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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天涯侠客 > 第十二章 千古恨事

第十二章 千古恨事

“呃,约定在此相候,我们进去吧!”

庙内蛛网尘封,蓬蒿满目,荒凉至极。

到了破殿廊沿之上,老丐道:“少侠委屈在此坐一会儿,老化子去弄点吃喝的来!”

经这一提,吴刚才感到自己着实是饿了,报仇是一件事,饭可不能不吃,当下颔了颔首道:“偏劳阁下了!”

老丐一笑道:“小意思,少侠是小长老至友,老化子效劳是应该的。”说完转身自去。

吴刚就地坐下,心里对盟兄感激莫名,若非盟兄发现“地灵”行踪,差人示警,自己此番到“七灵仙境”,可能空跑一趟,说不定仇家从此远走高飞,要报仇可就大费周章了。

这一静坐下来,无边的悲惨往事,一幕一幕地映上心头,他又跌入痛苦的深渊里,心头似有无数的虫蛇在啃啮。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把他从痛苦中唤回,只见老丐右手中提了一个大竹篮,左肋下夹了一坛酒,笑嘻嘻地走上殿廊,道:“少侠久候了!”

“阁下辛苦了!”

老化子放下酒坛与竹篮,先把地面弄­干­净了一块,然后席地坐下,揭开篮盖,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子出来,一只烧­鸡­,一包烧卤,一大叠烙饼,两套碗筷。

摆好之后,向吴刚一招手道:“少侠,来吧!”

吴刚想到对方的身份,也就不再客套,趋前坐下。

老化子拍开泥封,一阵酒香,直钻鼻孔。

吴刚下意识地吞了一泡口水,心想,喝些酒麻醉一下也好。

老化子筛满了两碗,然后哈哈一笑道:“少侠,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来,喝啊!”

一仰颈,一碗酒全下了喉,用手一抹口角余沥,又是一个哈哈。

吴刚举起了碗,凑近口边……

忽地,他发觉这酒颜­色­有些异样,香味也不同于一般的酒,立即停碗不饮,放回地上,老叫化子诧然道:“少侠为何不饮?”

吴刚唯恐对方不悦,但又疑念不释,故作不经意地道:“这是什么酒?”

“上等窖藏女儿酒,道地绍兴货!”

“女儿酒?”

“不错!”

“听说绍兴的女儿酒,并不售人,各家秘藏,待女儿出嫁时始用之,市上一般的花坛大酒,均是赝品……”

“哈哈哈哈,想不到少侠对酒道一点也不含糊,我老化子遇到知音了,少侠说的不错,一般乡人自酿的女儿酒,并不出售,但一般酒坊还是专制以出售的。”

说着,又筛了一碗,一气喝光,这种喝法,实在令人咋舌。

吴刚见对方豪饮之状,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要说什么,便是不识相,人家好意购买酒食,岂可多疑,盟兄面上也不好看。

心念之中,正待举碗……

“哈哈哈哈……”

一阵裂帛狂笑,破空传至,震得人耳膜欲裂,心头神摇。

吴刚暗地一惊,怎么这老怪物也来了,是盟兄邀约的么?

老化子吃惊地抬起头来,道:“少侠,可知来人是谁?”

“无事生非杜宇!”

“真是那老怪物?”

“大慨不会错,笑声是他的标志。”

“别理他,我们喝吧!”

话声甫落,一个瘦小的人影,已疾泻阶沿之下。

吴刚起身一揖,道:“杜前辈别来无恙?”

“无事生非杜宇”笑嘻嘻地道:“还好!”

口里说着,人已上了殿廊,啧喷咂了咂嘴­唇­,道:“好酒,好菜,老夫口福不浅,小子,坐呀!”

咚的一声,坐了下去。

吴刚只好坐回原位。

三人成了品字形围坐。吴刚把那碗酒朝“无事生非杜宇”面前一推,连筷子也送过去,道:“前辈,这还不曾用过!”

“嗯!很好,幸而你没用过!”

这句话令人莫测高深。

老化子可直了眼,但却没吭声。

吴刚引介道:“这位是丐帮巡察总监,外号‘亡命追魂’!”

“无事生非”金睛火眼朝老化子一扫,道:“没听说过!”

老化子冷笑了一声,道:“阁下自视太高了!”

“无事生非杜宇”再次横了老化子一眼,道:“面生得很!”

老化子道:“彼此!彼此!”

“丐帮怎会跑个巡察总监出来?”

“杜兄,你总不能识尽天下化子?”

“小化子当然多如牛毛,但四结以上的老化子却不多……”

“什么意思?”

吴刚想到老化子是奉盟兄宋维屏之命而来,闹僵了不好,忙Сhā口道:“杜前辈,这位是宋维屏长老的传讯人!”

“噢!”

“喝酒吧!”

“无事牛非”一瞪眼道:“小子,你什么意思?”

吴刚一愕道:“请前辈喝酒呀!”

“如老夫一醉不起呢?”

老化子愠声道:“姓杜的,别在老化子面前卖老,爱喝不喝,否则请便!”

“无事生非”不但不生气,反而狂荡不羁地一笑道:“喝!喝!老夫是爱酒不爱命的!”又转向吴刚道:“小子,你可不能学样,你还年轻,还是命要紧,不似老夫风烛残年,行将就木……”

说着,举碗一饮而尽,伸手一把抓了烧卤,塞入口中,大嚼起来。

老化子一推面前的碗,道:“少侠,你用这个!”

“不!”

“嫌脏么?”

吴刚面上一热,只好伸手拿了过来。

“无事生非”劈手一把夺了过去,道:“小子,你戒酒为上!”

吴刚傻了,不知这老怪物是发疯还是癫狂?

“无事生非”对着老化子龇牙一笑,道:“相好的,别心疼,老夫过足了瘾还你十坛!”

说完,抓过酒坛,口对口地鲸饮起来。

老化子直了眼,目中泛出股股杀机。

“无事生非”行若无事地猛灌,片刻工夫,便已坛底朝天,这二十斤酒,被他一口气喝得­精­光。

“砰!”空坛子被抛到院中,成了碎片。

“醉了!”

“无事生非”就地躺了下来。

吴刚摇了摇头,道:“这是何苦呢?”

老化子说了声:“扫兴!”瞟了直挺挺的“无事生非”一眼,拿过原来被“无事生非”夺去而未喝的大半碗酒,递与吴刚道:“少侠,你喝了吧,小长老可能立刻就到!”

“无事生非”这一无理取闹,吴刚也深不以为然,酒是喝不成了,这半碗酒,盛情难却,他接了过来。

“砰!”

那只碗脱手飞到廊柱之上,砸成粉碎。

“无事生非”鬼怪般地坐了起来,口里道:“小子,要你戒酒,你偏不知死活!”

吴刚啼笑皆非,苦着脸道:“前辈不是醉了么?”

“无事生非”瞪眼道:“这还得了,老夫如果醉,可就永远不醒了!”

“为什么?”

“有人想要你我的命!”

老化子陡地站起身来,厉声道:“无事生非,你……”

“无事生非”也一跃而起,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相好的,丐帮根本没你这号人物!”

老化子向后退了一步,暴怒道:“姓杜的,你找死么?”

“找死的是你!”

“无事生非”虽专管闲事,却并非真正的无事找事,这一点吴刚是知道的,看样子情形大有蹊跷,当下挺身站了起来。

老化子一扬手,一蓬白雾,罩向“无事生非”……

同一时间,一道白练,从“无事生非”口中疾­射­而出,直­射­在老化子面上,顿时酒香四溢,原来吐出的,正是他所饮下的那坛酒。

这一着,谁也意料不到。

酒食内劲喷出,其势锐不可当。

“呀!”

惊叫声中,老化子有目难睁,转身弹出酒箭之外……

“无事生非”怪叫一声:“小子,截住他!”

只这话声出口的工夫,老化子已到了五丈外的院地中央。

吴刚反应神速,只一晃,便截在头里,手中剑同时出了鞘,动作之快,骇人听闻。

老化子折身一弹!

“刷!”剑光如幕,把他原生生迫回原地。

“无事生非”与吴刚成犄角之势,把老化子囿在圈子之内。

老化子栗声道:“吴刚,你这算什么意思?”

吴刚无言以对,到现在为止,他仍摸不透情况,因为这事太突兀了。

老化子跟着又道:“吴刚,要饭的是奉命行事,别人发疯你可别跟着癫狂!”

吴刚显得十分狼狈,不知如何是好,讯问的目光,投向了“无事生非”。

“无事生非”嘿嘿一笑道:“相好的,丐帮之内,根本没有巡察总监这称呼,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老化子怒哼了一声道:“姓杜的,丐帮家事似乎不该你过问!”

“我老人家管定了!”

“只怕你管不了……”

“那才是笑话,‘无事生非’这四个字岂是浪得的。”

吴刚也大感困惑,他自小即不断在化子群中混迹,的确不曾听过“巡察总监”这职称,但这是丐门高层的机密,他无法确定,同时老化子说的那段话,岂能有假,除了盟兄,谁知自己的心中秘密?

老化子怒视吴刚道:“本人话已转达,等候小长老与否听便,要饭的要走了!”

“无事生非”瞪眼道:“你别想开溜,先交代明白再走不迟!”

“交待什么?”

“来路与目的!”

“这不­干­你姓杜的事!”

“但我老人家管定了!”

“你管不了——”

喝话声中,一掌劈向了“无事生非”,这一掌显示出老化子功力相当深厚,劲势之强,令人咋舌。

“无事生非”举掌相迎。

砰然一声巨响,双双各退了一步,竟是势均力敌。

吴刚可为了难,也Сhā不上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非!

双方展开了一场狠拚恶斗!

“无事生非”边打边叫道:“小子,你如让他溜走,将悔恨不及。”

吴刚心中一动,决定在真相未白之前,不让老化子离开,心念之中,他退后数步,监视着对方。

激斗方酣,老化子又一次施出白雾……

“无事生非”疾退丈外,厉叫一声:“你用毒?”

“毒!”这使吴刚顿有所悟,丐帮弟子是不许用毒的。

也就在“无事生非”一退之际,老化子电闪弹身,掠上了屋顶。

吴刚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

一步之差,老化子已掠出两重屋脊。

吴刚展开“地宫”鬼魅般的身法,衔尾疾追,两个起落,双双落在庙外空地,吴刚手中剑一横,挡住老化子去路。

老化子厉声道:“你是信那老怪物还是信老化子?”

吴刚一咬牙道:“阁下来路正当,又何必急于脱身?”

“人人有面,树树有皮,老化子生来不愿受人肮气。”

“阁下何不看小长老之面,暂时忍耐?”

“老化子事情已了,没有再留的必要!”

“用毒是为贵帮禁例,这一点阁下有解释否?”

“对少侠老化子没有解释的必要!”

“如此请待小长老现身……”

“那不是来了!”

吴刚转目望去,一无所见,耳畔风响,老化子已乘机闪入林中,吴刚这才确实感到事有蹊跷,大喝一声:“别走!”弹身再追。

待到入林,业已不见老化子踪影。

正自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听不远处传来“无事生非”狂笑之声,吴刚循声扑了过去,只见老化子被“无事生非”缠住,双方已交上了手。

破风声起,十余条人影窜入林中,赫然是一群老少不等的乞丐。

老化子猛攻三招,迫得“无事生非”一窒,转身……

剑气森森,吴刚仗剑而立,两人正好成了面对面。

老化子骇极后退三步,吴刚前迫三步,剑尖直抵对方心窝。

十几名丐帮高手,立即采取了包围之势。

“无事生非”目注其中一名老丐道:“洪香主,那小的如何?”

姓洪的老丐恭谨地打了一躬,道:“口能言,耳能听,就是不能动弹!”

“可查出是什么毒物?”

“查不出来,似醉酒模样。”

“无事生非”向前一欺身,向老化子道:“相好的,愿意解释么!”

老化子狞声道:“解释什么?”

“你在酒坛中放的是什么药物?”

吴刚心头剧震,忽然明白“无事生非”阻止自己喝酒的原因了,但事实的经过却不得而知。

老化子目珠骨碌碌乱转,似在谋脱身之计。

吴刚剑尖一颤,道:“阁下开口!”

老化子冷哼了一声,突地向侧一塌身,贴地滚了出去。

吴刚料不到对方在剑尖之下,仍冒死来上这一手,不禁为之一呆。这也充分说明了这老化子亟欲脱身。

“哇!”惨号声中,一名丐者口喷血雨,腾飞数丈之外。

“呀!”众丐发出一声惊呼。

吴刚一呆之后,划空扑了过去,用剑不及,凌空劈出了一道掌风。

老化子已离开圈子三丈之外,劲风卷处,身形一个踉跄,只这间不容发的一瞬,吴刚身形下泻,手中剑跟着飞出,剑芒暴吐疾伸。

“嗤!”挟以一声闷哼,老化子背上开了一道口,立即冒出红­色­。

吴刚身形落实,手中剑抵上对方背心,栗声道:“阁下何以急谋逃脱?”

老化子不答。

十余丐者,又围了过来,那名被击的弟子,业已断了气。

吴刚目注那姓洪的香主道:“他是贵帮的人么?”

“敝帮无此人!”

“他不是……”

“不是!”

吴刚眉目间戾气大盛,转向“无事生非”道:“前辈,请赐告经过。”

“无事生非”道:“我老人家在前面镇集中,正与该镇丐头洪香主喝酒谈话,这相好的正来买菜沽酒,身负五结,却并非丐门人物,我老人家立即留上了意,这相好的买了一坛子酒,却在泥封上挖洞,倒了些药末在坛中,径自离开……”

“哦!”

“也是这相好的运气不好,竟没发现我老人家在酒座中,洪香主立即派人尾随,这厮手脚欠利落,撒了些药粉在柜台上,我老人家对毒一道略知皮毛,但看不出是何物,正好洪香主舵内囚有一名漏网的‘金剑手’,我老人家取了那些遗落的粉末,回到舵内,用那‘金剑手’作试验,那小子服下之后,全身瘫痪,功力尽失,我老人家循线索赶了来,其余的你知道了!”

这一番话,听得吴刚心惊­肉­跳,若非这老怪物凑巧碰上,自己今天后果难料了。

这老化子是何来路?

他怎知道自己在追“地灵”而假宋维屏之名传话?

他因何要谋算自己?

心念之中,一把抓住老化子顶上白发,向后一扭,白发应手而落,竟然戴的是假发,心中立有所悟,一把抓住对方右臂,往后一扭。

老化于怪叫一声,顺势出掌,正好触上剑锋。

“哇!”惨哼声中,一只左掌,被连指削去一半。

人被扭转,吴刚反剑入鞘,空出右手,向对方面上一抓。

“呀!”

吴刚与“无事生非”同时惊呼出声。

一张­阴­沉但已扭曲得变了形的脸孔出现了,右腮钱大一个青痣。

吴刚陡地疯狂地笑子起来,久久才敛住笑声道:“地灵,大盟主,想不到,哈哈哈哈……”

“地灵”面­色­如灰,哆嗦不止,他知道落入吴刚之手,命运已经注定了。

“小子,你准备把本座怎么样?”

吴刚一字一字地道:“要你慢慢地死!”

“地灵”双目一闭,竟是等死的样子。

吴刚右手曲指如钩,猛朝“地灵”胸前抓落。

“哇!哇!”惨号破空……

吴刚似失了人­性­般的,抓、撕、扭、戮。

皮烂,­肉­靡,血渍淋漓见骨。

丐门众高手为之掩面。

“砰!”血­肉­模糊的尸体倒下了,但还没有断气,肢体仍在抽动。

吴刚抬起染满鲜血的双手,双膝一曲,仰天悲呼道:“妈,各位叔伯弟兄在天有灵,刚儿,我,为你们报仇了!”

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但又惹人鼻酸,共掬同情之泪。

吴刚收泪而起,拔出“凤剑”,疯狂地乱剁,尸体成了一堆烂­肉­。

“无事生非”不忍道:“吴少侠,孩子,够了!”

吴刚停了手,呆立着,口里喃喃道:“媛妹,原谅我,我是不得已,我已放过他一次了!”

说完,木然举步……

“无事生非”一横身道:“你到哪里去?”

吴刚瞪着血红的眼道:“伏牛山!”

“七灵仙境么?”

“不错!”

“已经有人先你去了!”

“赤面老前辈一行么!”

“嗯!”

“告辞!援手之德,就此谢过。”

不理对方反应如何,身形一弹,飞掠而去,“七灵仙境”之中,仅剩“天灵”一人,还有些门下,论罪魁祸首,“天灵”应与“地灵”同等,因他是策谋­操­纵之人,“赤面金刚”等既已奔赴“七灵仙境”,自己必须兼程赶上,否则便来不及亲手刃仇了。

此去伏牛山,尚有数日行程,吴刚自信必能追上。

数日夜急赶,这一天日出之后不久,吴刚进入了伏牛山区。

凭着记忆,默察山形,近午时分,他来到了上次被诱入“七灵仙境”的大森林,算了算方位,疾奔那道幽谷。

他心中有些忐忑,因为一路之上,并不曾见“赤面金刚”等人行踪,如非赶过头,便是追不上,他在隆中山与宋维屏耽搁了一夜,破庙里又是半天,如果一行人也是昼夜兼程,相隔了几乎一天的途程,那是绝对追不上的。

他忽然想起有件事忘了向“无事生非杜宇”说明,就是“地灵”化装老化子,在酒中所放的药应是“三日醉”无疑,上次到“七灵仙境”,“花灵”以“百花香茶”待客,饮下之后,真力全消,便是此物,第一,“地灵”知自己有辟毒之能,不会使用任何毒药,第二,据洪香主所述那用作试验品的“金剑手”,情状便是这等。

“地灵”冒充宋维屏使者,而以他本人为饵,这算计可说天衣无缝,谁也不会起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逢“无事生非”予以识破。

心念之间,来到谷外,目光四下一看,并无异状,弹身再往里行。

工夫不大,来到原先树立“七灵仙境”石坊之处,目光所及,不由呼吸为之一窒,暗道一声:“我来迟了!”

石坊业已被毁,只剩下一堆乱石。

窒了片刻,再朝里蹬进。

“呀!”

他不由惊呼出了声,“花灵”所居的“花舍”,业已化成灰烬,那些含有剧毒的百花,被烧得枝叶无存,一片枯焦。

不错,对付这百花奇阵,火攻是无上妙法。

现场情况判断,这场火至少在半日之前,因已不见有余烬。

吴刚咬了咬牙,穿过面目全非的花径。

路径上已发现尸体,男女俱有,零乱散抛。

吴刚无心细察,加快脚步蹚进。

“听泉小筑”也同样被烧毁了,剩下些焦木残架,在风中摇晃。

顾盼间,来到最后一进,毫不例外,仍是一片瓦砾。

吴刚呆住了。

这一趟算是空跑了,“赤面金刚”等人的动作好快。

“天灵”是否已就戮?这是最大的问题,如此魔漏网,今后要找他,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于是吴刚开始在现场搜索,检视每一具尸体,希望能发现“天灵”的尸身,搜遍了谷底每一个角落,他失望了,并无“天灵”的尸体在内。

何去何从?

继续追查“天灵”的下落?还是……

突地——

他发现靠南面的壁脚上,荆棘丛中,有一样东西十分刺眼,近前一看,竟是一幅五彩的袍角,心头登时一阵狂跳,他记得“天灵”是着锦衣的。这袍角是否“天灵”身上所撕落的呢?他难道已被生擒了?

他运足目力,四下扫瞄,希望能再发现些蛛丝马迹。

终于,他看到岩壁间似有一片殷红,趋前一看,是血迹,血怎会涂上两丈之高的岩壁呢?这一点殊不可解。

想了许久,隆中山山腹秘宫,给他一种启示,会不会……

心念动处,­精­神大振,抬头细察山势,在十丈高下之处,有一株虬松从壁缝间斜斜伸出,不规则的仅可容足的突石上,似有人践踏的痕迹,这痕迹显然是经常有人落脚的说明。

他相准了落脚之处,拔身而起,仅两个起落,便攀上了虬松。

目光扫处,不由大感激动,只见虬松之后,是一道天然石隙,高约八尺,宽可容一人通过,正好被虬松挡住,由下上望,目力再好也看不出来。

此际正当日中,阳光照得隙内十分清晰,隙道在五丈之处折向左边,故此视力只达转角之处。

吴刚拔剑在手,一步一步欺了进去。

到了转角之处,洞径忽然变宽倒是十分­干­燥。

地上,又发现了斑斑血迹。

吴刚镇静了一下心神,事实已很明显,“天灵”必是负伤之后,潜入此洞藏匿。他蹑足而行,不带声息。

行约十丈,眼前陡地一亮,眼前现出一间石室,顶上珠光照耀,室内排着一张供桌,一座三尺大小的神牌,供在当中。

目光下转,供桌前伏跪着一团人影,那锦袍,员外巾,已说明了那人是谁了。

吴刚的血液开始加速运行,仇与恨再次在胸内翻腾。

他欺到了门边,那人影懵然未觉,神牌上的字迹已清晰入目:

“先师人魔许讳长江之神位。”

“人魔”,“七灵”是“人魔”的传人?据传说“人魔”已于数十年前被中原武林同道火化,那“七灵”之作乱,显然是意存报复。

吴刚站着没有动。

久久,那人影起身,只见锦袍破碎,血渍殷然,不错,他已受了伤,伤得不轻。

人影转身,发现了吴刚,如逢鬼魅似地怪叫了一声。

吴刚咬牙切齿地道:“天灵,该偿帐了,你是最后一个!”

“天灵”面上立起抽搐,惊怖万状地背靠供桌,栗吼道:“你……你……”

“索血一剑专诚拜访!”

“你……想怎么样?”

“武林第一堡的血债,中原道上枉死同道的血债,本人兄弟所蒙的厚赐,这些,你应该死一千次,天灵,老匹夫……”

吴刚缓慢地举步,踏入石室,一步,一步,直欺到“天灵”身前伸剑可及之处。

“天灵”背倚供桌,退无可退,全身觳觫不止。

吴刚厉喝一声道:“‘天灵’,你要慢慢地死,你选得好,死在‘人魔’的灵位之前!”

“天灵”突地伸手入怀……

“哇!”

吴刚剑出如电,“天灵”的一只右臂,齐肩而落,血花迸飞四溅。

“你……你……”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天灵’,报应是不爽的,天道好还啊!”

“天灵”突地一挺身,翻身跪落在供桌之前。

吴刚冷酷地道:“祝告吧‘天灵’,祝告‘人魔’在天之灵吧,让他睁眼看着魔子魔孙的下场!”

“天灵”凄厉地叫道:“下手吧,小子!”

吴刚剑尖向前一送,缓缓刺入“天灵”后心,一声沉闷的惨号,“天灵”伏地而倒,吴刚抽剑,再一挥,把“天灵”腰斩两段。

一切算是结束了!

吴刚拭净了剑身,归入鞘中,最后望了“天灵”的尸身一眼,转身出洞,下岩可就容易了,一个回旋,飘落实地。

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吴刚,一切结束了,你的时候也到了,罪戾深重,偷生何为?”

说完,仰望云空,惨然一笑。

何处是最好的结束生命之地?

落叶归根,开封城外的“五百人冢”!

于是,他拖着空虚的躯壳,离开谷道,直奔开封。

这是一个凄风苦雨的下午,开封城外,一个孤凄的人影,冒着风雨,踏着泥泞,蹒跚而行。

他,正是“索血一剑吴刚”。

这情景,正像那年他祭“五百人冢”的情形一样,只是今天并非清明,路上也没有扫墓的人。

行行重行行,一座荒荑荑的巨冢,呈现眼前。

几个怵目惊心的擘窠大字,远远就可看到:

“五百人冢”。

吴刚觉得两眼发花,这最后的几步路,似乎走不动了。

一步一挨,他到了冢前。

泥泞中,有一大堆纸钱的痕迹,还有两段烧残的巨烛。

“是什么人来烧纸?”

但他不愿再去深思了,反正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跪到墓前,没有祝祷,也没有出声,只默默地流泪,泪水混合着雨水,根本分不清孰是泪水,孰是雨水?

约莫盏茶工夫,他缓缓拔出了“凤剑”,高举过顶,凄厉地道:“仇已报,怨已消,罪孽之身,也该归于尘土!”

说完,倒转剑把,剑尖对正心窝……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如鬼魅般自墓后闪出,一把夺去了吴刚手中的“凤剑”。

吴刚惊叫一声,弹起身来,面前兀立着一个高大身影——赤面金刚。

紧接着,十几条人影一齐涌现,“地宫”四老、小叫化宋维屏、丐帮首席长老“跛足大仙”、“武当掌教”、“地宫”护法易永寿、少林“大悲”……

吴刚愣立无语。

宋维屏上前悲声道:“贤弟,你能死吗?”

吴刚木然道:“大哥,小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赤面金刚”洪喝一声道:“胡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忍令天下共钦的‘武圣’绝嗣么?‘武林第一堡’从此消失么?吴刚,活者不论,你何对死者?”

吴刚踉跄了三步,身形摇摇欲倒。

绝嗣——最大的不孝。

“大悲和尚”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少施主,死并非解脱,你应做的事还多,岂能轻易言死,你看这墓内躺着的五百英灵,他(她)们允许你如此做么?”

“地宫”四老之首接上了话道:“吴刚,掌门夫人希望你身兼两祧,这是你唯一对公主赎罪之道。”

宋维屏Сhā上道:“贤弟,吕姑娘在‘魔湖’等你,当日‘花灵’不现身,让你由本身之血解她本身之毒,这是善意的安排,也是解决两家冤结之道。”

你一言,我一语,尽如当头­棒­喝。

吴刚咬牙道:“我明白了!”

“赤面金刚”递过“凤剑”,道:“孩子,明白了就好!这是你的,拿去!”

吴刚双手接了过来,再次跪倒墓前。

风住了,雨止了!

云飘散,露出了和煦的阳光,扫尽了大地的­阴­霾。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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