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社会时我爷爷狡兔三窟,乡下有事情,他躲到城里,城里情况不好,他溜回乡下。城里乡下,来去自如。新社会打破了他的这种思想观念落后的美梦。我爷爷刚回到乡下不久,房子还来不及收拾,荒芜的田地还没有开垦,人民政府的工作队就开进来了。我爷爷一家乱乱糟糟的,让工作队的同志看不太明白,摸不太清楚。工作队的同志了解了情况之后,思维出现了严重的短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我爷爷提醒他们说,很简单嘛,除了老婆孩子,我一无所有。于是,他们被划为贫农。“贫农”这两个字十分宝贵,甚至可以说金光闪闪,它成了我们的护身符。这就像“地主”和“富农”这两个词一度成为另外一些人的紧箍咒一样。
以前我填家庭成分时,总是有些得意忘形。张春红和姜红卫的家庭成份是“城镇小业主”。在成份上,他们天然地就比我低了一个层次。我因此多少找到了高人一等的美好感觉。我生不逢时,现在家庭成份已经不重要了。在我父亲他们那个年代,拥有一个像“贫农”或者“工人”的家庭成份,就像现在人们拥有奔驰汽车一样神气。那时候农民,十分光荣,光荣得恨不得要脱掉裤子,光着ρi股,在村头村尾走来走去。这种心态跟后来人们拥有了一只手机,风光得想Сhā在额头上一样。由此可见,当时的贫农成份,等值于如今的豪华住宅和高级房车,它们都是一种可以炫耀的财富。
我爷爷的低下革命觉悟使他由一个城镇小业主变成了贫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爷爷这样一个冒冒失失的举动,为我们换来了一个铁打钢造的护身符。
话又说回来。我父亲当时在县城里整天溜出去捕鱼捞虾,打家劫舍,伙同一班街霸呼啸山林,跟农民孩子也差不了多少。农民们在田里劳作,他耳濡目染,也知道个大概。副司令员同志丢了一只耳朵,组织上派他将功立罪,去放水稻高产卫星,实在算得上很幸运。
那时候的情况是,汕头军分区的同志们已经放出一个亩产五千斤的大卫星了。其他军分区的同志们肚子里都憋着一口气,整天策划着怎么赶超汕头军分区。
好在那个时候我们国家比较安定团结,一说大炼钢铁就大家一起来大炼钢铁,一说放卫星就大家一起来放卫星;好在那个时候,美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都变成了纸老虎,对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威胁了。我们人民解放军闲得发慌,于是开始热火朝天地放卫星。
种水稻不是种地瓜,按照当时的科学技术条件,每亩地超过五百斤就是高产了。汕头军分区的同志放了一颗五千斤的大卫星,实在很了不起。中科院的科学家撰文证明了这颗卫星的真实性,着名诗人还特别写了一首赞美诗发在报纸上说:啊,那黄灿灿的稻谷,分明就是一颗颗的土豆……
《人民日报》在显要位置刊登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美丽的少女怀抱颗粒巨大得就像是土豆一样的水稻,端坐在像竹子一样高大的水稻枝杈上甜美地微笑。眼见为实,有照为证。《人民日报》的特约评论员撰文加以表扬,海内外各大新闻社纷纷转载,称为二十世纪最了不起的贡献,困扰了人类几千年的粮食问题,终于被中国人民解放军解决了。相比之下,美帝国主义白白建立了那么多的科研机构,白白养着那么多光领工资不干活,光吃饲料不下蛋的科学家,整天在实验室和试验田里捣鼓来捣鼓去,屁也没弄出个响来。
由此可见,要超过汕头军分区放出的这颗大卫星,非要使出绝活来不可。
我父亲所在部队的政委同志也不是吃素的。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抽掉了两条“大前门”香烟,喝掉了四暖瓶开水,终于得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先在二十亩良田里种上高产水稻,等到水稻含苞抽穗快要成熟时,再全部移植到一亩地里。这样,水稻收割之后,不就超过汕头军分区的那个粮食卫星了吗?说干就干,解放军战士的战斗力可不是吹的。他们拿出志愿军在上甘岭英勇狙击美帝国主义的大无畏战斗精神来,不到一天,就把二十亩地里的抽穗水稻给拔出来,栽到那亩准备放粮食高产大卫星的特制水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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