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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因为在一起,我们勇敢

桃花夭夭抽泣着,眼泪又掉下一长串。

“长久以来,连柳菲都无法让楚非展颜,而你做到了。”阮孟东望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轻轻道,“夭夭,楚非他已经背着很重的包袱,才有勇气和你在一起,所以,你一定要扛住,不然,他会再度缩回自己的世界。”说到这里,阮孟东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桃花夭夭,一字一句地道,“你也不希望他这样的,对不对?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他再缩回去,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桃花夭夭怔怔望了阮孟东好一会儿,她慢慢地转过头看了看手术室那两扇沉重的铁门,又低下头看看自己手腕上那只编织­精­巧的红线手链——就在今天下午,楚非亲手替她结在腕上,一如她将另一只结在了他的手腕。桃花夭夭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然后慢慢睁开眼睛,虽然依旧有泪,但已经充满清明坚定,她轻轻道:“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楚非这一睡,整整昏迷了两天才逐渐清醒过来。

他清醒的时候,手指刚刚一动,一张小小的脸立刻抬起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欣喜地传到他耳际:“谢天谢地,整整两天两夜,你总算醒了。”

楚非怔怔地看着桃花夭夭,不过两天的工夫,她一双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眶深深凹陷,带着掩不去的青印,小脸蜡黄憔悴,满是疲惫,看到他清醒过来之后,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让他心头狠狠一恸,继而脑中忆起自己在她面前倒下那日,她眼底心神俱裂一般的惊惶悲痛,和那张忍泪的笑脸。

楚非慢慢地闭上眼睛,他错了……

桃花夭夭静静看着楚非一瞬间神­色­的变化,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脸上逐渐覆起疏离的冷漠。

然后,她听到他虚弱而冷淡的声音:“你走吧……”

半响,没有动静,楚非不由睁开眼睛,看到桃花夭夭依旧一动不动坐在自己床边,板着脸,他故意沉下面孔:

“你怎么还不……”话还没有说完,桃花夭夭突然伸出手,左右各两只秀气的手指呈钳子状,用力捏住楚非的两颊,轻轻一拉。

疼痛的感觉令楚非蓦地一躲,幸而桃花夭夭也没有强制,他轻易甩开了那两只秀气有力的小钳子,楚非一时惊怒地正要开口,却忽然看到桃花夭夭原本板起的脸忽然软成一张甜甜的笑靥,他不由怔住:

“你……”

“我什么?”桃花夭夭微嗔地瞪他一眼,那一眼中微微的怨和浓浓的情意让楚非的心头一紧:

“我……”楚非的眼神一黯。

“你什么?”桃花夭夭挑眉,不等他再开口,她忽然伸手轻轻地握住他冰冷的手,柔声唤他的名字:

“楚非……”

楚非咬牙,轻声道:“夭夭,我反悔了,所以,你走吧……”心,很痛,一块一块碎掉一样地痛。

桃花夭夭叹口气,轻轻抚摸他的掌心,低声道:“你又要缩回乌龟壳里了吗?没关系,我明天再去买只鳖来提醒你就是了。”

闻言,楚非微微一震,但仍硬是抽回握在她手心里的手,握紧。

桃花夭夭也没有强拗,只是在那双修长的手握紧成拳之后,轻轻地抚摸着那因为克制而微微轻颤的拳头,她轻轻地开口:

“楚非,我本来想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怕,可是,其实你发病的时候,我真的很怕。”感到手下的触感微微僵硬,桃花夭夭淡淡一笑,“可是,我没有被吓倒,不是么?”

她轻轻地坐到床边,带着温温暖意的小手轻轻捧住楚非清瘦的脸,在他震惊地瞪大的双眼中,在他冰冷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我很怕,但是我没有被吓倒,反而让我更珍惜能够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多和你在一起一天,我就可以多爱你一天,多被你爱一天,你忘了吗?”她轻轻地低喃,柔声如蜜,“楚非,我想被你爱,你多爱我一天好不好……”

细碎的泪,在楚非的脸上,从温热变得冰凉,慢慢地滑过楚非的脸颊,然后是­唇­角、颈间……

楚非忍了又忍,好半响,冰冷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抚上桃花夭夭湿冷的脸颊,他终于开口,沙哑的嗓音破碎低弱:

“夭夭,你不懂,这不是普通的头痛或者其他,我不仅有心脏病,我的脑子里还有一个瘤,瘤体已经越来越大,但位置特殊,手术成功率极低。不开颅,即使我不是因为心脏病死掉,也可能死于脑瘤的迸裂。而开了颅,也许我连手术台都下不来……”

“可是,很多人得了脑癌,都照样好好的,何况你的瘤,是良­性­的。”她轻轻地说。

他握住她的手,蓦地垂下眼睫,狠心道:

“夭夭,你不明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桃花夭夭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深深地叹口气,伏在楚非的怀里,她认真地望着他,轻轻地道:

“楚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在死之前爱我好不好,五个小时也好,五天也好,五年或者五十年都好,死之前爱我好不好……因为,”说到这里,桃花夭夭顿了一下,她轻轻地笑一笑,有些羞赧,“老实说,相比起来,我不怕你死掉,我更怕的是你死之前不愿意爱我……”

“更何况,”她抬起手,掠掠他有些凌乱的发,“也许,一切都没事,你的心脏病会得到良好的控制,你的开脑手术也可以顺利完成,然后,你能活得比我时间还要长,这样的话,现在就被你甩了,我岂不是很亏?”

楚非静静地看着桃花夭夭半响,忽然轻轻道:“你真傻。”

桃花夭夭做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她甚至皱皱鼻子:“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做赔本的买卖?”

“那万一我真的死了呢?”

“你真的很死脑筋。”桃花夭夭瞪着他,她都快说破嘴皮子了,他却还纠缠在一个问题上。

“回答我。万一我死了,你怎么办?”他固执地要个答案。

桃花夭夭投降地举起手:“好吧,好吧,我说。你死了,我就找个男人高高兴兴嫁了,或者带着你的庞大财产养一群小白脸,既不会为你守寡到可以立贞节牌坊,也不会学罗密欧与朱丽叶为你殉情,我只会每年在你的坟前烧一顶绿帽子。这下你满意了吧?”她瞪他。

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俩人互相瞪视了一会儿,桃花夭夭率先垂下眼睫,咕哝:“OK,OK,我撒了一点小谎,我承认,我考虑过贞节牌坊。”她复又瞪他一眼,“但是如果照你现在这么难搞定,我会为了报复你只守寡30年。”她伸出手指头比了个三的手势。

楚非依旧不语。

桃花夭夭顿了顿,不情愿地收回一根手指头:“20年,就20年,绝对不能再少了,再讨价还价,我跟你竖毛。”

楚非无言了半响,赶在她柳眉倒立起来之前,无奈地开口:“不用了,我还是努力活下去吧!”

桃花夭夭呆了一下,有一瞬间好像有点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一刹那,心跳得飞快,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没让自己跳起来。然后,她故意板起脸:

“楚非先生,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她指指自己嘟起的双­唇­。

楚非轻轻地一笑,指指自己身上Сhā得到处都是的仪器的管线。

桃花夭夭翻个白眼,嘟着嘴不满地伏下身去,亲在他微凉的­唇­上:“我真觉得我的脸皮厚的快跟城墙有的比了,天下有哪个女人追男人像我这么辛苦的……”

婚礼

一年之后,桃花夭夭终于结婚了。

坐在新娘准备室,桃花夭夭好像一个布娃娃,任凭庞海音带领一票娘子军对自己动手动脚,看着身上洁白的婚纱,桃花夭夭突然有做梦一样的感觉。

一年前那次意外之后,医生查出楚非的脑瘤已经有可能破裂的前兆,实在不能再等。经过研究之后,决定等楚非的病情一稳定下来立刻进行手术,同时,为防止手术中楚非心脏病发作,另外一组心脏外科手术小组就在隔壁随时待命。

进手术室那天,桃花夭夭陪着楚非一直到手术室门口,进去之前,他握住桃花夭夭的手,看着俩人手腕上的红线情人手链半响,轻轻对桃花夭夭说:“等我。”

接下来整整几十个小时的手术,桃花夭夭没有在手术房外,她去了“风华工作室”,因为这一天,正好也是他们俩人订的对戒完工的日子。取过了戒指,她又跑去了北海,然后是新街口,然后是都一处,照例坐在他们曾经坐过的角落,点了一模一样的半斤烧卖、清粥小菜;吃过之后,她买了猫粮去遛后海,喂喂流浪猫,然后打车直奔西四的婚纱一条街,居然有几家店主还认出了她,把她请了进去,得意洋洋地拿着新货让她给评品评品,最后,她到俩人曾经照情侣照的那家小影楼,取了上次照的照片。等到她原路返回医院,手术居然还没有进行完,她又跑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花店,终于买到了一束含着水珠的莲花,又到超市买了几个他爱吃的芒果——当然,楚非在手术之后肯定不能立刻吃到,摆着馋他也好。排队等着付钱的时候,她接到阮孟东的电话——手术很成功,并且进行得意外地顺利,几十个小时的手术,楚非不仅顺利地撑了下来,连脑部的瘤体都被彻底摘除­干­净,并且确定没有任何癌症病变。虽然他目前因为体能消耗太大,十分衰弱,但他已经熬过了最难的一关!

电话那边,可以听到阮孟东、刘谦学,还有海音,甚至麦克、赵子俊的欢呼尖叫声。平静地收了电话,她低头对着手里的大芒果微微笑一笑,依旧平静地排队付完了买芒果的钱,才慢慢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泪流满面。

楚非在麻药过后如期醒来,没有任何的并发症,但日子依旧过得并不轻松,他终究是带病的体质,又经历了大手术,疗养花去了他大部分的时间,然后是漫长的复健,甚至……呵呵,要等他的头发重新长回来。

她还特地拍了几张他没有头发的照片,惹得他一脸不高兴了好久。

一年的时间,水一样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过去。

直到一个月以前,医生宣布,楚非的脑瘤已经彻底好了。

那一刻,楚非倒是显得很平静,桃花夭夭则傻傻地看着医生,傻傻地问:“医生,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为楚非主治的老医生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患者和家属听到这样消息的各种表情,他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令桃花夭夭视为毕生耻辱的事情发生了——

她竟然两眼一黑,咕咚一声,晕倒了。

等她在楚非的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她首先看到楚非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然后,立刻就看到刘谦学和阮孟东似笑非笑的可恶样子,最令她痛不欲生的是——刘谦学这个该死的蒙古大夫!他竟然“颇有先见之明”地带了DV过去,不仅把她一脸听不懂人话的蠢相做了特写,更连她没种地晕倒在地的样子都做了全程跟踪……夭寿啊!

但是,不管怎么样,很好,她桃花夭夭虽然不及抗战八年之时间长久,却艰难程度不输给八年抗战的、辛苦的、丢人丢脸丢面子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女追男隔层纱,而是隔了一座喜玛拉雅山那么艰难的追老公之行,总算胜利落下帷幕。

实在是,阿弥陀佛,甚幸,甚幸……

每每一想到此,桃花夭夭就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泪……

正在感慨着,一阵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传来,桃花夭夭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但是,立刻被庞海音给按了回去。

“夭夭,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你白白地就这么便宜了楚非那小子。”朦胧的白纱之外,依稀是庞海音美艳的脸,但不知道是不是桃花夭夭的错觉,她竟然觉得庞海音脸上隐隐露出一丝贪婪的狞笑,让她没来由身上一阵发寒。

桃花夭夭用力甩甩头,安慰自己,不会的,一定看错了……她正安慰着,就听庞海音振臂一呼:

“姐妹们,楚非小王八羔子让我们桃花夭夭追了多少年?”

一群身穿伴娘服的美女异口同声:

“六年!”

呃……桃花夭夭傻眼,这是什么情况?

庞海音再振臂:

“我们伴娘团的工作是什么?”

伴娘们继续异口同声:

“讨回公道!”

呃……桃花夭夭伸伸手,还没开口,就听上了三只大锁的门上传来敲门声……她瞪大眼睛——什么时候她的闺房门上安了三把大锁?!还来不及细想,门外又是一阵热闹喧哗,隐约间,“新娘子,新娘子”的叫声不绝于耳。

桃花夭夭心头一热,腾地站起来……一半,就又被庞海音一把按了回去:

“你,给我一边儿老实待着!”说完,庞海音一脚踩在椅子上,慷慨激昂地仰首长吟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说罢,她一甩头,冲着伴娘群三振臂:“正所谓农奴翻身六年不晚,讨债了讨债了啊!”

桃花夭夭眼前一黑,悲从中来地痛呼一声:

“神呐,救救我吧——”

番外1:楚非的温柔

早在看到楚非在自己面前端出“流氓兔”仙人掌的时候,桃花夭夭就不怀疑楚非自己出走的四年里,暗中关注自己。

只是她一直不知道,除了“流氓兔”仙人掌,以及注资“畅想前线”之外,他还做过些什么——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止这些。

但是楚非从来不说,她也觉得,若真问了,着实显得矫情,久而久之便淡忘了。

她第二次听说楚非在自己出走的四年里,为自己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心血,是从柳婕的口中。

这一次,楚非的付出,变得详细得多,她知道,原来,一直以为孤单寂寞,被楚非遗忘的自己,其实在这四年来,从没有真正孤单寂寞:一如那不时“恰当时”出现的“流氓兔”仙人掌,楚非的帮助,楚非的关注,是如影随形,不曾有一日停息过的。可是,她依旧模糊,到底是怎样的付出,竟然可以让柳婕妒忌发狂至如此。

但是楚非依旧没有说,这一次,她似真似假地问了他,他却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你会笑”,就糊弄了过去。

到如今,楚非的手术成功了,他们没有了顾虑,终于能够安安心心地去准备结婚,他依旧不曾提起过,他曾经在那她不知道的四年里,做过什么。

直到有一天——

那是个很晴朗的、花香淡淡的初夏周末。

难得的休闲时光,他们几个好友聚在一起,准备开一炉BABIQIU。

那个时候,楚非的身体已经渐渐好转,虽然先天的心脏问题不允许他吃上过多的油腻,但至少经过细心的调养,他已经可以与他们一起,在绿草茵茵的庭院里一起坐坐,不用担心他忽然再昏倒、忽然会头痛欲裂……

那天的天气很好,天空又高又蓝,桃花夭夭把头靠在楚非的肩膀上,他们只是静静地坐着,享受着可以听到彼此心跳的时间。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只要靠近他,她就忍不住要先听一听他的心跳,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安心。

这一刻,她忽然又想起关于那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去的,属于楚非的四年。但是,此时靠在楚非的怀里,她忽然觉得,那一切,其实真的,不再重要,就像她自己曾经对柳婕说过的,那些,是楚非他自己自愿的,为了她的心甘情愿。他会去做,但是他做了什么,她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桃花夭夭慢慢闭上眼睛,她慢慢地微笑,对啊,就好像楚非永远没都不会知道那过去的四年里,自己是如何思念着、对他越爱越深到无法自拔。既然楚非总是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又如何?他不会知道,她心里有多想他……

落地窗那边,阮孟东忽然的叫声打断了桃花夭夭的思绪。

她站起身,慢慢地走过去,不明所以地看着阮孟东:“­干­什么?”

阮孟东只是神秘地看她一眼,指指屋子里的一扇门:“你去看看好了。“

她知道,那是家中储藏室的门,但是,平日里总是锁着的,她曾问过楚非,楚非只是简单解释说,里面装的都是一些没什么的东西,她也就没有在意,难道里面有什么吗?

她疑惑地看看阮孟东,阮孟东只是拍拍她的肩:“叹为观止。”

桃花夭夭犹豫地走过去,在推开那扇门之前,心脏忽然跳个不停,她忽然感到很不安,但是身后的阮孟东,则轻轻推了推她,用鼓励的眼神示意她去看一看,然后就转身离开。

桃花夭夭咬了咬牙,一狠心推开了门——

一瞬间,她有一些失望。这里面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储藏室,唯一不同的只是,这里面一个一个的格子,码放得格外整齐,格子之中,有几个里面似乎放置了一张一张的光碟,而更多的则是码放了类似相册的东西。

桃花夭夭觉得,自己被阮孟东耍了,她气鼓鼓地转头出去,准备找阮孟东算帐,不小心踢倒地上的一个箱子,一叠相片散了出来,上面熟悉的面孔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不由自主低下头去,捡起来,一张一张,翻下去……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照片上,桃花夭夭忽然放下手中的照片,开始发狂一样,在每个小格子里面翻找。

越来越多的泪水,落在光碟、照片、公文袋甚至还有简报上……

2003年3月,桃花夭夭,南非机场

2004年5月,桃花夭夭,德国巴伐利亚

2004年6月,桃花夭夭,法国布鲁塞尔

……

桃花夭夭,签约南非观光旅游年策划项目

桃花夭夭,签约爱蒙特电器公司2005年新品推广策划项目

桃花夭夭,签约利斯特思投资公司路演策划项目

……

桃花夭夭,桃花夭夭,桃花夭夭……所有所有的一切,每一个文件、光碟上,都有桃花夭夭的名字。

身后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低凉的嗓音,微微窘迫:“夭夭,你要不要出来……”

桃花夭夭跪坐在被她翻得乱成一团的小储藏室,半晌,她狠狠地吸一下鼻子,哑哑地开口,止不住浓浓的鼻音:“我不知道,原来,我几乎走遍了全世界……”

“你是挺能乱跑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笑。

“好辛苦,对不对?”一直一直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怪不得柳婕会那么激动。

楚非低笑,无所谓道:“习惯就好。”

桃花夭夭深深吸口气,她慢慢地站起来,走到楚非的面前,她的眼睛已经红得像一双兔子眼,鼻头红得好像被抹了辣椒,可是她的眼睛亮亮的,充满了感情,她望着眼前微微狼狈的男子,她调整呼吸了她一会,才轻轻地开口:“我以前一直不想承认,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柳婕至少说对了一句话,如果我背叛了你,那真是老天有些不公了。”

番外2:一只流氓兔的天荒地老

桃花夭夭走出办公室,迎面一阵微微凉的风吹过,她不自觉打个颤,拉紧外套,低头快步走进车水马龙的人流里。

经过一家报亭的时候,惊鸿一瞥,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她惊跳一下,低下头加快脚步,想装作没有看到,走出去不到10米,却还是返身回来,掏出零钱买下那本杂志,立刻像烫手山芋,慌乱地丢进背包里,看也不敢看上一眼。

很快找到路边一家小小的餐馆,进去,在人不太多的大厅,找个角落的位置,抬起头,不经意发现,身旁已是一片玻璃幕窗,忍不住苦笑。

不过一次而已,和他一同的进餐,从此以后,再是不敢进那挂了同一牌子的连锁餐馆,却每一次外出吃饭,总记得他说过喜欢靠角落的、有一大片玻璃幕窗的位置,等坐下了,惊醒了,又暗自后悔不已。

与侍者简单点了晚餐,桃花夭夭望着窗外,华灯已烁,路上,却已是处处是归家匆匆之­色­……忍不住想,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到底离开祖国多少久了。

有时候,感觉好像才不过是昨天的事情,有时候又感觉仿佛已经过了天荒地老那么久,可是真的翻开日历,却发现不过短短的,尚且不足两年……

那一纸豪言壮语的留言——

我等你,三年为期,逾期就狠狠把你忘掉。

原来,竟然不过两年而已?

可是,早已经养成的习惯,无论如何都改不掉,每一天看那个只有他知道的信箱一眼;每一天睡觉前看那只走到任何国家都不敢停机的手机信箱一眼;总是有了那人的消息,杂志,买了,却不敢看,于是放进箱子最深的底;电视,录下了,听着声音,却不敢看那些画面;走到一个新的地方,忍不住查那个公司在这里是不是有落点,然后克制不了地到大厦下徘徊;走到有海的地方,忍不住想起那个已经很遥远以前的夜晚;情人节,想那个人曾经凉薄的细吻……

两年过去,不是养成了一个又一个改不掉的习惯,却偏偏忘不掉一个人。

然后,日复一日,习惯变得越来越习惯,思念,变成再也忘不掉的思念。

原来最后,只能笑一笑自己。

侍者上菜的轻微声音打断桃花夭夭的思绪,她低头对自己低低一笑,看着满桌鲜艳的食­色­,原本的辘辘饥肠却忽然变得毫无胃口。

桃花夭夭叹口气,算了,日子,还不就是这么着,总得一日复一日地继续过着。麻木地吃过晚餐,机械地买单结账,然后匆匆走向自己的寓所。

一路上,短短20分钟步行的距离,她却接了七通电话,客户、总部的、下属的……

累,从毛孔到发梢的,彻头彻尾的累。

桃花夭夭的脚步更沉了,夜­色­渐渐地黯淡,也许是最近工作的不顺,谈判总是不够顺利,让她失去了往日的激|情与冲动,觉得自己渐渐变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然而,所有的颓废,却在走到家门口,看到门灯照­射­的小小范围之下,靠倚在门边的一个小小的东西之后,刹那间,所有的抑郁不快,消失得灰飞烟灭。

桃花夭夭惊喜地低呼一声,几步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蹲在门脚的小东西——昏黄的灯光下,一只胖乎乎、绿绒绒、竖起耳朵旁边居然还戳了一只小马桶塞的仙人掌“流氓兔”,稳实地蹲在胖墩墩、彩釉烧制的马桶形状的花盆里,而不意外地,在花盆里,Сhā着一张小小的卡片——淡淡的茶香,混合仙人掌青草的香气,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

A za fighting!

Your magical Jack

桃花夭夭亲昵地摸摸仙人掌流氓兔的耳朵,感觉仙人掌毛刺掠过指尖所带来的麻酥的、微痒的触感,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黑暗,然后,虽然意料之中的,仍然忍不住微微失望——依旧,没有人。

她轻轻叹口气,但低头看着“流氓兔”绿茸茸的颜­色­,心情似乎又好了一些,她深深吸一口气,感觉心情好了很多。

抱着“流氓兔”进屋,将小兔子放在阳台上,在它的身边,还有一排一模一样的,整整齐齐的六七只。

换过家居服,桃花夭夭端着一杯热红茶慢慢地走到阳台边,看着那并列排成一排的“流氓兔”。

像今天这样的,在出人意料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寓所之前的“流氓兔”,从她踏出围门开始,就总是会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总是没有人看到谁把它送来,它好像魔法一样就这么凭空出现,可偏偏,每一次都在她心情最低落到谷底的时刻。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这送兔子的人,实在笨得可以,不仅兔子的样子不变,连卡片都是一成不弯,更别提里面总只是一句简单的加油,以及总是千篇一律署名神奇杰克……笨拙得让她忍不住想起他……

可是……桃花夭夭微微低垂下头,对自己嘲讽地笑——不,不是他。

当第一只兔子被送到她在南非的寓所时,她曾经满心激动,可是,不是他!

当她拐弯抹角询问到“他”身边的朋友,得到的答案却是他当时根本没有入境,更不曾寄出任何东西。

那一刻,失望,像魔鬼,湿冷地从头一点一点灌到脚底。

在国外的日子,很苦,寂寞得发苦,可日子总是得过下去,时间久了,她渐渐学着不在意,至少装作不在意。

那,从来不是他……他,也从不曾到来……

桃花夭夭抬头仰望着窗外的夜空,很黑,墨一样,只有偶尔闪一颗小小的星星。

桌子上的电脑又发出“滴滴”的声音,提示她来了新的邮件,她却已经早已没了期待,甚至希望落空后的失望——那可能来自世界各地,却独独不可能来自他……

桃花夭夭伸个懒腰,该工作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悲春怀秋,偶尔给一点时间就好,太多了,她这个要靠劳动换取衣食住行的打工族,万万奢侈不得。

只是,临回到工作中之间,仍然忍不住往窗外,空荡荡的街道,一个人都没有……

桃花夭夭关上窗,遮住外面已经渐渐开始冷冽的风。

良久之后,在黑暗的街道,最浓的黑暗遮盖的地方,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远离,偶尔,只能看到长风衣的袜角,在又一阵掠过的风里,翻飞……

番外4:桃花夭夭

桃花夭夭有个很怪的名字,想当初,据说为了能给这个名字报上户口,她爹还和派出所民警大吵了一架。

事情怎么说呢?桃花夭夭的爹姓陶,当年老婆生了女儿之后,为了给女儿起个好名字,抱着四书五经外加《新华大辞典》,足足找了三天三夜,终于,在《诗经》上看到“桃花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室”。低头看看解释,“新娘子像朵朵盛开、娇艳妩媚的桃花,娶到这样的好姑娘,一家子都和和顺顺美美满满。”——这是说姑娘好啊!偏巧还应了“陶”这个字的音,陶老爹当场拍版,就这么着了!我的闺女,就叫陶夭夭了。

可当妈的一听,急了——桃夭夭?逃之夭夭?!我好好的大丫头,刚生下来,你就让我逃?我一不超生,二不近亲结婚,凭啥逃?陶老爹一想,也有点傻眼,那怎么办?

陶太太一瞪眼:“想什么,把我也加到闺女名字里不就完了?”

陶太太本姓花,所以,把花字加上之后,就变成了“桃花夭夭”,陶老爹看着这个名字,再看看老婆怀里闺女白­嫩­­嫩­、粉润润的小脸蛋儿,越念越得意——咱闺女就叫“桃花夭夭”了!

名字起好了,可上户口的时候,麻烦来了。

户藉民警是个新同志,不知道是没有经验还是的确有政策规定,总之,坚持没有“桃花”这个复姓,陶老爹解释,我姓陶,我老婆姓花,我俩就这一根独苗,想把父母的姓都带上,这怎么了?

民警也直,非说:“可你闺女这个桃字是桃花的桃,可不是你的陶大禹的陶字啊?”

陶老爹急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高兴断子绝孙,你管得着么?我给我姑娘起名,不用自己的姓,犯哪条王法了?”

一通嚷嚷下来,民警也有点儿发怵,要不就是犯晕了,总之,糊里糊涂给孩子户口本上姓名那一栏写上了“桃花夭夭”四个大字。

以上,桃花夭夭名字的来由,解释完毕。

对了,再提最后一句,桃花夭夭最讨厌别人叫她名字了。

番外4:半生缘

我一直以为能够这样

看你到一百岁

所谓的完美

都比不上在你怀里安睡

我好累,好累

只要用眼泪撑住了不睡

好怕连梦里和你拥抱再没机会

就这样擦身而过

如果是注定的结果

何苦非要遇到你

遇到又为何爱我

就这样擦身而过

难道爱上你不够多

喉咙都快要喊破

有些话来不及对你说。

——林心如《擦身而过》

记忆碎屑——楚非。

楚非一直记得,在学生时代的一个已经记不得日期的日子,他第一次见到

那一天,是那年的第一场春雨,春守料峭里,细雨绵绵密密织了满天,在大学图书馆后面一条僻静的路上,他与她相遇。

“我,喜欢你……我可以喜欢你吗?……”那时,她低垂着头,只看得到一头顺发上细小的水珠子,撒了满头晶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和表情,可是从颈子开始泛起的粉红,一路很快地蔓延到耳垂、两颊,然后是鼻头。

他不认识她,所以,他淡淡地看着她,不为所动,等着她和过去的那些“堵”他的女生一样,主动退却,从此不再出现。

过去,他曾用这样的方法,成功地断了每个女子的念,也许伤人,但一劳永逸。

只是这一次,似乎失效了。

她比以前任何一个“堵”他的女生,站得时间要久。但他的耐­性­,比她更好,她不走,他便站在那里等,他深知,这样的一种无言,更易伤人。果然,她终究还是怯怯地,慢慢移动脚步,将路,让还给他,小小的身体,在春寒瑟瑟里,仿佛含了湿润的泪。

他没有多说什么,淡淡地走过去,几乎知道,他们生命的轨线,从此可以平安地叉开。

可是,只是几乎。

在他走过她的身边,他的袖口被一只怯生生的小手扯住——

“我喜欢楚非,一直到一百岁。”她在他的身旁,固执地说,绵软的嗓音,像一只容易受惊的鸟儿,可是,却坚定而坚定,不软不硬,直直砸在他的心上。

恍惚里,似乎有什么掠过了脑海,可是太模糊,太浅薄,他顿了顿脚步,依旧选择离去。

很多年后,他们已经手牵着手,她还是习惯,并且固执地喜欢,一边走在雨里,一边扯他的衣袖,摇晃摇晃着,软软地念:“我喜欢楚非,一直到一百岁。”

这一句,是一个魔咒,他以为,他会一辈子,听着,不厌烦着,一直到老。

再又过了很多年后,她在他的怀里,手苍白得没有血­色­,颤抖着,最后一次。

他第一次扯住他的衣袖,她轻轻地对他说:“楚非,忘了我,一直到一百岁……”

剪影浮光——柳菲。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一段早就淹没在红尘滚滚里的转瞬。

那一日,柳菲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到百叶半垂的落地窗上似开始落上细碎的雨迹,心头微微一动,放下手中的设计稿,她不自觉走过去,拉开百叶的瞬间,便是豁然一片朗立阔幕。立在飘窗一刻,明明知晓寸步之外,便是尘世喧嚣,偏偏由这一墙璃窗相隔,繁华似成背景,只一缕一缕细丝绵绵的水线错落在玻璃。她默默看着,不多时,便眼见这今年早春的第一场雨,就这么慢吞吞地,在一个近黄昏的午后,斑斓淅沥,只把玻璃窗上的落日模糊成一片描金的淡彩,映衬着远方的广厦万间笔立如笋,气势蒙蒙,­唇­边,终于不自觉泯出浅浅的笑。

果然不久,办公桌上的手机微微震动,她走过去,按下按键,不意外见到屏幕上传来短讯,一如既往,寥寥二字:“楼下。”

虽然早已料得,仍然不免­唇­边笑意更盛,柳菲利落地收拾随身的皮包,按下内线通知秘书今日她要提早离开工作室之后,便一路步履匆匆,及至大厦一楼大堂,果然看到门边一人,修长玉立、儒雅俊秀,静静等在那里。

刹那的恍惚,仿佛看到许久以前的俊秀少年,淡漠着,人人视以为无情,却有谁知,偏偏最是深情。

她快走几步,在他身侧停定,轻轻地喊一声:“楚非。”

楚非抬头,见到她,正看她身上外衣轻薄,他微微皱眉,没有多言,只是将臂弯挂着的薄风衣披在她的身上,看着阔长的风衣穿在她娇小的身躯,几乎拖到地面,牵起过长的衣袖挽了两折,露出一双白玉一样的手,才牵起来,简洁道:“走吧!”

柳匪看着牵住自己的那只手,修长微凉,但掌心偏偏有暖暖的温度。

他其实很暖,一点都不冷。

就像从第一次牵手开始,每逢第一场早春的细雨,纵然千山万里,他一定在她身边,等着她,与她牵着手,慢慢走在雨里。

他的细心,她一直知道,从来都知道。

柳菲拽住他的手臂,整个人依赖过去,顺从地跟在他的身旁出了大堂,与他靠近的瞬间,鼻端似有药气微微恍惚,她抬起头,看着身侧的他,几日不见,似又消瘦了许多,虽然­精­神尚好,脸­色­却比上次相见苍白不少。站在门外长盼,暮­色­里,一片细雨如丝,戚戚无声,楚非撑起伞,正要牵她步入雨中,却发现身边的女子,固执地停在原地,他回头挑眉看她。

“我想回家……”柳菲轻轻开口。

楚非默默地看着她,深黑如星的眼,掠过她微垂的粉靥,一路落在她牵住他衣袖的手指,淡淡道:“不是大碍,只是谦学最近为我换了中药调理,每日总得灌我一碗,弄得满身药味他才高兴。”

柳菲抬头,讶然地看他一眼,果然见到楚菲眼底一抹不甘无奈,心中顿时放下大半,忍不住笑:“谦学一直很恼你。”边说,边主动又挽了他的手,俩人一同步入漫漫的雨­色­。

在雨里慢慢地走着的时候,柳菲喜欢拉住楚菲的一只袖角,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摇晃摇晃着把玩,她喜欢说:“我喜欢楚非,一直到一百岁。”

很多年以后,她一直想着,他们会一辈子手牵着手。所以,她要等到一百岁,才把秘密告诉给他知道。

他一直以为,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学生时代的一个已经记不得日期的日子。

他偶尔孩子气的时候还会得意地说,那一天,春守料峭,她在大学图书馆后的路上堵上他。

可是,她的秘密,还有一个他不知道,想留到一百岁才说,吓他一大跳——

一边叫他“老伴儿”,一边跟他说,我好像忘了说,不对,我们的第一次相见,在更遥远的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虽然同样是下第一场春雨,我和你,早已在柳家的后园,勾过手指头,不过,那时是你先说:“我喜欢柳菲,一直到一百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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