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叔一直很感激马天明。要不是马天明,现在他也许还在湖南或者广西的什么地方吃西北风呢。
马天明每次来罗州,我八叔都特别地安排出时间来陪他吃喝玩乐,还让张春芳陪他喝酒,每天是不醉不归。他们既是朋友加死党,又是生意上的亲密合作伙伴。
有一次,我八叔到柳州去,马天明甚至把他拉到自己家里,叫出自己的父母来陪他喝酒。马天明的妹妹马文清是一个典型的柳州妹子,眼睛很大,颧骨很高,胸脯很高,嘴唇很厚。马文清是看起来就很热情的那种女人。
马文清大学毕业生,在柳州的某个中学里教书,郁郁不得志。马文清说话很甜,跟我八叔眉来眼去。
对于马天明的这么信任,连家里人都叫出来陪自己吃饭,我八叔感到很惭愧。我八叔说,我可不能让我阿婶来陪你喝酒,我阿婶太老了。马天明说,我们还说这个干什么?他有力地拍了一下我八叔肩膀。马天明的妹妹马文清也颇有深意地看看我八叔。我八叔被她弄得有些心猿意马。马天明眼尖,他拍拍我八叔的肩膀,开玩笑地说,老钟,我这个妹子怎么样?
我八叔说,很好啊。
马天明说,你要是看着还顺眼,就把她弄到你们公司去找个活干吧。
我八叔虚情假意地说,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马天明说,我妹子在中学里当历史老师,没钱没劲,想出来混,你老兄就带带她,让她跟着混口饭吃吧。
我八叔回罗州时,把马文清带了回来,让她在公司里管公关。马文清是个大学生,又机灵精明,公关工作干起来如鱼得水。但是张春芳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对马文清产生了很深的敌意,经常在我八叔面前讲马文清的坏话。在这点上,张春芳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一个年轻女人的最大忌讳,就是整天叨叨咕咕,总在一个男人面前说另一个女人的坏话。我八叔对于张春芳感到有些讨厌,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干脆不让张春芳管他办公室的闲事了,她只需要把假帐做好了,就大吉利市了。至于马文清,她进进出出,我八叔倒是不反对。这样一对比,张春芳就感受到失落了。张春芳心里很不好受,她一直在盯着马文清。
我八叔跟马天明走私汽车时做的最大一笔生意,就是一次往柳州发了一百辆小汽车。包括蓝鸟、公爵王、和子弹头。我八叔当然也没有这么多钱,能够一次就购买一百辆小汽车。我八叔也是倒买倒卖,用从海南一家有政府背景的汽车贸易公司里批来汽车,倒给马天明。马天明再倒给别人。我八叔从马天明那里拿到钱,再汇给海南公司。
海南公司后台硬得像根铁棍,总经理就是省领导的公子,有名的太子党。海南公司不生产汽车,可是它们的停车场里停满了各种牌子各种型号的汽车。多的时候,达到千辆之巨,宛如趴在地上的甲壳虫。人们来海南公司,也是随提随走,各种手续一应俱全,跟正规报关进口的轿车没有任何差别。要说有差别,就是价格便宜至少三分之一以上。来海南公司购车,还能够得到一张特别的发票。这张发票可以让顾客随心所欲地填写自己需要的数字,这样,所有来到这里的顾客都感到特别满意,都觉得不虚此行。
海南公司打通了各种关节,势力庞大得让人张口结舌。海南公司的人收完钱,给汽车贴上一张通行证,然后像骑手拍拍马的脖子一样拍拍引擎罩,说,开走吧,我们的通行证比公安局的还有效。
马天明执意要给我八叔支付一百万订金,我八叔坚决不要。
我八叔说:“老马,我们是什么朋友了?还信不过你吗?”
马天明笑了:“老钟,你别忘了,我是一个骗子……”
我八叔说:“老马,你别这么婆婆妈妈。你别忘了,我也是一个骗子。”
我八叔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肯为朋友两肋Сhā刀。在办事情的豪爽上,我八叔远非常人可比。
马天明本来还是有些犹豫,但是见我八叔这么热情这么豪爽,就不再勉强了。他最后说:“老钟,我想提醒你一下,除了你的那根老二,谁也不要相信!”
我八叔只好收下马天明的一百万订金。
一百辆汽车,浩浩荡荡,分火车和公路两种方式,发了五批,才发到柳州。
这些汽车发出去之后,马天明就销声匿迹了。我八叔对于马天明有着天然的信任,他一点都不着急。他相信马天明一旦有需要,很快就会跟自己联系。
马文清曾经提醒我八叔一定要盯住马天明,我八叔还非常不高兴。我八叔说,连你哥哥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马文清说,他不是我哥哥!
我八叔刮了一下马文清的俏脸蛋说,马文清,你的良心的大大没有!
马文清说,他真的不是我哥哥!
我八叔打了一个唿哨。
三个月之后,我八叔收到一封发自云南丽江的特快专递。这封特快专递是马天明发的。马天明在信里写道:
“阿通,你知道吗?我现在在云南丽江,这里的风景美极了。”
马天明在信里还说,“我接着还要去香格里拉,那里据说是人间天堂,去了一次,就是死在那里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