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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男主角按住女主角肩头大吼:「我是爱你的呀……」

一日三餐,六七年如一日。

水电费、固定电话费、煤气费、有线电视钱、取暖费……其他三人不曾去过一次,都是她父亲到各个收费处去交。

电器灯具、炉灶纱窗、地板壁砖、水管马桶……哪一样出了毛病,都是她父亲修缮整理……

还有窗台玻璃缸里的鱼、阳台十几盆花、壁橱里腌制的酸菜……

「老爹图便宜买八块钱的日光灯管,结果不到三个月就坏了……」

「炉灶架的金属脚掉了两个,我家老爹自己做了两个小铁片安上去,居然看不出区别哎……」

「饮水机的塑料推环断了,我爸用铜丝拗成U形,花了两个小时安上去,还蛮好用的,省下一笔银子……」

「老爹原来两天给鱼换一次水,后来懒了,半个月也不换一次,鱼缸已经绿得看不见鱼影子了……」

「我家户主大人竟然把吸油烟机里的废油倒进花盆,还理直气壮地说是肥料的一种,烧得龟背竹差点挂掉……」

「纱窗坏了,从缝隙溜进几十只小飞蛾,扑得满墙都是,恶心死了,我拖老爹帮我打,他不但不帮我,看我生气还哈哈大笑……」

那么多抱怨、赞扬、责怪、气恼的日常叨念,勾勒出她深爱的活生生可敬可爱的父亲。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切!

「早就觉他心脏不好,让他去医院,他那么犟,信不着医生,又舍不得钱,就是不去,结果赔上自己一条命!」

许盈说这话时,恨恨地咬着牙根。

自小就有着柔软感情的她,第一次这样恼怒地痛恨她最亲爱的父亲。

「我­干­吗不像去年逼他看胃病那样再逼他去一次医院检查心脏,­干­吗他说不要紧我就信以为真?爸爸一向刚硬倔强,我又不是不知道……」

许盈也同样恨着自己。

忿恨的话让他的心跟着一起绞痛。

不要恨他人,不要恨自己,这世界上有太多我们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的人和事,像这样的生老病死,像这样的天人永隔。

「你看,我老早在爸爸牙缸里放了新牙刷,他还放着它没舍得用,一直用旧的那支……」

傍晚整理要火化的物品时,她抱着父亲的毛巾牙具泪流满面,心疼父亲的过于节省简朴。

「爸爸都省给了我们,自己一分也舍不得花!」

天下父母心。

客厅里­骚­动起来,到邻市朋友家作客的两位姑姑闻讯赶回,许盈母亲与丈夫仅有的两个妹妹抱头恸哭:「我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照顾服侍老人,指望靠他过完下半辈子,他一句话都没有,突然就走了……」

许盈一动,钟辰皓轻轻问:「你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

「没关系。」她睁着红肿的眼,已经平静很多,「你还不回家?明天要上班。」

「我请了假。」

「对啊,我也应该请假。」她才想起来,摸过手机,盯了一会儿屏幕,抬头傻傻地问,「应该请几天假?」

钟辰皓想了想,「各项事都是你那些叔伯在­操­办,你没有太多事要忙,但可能也要两天。」

她无异议点头,拨通经理电话,经理通情且照顾,应允三四天也没问题。

放下电话,她仍道:「不上班,也回家去歇歇,等到送葬时再过来。」

「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回去睡觉!」她有点恼,他也要像爸爸一样不爱惜自己吗?

钟辰皓拗不过她,只得答应。十点多了,客人差不多都散了,许盈母亲送至楼下,与亲友们说着话。他下了楼,见楼前已一字排开十多个花篮花圈,许盈的姑父在旁边守着。

长辈见到他,笑了,「过来过来小伙子。」

他走过去,站在他们面前。

「你是小盈的男朋友?」

「是。」

长辈审视他,「打算和我们家孩子处多久?」

他淡淡地道:「只要她点头,随时可以结婚。」

「我可告诉你,小盈她妈妈没有社保,将来是个难办的问题。」

「赡养老人是应尽的责任,况且我工作还算稳定有保障。」

「行,是个好样的,我们家呆丫头运气不错。」姑父满意了,掏出烟盒,「来一枝。」

钟辰皓接过,他平日不吸烟,但并不是不会。今天,他想闻一闻烟的味道。

姑父指间夹着烟,吸一口,鼻间喷出烟雾缭绕,长叹:「人这一辈子啊,就这么回事……」

同样是离了五十奔六十的老人,感慨间,看淡生死,人生几十年风雨,到头来,一声叹。

☆☆☆☆☆☆

按旧风俗,当夜的纸钱要女儿亲手来烧,三斤十两纸,是女儿给父亲的贴身钱。

表哥端着炭盆陪她一同下楼,再三唠叨:「你自己行不行?可别烧着手,更别引起火灾,春天风这么大……」

「啰嗦,乌鸦,嫂子在等你上去忙别的呢。」许盈赶表哥回楼上,他夫妻俩一下午忙着买花圈、烧纸、送底片去照相馆洗遗像,联络火葬厂和送葬车队,累得人仰马翻,他留在屋子里,至少还能坐一坐歇一会儿。

「那我上楼了,你真的行啊?」

「快走快走!

终于赶走唠叨鬼,许盈端着炭盆犹豫一会儿,决定放在比较宽敞的地方,刚放下,就听有人道:「别放在路中央,半夜也会有汽车经过。」

她吓了一跳,不悦地瞪着来人,「你……你也知道现在是半夜,怎么还在这儿?」

钟辰皓说:「我帮你烧纸。」

「不行,这个要女儿烧,别人不能代烧。」许盈心里一酸,十二点多了,算来他在外面站了两个多小时,这么晚,也无法再赶他回去休息,一会儿拉他上楼和表哥一起窝沙发好了,「你帮我拨纸灰就好。」

将炭盆移至墙底,一楼没有住户,火光再旺也不会有谁抗议。古老的风俗传承千年,从前是不信的,此刻却虔诚地相信纸灰可以穿越空间,在另一个世界给爸爸傍身使用。

一生克己节俭的爸爸,女儿寄这么多钱给你,你不要再舍不得,不用再在台灯下,缁铢必较地仔细度量每日用度开支。

三斤十两纸,烧了二十分钟,等纸灰凉透却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两个人翻搅着炙人的热浪,汗湿重衣,被午夜的寒风吹­干­,再汗渍湿透,再吹­干­。

☆☆☆☆☆☆

第二天,许君从学校赶回奔丧,定于第三天凌晨四点半,送葬车队准时出发。

仍是遵循古老的传统——摔丧盆、打灵幡、压路钱、撒五谷粮……现代化文明的城市,依然沿用旧时方式送老人上路。

在火葬场,打开冰柜,许盈看到了穿寿衣的爸爸,内里是蓝­色­绸缎寿字图唐装,外穿中山装式半长风衣,头戴博学帽,显得脸孔异常的小。不只是脸,在冰柜里置放后,似乎整个人都小了一圈。在记忆里高大的父亲,躺在告别厅里,显得那么瘦小,许盈好想扑上去抱一抱爸爸,亲一亲他的脸,像小时候一样,搂着他的脖子,亲密地偎在爸爸怀里撒娇。

「快,把绊脚绳解开!」

「小盈烧的纸灰呢,赶快放到你爸衣兜里。」

「酒和棉花呢,不是要开光?」

一个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殡葬人员用剪子利落地将寿衣上缚着的几道细红绳剪断,「哪个家属跟着开光?

有人把蘸了白酒的脱脂棉塞到许盈手里,「小盈快去。」

许盈急急挤上前来,「我来!」

殡葬人员看了她一眼,温和地道:「用酒­精­棉给你爸爸擦一擦,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念到哪,擦到哪,明白吗?

许盈其实并不很懂,但周围又是哭声又是说话声的一团混乱让她也跟着混乱地点头。

「开天光,亮堂堂。」殡葬人员手里的酒­精­棉拂过逝者的脸,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开天光,亮堂堂。」许盈跟说照做。酒­精­棉下,爸爸的脸冰冷冻手,不似柔软肌肤,而像一具制作逼真的蜡像,让她心底泛起异样的恐慌。

假的吧?这面前不会说、不会动,连温度都没有的蜡像一样的人,真的是她爱笑易怒又唠叨又­操­」的爸爸吗?那么冷,那么硬,真是曾是活生生一个鲜活的生命吗?

「开眼光,观四方。」眼睛是闭着的,眉稀疏,眼凹陷,似乎是平日里熟悉的爸爸的样子。

「开鼻光,闻味香。」好小的脸孔啊,爸爸的脸怎么变得那样小,是不是因为冷冻过的关系?

「开嘴光,吃牛羊。」越看越不像。

「开心光……」

一切都是假的吧!这灵堂、这火葬场、这哭声、这嘈杂、这混乱……还有,她手底抚触过的,这具冰冷的蜡像。

她其实……是在做梦吧?

一个荒诞而混乱恍惚的梦境。

开手光,抓钱粮。

开脚光,脚踩莲花上天堂:

开身光……

她已经跟不上那殡葬人员所念的开光口诀了,但仍是含糊地跟着念,不能停不能停,这好像是很重要的谒语,丢一句都不可以。

「好了,推过去吧……」有人指挥。

「等一下,口钱要拿出来!」有人阻止。

好混乱啊,这梦一样的一切——

殡葬人员用镊子要把含在嘴里的铜钱取出来,那铜钱冻在里面夹不出,于是挖,于是撬。

小姑姑呜咽:「嘴都撬坏了……」

眼见着那葬藏人员用坚硬的金属镊子又挖又撬,冰冻的嘴­唇­被压扁成奇怪的形状,许盈心里蓦地一记刀剜的痛,那不是蜡像,不是啊!

她尖厉叫着扑过去:「既然要拿出来,当初­干­什么放进去?」谁敢损坏爸爸一分一毫,不可以不可以!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拖回去,压进怀里沉声道:「不要管,不要看。」

她扭着、挣着,咬着牙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是惯例吧?所有送到这里的逝者远离前都要经过这一程序吧?可是爸爸会疼的,她也疼,喘不上气来的疼痛。

口钱终于拿出来了,滑车被推向那个低矮的小拱门,许盈母亲撕裂心肺地哭叫着追过去:「再也见不着了……」被众人死死拦住拖住。

再也见不着了!

笑着的爸爸、生气的爸爸、拉着她手的爸爸、半夜起床催她关电脑睡觉的爸爸、和她聊天笑闹下棋学打字的爸爸……那么生机勃勃的人,那么爱谈天说地言语滔滔的爸爸,在家里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再也没有他的气息,厨房里、客厅里、卧室里,这个世界上,这个空间里。

永远永远都见不到了……

☆☆☆

四十五分钟后,取骨灰。

等待时.有别的人家在整理亲人的骨灰,许盈悄悄推小弟,「他们用镊子在往外挑什么?那种黑黑的东西。」

「不知道。」许君摇头。

「一会儿我们把骨灰都装起来,一丁点也不扔。」她心里不满,那些人,挑什么挑,亲人的遗骨,应该一星一点都不能丢弃。

「好。」许君又点头。

时间到了,按牌号取骨灰

许盈盯着金属方盘里细碎的骸骨与灰白尘粒,一阵恍惚。

这苍涩残碎的白骨,哪里是爸爸的手臂,抱着她度过欢乐无忧的童年;哪里又是爸爸的双腿,经过几十年风雨辛劳撑起这个温暖的家?

那样大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变成这一小堆看不出形状的骨屑?真古怪……

不知是哪个长辈递给她一双特制的长筷,「把黑­色­的东西挑出来,那是『病』。」

病?

她拉拉小弟,「快把那些黑东西挑出来,是『病』。」原来如此,难怪别人家都在挑那种东西,扔掉扔掉,不许沾染爸爸。

许君便跟着她一起仔仔细细地挑。

☆☆☆

最后,在焚烧炉前摆上骨灰盒和供果,家人双膝跪地,为至亲送行。

许盈忽见钟辰皓从人群里跨步而出,在自己身边同样跪下,惊愕讶然,而还没说话,已有喊声起——

「一叩头一」

二叩——

三叩——

记事起,就不曾这样虔诚地跪地磕头,即使幼年接长辈们给的压岁钱时。太重的礼节,太折煞人的动作,在传统习俗渐渐消逝的今天,已渐为人们所摒弃。然而此时此刻,这样额触地面,这样低眉折腰,是给亲爱的父亲,给至亲至敬的人,便不觉难堪羞看。

接着,烧花圈花篮,烧遗物烧黄纸,炉火熊熊,火焰冲天,黑烟弥漫,那一件件熟悉的衣裳物品渐渐被火舌吞噬,转眼变成灰烬。

炙人的热浪烤得人昏眩,皮肤烫至疼痛的地步,许盈忽往炉火方向跑去,被钟辰皓及时扯回,「你­干­什么?」

「牙刷!」她挣着,便咽要哭,「爸的牙刷……」

所指的地面处,一支崭新的牙刷孤零零地躺在焚烧炉旁边,是从遗物包里掉出来的。

爸爸生前没舍得,现在要送到那边给他用。

许君也看见了,他抢过工人手里的长竿,向前跑几步,竿头一挑,牙刷被准确地挑进焚烧炉里,紧接着他又被热浪Ъ了回来。

刚刚迈入成|人行列的男孩脸上,湿痕迹重,不知是汗是泪。

☆☆☆☆☆☆

都结束了,亲属们摘下孝带,按照习俗到焚烧炉前抖一抖,去病去灾。

然后轮流用白酒洗手。

钟辰皓拉着许盈也要过去,她却站在原地不动,他柔声问:「怎么了?」

她低着头,看着地面,一字一句清晰地道:「你不可以比我先死,听到没?」

不可以比我先死!

钟辰皓心里一痛,伸臂紧紧抱住她。

☆☆☆☆☆☆

到家已是晚上九点,钟辰皓脱下外衣,看一室清寂,时钟滴答滴答,在屋子里有节奏地回响。从两天前到现在,睡眠总共不超过六个小时,很疲倦,却没有睡意。

往沙发一坐,才觉身上黏腻不舒服,这两天,陪着许盈烧纸,不知出了多少身汗,湿了­干­、­干­了又湿。

收拾了衣物用品去小区浴池,一个小时后洗完回来周身清爽,然而躺在床上,仍是难以入睡。

从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况下被介绍给她所有的亲属认识。长辈们的眼光是满意的,而叹息是遗憾的。

下午丧宴时,他们这一桌的许盈母亲、姑姑、哥嫂都散到别桌和客人说话,只剩下他和许盈姐弟三人。

许盈盯准桌上的一盘虾努力吃,大家都吃不下,她其实也无甚胃口,但她一直在吃,皱着眉往嘴里填,他看不下去,去拦她,她眼泪断线而下。

「没有人吃,一会儿就都要扔掉,爸省吃俭用,家里的剩饭菜都几乎没有扔的时候,更别说舍得上饭店吃这么贵的菜,他辛辛苦苦攒的钱,怎么能这样糟蹋……」

她狠狠地道:「吃到我肚子里,爸才不会心疼!

一生节俭的老人,养出一个同样品质的女儿。

有些好笑,却让人笑不出来,可怜可爱的傻丫头,无法不用此生最温情柔和的心思待她。

于是,在客人散后,十桌菜肴果然剩了六七成,他和许君便挨桌打包,包了二十几袋回去。她又指着桌上的一盘盘菜肴告诉他:「这一道,爸爸总是把木耳炒出很多水,因为他泡完木耳图方便,不晾­干­就倒进锅里;这一道,爸爸炒的­鸡­蛋十次有九次炒成白­色­,因为他舍不得碗底那一点点蛋清,就用水冲,结果次次倒水过多;还有红烧­肉­,爸爸永远做不出正宗的味道,给他提意见他还老是不承认……」

她的父亲,已经深深嵌入她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衣食住行、家里门外,她每见一样东西一件事物,都会想起和她父亲有关的情形和回忆。

这样浓烈醇厚眷恋不舍的亲情,是他当年深切渴望而如今早已淡然置之的。

电话铃忽响,他下意识抬眼,墙上石英钟的夜明指针正指向夜里十一点,这么晚,谁打电话来?

来电显示的号码让他微怔,接起电话,「喂……」

「你上哪去了?怎么两天找不到你人影,班也不上,手机又关机,你­干­什么,啊?」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些焦急、有些怒气,大声地劈头责备他,「你妈过去找了你两趟,晚上八九点你都不在,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让人放点心……」

即使再疏离的隔阂、即使再淡漠的感情,依然血浓于水、依然是父母心。

钟辰皓握话筒的手慢慢攥紧,胸腔一股酸涩炙烫,低低应了一声:「爸——」

不浪漫的终身定

生活仍一如往昔地继续,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停滞不前。时间的流逝冲淡了悲伤,情绪稳定了,心境平静了,失去父亲的孩子脸上逐渐出现笑容,偶尔也会伤恸,偶尔也会落泪,但日子并没有如料想的一团糟,周围也依然进行着婚丧嫁娶,人生大事。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自家的悲戚,不影响他人的喜庆,活着的人们,永远都是积极而充满希望的。

「唉,好忙,下午还要赶一场婚礼。」许盈靠在钟辰皓肩头叹气,「­干­吗都赶在五一期间结婚?酒席订不上,场地瀑满,饭店门口的充气龙门横楣上要贴三四对新人的名字,一层压一层,万一揭错了怎么办?」

「五一大家都休假,比较有时间赶场。」钟辰皓笑,「你要是觉得不好订酒席,日子定在六一怎么样?」

许盈脸微烫,瞪他,「守孝三年。」

他抚摸她长发,轻声道:「明年好不好?」

许盈赧然,小声咕哝:「看看再说,看看再说啦。」之前,他多次提到结婚,都被她搪塞过去,总感觉自己还没有完全长大,又贪玩不想受束缚,这样任­性­不成熟的她,还没有心理准备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而一想到,当终有一天,两人步上红地毯,主持人高声道:「请双方父母上台」时,自己这边却少了一个身影,就无法遏制心底酸楚……唉,不想不想,别人的大好日子,客人哭出来怎么行。

台上,主持人刁难新郎:「给大家唱支《月亮代表我的心》吧,表达你对新娘的忠贞允诺。」

新郎听凭摆布地接过话筒,勉为其难地唱了几句,不知是紧张还是天生音痴,极熟极简单的音调唱得令人头皮发麻,台下贺宾仍是捧场盛赞:「好!」

许盈忍住揉耳根的举动,怕怕地捅一下钟辰皓,「你会不会唱歌?」

他沉思:「这个嘛……」

许盈放弃,算了算了,别跑调得太离谱就成,要求应该不高吧。

主持人又刁难新娘:「请用全场宾客都能听到的音量对新郎说『我爱你』,注意眼神,一定要含情脉脉,款款情深。」

许盈抖抖身上­鸡­皮,「这个主持人哪来的,好变态。」

台下哄笑中,新娘含羞道一句三字爱情箴言,主持人不依不饶,「大家听到没?」

台下立即起哄:「没有!」

许盈嘀咕:「啊这些人也好变态。」

折腾完新郎新娘,主持人带动气氛,要为宾客们演唱一曲经典老歌。

音乐响起,果然是很经典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唱到Gao潮处「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这一句时,下面不出所料地有人大声接唱「不采白不采……」被主持人揪上去炮轰。

笑闹一阵后,又开始折磨新人,同时咬拴在一根线上的苹果,其实就是为了看两人嘴­唇­暧昧地似触非触,满足众人的BT喜好。

许盈呻吟:「你看,我就说婚礼纯属是折腾自己娱乐他人的无聊东西。」

钟辰皓笑着,安抚地拍拍她手背。

然后,在汽水瓶里放一双方便筷,让新郎新娘同时用­唇­舌舔出筷子再咬开,目的同上。

许盈脸­色­发青,忿忿道:「这是谁想出来的缺德法子?不如直接让新人接吻给他们看好了!

钟辰皓看她一眼,赞同:「是个好方法,简便省事,」他似笑非笑,「不过,你确定?」

许盈怔了怔,迎上他似有所指的笑意,不禁羞恼,指尖连连掐他,「想什么呢你!

那边台上又开始了以筷子为主打工具的新游戏:将竹筷从新郎衣领放进,由新娘想办法把其从新郎上衣内抖落入长裤内,再将之从裤管里取出。难点在于:不可以用手隔着衣服碰触竹筷,如果它好巧不巧滑入某个尴尬位置卡住……

这回,税官的脸­色­也稍微变了变,大概联想到某一天自己也会陷入同样的恐怖境地,不免有点心里打鼓。而他的亲亲女友又好奇地偷偷伸指探入他腰里,试他腰带松紧程度,他好气又好笑地赶快把她不老实的手抓回来。

一场婚礼,花样百出,众人过足了闹瘾,也把新人折腾得筋疲力尽苦不堪言,最后,还要挨桌点烟敬酒。传统的婚礼,热闹喜庆而繁琐疲累。

许盈再一次下定决心:「将来坚决不办婚礼,也免得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什么的来吃我们血汗钱,还要满足某些损人的变态­阴­暗心理!」

钟辰皓再一次安抚民心:「到时候看情况,听听家里人意见再说。」她要是实在不喜婚礼婚宴,市政府组织举办的集体婚礼或旅游结婚都是不错的选择,到时再和父母商量一下即可。

新郎新娘敬酒敬到这一桌来了,轮过几个年长的同事,新娘赵姝月举杯笑道:「钟哥,我敬你这一杯可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有好事者起哄:「怎么个不一样?」

熟人闹场:「当然啦,新娘子当初是跟辰皓谈过恋爱的,交情自然不比寻常。」

「哎呀有情况啊,新郎官,有没有很紧张?」

朴实憨态的新郎不好意思地笑笑,摇头。

「居然不紧张?太放心了吧,我说姝月,你哪儿蒙来这么个老实人?」

「我运气好啊。」新娘娇俏地笑,高雅的盘头、­精­致的彩妆、红彤彤的华丽旗袍、纤指美甲,顾盼间妩媚流波,楚楚动人,「钟哥,你得认罚。」

一桌同事朋友不解:「为什么?」

钟辰皓也笑道:「是啊,我为什么要认罚?」

新娘骄傲昂头,却俏皮地眨眨眼,「当初你先提出分手的,你说,这个面子我该不该争回来?」

众人恍然:「哦,原来是美女心有不甘,借机报复来的。」

钟辰皓无奈一笑,点头道:「好,我认罚。」

「那么,别人一杯,你三杯,不过分吧?」

某同事哄道:「不过分,三杯算什么,三瓶也不过分。」

许盈偷偷用眼神杀死他!不过分?钟辰皓要是醉倒不省人事,你扛他回去啊!

小巧的水晶高脚杯玲珑剔透,无­色­的白酒注入晶莹杯中,微微漾着将要溢出。许盈紧张地看着钟辰皓一连喝了三杯,想要瞄瞄伴娘手中托盘里的酒瓶,那个不是二锅头吧?以前只见他喝过一点啤酒,没见过他喝白酒,不知道他酒量行不行,一会儿能不能「砰」地醉翻,她真的真的背不动他啊!

然后轮到给她敬酒,许盈连忙推辞:「不不,我不会喝酒。」白酒哎!不是白开水,她长这么大也没尝过三毫升以上的酒类饮品,包括啤酒。

「没关系,喝汽水好了。」赵姝月体谅地从桌上随手摸了瓶汽水,斟满一杯递来,许盈感激地笑笑,饮尽。

算起来,应该是前后任女友的微妙关系,不知道她对钟辰皓感情深浅,但这样的女子,坦率明朗,大度直爽,因心的美丽而展现醉人的芳华,是真正相由心生的妙人儿。那些翻版N个来回的爱情电视剧真应该好好塑造人物形象,别老是一群因嫉生恨暗地使坏千篇一律的角­色­,看得人头疼。

「哪,钟哥,这杯也是你的了。」新娘将许盈未动的那杯白酒塞给钟辰皓。

......其实,她还是心有怨意的吧?

新人到旁边桌敬酒去了,这边说说笑笑地喝酒吃菜,许盈看看钟辰皓,「你不要紧吧,一会儿用不用叫辆救护车?」

他失笑,从桌底握住她的手,「想吃哪个菜,我夹给你。」

「真的,你不要硬撑啊!第一,你太重,我实在拖不动你;第二,你这件风衣好像蛮贵的,吐脏了不太好洗,外面的­干­洗店又很会坑钱;第三,在前任女友的婚宴上要是酒后失德,今后恐怕很难见人……」

手被用力握了下,制止住她的小小声嘀咕,一筷子鱿鱼夹到她面前的小碟里,钟辰皓微微凑近她耳鬓问:「那盘八宝饭要不要吃?」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询问,他的神情也很清醒,但许盈就是觉得不大对。他的脸­色­并不太红,但他的掌心很烫,牢牢抓住自己一只手,他凑过来说话时带着些微的酒气,让她察觉到他酒酣耳热的状态。

「要吃。」快快填饱肚子,迅速把他转移回家,她一介弱女子,绝对绝对架不动他。

☆☆☆☆☆☆

还好还好,他是走回来的,不是靠她搀回来或架回来的,他神志清晰,脚步也没有踉跄。

但是,许盈知道,他是有些醉意的。

「活该啊,谁叫你逞强,那是四杯白酒,又不是四杯汽水,人家说罚,你就当仁不让啊?」

良久,声音从她肩窝传出,带着模糊轻笑:「喝一半,洒一半,是对付敬酒的妙方良策。

「啊……好­奸­!」她想想,反驳,「你哪有洒一半,明明只洒了一滴滴好不好,唔……你就不会手再歪一歪,或者拿杯再急一点,这样保证送进口里的酒只有原三分之一。」

「嗯,下回就有经验了。」

「下回?你是说下午这场?我看算了,你还是在家睡觉,我自己去好了,反正是我的同学,你又没见过。

「不要紧,我没醉。」

还说没醉,没醉能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居然连姿势都不换一下?

她是非常喜欢和他亲昵相拥的感觉,可是,拜托,这样抱法,还抱这么久,她的腰很酸啊!

她轻轻挪一下,再挪一下,还是不舒服,「哎,我很重的,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不好。」

哇咧,他他这什么语气?居然……撒娇?

许盈无语问苍天,是哪本小说里写的:要看一个人的真­性­情,让他(她)喝点酒,在他(她)有点醉又不太醉的情况下,就是他(她)最可爱的时候。

可是,阿弥陀佛,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撒娇,好像很恐怖哎,如果是钟辰皓同志的话,她就更想去撞墙了。

「我真的很重哦!」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要减肥!

「不重。」钟辰皓抬头看她,眼瞳深深。

许盈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那是一种很深的眼神,深到近乎缠绵的地步,他真正清醒的时候,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一个平日和煦­性­情的人,一旦展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尤其像这样,静静凝视着,如此近如此深切地看着她,那种沉溺而微显失控的神情,让人隐隐害怕,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拥抱他。

他太稳健太从容,平时多是家人兄长式的照顾体贴,纵是亲密举动,她爱闹,他又包容,便总觉是一种亲昵温馨的氛围,而不像恋人间本该有的情潮涌动的感觉。所以,许盈偶尔会疑惑,他是不是单身太久了,到了适婚年龄不得不考虑时,便顺手抓了和他走得还算近的自己同他做伴?从不觉他有多爱自己,他连一句「喜欢」也不曾说过,可是这样的相处就很好,她满足,且觉得幸福,便没想过追问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要自己喜欢他,就够了。

现在,他这样……很有「爱情」意味地看着自己,眷恋的、爱惜的、温柔的、深情的神情,都不像他了。

一个陌生的钟辰皓。

让人不知所措,又怦然心动。

是不是相处久了,习以为常的依恋与呵护模糊了爱情的界限;还是,这世上的爱情本就万般千种,这样淡如流水如同亲人般,就是他与她之间的爱情。

不过,许盈考虑更多的是:他会不会一时难以自制,把自己扔到床上去?

酒后乱­性­的例子层出不穷,电视剧都是这样演的。

果然,他拉低她,吻她的­唇­,深深浅浅地吮吸。

真、真的兽­性­将露了?男人啊……

许盈眼睛缥着窗户两侧的白­色­镂空绣纹窗纱,在阳光下闪着细微的光,被风拂得一飘一飘。

他把自己放下了,然后压在沙发上,继续缠绵。

啊好矛盾,好挣扎!

说实在的,她对……那种事真的有一点点点的好奇,好想尝试一下哦!可是婚前越轨行为导致的不良后果也很多,社会新闻里天天上演,她还叹息那些女孩子不会爱护自己珍惜自己。现在才知道,对于喜欢的人,在情动的时候推开对方,有多么困难。

啊……他解开她衣服了,吻上她颈子,渐渐向下蔓延——

她承认,很舒服,还有一种隐隐挣扎的期待,那……她、她都二十五六岁了嘛,又是很亲近很喜欢的男朋友,按正常心理和生理发展来说,渴望两­性­接触也不足为奇嘛。

可、可是,现在不踢他下去,岂不是鼓励他继续?她很传统的,又保守又含蓄,怎么可以这样不知羞!激|情过后冷静下来,他说不定会立刻抓自己去注册,她还想享受一下单身的自由逍遥,还要对「结婚」这件事加强心理建设,怎么也要明年再说。

而且最危险的是,那个什么什么不可预料的,万一不小心中标,她连结婚都没做好准备,更别说做妈妈,还是未婚妈妈……

矛盾啊……挣扎啊……

「砰」的一声响,吓了她一跳,然后又是连续几声不断的敲击声,好像谁家在砸墙装修,听不出楼上还是楼下。

钟辰皓伏在她身上不动了,像是被这几声巨响震醒,很久很久,在她胸前传出一记深长的叹息。

然后,将她衣服整理好,拉她起来。他仍是有些懒懒的,但那股侵袭而炙热的气息退去了,看他神­色­笑容,就知已经恢复了平日那个温和且安全的他。

「下午不是还有一场婚礼,我洗洗脸,一会儿和你一起去。

「哦。」许盈呆呆地应,眼光不由自主往下猫,听说男人是很可怜的,有了欲望根本掩饰不住。瞥一眼,自己的衣摆碍事地挡在他腰间,完全看不到。

拉开衣摆?不敢。小腿有企图地很无意地凑过去,他向后移了一下,正在伸手整理她散乱的长发,于是擦了一下边,没感觉出什么。

咧,小说果然都是骗人的!

直接问他?NO!她问不出口,就算有胆子问,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像是很喜欢她的头发,平日里总要摸一摸拨弄一下,让她几乎错以为自己从三等发质变成了飘柔美女。现在他还是很不厌其烦地抚触她的发丝,细心帮她别发夹。

「我自己来,你不会夹。」

许盈拿过发夹自己动手,钟辰皓便倚在沙发靠背上看她,微微笑。

理好头发,许盈催他:「你不是要洗脸?

「嗯。」他应声,伸一下腰,懒懒地站起,走向洗手间。

没有什么异状嘛,小说太夸张了。

许盈松了口气,还好,躲过一劫。

可是,有一些些的失落……

☆☆☆

由于两个人的默契,因为今年家里的不幸,婚事放到明年再考虑。人之常情,在情在理。

可是,才两个月,钟辰皓就发现许盈有不轨行径。

地点:某联通营业厅休息室。

人物:年龄相当的年轻男女一对——女的是许盈,男方母亲一名,不认识中年­妇­女一名。

问题:疑似相亲。

某天下午,他到辖区管户查档,之后进了一家很小的联通营业厅帮大姐买张充值卡。营业厅中间隔了一道磨砂玻璃,一边作营业用,另一边充作休息室。营业厅里没有什么顾客,他无意间从玻璃侧面看到了那四个人。许盈背对着自己坐在休息椅上,听那两名­妇­女相互问着话聊着天,一会低头看看地面,一会又抬起头,不知在看对面墙上的宣传画,还是宣传画下面那个相貌普通看不出什么特别的青年。

两位欧巴桑已经交换询问完了许盈和男方的年龄学历及工作单位、­性­质,现在正在进行家庭成员情况查询。

青年的母亲说:「我家就这一个儿子,他爸爸退了休,劳保不低;我的工资也能保证,生活不成问题,不会给孩子造成负担。」

另位姨字辈女­性­接道:「小盈她爸爸前几个月刚去世,家里有个弟弟,正念着大学,她妈妈身体还不错,儿女读书的钱早就准备好了,孩子读研读博也没有困难,经济方面不必担心……」

男方母亲忙道:「别这样说,我们不是多看重那个,只要人好,经济上难点也没什么,我们家能担得起。」

「哎,小盈这孩子好着呢,又文静又漂亮,懂事,­性­格也没得说,她工作两年……呢,小盈是吧?」

「啊?」许盈恍过神来,答:「一年半。」

「哦,一年半,她工作一年半,每月只留下百八十块零花,剩下全都交给家里。你看看,现在哪有这样懂事的孩子,那些赚着钱还回头吃父母的小孩,多让人­操­心。」

「是吗?这孩子……唉,真是好样的!」男方母亲显然很满意,啧啧赞叹不绝,「我就喜欢这样孩子,多文雅、多乖……」

钟辰皓半倚在柜台一侧,平静地看过去,那青年眼睛故作不经意地几次扫过许盈,偶尔答着那位姨字辈女­性­的问话,他的神­色­微带喜悦,是积极而有些期待的。

而背对着自己的许盈,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的表情,也无法猜测她在想什么。

两位长辈热烈讨论了半天,才恍然想起来:「哎呀,我们说这么起劲儿有什么用,得孩子自己满意啊。」两人笑着,男方母亲道:「先这样,回去和孩子研究一下,明天再答复。

于是四人均起身,客气告别,两位长辈尤其热络。

「别送了!别送了!

「没关系,到门口到门口。」

许盈经过玻璃屏时,余光扫见柜台旁站了一个人,心不在焉地看了眼,又低头走路——

不对!受惊回头,啊啊啊……

好巧啊好巧!下意识四处打量逃生路线,惴惴度量他来了多久,听到多少?

「相完亲了?」

她不敢答,暗暗向后挪,一寸两寸三寸……他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到吓得她心里突突地跳。

阿姨送完男方呣子回来,「小盈,你感觉那人怎么样……这是你同事?」

许盈赶快摇头,「不,他、呃……」偷偷瞄他一下……唔,看不出表情。

阿姨笑着说:「到底怎么样,对人家小伙子满意吗?

许盈想直接昏倒,还说还说,她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啊!

「对不起。」钟辰皓淡淡一笑,「我有几句话和她说。」

「哦,你们说,我先去整理一点东西。」阿姨向营业柜台走去,热忱地叮嘱,「小盈,有什么想法,一会别忘了告诉我。」

许盈暗想说辞,一瞬间脑里转过了N个借口,他一向不计较她胡闹的,这次大概也不要紧。

钟辰皓径自走向休息椅,坐下,拍拍旁边的椅子,「过来。」

她乖乖过去,听他很寻常的语气问道:「你打算和我分手是吧?」

她呆住,「没有啊。」

「那么,要相亲的话,在分手之后比较合适。」

思想像是一下子停顿了,许盈缓缓闭了下眼,看他。他的神­色­平静无波,不像往常一样总是笑着的样子,不温和不亲切,很淡然的表情,有些疏离的感觉。

脚底下渐渐虚软无力,胃有点翻腾起来,拧着揪着,疼。脑子里嗡嗡的,耳中听觉一忽近一忽远,腰也有些酸软,像是支撑不住她整个上半身……

好想缩起身体,保护脆弱的内脏。

是天太热了,还是她忽然感冒了?控制住用手去按胃部的动作,她恍惚地回忆着,上回这种情形是什么时候?看见自己喜欢了十年的那人淡漠地瞧着自己,护住身边漂亮的女伴;眼前这个照顾她很久待她极好的人忽然有一天不让她进门,在电话里说因为不太方便;爸爸躺在冰冷的地上,再不能拉着她的手,慈爱而怜惜地回应她的撒娇……

好像很多。她的情绪起伏较大,遇事总比别人激动三分,钟辰皓常笑说她仍像个没出校门的学生,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与人周旋,爱硬碰硬,碰伤了又哭鼻子——

身边的人发现了她的异状,伸手扶住她,轻声道:「怎么了?」她茫然地看看自己,哦,原来手已经按上了胃部,她还以为她刚才动的一下是幻觉。慢慢感觉到自己额头微微沁出虚汗,她大概真的要昏倒了,中暑,一定是中暑!

她轻轻地开口:「那人是小敏的相亲对象,她觉得不太合适,就问我要不要看一下,我……」她艰难地稍微吸了口气,虚弱地道,

「小敏不知道我和你的事,所以才介绍给我,我又没相过亲,觉得好玩,就答应来看一下。」她知道不应该,但忖着反正只是当做一次有趣经历,别说钟辰皓不知道,就是知道了,晓她向来好奇心强,最多告诫她这样欺瞒对方很不好。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她也没觉得多严重,只是有点心虚,一点心虚而已。

可是,他说要分手——

心口绞着疼痛,痛得她冷汗直冒,­干­吗­干­吗,他一向不小气的,这次为什么这样翻脸无情?说什么要分、分……

「不行!不行——」她哽咽,不能分手!她总爱胡思乱想,却从没有想过一丁点有关于两人分开的情形,稍微贴点边地试探半毫米,心脏都会麻痹。

「什么不行?」身边人疑惑,她在不清不楚呜咽些什么话?见她摇摇欲晃,便坐近些让她靠着倚着。

许盈像抓住浮木一样牢牢抱住他,窝进他怀里。他的气息熟悉而安心,不管她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都会得到他的宽慰,可这次,他怎么能说出这样伤她的话?

「就是觉得好玩,才来看一下,没想过要分、分……」她连「分手」这个词都说不出来,只觉浑身上下哪里都疼都不舒服,可恶,为什么要在这么重要的解释时刻中暑?「不行、不行……」好吧,她这样重复,他明不明白?

钟辰皓听着她张惶而混乱的解释,只能叹气。

☆☆☆

回到家,许盈站在客厅里,迷糊地看着钟辰皓翻抽屉,翻了一会儿,找到了,将小塑封卡片装进他钱夹,又转头问:「户口薄在哪儿?」

「在妈屋里的床头柜第二个抽屉。」他做什么啊?又找她身份证又找户口薄的,税务局不负责查验户口吧!

一分钟后,他找到户口薄,拉她出门。

然后,又到他家,他又翻了一阵抽屉,再带她出门。

乘出租车到某条街下车,面前是一栋很旧的楼,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牌子,横的竖的彩­色­的黑白的喷墨的雕刻的……五花八门形形­色­­色­,不及看清任何一块,就进了楼内。

下午四点钟,楼里很清静,偶尔有人拎着皮包向外走,像是下班的样子。进了某一个房间,办公桌前站了一对青年男女,和桌后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什么,便牵着手双双高兴而出。

钟辰皓拉着许盈过去,将两人的户口薄身份证往桌上一放,工作人员翻开仔细审视一番,抬头问:「做婚检了吗?」

许盈被拉着一直晕头转向地走,听了这句话才有点反应过来,傻呆呆地「啊」了一声,赶快四处张望,屋子里的墙壁贴了很多标语宣传图,什么提倡晚婚、晚育、不再强制婚检……等她打量完毕,钟辰皓已经答完问题又填了两张表格,再拉她到隔壁交款照相。

照、照相?

许盈立刻到镜子前整理仪表,在外头跑了快一天,头发有点乱,脸上因出汗而微显油腻,天气热,双颊便红红的,一个小时前还哭过,眼睛似乎有些肿,糟糕,没有地方洗脸!

微笑……保持……

前年准考证上那张一寸照片好丑,这次一定要照得美些。

连闪光灯都没闪一下,就OK搞定!

等了一阵子,取照片,许盈急急抢来看,还好还好,效果差强人意……唔,税官样子蛮帅,要是穿制服就更好了,她喜欢看他穿制服。

「砰砰」两枚钢印落下,她方后知后觉。

她的终身,就这样……板上钉钉了。

☆☆☆☆☆☆

晚饭没有回家吃,在饭店点了几道她爱吃的菜。许盈越想越委屈,本来赌气不吃,但香喷喷的菜一端上来,骨气就失了坚强­性­,钟辰皓又体贴地给她夹菜,于是很幸福地饱餐了一顿。

然后回钟辰皓那里,细想想,还是很委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啊!鲜花、戒指、浪漫的气氛、温柔的情话……她没指望像小说电视里那种浮夸不切实际的求婚,可是,一朵花都没有——哪怕是路边随处可见的一朵矮牵牛;戒指——哪怕是玩笑式的汽水罐拉环;气氛——小区里昏暗的路灯下也凑合;甜言蜜语——以上都可以忽略,最最重要的:打从下午被他逮个正着后,他就没和她好好说上什么完整话,更别奢望柔情蜜意的爱语之类。

更过分的是,回来后他一句话也不讲,把她扔下不管,自顾自到卫生间洗澡去了。

这几年认识他以来,他从没有这样对过她,下午又说要分手,接着拎她去登记,回来又不理她,鸣呜呜……她嫁得好委屈!

蜷在沙发上掉了一阵眼泪,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有人拍她,轻声道:「你洗不洗?」

现在才和她讲话?不睬他!

钟辰皓低低叹息,手指顺过她耳畔微有些汗湿的头发,「我还没说生气,你气什么?」

许盈回身瞥他,哑声问:「你­干­吗生气?」

「你背着我去相亲,我不该气?」

说到这个就心虚了,她小声强辫:「那、我是去相亲,又不是谈恋爱,都说了没相过,好玩嘛……」

「你什么都想玩!」他无奈地轻责,「如果是我去相亲,你怎么想?」

「有什么好想,你才不会。」许盈咕哝,「我又不可能当真,你应该知道啊!」以他的心胸,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她计较才对嘛。

钟辰皓静静地看她,「是,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当真,但我还是要生气。」

啊……许盈讶然无言,他真的不高兴咧?不是吧,好好先生居然讲他在生气,她也没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啊!

「那个……我要是认真去相,你不高兴还有情可原;既然知道我去玩,­干­什么还生气?我越是没当做一回事,你应该越放心才对,居然还摆脸­色­给我看,真没道理。」她分析兼埋怨,顺便揣测一下他的心理,男人十有八九都会有那么多多少少的一点独占欲,她可以理解啦。「比如我就很放心,你要是现在去相亲呢,我可以在旁边帮你评估一下对方的形貌气质,因为你不会有脚踏两条船的心思,所以,我就不会吃醋……对了,大男人不要吃醋,很难看的知不知道?」她理直气壮地教训他。

这回是钟辰皓无言无力,搅了半天竟然是她有理?早知她脾气倔又贪玩,真不该指望她能明白自己的不悦。

「我没有你那种玩心,也不会有女朋友时甚至在结婚后去相亲。」直接用训的比较快,「一句话,你知道错了没有?」

许盈哼哼着低头认错:「好啦,以后不玩这个了。」反正她已经见识过了,相亲果然像她猜的差不多,两块猪­肉­上架,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比照经济相貌­性­格父母家庭……开朗的能说上几句话,害羞的想脚底抹油。终于见识过啦,没什么意思,基本像小说里写的一样沉闷无聊。

钟辰皓坐在沙发上,将她拉起来,许盈想起下午他说的「分手」什么的,心里还是不舒服,没骨头地往他身上靠,他刚洗完澡,隐隐带着洗发水和香皂的好闻味道,真想缩成小小的孩童,腻着蹭着揉进他怀里。

忽然想起件天大的事,大叫一声跳起来掐他的脖子:「你你你……不是说明年结婚吗,今天­干­吗拉我去登记?」她珍贵无比过一天少一天的单身生活啊!

「明年办婚礼,登记早一点不要紧。」她还敢叫嚣?原本的确是打算一切都明年再说的,但瞧她今天弄了些什么名堂!还是早点看住好,免得她没几天不知又玩些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花样。

「什么叫早一点不要紧啊!」人家江敏罗洁羽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她­干­吗七早八早地结婚,丢死人了!哦对,罗洁羽上半年编来个男友,踢飞!不算她。

「只是登记而已,你还是暂时在家住,明年婚礼后再搬过来。」钟辰皓搂着她笑笑道,「你想想,这样和平常没什么区别,是不是?」

许盈仔细考虑了下,是啊,只不过小红本提前领了而已,按照一般习惯,穿婚纱那天才算正式结婚,只注册登记不办仪式总像和原来分别不大。

「反正领都领了,又不能退。」她喃喃,往下滑枕在他腿上,本想继续贪懒,看到墙上的时钟,「八点了啊,我要回家啦。」

钟辰皓拖回她,「今晚在这里住吧。」

「开玩笑,我才不要睡沙发。」她清醒理智地一口拒绝,「再说,我家妈妈也不会同意的。」老人家还是比较固守传统的,没结婚同住一定会看不惯。

「我打电话去说。」他果真站起来去打电话。

「哎……喂喂!」许盈姿势难看地瘫在沙发上,诧异于他的坚持,听他拨号码,说到「我和小盈今天已经登记……」立刻哇哇叫着冲过去,「先别告诉我妈啦——」

然而,只要钟辰皓出马,便鲜有她能Сhā上话的时候,不到两分钟,大局已定,阿妈抛弃了她。

许盈忿忿不平地到卧室霸住床,宣布:「床是我的,你去睡沙发。」

他笑,「我也不睡沙发。」

「不睡沙发你就去睡地板……」她顿住,「你、你不会是想……」

钟辰皓很善意地提醒:「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脑子迅速转了转,不是年节假日,也不是谁的生日,那么……看看他别有深意的眼,了解。

「未来的结婚纪念日?」她翻个身,侧躺,让出床沿给他坐,疑惑道,「其实应该按正式婚礼那天算吧,没听说有人按登记日算啊。」

他不理会她的疑问,继续提示:「结婚的当天晚上,应该做什么?」

许盈眨了眨眼,晚上?

呢、那个……不是吧!

未来的枕边人到墙边关灯,然后在黑暗中向她走来。

「啊啊啊啊­色­狼——」

《不谈年少的恋爱》【完】

二、《轻罗小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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