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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然后,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静静地,直到一阵动静之后,一道光芒突然照­射­进来,让长久在黑暗中的两个人不自觉挡住双眼,然后,电梯门慢慢开启,光线和嘈杂声越来越明显,再然后,第一个冲进来的是惊慌的刘谦学,跟在后面的似乎是麦克、庞海音,居然还有赵子俊……他们大叫他们的名字——

“楚非!”

“夭夭!”

“你们没事吧……”

“快要吓死了……”

“有没有受伤……”

……

一阵兵荒忙乱之后,桃花夭夭和楚非被弄出了电梯,麦克和刘谦学扶着楚非,刘谦学已经联络了医院,并不顾楚非的拒绝,坚持要立刻为楚非做检查,他少有强硬的态度让所有人微微惊讶,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之后,楚非不情愿地妥协,而麦克立刻将两人带向自己的办公室,提供他的休息室;桃花夭夭则几乎被赵子俊整个抱住,往她自己的办公室去。

左边是麦克的办公室,右边是桃花夭夭的办公室,在分道扬镳之前,楚非忽然停住脚步,他仿佛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着桃花夭夭的背影:

“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他轻轻地问。

没头没脑的问题,并不大的声音,可是她听到了,也懂得。

她站住脚步,停了一下,才回过头,扬起灿烂甜蜜的笑,仿佛沉浸在恋爱的甜美里:“你认识的,就是他,赵子俊。”

说完,她把脸埋进赵子俊的颈边,在众人面前挡住赵子俊惊讶错愕的脸,­阴­冷道:“装,不然你吃不完兜着走。”

只消一眼,赵子俊立刻聪明地扬起情意绵绵的表情,一把将桃花夭夭抱起:“亲爱的,你没事吧,我担心死……”

话没说完,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抓住桃花夭夭的手臂,楚非将桃花夭夭扯出赵子俊的怀抱,拉着她就走——

“喂,楚先生你……”赵子俊连忙拦住。

“你,你­干­什……”桃花夭夭惊呼。

“闭嘴!”

桃花夭夭的手,楚非的手,赵子俊的手,三只交缠的手臂,动作一顿,在楚非冷厉的眼神中,赵子俊不由自主放开扯住桃花夭夭的手,任楚非将桃花夭夭拖走。

“你放开……你放开我……放开!”

桃花夭夭一路挣扎,可是楚非手中的力道出奇大,两人拖拖扯扯一直到桃花夭夭办公室。

“你放开我……放开!”桃花夭夭狠狠挣扎。

将门狠狠摔上,拉上百叶窗,楚非才终于松开箝制桃花夭夭的手。

“你到底要­干­什么!”桃花夭夭揉着手腕,委屈地大叫。

“换别人!”楚非冷冷的声音,似乎隐隐带着怒气。

“什么?”桃花夭夭愣了一下。

“赵子俊!”楚非冷冷地:“他不行。”

桃花夭夭呆住,她傻傻看着楚非没有表情的冷脸一会儿才回过神,一股怒火熊熊燃烧起来:“他不行?”

“没错。”

她怒极反笑:“他年轻,英俊,有才华,有财产,还对我爱得要死要活,凭什么不行。”

楚非不发一言瞪着她,忍耐的表情,看在桃花夭夭的眼里,仿佛在容忍一个耍脾气的小孩。

她不逊地扬起桀骜的眉眼,冷笑:“不行?楚非,你以什么身份来说这句话?你又以什么身份来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我们两个没关系了,我爱跟谁跟谁,你管不着!我还告诉你了,我跟赵子俊,那是跟定了!你能怎么着……”

“同­性­恋。”轻轻的三个字,令桃花夭夭逐渐升级尖锐的话语嘎然而止。

“……”她瞪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怪物。

楚非望着桃花夭夭呆怔而微微惊惶的眼底,平静的目光里深深掩藏了她看不到的怜惜,他轻轻地重复:

“他是同­性­恋。”

桃花夭夭终于有了反应,她慢慢张大眼睛,看着他,好像看一个怪物,原本燃烧着怒火的眼里慢慢融进惊恐的表情。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倒退,小心翼翼,仿佛只要他一动就会惊跳起来,脸上的绝望让楚非心中一慌,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夭夭……”

她果然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一下跳起来,二话不说,扭头拔腿就跑。

“夭夭!”

门被用力打开,桃花夭夭冲出办公室,而楚非紧跟在她的身后。

“楚……”一直等在外面的刘谦学看到两人前后脚出来,他上前刚要开口就被楚非打断:

“不要跟来!”说完,他追着桃花夭夭冲出办公室。

安全楼梯间,桃花夭夭在十五楼十六楼之间被楚非追到。

“放开我。”她冷冷地看着将自己压制在墙壁上的楚非。

“夭夭,你别这样。”楚非痛苦地看着她。

“放开我。”她只是重复这一句。

“夭夭,你别这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他咬牙,还是说下去:

“离开赵子俊,你别这样糟蹋自己……”

“你滚!”桃花夭夭冷冷看着他,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

“不要碰我,你走开!”她尖叫。

“赵子俊根本不可能给你幸福!你何苦要和他纠缠!”

她咬牙,倔强的大眼狠狠瞪着楚非:

“你是我的谁?我告诉你,我就是爱他,我爱他爱得要死,我不仅要追他,我还要和他的男朋友去谈判,我桃花夭夭是谁,我又不是没倒追过,我能倒追你四年,我为什么不能去抢别人的男朋友!同­性­恋怎么了,我喜欢他是同­性­恋,他得艾滋病我也愿意跟着他,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想怎样你管不着!”

“夭夭!你在说什么!”楚非厉声喊道,狠狠将她箝制在墙壁上。

桃花夭夭苍白着脸,咬紧­唇­瓣不发一语,只是挣扎,可是,不论她如何挣扎,却始终被楚非的手臂紧紧地禁锢在他的怀抱与墙壁的方寸之间。

“你放开我!姓楚的……”

“你为什么就不能找个好男人过日子!偏要和赵子俊那个同­性­恋……”楚非瞪着她,失控地喊道:“自欺欺人,你明明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没意义,我高兴!”她反­唇­相讥。

“你根本不爱他!”他大吼,狠狠地瞪着她,重重地喘息着,脸­色­苍白的像雪。

短暂的静默里,他们互相望着彼此,只听得到彼此沉重紊乱的呼吸。

然后,终于,桃花夭夭崩溃:

“你到底要­干­什么!楚非,你到底要­干­什么?!”桃花夭夭再也维持不住形象,她装不出风度翩翩,装不出故意找碴,装不出不在意……她抓狂地对着楚非的胸膛、肩膀闷头就是一阵捶打,支离破碎地哭喊:

“对,我他妈的犯贱,我根本不爱他,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我告诉你,你还说少了,不仅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现在你知道了,你高兴了!他不爱我,你也不爱我,谁都不爱我,都是我自己犯贱贴上去!桃花夭夭是个没脸没皮的倒贴狂,你现在高兴了?!楚非,你到底要怎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不要我,我知道,你丫嫌我缠你,我走,我一走四年,你滋出个屁没有?你没有,再见面你高高兴兴跟我说他妈的‘好久不见’,你根本不爱我,你根本不要我,还不许我去找个别的男人吗?我管他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还是滥交,反正我当初爱你的时候你还不是一样爱着别人,你爱女人,他爱男人,我争不过已经死了的女人,我和男人争行不行?行不行?!……你不要我,凭什么还不许我爱别人,我就这么一点点自尊,你为什么要撕开它,看到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那么多年都回不过神,你得意是不是?我说了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你不信是不是?你不让我纠缠你,你当我陌生人一样,对我彬彬有礼款款相待,我也想学你的高贵超脱行不行,你嫌我缠着你,好,我不缠了,我没爱上别人又怎么样,你不是最希望的就是看到我别在牛皮糖似的黏着你,别老当你是我的一样对你虎视眈眈么?我现在主动躲开你了,我骗你怎么了?赵子俊的事我骗你又怎么了?这不正合了你的意了?!你凭什么戳穿我,你凭什么撕破我最后那点自尊……”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楚非的肩上、胸膛,桃花夭夭趴在楚非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喊,像个婴儿一般哇哇大哭,可是,她的拳头那么虚弱,没有一点力气,只有最深沉的痛楚狠狠砸在楚非的心上,她的哭泣,从最开始的气怒激烈到后来的哀哑绝望,狠狠拧碎了楚非的心脏,他只能任凭她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心上,他恨不得立刻将她拥进怀里狠狠地吻她,吻­干­净她的所有眼泪,所有痛楚……

楚非抱着桃花夭夭,声声入耳都是桃花夭夭支离破碎的哭泣,他却只能咬紧牙沉默,无数次他克制不住要狠狠地抱住他喊出心底最真实的声音,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狠狠地吞回去。他不能……他不能害了她,他爱她,爱到心都痛了、碎了,可是他不说,她顶多只是痛苦这场失恋;他说了,难道要她陪着自己,然后痛苦一辈子,他不能,他不能啊!

忽然,哭声嘎然停止,楚非感到怀中一沉。他心中一惊,低头看到桃花夭夭无声无息软倒在自己的怀里。

“夭夭!”他抱紧桃花夭夭,用力摇,可是桃花夭夭只是静静地,脸上泪痕交错,双眼紧紧地闭着。

她昏过去了!

楚非心中焦急,他用力将桃花夭夭抱起,可是刚要上台阶,眼前突如其来一片黑暗,一阵万针齐刺的剧痛狠狠贯穿脑部,他脚下一个踉跄,狠狠跌撞在墙壁的刹那他侧过身,用整个背部与墙面狠狠地撞击,却令桃花夭夭好发无损,可是随着脑部的剧痛,心脏里那只伺机而动的毒蛇也仿佛被激活了一般,在刹那狠狠地绞扭收缩,楚非倒抽一口冷气,他抱紧怀中的桃花夭夭,强迫自己忽略逐渐变快的心跳,强撑着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地从口袋中找到手机,按下熟悉的数字键,短暂的连接音后,接通的刹那,不等对方说话,他就抢先开口,简洁,喘息,虚弱而沙哑:“谦学,到……十五六楼安全……梯来,夭夭……”他深吸口气,硬扛住涌上的一波剧痛的昏厥感:

“昏倒了”说出最后的三个字,他无声无息滑倒,跌落的刹那,无意识环起的双臂密实地护住怀中的女子。

我等你

病房里,当阮孟东和刘谦学推门进来的时候,原本闭目靠在床头的楚非立刻睁开眼,低弱的嗓音,沙哑疲惫,却掩不住忧虑:

“她没事了吧?”

刘谦学和阮孟东相视一眼,刘谦学面无表情地开口:“既然这么关心,又何苦把人家拒于千里之外?”

楚非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刘谦学没辙地叹口气:“放心吧,她很好,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情绪激动过度,加上­精­神压抑,之前又熬夜工作。打过营养点滴之后,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我刚才看到庞小姐正在帮她办理出院手续。”

她没事……

“谢了。”楚非轻轻道,眉间微微一松,但随即头部一阵窒痛,让他忍不住抽口冷气。

“楚非!”阮孟东大惊。

“别碰我。”楚非急促地制止,下意识抓住床沿的布单,待熬过这一波疼痛之后,他已经冷汗淋淋,微微舒口气,他抬起眼,看到刘谦学和阮孟东凝重的脸­色­,他慢慢撑起身子:

“放心吧,我没事。”

“有没有事是我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刘谦学狠狠地拧起眉头,和阮孟东对视了一眼,阮孟东点点头,他撩起医生白袍坐在楚非面前:

“楚非,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的脑瘤虽然是良­性­的,但因为体积过大,又夹于脑­干­与小脑之间,危险­性­很高,一不小心,一旦触发脑瘤的破裂,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加上你的心脏已经出现心衰症状,所以切忌过于激烈的情绪或动作。可你倒好,­干­活到废寝忘食就算了,现在还要闹这么大动静……”说到这里,刘谦学顿了一下,深吸口气,仿佛要压抑怒气一般:

“你知不知道这一次,你脑部的瘤周围包覆的血管差点爆裂!你还想不想活了。”

这一次,刘谦学念人的时候,阮孟东没有相劝,他也不赞同地看着他:“楚非,你太乱来了。”他原本正在主持会议,接到刘谦学的电话立刻赶过来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我……”没等楚非开口,病房的门,轻轻地被推开,门把转动的声音将三人的目光吸引,然后——

“夭夭?!”

桃花夭夭站在门口,很安静的,脸­色­苍白,可是,很冷静地,没有一丝表情地站在门口,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直直往入楚非的眼底,她轻轻地开口,不温不火的嗓音,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原来,你得了脑癌。”

静默的空气飘荡在病房里,静得仿佛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可以谈谈吗?”桃花夭夭继续问,目光静静地,停留在楚非的身上。

刘谦学和阮孟东怔怔看着桃花夭夭,仿佛突然回过神,下意识挡在楚非的床前。

“咳,那个,小桃花……”刘谦学的话被桃花夭夭轻轻打断:

“不好意思,我想和楚非单独谈谈可以吗?”她再次重复,很轻,很坚定。

阮孟东和刘谦学互相对视了一眼,桃花夭夭的表现太平静,平静得和平常一样……这反应……不对啊!两人犹豫不决。

“夭夭……”犹豫了一下,刘谦学试探地开口:“楚非……他现在……”

“你放心”桃花夭夭慢慢地走过来,看了一脸愕然的刘谦学一眼,淡淡道:“我不会杀了他的。”

刘谦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傻眼地看着桃花夭夭,然后无助地拉拉阮孟东的衣袖:“老阮……”

“开个玩笑而已。”桃花夭夭耸耸肩,再次问:“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她看着楚非,黑亮的眼珠,漂亮得好像一汪秋水,却冷静得让人不寒而栗,­性­情暴烈的桃花夭夭,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开个玩笑?!她是不是气疯了……刘谦学和阮孟东不约而同地想。

轻轻喉咙,阮孟东开口:“夭夭……”可是聪明冷静如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楚非忽然轻轻地开口:“你们先出去吧。”他对阮孟东和刘谦学说,目光却一直望着桃花夭夭,从她出现在病房门口问第一句话开始,他便一直看着她,深深地,不曾移开视线。

“可是……”刘谦学不放心地看着桃花夭夭依旧“意外而平常地”平静的表情,还有楚非莫测高深的表情,完全猜不出两人在想什么。

“你们先出去吧,没事的。”楚非对他们点点头。

“可是楚非……”刘谦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阮孟东用力拉了一下,他不解地回头看阮孟东,阮孟东冲楚非努努嘴,又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楚非一直望着桃花夭夭,平静的眼底,深深地,隐隐泄露一丝痛楚的疼惜。

“我们出去吧,他们两个的确需要好好谈一下了。”阮孟东轻轻地说。

刘谦学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一般:“好,我们出去,你们好好谈谈吧。”

桃花夭夭终于回过头,对二人甜美一笑,却不由得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两人连忙出去,关上门之后,靠在墙壁上,刘谦学不自觉擦擦额角,大大喘口气,看着一旁的阮孟东:“老阮,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只要想到出来前,桃花夭夭的笑,就感觉一身冷汗。

阮孟东靠在墙上,沉思。

“你说,他们这次能说开么?”刘谦学见阮孟东不说话,忍不住推他:“你到说句话啊。”

“说什么?”阮孟东慢吞吞地开口:“感情的事,外人怎么Сhā手?”

“那倒也是,可我从来没见过桃花夭夭这样。”刘谦学靠在墙壁上,觉得惴惴不安。

“但至少,她知道了,总比不知道的好。”阮孟东双臂环胸,若有所思地看着走廊落地窗外的天空。

其实,这样也好。楚非一直不肯让桃花夭夭知道自己的病情,现在,桃花夭夭自己知道了,虽然有点出乎他们的医疗,但至少,她知道了,也许……

“话是这么说没错,”刘谦学也同意这点,毕竟,如果要按楚非的意思,这一辈子,怕是他宁可当个千夫所指的负心人,也不会让桃花夭夭知道真相,可是……

“唉,刚才还是应该再提醒桃花夭夭一下,楚非现在真的禁不起打啊……”

她知道了,虽然他并不希望!

楚非撑着身子坐起来一些,默默地看着桃花夭夭。她会出现在病房,还听到他们的谈话,这是没有人意料到的。那一句“原来你得了脑癌”,她平静得好像聊天一样的口气,太突然,饶是冷静如他,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可是,只是那么一刹那,他清楚看到她脸上的错愕复杂的表情——她知道了……那一刻,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竟然忽地松懈下来,他看着她冷冷的表情,等待她的爆发,他的心中甚至隐隐在期待她的爆发……可是,她却那么平静地和阮孟东、刘谦学讲话,唯有尖牙利齿的应答,泄露一丝丝隐忍的火药味,他知道,她在竭力地压抑。所以,当阮孟东和刘谦学担忧地离开,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楚非默默地闭上眼睛,被单下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却也隐约怕些什么,只是不自觉屏息,等着她的爆发,不论她做了什么,这是他欠她的……可是,桃花夭夭从来不是按牌理出牌的人,她既不大吵大闹,也没有质问或者冷嘲热讽,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桃花夭夭呆呆地看着楚非,脸­色­­阴­晴不定。

他他她,他居然又是那副死样子,冷冷地,微垂着眼睫,不发一语,默默地,隐忍地,明明欠揍得要死,可就是让人心疼得恨不得扑上去,但也太过分了……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在忍不住又想动 人之前,桃花夭夭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他是楚非;是的,没错,他是楚非……

等心情平复,桃花夭夭睁开眼,看着楚非冷漠憔悴的侧脸,她忽然想笑自己,果然,不论四年前,还是四年后,每一次都一样,痛下决心之后,一颗狠狠疼着的心……怎样都舍不掉……

她,还是很爱他!

其实,在救护车开往医院的路上,她就醒过来了,她不过一时激动晕了过去。所以,她知道,是他救了她。

到了医院,输过营养液,就随时可以出院;可是,他却确实货真价实送进了急救病房,直到她例行检查结束,他还没有从急救室出来。

海音告诉她,除了心脏方面的问题,因为跌倒在楼梯的时候,楚非做了她的垫背,牵动了上一次在秀场为了救她受的伤,他的锁骨再度骨折了。

他再一次救了她。

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时候,也许是药液里安神的成分让她终于可以平静下来,她开始有时间去想很多事,想过去四年的日子,想重逢后时日不多,却总是像刺猬一样狠狠扎人的日子。

那么多年,终于重逢,他不冷不热的疏远,彻底破坏了她的理智,她怨,她恨,于是她竖起尖尖的刺,狠狠地伤人,然后自伤。

然后,她想起四年前自己离开的理由,她说要等他,因为,她始终相信,爱与不爱,都是一个人的权利,别人没有权利替别人决定爱或者不爱。走的时候,她相信他是爱自己的,虽然她知道,他曾将她当作柳菲的替身,可是,她是桃花夭夭,所以,她愿意等他终于想通,然后来爱她,或者放弃她。

可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情商,或者说她低估了爱情的魔力。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楚非,可是她偏偏爱了,而且爱到忘不了。四年的日子,一天一天,她熬得辛苦,渐渐被伤痛蒙上了眼睛,她开始怨他,怨他让她等了那么久……等那么久都不给她一个了断;等那么久,都不肯来爱他……

所以,回来之后,她一直像一只滚成球的刺猬,任何一个方向,都可以狠狠地扎伤人,狠狠地扎伤他,却从来不曾看他眼底日益的憔悴、脸­色­日渐的苍白……

直到这一次,她终于忍不住崩溃,尽力的宣泄之后,她的心头却忽然渐渐明澈,重逢后的日子,一幕一幕闪过,他站在后台远远看着她却不靠近;他从坠落的舞台灯下救她,却一句话不说就走开;他一路上冷淡以对,却下车时让她下一次不要再立交桥上拦车;她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他凑巧提议休会;他在黑暗中温柔地抱着她;他偏偏知道赵子俊是同­性­恋;重逢后他第一次对她发怒,是因为她说自己要爱赵子俊……

她怎么能忘了,他是多么善于忍耐,多么善于沉默的人!

一些什么,呼之欲出,让她忍不住心跳惶惑,她需要确认,她需要一些哪怕是幻想,安抚自己蠢蠢欲动的心,让她确定,她不是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可是,他却一再地挑战她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理智。

当她匆匆冲到他的病房,却听到这样一个消息!还来不及消化,她便看到他望着她,还是那么平静。一刹那,她好不容易正常的理智又混乱了,怒火,让她变得尖牙利齿,变得只想伤害他来保全自己,直到刘谦学和阮孟东忧虑却不得不在楚非的示意下离开,她才回过神。

看着面无表情的楚非,桃花夭夭叹口气,其实看着他的表情,还是会忍不住来气的,不过……,算了,忍了。

慢慢地走到楚非的病床边坐下,她指指他打了石膏的手臂,忽然轻轻地开口,语气竟然前所未有的温静平和,“海音告诉我,你为了救我,撞伤了手臂,很严重吗?”

楚非一怔,不自觉惊讶地挑眉,没有想到她的第一句是这样,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却更加茫然,因为他在她脸上竟然看到一丝带着关怀,重逢之后从未有过的温暖。她……

“楚非?”桃花夭夭轻轻地叫他。

楚非回过神,下意识别开脸,淡淡地摇头:“你没事就好。”

桃花夭夭闻言,似乎轻轻一震,她深深地看着楚非,从他青白的脸­色­和浅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唇­,到依旧一贯淡漠的面无表情。

然后,她轻轻地叹息,是了,就是这个样子,从很久以前,她就看出他的故作冷漠,他像一只狠狠受过伤的刺猬,因为伤得太重,于是硬生生竖起尖锐的利刺,却不知道其实,他的利刺已经伤痕累累。

桃花夭夭默默地想,真的是,重逢后,她被焦躁伤痛遮住了双眼,竟然连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都看不到。

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这样,幸好,她及时恢复了理智。

“刚才……”桃花夭夭伸手替他捡起快要拖到地上的被子,停了一下,笑一笑:“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过分。”

楚非摇摇头,他知道她指的是她刚才和阮孟东、刘谦学说的话,虽然有点对不起好友,但他能理解她的行为,却担心她现在过于平静的反应,他迟疑地望着她,眼底有一丝隐忧:

“夭夭,你还好吗?”她太平静了,除了刚开始的那一会儿功夫,她之后一直平静得仿佛没有一丝火气,这太不寻常了。

桃花夭夭闻言只是挑眉认真地看他好一会儿,突然很轻很轻地反问:

“那你好不好?”

楚非蓦地抬睫,不期然迎上她坦荡明澈的眼,迅速狼狈地别开目光。她的眼神太过清澈,仿佛看透了一切,他的虚弱与怯懦,却又温柔得仿佛一根粘了蜜的刺,软软地,刺痛他,令他不知所措。

桃花夭夭看着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狼狈,心情却忽然变得很好。

她望着他:“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什么?”楚非一怔。

“脑癌。”她轻轻地说:“是真的……对么?”

“……”楚非沉默,却忍不住看她一眼,她平静的表情……让他心中实在不知所措。从进了病房,她就一直……让他无措。

一只温软的手指轻轻触了触他的­唇­角,楚非几乎惊跳起来,,愕然地看着桃花夭夭。

桃花夭夭只是耸耸肩:“你每次不想撒谎的时候,右边的­唇­角会下撇的弧度大一些。所以,”她看着他:

“我知道,是真的。”

楚非飞快地看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抿得更紧,脸­色­更冷,被单下,修长的手指握得更紧,他冷冷道:“这和你无关。”

他希望,可以用这样的方法,让她离开,四年前,他用这样的方法成功赶走了她,可是,这一次,却失效了。

桃花夭夭似乎并不在意,她一边调整楚非腕上点滴的流速,一边轻轻地自顾自地说:

“其实,我刚刚在想,按说,现在,我应该狠狠甩你一个巴掌,然后扑到你的怀里,痛哭流涕地放声大喊着,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了。”说完,不等楚非开口,桃花夭夭笑一笑,又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放心,我才不会做这种蠢事,现在连八点档都不好意思这么演了。”

“……”楚非沉默,只是冷然地沉默。

“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了。”叹息之后,桃花夭夭轻轻地起身,她看着楚非的侧脸,她轻轻地,坚定地道:“楚非,我爱你,所以,我等你。”

楚非蓦地一震,他飞快地回过头,一把拉住正转身准备离开的桃花夭夭:“你……”

他怔怔地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她的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温柔,让他忍不住心头一紧,可是,很快,又被急怒所淹没,握住桃花夭夭手臂的手指不自觉用力: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一脸冷怒,用力甩开她的手:

“我的耐­性­是有限的!”楚非心中焦怒万分,却只能做出冷冷的表情。不论什么方法,只要能让她离得远远的……

桃花夭夭望着他,重重叹口气:“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在想,你得了脑癌……真是……很荒谬的事情……我们怎么会碰到这种能够连电视剧都演到不爱演的狗血情节?”

楚非瞪着她,冷冷道:“没人让你遇到,你可以立刻滚。”

他的话,极端伤人,可是,桃花夭夭却仿佛没有听到,她只是望着他,很温柔,很悲伤,轻轻地将她温暖的手放在他冰冷的手背,温柔地说:

“可是,楚非,因为我们遇到了狗血的事情,所以你也要用狗血的方式,让我们都一直痛苦下去吗?”

楚非蓦地倒抽口气,他只能瞪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望着她的眼睛里,依旧冰冷,可是,一瞬间,眼底眉间的冰冷却龟裂惊惶与不安。

桃花夭夭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

“你早就应该知道,桃花夭夭是很厚脸皮的,我,相信你是爱我的。之前说要等你三年,可是我等了你四年,这一次,我不想说要等你多久了,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还会爱你多久,所以,我只能等到自己不爱你的那一天。”

“你……”楚非正要开口,却被桃花夭夭制止:“你听我说完。”

桃花夭夭抢先继续道:

“楚非,我抗拒过你,真的尝试着抗拒你,可是,我抗拒不了。之前,你因为柳菲,放弃过我;现在又因为脑癌,放弃我,你怕我受不了吗?可是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别忘了,我是神经从来都比钢筋水泥还强悍的桃花夭夭!再说了,脑癌很可怕吗?癌症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是绝症了,何况,没有人能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明天我就爱上别人了,也许明天我就出车祸死了……”

“你不会死!”冰冷的手指不自觉握紧掌心柔软的小手,他望着她,眼底最后的冰冷终于被击溃,他沙哑地,狠狠地瞪着她:“你不会死!”

桃花夭夭却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楚非,你至少有一点在乎我是不是?可是,你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刚才的话我还没有说完,我会等你,可是,我真的不会一直等你下去的,爱情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我努力争取你,是因为我爱你。所以,”她柔柔地看着他,微笑:“在我爱上别人之前,我等你来争取我,或者放弃我。”

“夭夭,你别这样……”楚非艰难地说。

“我别哪样?”她静静地反问。

楚非痛苦地看着桃花夭夭灿烂的笑容,他蓦地甩开她的手,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良久,他轻轻地开口,嗓音哑哑的,却仿佛终于可以平静,他低低道:

“别这样固执,别这样一条路走到死,我们……”他顿了顿,咬牙冷道:“不会有结果的。”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桃花夭夭站在他的身边,望着窗外的蓝天,淡淡地:“我从来都不固执啊……我只是,停不下来……”

楚非的身躯一震,心口,很痛,很甜的痛楚,可是也很凄凉,他回过头,看着桃花夭夭在阳光下有些透明的脸庞,他忍不住轻轻地抚摸她的脸,指尖触到她软软的脸颊的刹那,却微微颤抖,然后用力地收回,握得紧紧的,他看着她,哑哑地:

“夭夭……你……忘了我,好不好?……” 别再……让我继续伤害你。

“我说了很多遍了,我没说我没可能忘掉你”她看着他,忽然慢慢红了眼眶:“可现在我真的忘不掉……”她忽然觉得很累,可是,她的心却没有办法说谎,就像之前,她尖牙利齿,装作对他不屑一顾,可是结果呢,她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

“你是个好女人,为了我,不值得。”

桃花夭夭幽幽望着他,苦笑:“赵定睿说我好,可他脚踩两条船;赵子俊说我好,可他是同­性­恋,你说我好,可你也为了脑癌甩了我。”她落寞地笑笑,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那样悲伤无助的神情:

“楚非,你们都说我好,可你们都不要我。”

桃花夭夭回过头,去看着窗外的蓝天,悠悠地道:“你,赵定睿,其实你们都很自私,为了满足自己的自私,所以放弃了我。”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笑:

“不过我也挺自私的,如果不自私,我就应该听你的话,怪怪去找个更好的男人……可是楚非,我真的努力了,我做不到。所以,”桃花夭夭回过头,直视楚非的眼睛,勇敢地微笑:

“我等你,等你来爱我,或者放弃我。”

说完,不等他回答,她就往门外走去,在门口,转动门把手之前,桃花夭夭又转过身,她看着他,忽然轻轻地勾起­唇­角,居然带着俏皮的味道,眼神却严肃无比:

“忍不住还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楚非,你想过没有,也许你真的会因为心脏病或者脑癌死掉,或者我某一天会发生意外……可是,如果你晚一天来找我,也许,你能给我的爱,就又少了一天了。所以,别让我等太久啊……”

我们学着勇敢

她说,我从来都不固执,我只是停不下来……,那时,她淡淡地笑着。

她说,我等你,等你来爱我,或者放弃我……,那时,她也是淡淡地笑着。

她说,如果你晚一天来找我,也许,你能给我的爱,就又少了一天了……,那时,她还是淡淡地笑着。

关门的声音,轻轻地,却像重重的锤,狠狠砸在楚非的心上,眼前全是她红透眼眶的微笑。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催眠一样,反复在心中默念着克制,……他必须克制……不论什么念头,不论什么冲动,他必须克制!

他不能动……不可以心软,不可以回头,不可以喊她。

他,绝对不会去找她,绝对不可以!

他看着窗外,脸­色­苍白,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得到大门,只要她离开,一切,就结束了!

“她走了。”不知何时进来的阮孟东悄然走近他,轻轻地说。

“我知道。”楚非面无表情,眉目之间,因为强抑,看来隐隐清厉。

“她让我帮忙给你带一句话,说这是最后一句。”阮孟东小心地审视楚非的细微表情。

“……”

将楚非的样子看在眼里,阮孟东一字一句地说:

“她让我问你,难道,你不想要她的爱吗?”

这一句话像骆驼背上最后的稻草,狠狠砸穿楚非的心,他蓦地睁大眼睛,踉跄了一步靠在墙上,清瘦的身子摇摇欲坠。

他怔怔地望着阮孟东,眼前脑中却只有一张含泪巧笑的女子容颜。

你不想要我的爱吗……不想要吗……

他想要!

桃花夭夭,这个聪慧无比的女子,她什么都了解,什么都了解!

他想要,他一直都想要!一直苦苦压抑,不敢说,不敢做,不敢面对,他甚至做很多伤害她的事,就为了抗拒她。可即使他明天也许就会立刻死掉,他想要她的爱,他想要她爱他!想到快要发狂!

最后的一根禁锢的弦被硬生生扯断。

楚非慢慢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克制住心头的激动,再睁开眼睛时,眸中一片清宁,仿佛下定决心,轻而坚定:

“孟东,麻烦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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