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明把我八叔发给他的汽车销售一空之后，拿到大笔的钱之后，溜之大吉了。他给我八叔发来了这封特快专递，在信里，他说：“阿通，我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你忠告：不要相信任何人，就算是你的老二弄出来的也不要相信。最后，祝你好运！”

那一百辆汽车价值两千多万，我八叔仅仅拿到了一百万块钱的定金。事后，我八叔请求公安局帮忙派人到柳州去调查马天明，但是一无所获。柳州方面说，根本就没有马天明这个人，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大鹏贸易公司。我八叔又带着马文清亲自去柳州。在柳州，他连马天明的一根头发也没有找到。

我八叔看看马文清。马文清无辜地笑了笑，有些怯懦，露出两个小酒漩。这两个小酒漩让我八叔叹了一口气。两个小酒漩让我八叔想起了《柳堡的故事》里的春妮。当时，所有人都为陶玉玲而着迷，我八叔也不例外。第二，马文清让他想起了我八婶苏小娟。我八婶之所以让我八叔这么难忘，也是因为她有两只小酒漩。那时候的人喜欢一个女孩子，往往都是因为两只小酒漩。

马文清说：“我提醒过你的……”

我八叔问：“提醒我什么？”

马文清说：“我提醒过你，马天明不是我的哥哥。”

我八叔说：“对，你好像说过……”

马文清说：“可是你不相信。”

我八叔说：“换了你，你会相信么？”

马文清说：“我也不相信。”

我八叔说：“你哥哥函家产飞了？”

马文清说：“我说了，他不是我哥哥。我们是在夜总会认识的。他说让我给他当妹妹，然后给了我一万文钱。有一万文钱，所以我就当他妹妹了……”

我八叔说：“钱钱钱，年纪轻轻的，脑子里就是钱。你这么喜欢钱，给你一万文，脱光了给我看看行吗？”

马文清很妩媚地笑笑，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八叔：“你是开玩笑吧？”

我八叔生气地说：“我是当真的！”

马文清压低声音说：“那就随你的便啦……”

我八叔一下子就愣住了。

在柳州，我八叔几乎找遍了整个城市，但是马天明和他的大鹏贸易公司就是不见踪影。马天明原来工作的那个铝制品厂也早就倒闭了，在工厂的原址上建起了一个巨大的百货大楼，人们进进出出，就像是迁岗的蚂蚁。到后来，我八叔连马天明究竟在没在铝制品厂工作过都有些怀疑了。

我们罗州土语把蚂蚁搬家叫做“迁岗”，在我八叔面前迁岗的这些人群，很显然也没有一个认识马天明。马天明很可能仅仅是一个化名，他本人的真名谁也不知道。我八叔的那一百辆汽车也变成了迁岗的蚂蚁，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消失得彻彻底底。一百辆汽车毕竟不是一百只小蚂蚁。一百只小蚂蚁迁岗，还搬着一条肥肥的菜青虫呢？可是一百辆汽车在柳州消失，各个有关部门的档案纪录里竟然没有留下任何地痕迹。

我八叔站在柳江公路大桥上，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汽车，感到每一辆都似曾相识。这里面一定有他发给马天明的汽车，但是他毫无证据。马天明真是了不起。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做了这么多生意的一个公司，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八叔看着像菜青虫一样的马文清，马文清的叹息，让我八叔的心中怒火，都化作汗水，消融在床单里。这时候的马文清就像是一颗剥开的栗子，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让我八叔充满了食欲。

我八叔问：“你真的姓马么？”

马文清说：“我当然姓马啦？”

我八叔把马文清三个字拆开了细细品尝。我八叔说：“马——文——清——你真的很像一匹马——”

马文清柔情似水：“是吗？我像什么马？”

我八叔说：“就像那种人人都想骑上去的马……”

马文清笑吟吟地看着我八叔，目光里充满挑逗。

我八叔于是挥马扬鞭，驰骋在辽阔的大草原上。他带着淡淡的忧伤，还有一种莫名的怅惘。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