眼圈儿不红了,脸蛋变得红了:“爹……你好漂亮。”

“嘿嘿嘿……”摸摸头笑,因爲刚才洗过澡换过衣服,可能是好看多了,要是他看到我进城的时候灰头土脸的样子,肯定

不会这样说。不过人家都说小孩子不会说谎,所以我还是满开心:“小空也很可爱啊。”

“爹,”他大少爷总算是想起我们现在姿势不对。我躺在地上,他骑在我腰上:“你摔疼了没有?”

看吧,还是冒充人家老子有好处,要是刚才直接说穿他认错人,这会儿他还会问长问短不?白痴也知道肯定不会。

他七手八脚爬起来,头发乱成一团和我的都缠在一起了。他一乱扯扯得我眼泪狂飙。

“疼疼疼……”我疼他也疼,于是也不急著爬起来,两个人坐在地下拆头发,费了半天功夫算是拆开了。

这小孩儿其实挺可爱的。

不知道星华那臭小子小时候是不是也这麽可爱。

摸出梳子来给他梳头发,虽然小孩子也不束发,不过可以扎一个低低绳结,两边散几绺下来表示是散发的就可以。

我有看到汉青他们这麽梳过。

他一直紧紧扯著我的衣角不放。束好头发,特地伸头在池子水里照了双照,笑得一双眼弯弯如新月,真可爱!

其实给人家当一天义务爸爸也不错啊,不过如果这城里其他人来了一定就揭空我是冒充了。

……

突然不想被揭穿。

“小空想不想去城里玩?”我开始诱拐小孩儿:“爹没来过枫城,你带爹去外面逛逛好不好?”

他明睁大眼:“好啊,当然好……可是,我也没去外面玩过。他们不让我出去。”

切!

小孩子怎麽可在圈在家里哦,对身心发育都不好。

“那换爹带你去逛。“我笑眯眯。

牵著他尽量躲著人走,好在庄院里人不算多,大约都在前面忙正事。

“这里是离街最近的墙了。”他指指高墙:“我以前想爬出去,可是墙太高。”

我看看墙, 不算太高。

“小空抱紧我哦。”跟他笑笑,把他抱了起来。小家夥还挺沈。

他小脸儿红红的,因爲太兴奋眼睛亮晶晶的,搂著我的脖子。

脚跟轻轻用力,我飞身而起,轻飘飘纵过了那道墙。

小家夥一点儿不怕,嘴巴圆张,眉开眼笑,在空中的时候还左望右看的,往脚下往远处看。

“爹!你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都落到了地上,他还是把我的脖子圈得紧紧的:“你能跳这麽高啊!”

小意思哦,再高一倍我也没问题啊。不过在小孩子面前还是要谦虚,省得对他有不良影响。

“一般一般啦。”最後说的还是一个不怎麽谦虚的答案。

毕竟我身边也没人这麽夸过我。

没人分享的成功并不觉得甜,没人认可的成绩也并没什麽意义。

难得有人用崇拜的目光看著我,我岂能不好好享受。

无论古今中外带小孩子逛街,不花钱是不可能的!

这个楚空小朋友,大概是从来没上过街,看著什麽都新鲜好玩,看到卖酸梅子糕的也要,看到卖木刀竹剑的也要。

好在我身上装钱了。刚才换了衣服顺手装在袖子里一小串钱,要不然现在真难看。

楚空小朋友买了几样东西後,终于发现我在付钱,一瞬间那种崇敬可爱的眼神哦,怪不得人家常说“有子万事足”。以前

常觉得有些父母真窝囊,孩子要什麽给什麽,完全不管用得著用不著。现在才知道,能给孩子买他想要的东西,那种满足

感真是不可言喻。

看著他一手提著木剑,一手抓著酸糕,在前面人丛中挤来挤去象条灵活的泥鳅,心里觉得真的开心。

等他跑累了,站住脚等我的时候,我还应景儿的摸出手帕给他擦汗。人家说小孩子晾汗容易著凉感冒。

他抱著我的手腕,两个人终于慢了下来,慢慢向前走。

还别说,当一天的义务爸爸,感觉还不坏。

尤其是小孩子可爱又听话的时候。

本来走在大街上的,人来人往,阳光明媚。後来他看到街口有吹糖人的,我们就拐了弯。

拐了几拐觉得好象这地方……

好象不大适合儿童来逛街的。

来来往往的人衣著不象刚才的洁净整齐,身上佩著刀剑,有些眼睛里还凶光闪闪。

老远看到这条街的尽头,有一个很大的招牌。

“屠场”。

我拉著楚空小朋友想转身,他一下绊在我脚背上,手里没吃完的半块酸糕一下子呈抛物线型丢了出去,“啪”一声,糊在

了前面走的一个人的後脑勺上。

那个被无辜攻击的受害者大吼著回过头来,一摸到後脑勺上粘的是什麽东西之後,本来就横­肉­斜飞的脸上黑得象锅底。

“XXX的……”

我皱眉头,看这家夥的长相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麽好听的来,可是在小孩子面前这麽骂是不是太过份了!这不是污染上界

的下一代嘛!

楚空倒是很有胆­色­,一点儿没有要退的意思:“我不是有意砸你的,可你骂人也不对!”

嗯,有条有理,不愧是我儿子……嗯嗯,不愧是星华的儿子。

结果那大个子太没品了,蒲扇似的大巴掌就招呼下来。

MD!

打人家孩子也得看看人家老子是谁!

我的腿比脑子动得还快,一个旋身侧踢,就见肥肿媲美胖猪的庞大身躯直直跌了出去。周围人群轰一声,纷纷走避。

什麽地方都是拳头说话的声音最大。

“爹爹,你好厉害!”楚空小朋友兴奋的手舞足蹈:“教我教我!”

果然跟他爹一个样儿!

看到打呆就高兴成这样,跟上足发条似的!

话虽这麽说,我还是得意的把刚才那个动作又作了一遍,小楚空倒真聪明,马上有样学样儿,旋身侧踢腿,动作分毫不差

“小空真聪明!”我一把抱起小家夥,蹩足劲儿在他胖嘟嘟的腮上使劲啵了两口。

“爹爹最厉害了!”小家夥也不吝啬,马上回夸我。一大一小两个自大狂在街上互相以口水洗脸,完全不理会那个被踢飞

的胖子在地上哼哼。

“这位公子真是好身手。”身後有个声音说。

我抱著小楚空回过头来。

有个相貌平平但是气势不凡的家夥跟我抱拳:“我家主人在楼上看到公子身手极好,心中钦佩,想跟公子交个朋友,喝杯

薄酒。”

我擡头往楼上看看,没看到什麽人探头探脑的。

不过根据以往看的电视剧情,这种邀请十次里面有八次是陷阱。

“不了。”我抱著小楚空:“我们出来半天也该回家了。”

那人倒也不勉强,说道:“那就下次有空了。公子家住何处?”

我还没开腔,小楚空张口脆生生的说:“我家住枫巷尾,门口有株爲树。”

那人一笑,道:“小公子也很聪明。”

我与有荣焉,都快忘了我不是他亲老子:“过奖过奖。”

转个身走人,我问小楚空:“枫巷尾是哪里?”

楚空眨眨眼:“我家管事好象是住那一带。刚才那个家夥说不定是坏人,我才不说我们住哪里呢!”

我激动的热泪盈眶!

天才儿童啊!比星华那个家夥有前途!这麽小就知道防备歹徒拐骗了!我打赌星华那少脑缺钙的家夥在小楚空这麽大时候

,绝对没这脑筋!

等我们找著路快回到城主大人府第时,我才想起来问一个我早该问的问题:“小空,你娘是谁?你今年多大啦?”

楚空小朋友清清嗓子,给我一个答案:“我娘是城主的妹妹楚姿啊,我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岁了!”

我KAO!

我脚下一个趔趄,这刺激大了点儿。

我还顺理成章以爲这是楚情那女强人的私生子呢!想不到居然……居然是那个漂亮的跳舞的楚姿的孩子!

况且……这个孩子是不是也……大了点儿?

“爹爹……”他抱著我的脖子:“你爲什麽这麽久都不来,我天天想著你来。好不容易这次他们说你要来。”

咳咳……

这哪儿跟哪儿啊,个小没良心的星华的风流帐,我怎麽替他解释啊。

不过那个楚姿也厉害啊。在天城那里天天都能碰到星华,她居然都没跟星华说过她生过他的小孩儿吗?

44

等我再翻墙跳进城主那幢大宅,才想起一个问题很不妙……我把人家孩子拐出去玩了大半天,人家还不找翻了!

这个念头才在心里转一转,四周呼喇喇上满了人,动作敏捷得象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手里都拿著刀枪剑戟,里三层

外三层把我围上了!

哇哇哇……

我直想大叫,我不是绑匪——

看这些人虎视眈眈的样子,估计要不是我手里还抱著楚空,这些尖的钝的早就招呼在我身上了了吧……虽然怕是不怎麽怕

,可看著还是有点怪碜人的!

我还没开口说这是个误会,小楚空居然很清脆的吆喝起来:“你们大胆!居然敢对我父亲……唔……”

下面的话被我一把捂住了。开玩笑,骗骗小孩子玩就罢了,让这些人知道我乱拐人家小孩喊我爹……这个那个的,可不是

个大笑话了……

“这?”外面人丛中有人女人的声音:“这是不飞天殿下?”

“是啊是啊!”我连忙地承认身份。

“快退下,休得对殿下无礼。”

人丛中分,那个长得蛮象楚姿的楚情走了过来,一面板著脸喝叱楚空:“真不象话,怎麽缠著飞天殿下乱跑呢!还不快下

来!”

我一下没捂严,楚空脆生生的小嗓子扯开了喊:“我要跟爹爹在一起!你们都是坏人!”

我满头……大汗……

再看四周一圈儿的人,武器都放下去了,不过那脸­色­也都跟抹了墨似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飞天?”

呜呜,我简直要泪流满面,辉月啊,亲人啊……

抱著楚空就冲他那方向奔,周围的人叉著手拦我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他们僵著的功夫,我早越过去了。

“辉月辉月……”我激动得要死:“那个,你看,这个楚空,是星华的小孩耶!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辉月穿一件白衣,站在花木扶疏的园中,看看我,又看看楚空。

然後他说:“飞天,放下他。”

哦。

领导发话不能不听。

我弯腰把楚空放在地上。可是他还是紧紧抓著我的手。

“爹爹……”

汗,他两字喊出来,辉月的脸­色­也有些­阴­沈了。

“飞天?”看著我的眼睛里微光晶莹,明明白白是要个解释。

我……

我……

“这……其实,呵呵,今天天气多好啊,是不是……”

园里鸦雀无声。

我抹抹汗继续瞎掰:“那个,楚空小少爷一时误会……我呢,爱心发作……所以……嗯,称呼上就不用太讲究的是不是…

…”

辉月不吭声,继续看我冒汗。

“爹——”楚空还拉我衣角。

园中那些双眼睛还在死死盯著我……

我觉得,我就象那被蛇看住的青蛙,特­肉­的那一型,保不准是牛蛙……而且这蛇……还不是一条……是一群。

看得我冷汗热汗一起冒。

“飞天殿下今天劳累了。”居然还是楚情过来解围,手一挥上来一人把楚空抱了起来:“两位殿下早些休息。”

楚空手脚乱踢乱蹬,扯开了嗓子叫我:“爹爹——爹爹——”

“放开!放开,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我满头是汗,听他叫得撕心裂肺的好不难受,追出一步想张口说句话,可是却没词儿。

人家孩子,我……我没立场啊。

辉月轻轻咳了一声,我打个哆嗦,迈出去的那条腿,又收了回来。

“跟我来。”

他转身走,我拖著步子跟在後面……

呜呜……怎麽办,怎麽解释能解释得清……我不是有意当人家便宜老子的……

可是我的确是把人家孩子抱出去玩了这麽久……都没跟主人家打个招呼……

辉月住的地方陈设素雅,看得出这里的人也是了解过辉月的喜好的。我那间客房就没什麽特­色­……正胡思乱想,辉月轻轻

叩了一下案子,我吓得支楞楞地打个激灵,赶紧站直。

“出去了?”声音很轻。

“嗯……”

“那个孩子喊你什麽?”

我背上全是冷汗:“那个,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父亲也会来所以就喊我……”

“你就答应著了?”

我咬牙再咬牙:“嗯……我觉得小孩子哭得挺揪心的……再说,星华不是就要来了嘛,再跟他说清楚就行了……“

辉月慢慢转过头来:“星华是要来,但不是一个人。”

我愣愣的眨眼,不知道他说的什麽意思。

“星华这次去巡边,也一并带他的爱人回天城,明天来的是两个人。”

我的嘴巴大张得能塞下个蛋!

“楚姿这个孩子,我早也知道。但她是天奴,星华不能承认这个孩子。”辉月揉揉额角:“更何况当年……算了。总之楚

家人也明白这件事,星华那里,你也不要去说。”

我心里不舒服的感觉一点一点的往外冒:“爲什麽?那个孩子多盼望有父亲!”

“飞天!”辉月声音不高,但是极沈稳,一如既往的悦耳:“这个孩子以楚情之子的身份长大,才能活得更好。如果他是

楚姿的孩子,势必也要打上天奴的印记!无论是爲了他还是爲了星华,这个关系都不能承认。”

我低下头,飞快的思考,有个地方不大对劲:“那,这个孩子自己怎麽会知道他的母亲是楚姿?当年星华又爲什麽和楚姿

生下孩子?还有,爲什麽楚情是城主她妹妹却是天奴?”

辉月声音高了一些:“那孩子自己知道?”

“是,我问他,他说了。”

辉月静了片刻:“楚情与楚姿是死对头,这个孩子还是我交给楚情的……”

我住了口。

这里面显然有太多我不知道的往事。

可是无论如何,一个男人总不能对自已的孩子不负责任啊!

辉月显然连看我也不看就了解我在想什麽:“飞天……这世上,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事情,毕竟还是少的。”

我哑口无言。

“星华并不爱楚姿,也没办法承认楚空的身份。”辉月负手望天的身姿极优美动人:“况且,他现在有真心所爱的人,你

想让他不快乐?”

“不是……”我觉得言语实在是很无力。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言语多麽苍白无力。

“那麽,明天就一个字也不要提。”辉月缓缓说:“明天典礼完了,我们就啓程。你把这件事……忘掉。”

我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喘不过气来。

我站了一会儿,辉月也不理我。

“那个……”我摸摸头:“我出来这麽久,都不知道飞天殿怎麽样了。”

辉月看我一眼:“诸事平顺,没什麽不好。”

“嗯。”他虽然没说,但那眼神里明明就写著“送客”二字。

慢慢的从房里退了出来。

摸摸鼻子,灰溜溜地往自己的房子那里去。

屋里静静的,把凉茶灌了几口下肚,可心里那一点火头儿还是浇不灭。

象是关进笼子的困兽,来来回回在屋里走。

打开行囊看我的家当。出门的时候没带多少衣服,但还是有好几套,配著饰物。衣服太扎眼了,质料讲究样子太高贵,饰

物一看就挺值钱。我把好带的东西拣几样装身上,剑谱也掖进怀里,别的就没什麽可带的了。

看看屋子,也什麽好看,本来就是一间旅途中暂停的地方。

相信……平舟是可以照顾好汉青的。

即使没有我这个蹩脚的主人,他们应该也可以过得很好。汉青聪明伶俐,医术已经略有小成。平舟剑法出衆,前程远大。

即使我不在,平舟也能照顾好汉青。

行,想通了这一点,我觉得身上松快好多。

我把灯熄了,轻手轻脚出了房门,飞身上了房顶。

虽然这院子大,但是我却本能的往西北边去。楚情抱走楚空的时候,走的就是那个方向。

不知道爲什麽我这麽冲动。

我解释不来。

但是楚空那哭喊的声音一直一直在我耳边。

他说那些人都是坏人。他连一点儿功夫都不会,足见是没人教他,衣服也穿的普通,没人给他梳头……

这个楚情不会怎麽善待他的。当然这也不是辉月的错……

但是我不能让这孩子就这麽过了。

我……觉得我要是不做点儿什麽,就对不住他下午喊我那几声爹。

没法儿解释爲什麽我能摸到那间房外面。可能是气息,也可能是直觉。

可能就象星华跟我说的那个,圣斗士的第七感好了。

屋里很黑没灯。我侧耳听了,也只有楚空一个人的呼吸声。很急很粗。

这个孩子,还在气麽。

我一手推开窗子,无声的跳了进去。

屋里虽然昏暗,我还是看见楚空半卧在床头。

眨一下眼,更适应了屋里的暗。

我浑身一震,硬掐住了手心才没有叫出声来。

楚空的双腿上压著东西,双手被捆在床柱上,嘴里填了东西,怪不得鼻息这麽粗重!

我抢上去把他腿上的东西拿走,沈甸甸的不知道是什麽!

MD!这些狗娘养的!这是对小孩子麽!怎麽下这样的狠手!

我扯开他手上的绳子,然後捏著他腮抠出他嘴里的麻核。

他被堵了半天,气早就不顺,一下子咳嗽出来。

我伸手运气给他。这些天琢磨那本剑谱,也悟出不少心得来。

他顺过来气,估计也早知道我是谁了,扑进怀里死搂著我的脖子,一声不吭的只是急喘气,我的肩膀一下子就被洇湿了。

“小空。”我压低声音:“这里的人对你不好?”

他努力平静,吐字还算清楚:“表面上好,但是楚情今天气得厉害。”

MD的死女人!

我深呼吸:“小空,听我说。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父亲他有不能承认你的原因。现在,我想告诉你,你可以有两个

选择。一,你跟我走,但是以後可能要过辛苦的日子。二,你留在这儿,我去警告楚情不许欺负你。”

他连一刻的空儿也没有等,抓著我的肩膀说:“我跟你走!”

本来是想离开的。

我早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我不是飞天,我也不该试图一直扮演飞天。

我是我自己,不是任何其他人。

这一切也是飞天的生活,不是我的!

早就想要离开的。

只是……楚空是个意外。

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头一热就跑了来问他。可是看到楚情对他的办法,又觉得自己没有来错。

天大地宽,上界之外,又不是没有去处!我有手有脚,会武功能使剑,头脑灵活难道养不活自己?爲什麽要去做一个别人

的延续?

早就想要离开,只是一直放不下汉青和平舟。

後来知道平舟能力超卓,汉青有他照顾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事。

想走的念头,就一直在心中绕。

只是……

“你想好了?可能吃不饱,兴许也要流浪的。”

小楚空的回答是抱紧了我的脖子:“我要跟爹爹走!”

我反手抱紧了他。

我的肩膀上多了责任。

这是真正的,属于我的责任。不是飞天的,不是其他什麽人的。

是我自己的责任,我伸出双手要做的事。

“好儿子!”使劲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带两件衣服,我们这就走!”

他爬下床去,还踉跄了一下。我骂自己一句猪头,他腿上血液这麽半天肯定不通畅,麻得怎麽能走路。

可还没等我去扶。他自己挣著爬起来,从床头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回头说:“行了,爹爹。我天天都想著你要来带

我走,早收拾好东西了!”

我……

狂晕!

一面咋舌,一面心疼这孩子究竟天天过的是什麽日子!

我背著他一路飞纵出了城主府的院墙。楚空屏息小心,紧紧依在我身上。

突然之间,往事的碎片浮涌出来。

我想起我曾经看到过,奔雷这样背过飞天。是的,他背过飞天,但是我却有那种依在一个可靠的背脊上,安心恬暖的感觉

明月当空,我去势极快,在茫茫的夜­色­中,一径去远了。

46我这算是拐带人口吧?

按现在的刑律,一次拐带一名,得蹲三年呐。不过被我拐带的这个小儿童,倒是很兴高采烈就是了。

哪个城里都有猫腻,我找人买了易容膏什麽的,先把自己涂个锅底,再把小楚空涂个花猫。

他还满开心,我一边涂他一边拿个小铜镜子左照右照,还指点我这边多抹点儿那边少抹点儿。把好衣服脱了,换上布衣服

。我想了想,自己是全换了,楚空还是留著内衣没换。到底好衣服穿著舒服点儿,布料忒粗了多不舒服。

吃著粗粝的­干­粮,还笑得跟吃蜜糖似的!

我抱著他,摸摸头。

问他有没有念过书,我虽然认字不多,但是书总没少读,只不过不是这个破上界的书就是了。

楚空倒是认字,不过武功没学过。

我也不急,弄了匹劣马,把孩子放马背上,垫了厚厚的毡子坐好,小包袱也挂好,牵著马慢慢走。我知道现代的逃犯大多

是怎麽落的网。自己先觉得自己是在逃了,那就坏了,看人偷偷摸摸,走路鬼鬼祟祟,让明眼人一看就形迹可疑。

虽然……我不是什麽重大刑事在逃犯,不过怎麽说也拐了人家一个孩子出来。

一边走,一边跟他说话。

我提头,他背头一天我教的书。

“心有所及而力不及,心之所向而力之偏从……”小楚空真是标准乖乖牌好孩子,一教就会一点就透,有时候还跟我举一

反三说得头头是道。

你说我占多大便宜了!不用找老婆不用伺候月子不用喂­奶­不用换尿片把屎把尿,白拣这麽漂亮听话的一儿子!

等走了一段他在马上坐累了,抱他下地来,两个人一起跟著马慢慢走。他又伸拳头又踢腿,念著我教的口诀打拳。

虽然说我照顾得还算不错,怎麽著小时候也照顾过继母生的弟弟,可是小孩子在路上,还是很快瘦了下去,倒是­精­神更好

了。

我打听了一下,从枫城再向南,去的是禽族的地界儿,虽然名义也归上界管,但实际上人家自在著呢,这边儿问不到那边

儿的事儿。

听说那边太平,日子过得也不错。

我要是只有自己,那也什麽地方都不讲究了。

可是我带著孩子呢。小孩子哪能跟我一样胡打海摔。

这时代信息业不是很发达,跟现代绝对不一样,什麽网上追捕电脑画像是一样儿也没有的。嘿,还上界呢,真落後。

便宜了我。

也不是没有人在找,但是找的动静不算大。更何况我机警得要死,小楚空也伶俐著呢,那些傻头傻脑儿的家夥哪儿找著了

我们。

没多少天,楚空拳脚都练得差不多,我在路上折了根树枝子,教他简单的剑招儿。

我算是真明白。这个上界,力气弱没本事也照样儿受欺负。

楚空大概是以前的日子也过得怕,学起来就是有股子狠劲儿。

到边界的时候,我当然没笨得去走关口。马不要了,孩子一背包袱一提,爬山走。

要不说我会照顾呢,几天的山路孩子没饿著没冻著,就是衣裳被划得破破烂烂。

这个补衣服我就不会了……汗,人毕竟能力有限,不可能样样儿都会吧。

“爹爹。”楚空拿草茎搓来搓去。

“啥?”我正翻火上烤的兔子。要说这兔子,还是楚空亲手打来的第一只猎物呢!

进山之前买了盐巴什麽的。用竹筒装了泉水给他喝,­肉­上撒了调料,翻个面儿。

“给你捆鞋子。”他笑,扑过来把我掀倒就脱鞋。

我的鞋带断了。

要不说这个産品的假冒僞劣是个世界化的问题呢。卖鞋的还敢跟我保证这鞋三年穿不烂!我KAO,我这才不到一个月呢,

鞋子的系带断了两回,鞋底也薄得跟一层纸似的。

好在我轻功好,要不然这地上尖石嶙峋的早把脚刺个对穿。

头一次断的时候,小空把他的鞋带抽了给我。他说反正他总在我背上不用走路。

这一回又断了,没想到他还真能想招儿。

看他把草茎穿进鞋口儿,我笑:“穿完洗个手再吃­肉­,回来把鞋上的泥都吃下去了。”

“哦!”

他痛痛快快跑一边儿去洗了手,回来等我撕兔­肉­给他吃。

“爹爹,你弄的吃的都很香……”小空很捧场都给我吃光光还吮手指。我看得开心,又撕给他一条兔腿。

“那当然,想当年我被人饿了七天不给吃的……要是自己不会弄,早饿死了!你个小东西今天也就没爹了!”我笑,把火

堆移了个儿,开始扒地。

地下埋了蘑菇草菌,用湿泥裹著,叫花­鸡­那个做法儿。我自己前两天试著吃了,没什麽关系,所以今天也给小空尝尝这种

鲜味。

用竹片儿接了兔子身上烤下的油,和点儿盐糖香辛粉,把蘑菇剥出来,对半儿掰开,蘸了那和好的酱汁儿,塞进小空嘴里

“唔唔……”他差点儿没把舌头吞下去:“爹,爹,真好吃……”

“臭小子!”我敲他个爆粟:“不是你爹我好吃,是蘑菇好吃!”

他再顾不上说话,急急忙忙地吃东西。我一边喂他一边填自己肚子。完事儿把烧过的柴火草灰埋进土里。我很环保滴,就

算不是爲了让人看出痕迹,引起山火也不好。

“爹,明天就到禽族的地方了吗?”小空一边揪我头发一边饶有兴致地问。

“嗯。”我的轻功展开在茫茫树海中驰纵。

“禽族的人都有翅膀麽?”

我只好用路上听来的应付他:“有的有,有的没有。”

“那他们翅膀上有彩­色­的鸟毛吗?”

“嗯嗯,回来可不能这麽说。”我脚底下一滑,差点儿掉下去:“人家听见会不高兴的。那边的人都叫末羽,翎羽,飞羽

什麽的,鸟毛儿这两个字,是万万不能提。”

“哦。”

静了没一回儿,又问:“爹我们要在那里长住吗?”

“不一定。要是舒服就住,不舒服咱们再换地方。”

“爹……”

“嗯——?”

“跟你在一块儿,睡狗窝我也愿意!”

“笨蛋!”本来托在他小ρi股上的手原地挥了一下儿,啪一声脆响:“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狗窝?亏你想得出!”

“呜,爹,你打人——”

远远的,一群山鸟被我们吵得飞了起来,盘旋不去。

“小空身上痒!小空要洗澡。”他一边扭屁屁一边解衣服。

“切,你个小东西,昨天才洗过痒什麽痒,明明是看著泉水清想玩水!”我敲他:“不行,现在水寒,等正午才可以。再

说这水这麽浅,才漫过你个小胖猪的脚面子,你洗什麽洗啊!”

我把他背起来,认命的往上游走去:“看看上面有水潭什麽的,到中午水也温一些了才能洗。”

果然没猜错。

一路沿著山溪走,水极清,水面上有草叶花瓣飘著顺水而下。要说这地方自然风光就是好,一点儿污染和人爲破坏都没有

,哪象现代……

别说原始森林,就是万年青都变得短命。

脑子空下来,又想起平舟跟汉青。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麽样了。

大概已经知道我跑路的消息了吧。

还有辉月,也该回天城了。嗯,不知道星华知道不知道我拐了他未谋面的儿子落跑。

汗……想这麽多。

我又不是真的飞天。

转了个弯,果然看到一个水潭,水很清,潭底玉白的石和青­色­的苔都看得清楚。

“耶!”小空从我背上滑下来,立马儿始脱鞋子。

嗯,水深了点儿,他可能不太应付得来吧。我认命的叹口气……没办法,得陪他一起洗了。

小空的皮肤滑不溜手,真的很好摸!嘻嘻,帮他洗澡也不是一件苦差。当然,如果他不是兴奋过头一个劲儿打水花溅我一

脸,就更完美了……

“小空空小朋友,我郑重警告你,再胡闹我要打你PP!”

经过这麽多天的薰陶,基本上我脱口而出的名词儿他都听得懂。

“你个纸老虎谁怕你啊!”

好!

接下去……

两个人站在浅水里互相扭打泼水揪头发……

当然我是留了力气的,不然他哪里打得……

“哎!”死小鬼又咬我!

揪著他颈子把人拎了起来,他还含著一口水,扑一声吐了我一脸一眼!

“你,,,”我巴掌一挥,小鬼见势不妙,用力挣脱我手捂著ρi股就跑。

“你给我站住!”我恼羞成怒在後面追。踩在水里人跑不太快,他两步下了水深的地方,小胳臂小腿儿划著游,好象一只

胖胖的小­肉­猪……嗯,小猪没这麽灵活,那就,,小­肉­狗!

好在这几天又喂出不少­肉­来。

我不大放心他进深水,跟著追了过去。

“嗯……不玩了,歇会儿……”我运气提神,让身体浮在水面上。小空趴在我身上,手脚还垂在水中划动。

“嗯嗯,我也累了。爹爹,我还想吃那天你烤的蘑菇……”

“好……晚上烤……”

仗著有超自然的那种灵力护身,绝不会沈到水里去,我竟然开始瞌睡……哄小孩儿也是很消耗体力的事。

怕有风吹著小空会著凉,我让自己浮在三块夹立的巨石之间,头上有浓荫遮著,风吹不进来。

唔……真舒服,跟睡水床似的……当然我没有拥有过水床,我偷偷睡过弟弟的……

水声淅淅沥沥……

小空这小家夥,自己又溜玩水儿去了麽!真该打ρi股……

不,不是啊……

小空还趴在我身上呢。

那……又有人来洗澡麽。

我睁开眼沈下身子,把小空抱在臂弯时。

从岩石间的空隙,向外张眼看。

碧潭如玉,滴泉轻响。

我咬咬嘴­唇­,痛,不是幻觉。

那里的确有人。

玉白的,闪动光泽的肌肤,长长的金红的头发耀眼生辉让人不能直视。

就象……就象太阳的光,那样亮而灼人的光!

那个人慢慢侧身,掬起的水捧在脸上。

我看到了他半边侧脸。

不是绝美的轮廓,却有独一无二的风采。浓浓的剑一样的长眉向鬓边舒展,挺立的鼻梁,嘴­唇­微微有些丰厚,上面还沾著

水珠……

我的天,运气真好,居然看到美人出浴。

在这个地界……应该是禽族吧,这样华丽的头发,那麽美的肌肤,英挺又光彩夺目……

突然想起杨行云,他是不是有禽族的血统……嗯,有可能……那天我在打拳地方见他,他的确有种类似的光彩流溢……

“嗯,爹……”小空可能被水冰到,呢喃了一句,睫毛抖动睁开眼。

水声忽然变响,那人转头的动作极快又好看,可眼神凌厉至极!

“谁在那里!”

48

美人出浴……

虽然横眉嗔目,美人还是美人啊。

我大大方方拨开树叶子从石头缝里游出来,当然怀里抱的­肉­球楚空也已经醒了,小小年纪就知道一个真理:美人难得,没

穿衣服的美人更难得,努力张著一双大眼看。

美人双手抱胸,嘴角挂著冷笑,好象……来者不善的样子。

“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们是先下水来的……说起来不算冒犯你。”我抹抹脸上的水珠子。

美人一笑:“你叫什麽?”

我想了想,张志强这名字……离我已经老远了,再说那名字我本来也一心的想扔掉,飞天……这名字也不能乱叫。

“楚南。”顺手诌一个,借我儿子的姓用用。

“处男?”美人挑挑眉:“你是麽?”

汗!

爲什麽他会一下子……想到那个上面去。

我自己也有病,爲什麽不叫楚东楚西楚北……偏偏开口就是南呢……

大汗……

“是清楚的楚,南方的南!”我字正腔圆纠正他:“不介意的话让一让啊,我要给儿子穿衣服。”

他一点儿让开的意思也没:“你儿子?”

可不是我儿子,难道是你儿子不成!晃晃正流口水的小空:“小空,叫美人哥哥好。”

“美人哥哥好。”小空是标准乖乖牌,让他说啥他说啥。

嘻嘻,眼睛吃够豆腐,嘴上再占占便宜,今天真是没白过!

“小空?”他把小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多大?”

“一百一。”我代爲回答,三步两步踩到岸边,先拿布给小空擦掉水珠子,再套衣服。

好象美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们身上。

看就看呗,谁也不是女的,你有我也有,我没你也没,不怕看。

“一百一?”他摸摸下巴:“才这个头儿?”

关你嘛事啊。

我披了衫子,把小空的湿头发握起来擦擦擦。

“楚……南,”他非把这两个字的音叫得重重的:“你不是羽族,从哪儿来的?”

“北边儿。”

“儿子订亲了没?”

奇怪,我儿子这麽小怎麽可能订亲。

他往池边的石头上一坐,拉过袍子披上,雪白的胸口半遮半掩,两点嫣红若隐若现,比什麽都不穿效果还惊人,我觉得我

都快流鼻血了!

“那好。”他手一扬,一样东西向我抛过来。

我反手接了,是块玉牌,晶莹温润,花纹­精­巧古雅。

我看看玉牌又看看他,不知道初次见面又无交情他做麽送我这麽大的礼。

“这算订礼。”他懒洋洋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到小空身上,颇温柔地一笑,笑得我浑身一哆嗦:“我要娶你儿子。”

咕咚。

我旁边有只青蛙跳下水,绿波荡漾,水声轻响。

我这人有点儿不大好的毛病,遇到些意外的事情,反应慢半拍,而且常走神儿。

比如这个被吓呆的时刻,我竟然分神想到儿歌。

一只、 青蛙、 四条腿,咕咚、 一声、 跳下水。

两只、 青蛙、 八条腿,咕咚、咕咚、跳下水……

回神!

是我幻听还是他神经?

“那个……你刚才说什麽?”

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说道:“我要娶你儿子,那块玉是我贴身之物,权作定礼。”

不是我幻听。

那就是他神经!

多苦命的人啊……这麽漂亮居然脑子不好……

小空晃晃我:“爹爹,美人哥哥说要娶我?”

我下巴有点不大听使,嗯了三声,才说出一句整话:“啊,好象他是这麽说。”

“那,娶我做老婆?”

“小屁孩子!”我拍他脑门儿:“你是男的!怎麽可能当人家老婆!要当也是当老公!”

本来是要拍两下儿的,可是第一下拍过,手就被架住了,美人身法如鬼魅似的快,晶莹漂亮的手掌架住我了要继续拍在小

空头上的手,口气轻柔可是­阴­险:

“我老婆,是你随便打的麽?”

“喂,你有没有搞错!”我一把甩开他手,他骈指动作快疾,在我腕上划了一记,我反手在他手背上抓了一把,抱著小空

退了一步:“神经病!我儿子我教训关你屁事啊!”

可惜了这麽个好面相,居然脑子不好。

他转转手,他划我不重,我抓他也不重,不过疼还是满疼的。

“就算是外来人,也该知道羽族的族规。”他慢条斯理地说,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好,姿态美妙无比,可是我没心思欣赏,

拼命回想我听说过的爲数不多的羽族的禁忌规矩……

汗……

我两腿发软……

好象,好象曾经听人说过……羽族的人……除非是情人爱人,才会给对方看真正的原身……若是旁人看了,就是两条道儿

。如果看到的那人已经成过亲了,就是死路一条。要是没婚配过,就……成亲……

我看看已经穿好衣服的美人,再看看我,再看看手上抱的小空……

“我们不是有意的啊……”声气先弱了三分,到底,到底人家占理儿:“小空也还小啊……我们真不是有意的……您看这

样儿行不行,我们这就走,走得远远的,跟谁也不说也不提……您看,这个,不知者不怪啊,我们的确不是有意要来偷看

您……那个……净身……实属无心之失……”

他颔首一笑:“要不是我相信你们的确先来,是无心看到……你觉得我还跟你有商有量?倘若是你一个人看到……我就让

你走第一条道儿了。这可是我羽族领地,只要我放出话去,你就算本领通天,带著他也不能脱身。让你们选後一条,是我

今天心情好。”他托著腮,打量小空的眼神好象在看一头要论斤沽卖的小­肉­猪:“你儿子虽然小,不过长相也还过得去…

…看你的样子也算标致,你儿子成年後理应也不差。算我吃亏,你儿子还是占了大便宜的,我现在还没正妻,他怎麽也占

了先来的位子。”

汗……

这个人好象不容易说通……

小空居然唯恐天下不乱,给我来了句:“美人哥哥,成了亲的人,就是要长久在一起吗?”

美人对小空倒是和顔悦­色­:“没错啊,小空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失魂落魄,冷不防小空爆出更恐怖的答案来:“那,美人哥哥,我不嫁你,我要嫁给我爹爹!我要和爹爹永远在一起!

美人哦了一声,目光又从小空身上移到我身上,定了一定,定得我心跳频率一下子乱跳。

“是麽——”麽字拖个长音,然後目光总算移开,又移回小空脸上:“小空依恋你父亲的话,请他和我们一起住,你也是

可以天天见他的。”

小空居然立刻说:“是麽?美人哥哥可以让我和爹爹永远在一起?”

美人一笑,字字珠玑:“那是自然。”

小空这小叛徒,居然马上眉花眼笑,看口型那个“好”字就要说出来了,被我手疾眼快一把捂了回去:“小空笨蛋!你就

是不嫁他我和你也不会分开啊!你是男生你是男生!你只能娶老婆不能嫁人,就算嫁人也该嫁女人,倒Сhā门给人家当女婿

你爹我不在乎,可是不能嫁个男人!”

小空愣愣的哦了一声。

美人一击掌:“当真不嫁?”

我斩钉截铁,视死如归:“绝对不嫁!”

“好。”美人长袖飞扬,金红的长发无风自舞恍如烈火:“既然你不肯,那你们就走第一条路去。”

啥?

真……真要杀?

小空抱紧我,眼睛还是有些不舍地看著美人。

“那个……那个……有话好说……”我马上气短:“这个,终身大事,自然要从长计议……这关系我儿子终身幸福对不对

……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

他微微笑著,虽然势派吓人可是语气还是温柔:“没得商量。”

KAO,你狂什麽!

虽然我学剑时间不长,未必就输你!

叫我把儿子双手托了卖给刚见面儿的陌生人,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

但是……美人儿气势好骇人,一看就非常不好惹……我固然是不怕,可是怕照顾不了小空啊……别说断腿少胳臂,就是碰

破块皮儿也够我心疼的……

不如不如,先答应下来,再图後计……

摸黑跑路顺道拐儿子的事……我又不是没­干­过……

“那个……英雄啊大侠啊……帅哥啊……美人……”我无比谄媚:“你看你一表人材仪表堂堂绝代风华风流倜傥,和我们

小空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前生有缘来世有约……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棒­打鸳鸯辣手摧花……这麽著,这个定礼呢我就

先收下了。不过小空现在年纪还小麽,要嫁人怎麽著也得再过一二百年的,况且他娘也还不知道这事儿,总不好都不告诉

她一声儿……”

美人儿身上的腾腾杀气消了一些:“嗯,小空年纪……倒是小一些,不过,一百九十年也不算太长,我可以等他一等。”

行,要的就是这个等。

“那啥……帅哥啊……你看我和小空都不是你们羽族人,人生地不熟,水土不服离乡不惯,是不是这样……我先带小空回

家去,等过了一百九十年,你再带人来迎娶?到时候我一定把小空打扮得水灵灵美滋滋香喷喷油乎乎……那啥,就是打扮

得漂漂亮亮的,让他过……门儿……”最後两个字快把我的牙都咬断了。

居然我也有这麽说软话的时候!

哼,长红­色­鸟毛儿了不起呀!

要不是我带著孩子,休想我这麽低头弯腰!

美人儿笑笑,气势又下去不少,整个人身上包著红融融的一层暖光,好不灿烂,可一说出话来,我连踢死他的心都有:“

小空将来要做我的人,那麽由我亲自培养教导最好不过,我希望他长成什麽样儿,他就能长成什麽样儿,岂不更妙?”他

抿抿­唇­,横我一眼……虽然是横的一眼,可是秋水连波,美不胜收:“若是你觉得水土不服,尽管自便,我带小空回去便

是。”

KAO!

一句话想把我甩开?

我把小空抱得紧紧的:“小空离了我不行!”

小空这次倒是从善如流,反搂著我脖子:“我不离开爹爹!”

美人儿一点头一笑:“好,那就一起跟我走吧。”

我可可怜怜委委屈屈一腔怨愤仇比海深背著儿子,跟著红头发大美人的後面走。他速度快我也不慢,可是每次想脚底抹油

趁空儿溜了,他就象後背後了眼睛一样,斜视横视回视扫视……

你X的,你丫吃什麽长大的!比贼还­精­!

说起来,他凌空飞驰的动作……真叫一个美。我也就意思意思多看了两眼,小空可是实事求是实话实说:“爹,美人哥哥

好漂亮。”

漂亮是漂亮,可你个小东西也不能见美人忘了爹啊,更何况这个美人还要把你剥皮拆骨拿去吞,你竟然没有危机意识!

树海茫茫,我跟著他跑了一阵,越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他突然速度慢了下来,扬声说:“前面就是我的居所。”

我哦了一声,放眼一看!

好麽……

好……好……好大的宫殿!我觉得我的飞天殿就不小了,辉月的宫殿就更壮观,没想到这……这,这个臭屁神经病美人的

房子……根本不能叫房子……叫宫殿也……委屈它。

叫它……

城市……还差不多。

等我们收起身势脚踏了实地,他领先向前走,我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跟著他进去,当然没忘了擡头看看这家夥儿的狼窝究

竟啥名儿,别回来想报仇都找不到地儿。

大石头牌坊上面有块匾。

梧桐城。

一路行来,街上真是……鸟语花香,美不胜收!

来来往往的男女无不衣著鲜丽姿容秀美,声如娇莺­色­似流翠。我回一想可不是咋滴,这就是羽族的地儿啊,这些当然都是

……飞禽……

汗……

抱著这想法儿再看著满街的红红翠翠,我开始自动往上套……

这是鹦鹉吧……那肯定是野鸽……这个挺神气象画眉……那个怎麽看怎麽象喜鹊……

眯眯眼把他们身上的衣服想象成羽毛……一街来来往往的鸟……叽叽喳喳……

大汗……

小空完全不知道该害怕,这些天的逍遥日子把他过得一点儿阶级警惕­性­都没有!真该打PP!

忘了一提,美人……现在升级叫恶毒美人,好象地位真是很高的样子,来往的人都争著让道,不敢擡头平视他。

连带著跟在他後面背著小空的我,都有点狐假虎威的派头。你想啊,走街上看见一溜儿的後脑勺儿,还不够臭屁麽?再说

,这些後脑勺的顔­色­……真是五彩缤纷豔­色­满眼……不过象恶毒美人这样金红耀眼的,还是他蝎子拉SHI独一份儿!

走过了大街,又走过大街,还是走过大街……

MD,恶毒美人到底住哪儿!

忽然前面街头有点­骚­动,一个极清亮明媚的声音唤:“孔雀?”

孔雀?是我叫跟前这位?

偷看一眼,面无表情眼皮都不动,应该不是叫他。

可是接下来就是一声比较粗豪的声音喊:“凤老大?你这带的谁啊!”

前面有人排开人丛,大步走了过来。

看到他第一眼,我立马儿想到……鹰!

不爲别的,就爲他那个鹰鈎鼻子!

50

虽然鹰鈎鼻一向给人­阴­鸷的感觉,但是衬著他褐­色­的大眼,只让人觉得逗趣。

恶毒美人哼一声,拽的根本没理会他说的话。这个我觉得奇怪了,你有胆子学王老虎抢亲把我们可怜的父子档绑回你家来

,倒不好意思介绍我们的身份了……大可以直接说,我背著的是你媳­妇­,我呢,是你老岳父……

“我刚听见你们谁喊孔雀了?这个败类还有脸回来?”他声音冷得跟冰窖里泡过似的,凉气嗖嗖。

“不错,我这个败类是回来了。”懒洋洋的,带著点狐媚带著点清冷的声音……我怎麽听著这麽熟啊……

鹰勾鼻子忽然被人从被後推个趔趄,露出他身後站著的人,一身雪白的衣衫,俊逸秀美,好不眼熟!

我眨了三次眼,然後小声跟楚空说:“宝贝,你掐我一把。”

要不说宝贝就是听话,明显不合常情的话,只要是我说的,他没有不听的……

哎哟我那无缘谋面的早死的妈……

好疼。

不用这麽听话吧,让你掐你就使劲掐啊……我拿恶狠狠的眼光瞪小空,他很无辜的举著手看著我。

不是眼花……

真是他。

那个穿白衣服的美貌少年也看到了我,目光在小空身上打个转,又落回我脸上,看得那个仔细哦……象是恨不得用眼睛在

我脸上戳出两个窟窿来!

在这样的目光下,我觉得两腿有点发软,吞了一口口水,把小­肉­球换个姿势抱在怀中……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他笑笑说。

我无言望天,孽缘吧……

“想不到你跑到这儿来,”他手里还拈著一朵花儿:“真是意外之喜。”

喜从何来啊?我看是天降横祸啊……

恶毒美男冷冷一笑:“我记得你当年夸下海口,说是此生绝不踏足我梧桐城。怎麽才不到一百年,马上就食言而肥?”

白衣美少年用气死人不偿命的惫懒腔儿说:“你看你看,什麽叫‘你的’梧桐城啊,你到现在一个老婆也没,半个蛋也没

生过,城主之位还指不定是谁坐呢。我回舅舅的地方来小住,你有资格赶我吗?

大晴天的……

爲什麽我有乌云罩顶的危机感呢?

抱著我的小空,不著痕迹的退了一步,看看没人注意,又退了一步。

再退一步……再一步……

眼看我就要退进人丛里,脚底抹油撒丫子跑路,头皮一紧,身子突然被固定在原地,那个让人骨头发酥的妩媚声音在耳边

细细说道:

“小飞天,你往哪儿跑?”

我真是欲哭无泪,半转著头,看著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顔:“那个……杨公子,君子动口不动手麽……有话好说,你先松开

……”

“松开?松开你就跑远了吧!”他死死揪著我头发,细眉长眼瞄瞄小空:“挺本事啊,不但不告而别还拐了人家儿子……

嗯,小空都长这麽大了。”

他伸手在小空脸上捏了一把,手劲儿肯定不小,转眼那块­肉­就红起来。小空皱起眉,我刚想破口大骂,恶毒美人的声音抢

先一步:“好你个孔雀,我的老婆你也敢动手动脚?想死是不是?我成全你!”

杨公子缩回手儿,摸摸下巴,笑得不怀好意:“你老婆?你真身让人看见了?”

恶毒美人儿居然俊顔飞红,我KAO!他这种天怒人怨当街抢亲的家夥居然还会不好意思?

“那——”杨公子懒洋洋的拖长腔,声音媚得叫人直打哆嗦:“凤林,你看你我兄弟一场,你要改口称我尊者,我还真不

好意思呢……”

恶毒美人儿凤林瞪圆了眼:“你说什麽?”

杨公子清清嗓子:“我说,看到你的这个家夥,早八百年就是我的人了。你要再跟他,得称我一声尊者。”

凤林咬著­唇­,水汪汪的美眸看得我直想撒腿就跑:“你不是说,他今天一百一十?怎麽可能早和这个家夥相识的?”

好……好强的杀气……

我想向一边儿人丛里再缩一缩,可是头皮一痛,杨公子嘴角似笑非笑,眼里全是兴灾乐祸,却是冲著美人儿凤林问道:“

怎麽?你看上了是小的?”

凤林没说话,倒是小空挺是时候的来了句:“是呀,美人哥哥是说要娶我。”

杨公子哦了一声,问我:“他娶这个­肉­球儿,你跟来做什麽?”

小空脆生生的说:“我不是­肉­球,我叫楚空。我不要和爹爹分开,我要和爹爹永远在一起的!”

“哦?”杨公子高深莫测地看看我,又看看小空,再看看美人儿凤林。

凤林走近了一步,看看我,又看看小空,再看看美人儿杨公子。

我立在原地,看看美人扬公子,又看看美人儿凤林,再看看我无辜的儿子小空。

这他NND是个什麽乱套的局面啊!

本来我以爲杨行云可能是来抓我的,可看起来又不是。

美人儿凤林叫他孔雀……难道他也是一只鸟儿吗?

KAO,就算他是鸟儿,也不会是漂亮的孔雀吧……这麽坏心的样子,白眉赤眼儿蓝靛脸的丑麻雀比较配他!

“那正好。”杨公子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凤林哪……看来咱们是要亲上加亲了。你要娶这个­肉­球,我呢,正好跟这个­肉­

球的‘爹’有段夙缘未了……就是不知道,将来你见了我,得称呼我什麽啊……”

胡说八道……谁和你有什麽夙缘啊……

我心里嘀咕,可是又有点不确定……

大概……是真有吧……

“你要你的我不管。”凤林美人儿竟然野蛮起来,直接拉著小空的肩膀往他怀里拖:“我管你这麽多。”

杨公子还勾著我脖子,我还紧紧抱著小空,凤林美人儿就跟我拔河……

“小空跟我走!”凤林美人儿老羞成怒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和爹在一起!”小空带著哭音喊。

“不许抢我小空!小空是我的!”我理直气不壮。

“凤林,牛不吃水不能强按头……”杨公子不怀好意的声音。

“小空过来!”终于得手的脸红气粗的强抢良家美童的恶霸凤林美人儿。

“爹呀——爹爹——”可怜的被抢儿童小空。

“不要抢我的小空啊……”痛失的爱子的可怜父亲我 。

“凤林你不要象个强盗啊……”杨公子紧勒著我的脖子说得不痛不痒。

“喂!”我终于受不了这种当街洒狗血的剧情,用力挥开杨公子:“你们这些鸟儿不要太过份!我招你们惹你们啦?我们

爷儿俩好好儿的浪迹天涯你们居然来拦路打劫!告诉你们,我不是好欺负的!”

凤林美人冷冷一笑,抱著手足乱挣的小空不说话。杨公子抿抿­唇­,轻轻挑眉:“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我身上那

道伤,可是永远也消不掉……”

说得我有点心虚。

好象是我伤他的……

不,不对啊。

我一直脖子:“那也是你,你先……你先那个了我,我才教训你这­色­狼的!”

杨公子静了一静,两眼看得我心里直打鼓:“你想起来了?”

这话说得无限暧昧,令人回味无尽。

想起来了……好值得推敲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什麽啊?我只是……嗯,有点点印象而已啦。

小空死抓著我的衣角不松手儿,我拉著小空的裤角也不松开,杨公子还勒著我的脖子,凤林美人儿就这麽带著三件大行李

回了他的府。

要不我说……美人儿住的地方,硬就是有气派。

小空折腾了半天早累了,今天一天又玩水又受惊还赶了路,喝了几口汤就说困。我抱著哄睡著,寻思著先找地儿放下。美

人凤林一笑,引我们去了他的寝室。

本来我抱著小空手有点儿酸了,刚想往床上放,半俯著身愣在那里……这一床粗的细的长的短的薄的厚的……全是绿叶子

我KAO,真是,真是雀巢本­色­!

嘴角有点儿抽搐,转头小声儿说:“你家有没有铺著床单儿的床?”

凤林似笑非笑,美眸往上看,一副目无下尘的德行,倒是杨公子好心来解释:“凤林这张铺著银湖霞草的床,翻出天去也

找不到第二张,对人是大有好处。你倒是放下吧,抱著半天手也不酸?”

我不大好意思,可也不能怪我乡巴佬,他自己都说了这床上的草别处肯定是没有,我又上哪里去听说过。脸皮抖两抖,嘿

嘿一笑给自己找台阶下,把小空放床上。

安顿好了他,一回头冷不防吓了一小跳……杨公子他正站在我身後,离我……有点儿近。

要说有多近……

就是,他呼的气,都喷在我脸上这麽近……害我差点儿一ρi股坐倒身後的床上。

“以前的事,我倒想和你好好儿说说。”他手轻轻按在我肩上,慢慢施力,我这下还是坐倒了。

凤林冷冷看我们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哎哎,不是吧,怎麽说走就走的说……刚才和杨行云吵成这样,现在居然这麽识趣,他一摆出要私谈的架式,你就闪人了

……

“以前的事儿,想起几成?”他一不拐地二不弯,眼睛定定看著我问。

我含含糊糊:“没,没多少。”

“那你伤我的事,可想起来了?”他倒是回回不忘了提这个,顺道儿还把领子向下拨了,露出一小截儿淡绯红­色­的剑痕。

我不大自在别开眼:“就想起来一点儿。”

他松开按在我肩膀上的手,站直了身子:“不会只想起你杀我那一剑?之前呢?”

我偷偷松口气,还好他站远了,不然我大所气都不敢出一口:“都没印象。”

他倒没什麽表情,就是点点头:“挺好。”

我不怕死的问一句:“哪里好了?”

杨行云公子笑的时候分外的妩媚,真不负他孔雀之名,可是眼底却半分笑意也没有:“想不起来不要紧,回来我帮你把前

头的,一样一样都想起来。”

不知道爲什麽,看著这个没有到达他眼睛的微笑,我的腿弯又觉得发软……

杨公子擡腿也走人了,我原地坐了半天,总觉得有什麽事儿不对,越坐越觉得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对,突然一蹦

老高!

不对啊!

他XX的凤林美人他XX的杨行云!小空喝了汤睡了,可我还没吃的哪!就把我晾这儿了!

肚子有点儿饿,想去找吃的,摸摸脑袋,还是算了。

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雀巢里有什麽我能吃的东西,要全是鸟食儿鱼虫儿之类的,那还是让他们自己留著填肚子的好

。再说了,我去找食儿把小空自己个儿扔这睡觉,这也不安全哪。

擡头又看天,太阳还在西边儿挂著不知几时落。

这天就快点儿黑吧……我赶紧的抱著儿子跑路是正经。

一个凤林美人儿明显有恋童癖,一个杨行云公子满身神秘往事越看越象变态。

这个不知道是鸟窝还是狼窝的地方,久待不宜。

四下无人,左手指头屈起来,轻轻在右手心儿里弹了一下。

银光一闪,我那把漂亮听话的双盈剑就跑出来了。

伸手在剑身摸了两下。不知道这剑心里委屈不委屈,以前那些血淋淋的事儿,样样都有它的份儿。虽然说刀剑本来就是凶

器,但是……要是能选择,这把剑会不会选择去做样儿别的东西?比方说镜子啦帐鈎啦脸盆儿啦……

这麽想著,又摸了两下儿。

不知道今晚,会不会用得到。

凤林美人看起来对小空是很著紧的样子……

杨行云公子……总觉得他要说的往事一定……不是什麽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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