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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月29

“那以前他们经常打人吗?”

“是,经常打人,骂人更是常事。”我听了挺自豪的。

看守对我们几乎是躲着远远的看着,从不跟我们讲话,他们和大陆偷渡犯中的一些人倒是很有话讲,我一有空就站在门口听,也挺有意思,也成了我最大的消遣。有一个叫阿明的小伙子,在家开发廊,周末一个朋友叫他出海玩,他也没和家里人讲就乘船出了海,结果他的朋友是向台湾走私鱼,结果被抓了进来,一关已经快半年了,因为开过发廊,在这就当了按摩郎,经常被长官叫出来按摩,我在门口看他,他见看守舒服的闭着眼,就用手比划一个卡死的动作对我乐。这里还关着一些大陆到台湾打鱼的渔工,其中一个简直太不值得了,他们为避台风,泊在花莲的一个港里,晚上没事下海游泳,看见旁边一艘船上有个女人洗澡,就游过去看,结果被抓了,按偷渡处理,也关了几个月了。这里也有一些人偷渡来台湾打工,挣到钱想回家,再找蛇头要花好几万,就自首偷渡,在这里住上几个月免费送回大陆。

“教授”一本正经的问:“你在启航仪式上是不是有讲话?”

“有啊,我代表航行人员讲话。”

“那你都讲了什么可以给我说说吗?”

“那有什么,我本来就是对着公众讲的。”这两天提讯的主题好像变了,也许是他们真的在我们那天早上洗脸时做了手脚,认证了我们不是间谍,也许是张力的新闻稿给了他们提示。我努力的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搜索着里面有没有让他们扯上的问题。

“我当时没有讲话稿,只是凭感觉,现在也想不全,大概意思是:“感谢同茂公司的大力支持,我们此次航行的航线是经过澎湖列岛、高雄、绕过台湾最南端进入太平洋、沿黑潮到达钓鱼岛、然后经台湾北部海域返回大陆沿岸回到厦门,全程约900海里,大约需要九至十一天。我们此次航行是中国海疆之旅的第一航段,全部航行活动的目的是为了宣传祖国的蓝­色­国土,希望通过我们的活动让更多的人爱大海,保护大海。我们此行横渡台湾海峡,绕行经过台湾全岛,我们代表着大陆人民为发展两岸关系的良好心愿,我们会带着这个良好心愿看一看台湾岛,我们参加航行的五个人,都有决心克服困难,完成好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航行。今天有许多朋友来送我们,我对他们在两年时间里对我们的帮助表示感谢。最后我把我当兵时母亲送我的一首小诗在此送给大家,人生好比远航只船,有时一帆风顺,有时惊涛骇浪,然而勇敢与智慧的艄公是无所畏惧的,他能战胜风浪抵达胜利的彼岸。”

“你讲的不错,我真要像你好好学习。”

“少恭维,你还要听什么?”提讯多了也没什么紧张的,问破大天也就是这点事。

“启航仪式上有什么人参加呢?”

“同茂公司的陈总,一些员工,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还有一些朋友。”

“有没有官方人员呢?”

“没有,我们是民间自发组织的商业航海活动,政府官员为什么来。”

“可据我们了解好像有。”

“那你说嘛,是那个部门的,什么职务?”

“和平码头的。”

“算了吧,和平码头算什么政府官员,我们用码头还要给钱,谁请他们。”

“那你们为什么要从和平码头启航,厦门不是有好几个码头吗?”

“厦门客运的只有和平码头,别的码头都是货运不能用。”

“是你们自己联系的吗?”

“当然。”

他低头看了看底下的什么东西,抬头接着问:“你们从启航开始无线电就一直开着吗?”

“启航那天晚上到早晨没开,十二日上午断续的开。”

“为什么没开呢?”

“频道太乱,有很多人在说下流话,不愿听就关了。”

“你们和厦门最后一次联络是在什么时间?”

“好像是十三日下午,当时我们收到厦门的呼叫,可回答对方听不到,单边带又叫不通,也就没有联系上。”

“那你们还是开机的时间长对不对?”

“对。”问的还挺细,我想不出他问这些有什么目的。

“你知道同茂的老总在同意赞助的前后几天­干­什么吗?”

“你这不是瞎问嘛,他们老总­干­什么我怎么知道。”

“那他在厦门吗?”

“同意赞助前几天没在,听说他到北京开劳模会去了。”

“赞助同意以后呢?”

“赞助是四月三十一日同意的,五一期间他带儿子到北京玩去了。”这些都是在我们心急火燎的盼着赞助签合同时听小王说的。

“你跟厦门海监局的副局长熟吗?”

“当然熟了,问他­干­吗?”

“你出航没告诉他?”

“我所有的朋友能通知的都告诉了,我还要向副局长请教航海的知识,还要在海监局办无线电联络呼号呢。”

“那他都教你什么了?”

“他告诉我要尽可能的走在大船航线的旁边,因为你一旦有事可以请他们帮助。”

“没有别的?”

“其他的只是航海。”

我想副局长的事一定是从我的笔记本里得到的,因为那里边有日记和他的名片。

“厦门市政府有什么部门你知道吗?”

我当时没有想到他问这些­干­什么,想不出他在打什么坏主意,就对他说:“组织部、宣传部、人事部、外事办,别的就不知道了。”

他也不接着问,一个劲的低头看底下的东西。

天气很热,中心最近不断有新人来,已经人满为患了。偷渡被抓的人刚到中心都要到丙区来住一阵子,表现好再升级到乙区或甲区,墙上的条例中明确的写着:“如不尊章守矩教育不该者移送丙区,”丙区就代表着惩罚的意思。偷渡犯的房间和我住的一样大,是二层铺,有的房间住着二十人,床铺的长度是5米,那每个人的占有宽度是五十公分,我总在想上面最靠边的人睡觉稍不小心一定会掉下来。房间面积十八平方米,每个人的人均面积是零点九平方米,现在的气温足有三十多度,通风装置只有墙上的两个小排风扇,顶棚一个摇头小电扇,可以想象得到是什么样得环境,我每次走过他们的门口,所有的人都光着身子围坐在二层铺排风扇旁边和电扇底下,浓烈的汗臭味令人作呕,让人想到美国当年叛卖黑奴的船,拥挤之下同样有咆哮的狱警和凶狠的目光还有漆黑的警棍,感觉他们比黑奴也好不到哪去,可能再也不敢偷渡台湾了。

草地上的花谢了,叶子也变成墨绿­色­,我不愿看到那没有花朵点缀的草地,花朵代表着种子的诞生,代表了繁衍的生机,代表了希望,我默默的祈祷它快点开花,好让我在这死般的囚禁中看到希望。

几天没有提讯了,上午又喊起了“带名牌”,大个子就像多日没见的同事般的打招呼,像聊天一样他说:“是不是很想家很想你的同事?”

“那还用说,这里过的什么日子呀,你们又没有个完。”

“小续的情况不一定比你好到哪里。”

“他怎么了,也给关起来了?”

“那倒不一定,但我们所知也受审查了。”

他的这句话我信,这点消息他们一定可以了解的清楚。不过我更担心海监局的副局长,千万别把他连累上,那我就一生不安了。

他打开录音机,调好摄像机从重新坐下,拉开抽屉低头看了一会:“你们这次航行是不是官方指派来的?”

“我们是商业活动,有赞助商出钱,怎么可能是指派?”

“那不一定,指派也可以通过商业赞助的途径实施嘛。计划是你们提出的,政府也在考量可行­性­,正好我们总统就职在即,有你们想来,正好通过同茂赞助来作,不是正好嘛。”

“你怎么能得到这样的推断呢?”我反问他。

“你看,你们四月二十日去同茂公司见陈总,他说政治活动不参加,让你们去找市政府,这说明他很清楚你们活动所含的意义。可是他四月二十八日去北京开会回来就变了,为什么?而且是在开会期间就改变了主意,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我看这点因素不能说明问题,我们四月二十日离开同茂的时候,陈总并没有说不赞助,只是说研究研究,而我们所要求的时间是五一节前,这后来我们又拉挪威航海家去参观同茂促进了一把,他也许开会时和朋友讲过,认为可行就答应了。”

“那他的朋友又是谁呢?”

“那谁知道,不是在猜嘛。”

“那他为什么五一期间又去了北京呢?”

“不是跟你们说去玩嘛。”

“我看是去北京开会,见到中央的什么人,正好你们官方很关注五月二十号这一敏感的日子,他也正好讲到了你们的计划,因此官方让他去支持你们去做。而五一期间去北京,可能是磋商具体的运作事情,所以你们不知道官方在支持,但内幕却可能如此。而且据我们了解,陈总这个人在厦门市政府有职务,好像在佛教组织也有任职,厦门电视台也有关系。”

听着他的话,我猛然明白了,几天来的问话转向,原来是为了把我们的航行规到政府行为上去,间谍是没有着落了,因为间谍的头衔一旦戴上,会很深的影响到两岸的关系,也表示着两岸关系的一种状态,而他们又不甘心竹篮打水,所以再把我们套到大陆的政府政治活动中去,这样他们就立功了,台湾当局也就有话对公众交代了,我感觉这个套比涉嫌间谍更厉害,他们可以捕风捉影的乱猜,可以通过媒体的炒作来攻击大陆,我心想决不能让他们找到可以下定论的东西。可是,他说的话又全是推断,我该怎样去证明他说的不对,因为我觉得一旦讲错话,就会成为他们攻击我们的把柄,我心里有点发慌,感觉到一种威胁,一种可能回不去家的威胁。我没有时间去仔细的考虑,­干­脆来它一个不知道,你推你的论,我不说看法,看你用什么来拿我。

“大哥,你经商多年了,事也­干­得不小,我挺佩服你的,你能不能教我一点绝活,我等过几年也去挣钱。”“教授”笑着眯着眼睛和我搭话。

现在和他讲话我很小心,因为他表面上看去没有什么,有时好像是开心的聊天,但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下一个问题做铺垫,我对他的对策就是你随便我也随便,你坏我更坏。“你知道胡雪岩吗?”我很随便的问他。

“知道,红顶商人嘛。”

“看来你中国的文学和历史学的很好。”

“哪里,还要向大哥你学习呀。”

“胡雪岩有句话是“官无商不富,商无官不安。”你知道吗?”

“怎么讲?”

“官靠薪水怎么能富,他和商人结合在一起做生意不就容易了,也就富了。商人不合官联在一起,又怎能有靠山去做大生意,怎么能偷税漏税发财,就算你不偷税也会有人找你的麻烦,这是中国人经商的诀窍。”

他一拍桌子:“大哥你说的太好了,看来你真是知识面宽,有经验,那我问你,同茂的陈总从一个农民变成今日的大企业家,他凭什么就能上的这么快,而别人却不能,他是不是和官联在一起?”

听了他的话,我感觉我又上了他的套了,可觉得又好笑又可气,如果不是敌我的关系,或许会借此玩笑一番,可现在这绝不是玩笑,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有危险的问题,一定要圆了刚才的话,就说:“刚才我讲的话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大陆今天的发展很快,你们对此可能不了解,如今大陆像陈总这样的企业家已经很多了,政府鼓励和支持他们去发展,如果你发展的好,会给你许多的优惠政策,就看你的本事了。同茂公司是一家外资企业,享有国家的优惠政策,是国内的知名品牌,又是厦门的税收大户,这样作为厦门的一个招牌,市政府为何不支持呢。不用说是厦门本地人办的,就是你们台湾人办的企业,如果办的好也会得到市政府的支持,厦门有个东方山庄,是你们台湾人办的地产公司,他们的老总,就得到了市政府发的荣誉市民称号,难道他算是有官方背景?这样的人你们查也查不完。你说同茂是和官联在一起,我看不对,他们的产品是靠品质和品牌打出的市场,不是政府收购,谈不上官方背景,我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国家大官的朋友。我刚才说的官商是指那些做投机生意的公司。当然,在大陆办公司,官方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这点也不止在中国,美国也一样,你们台湾不也一样,出钱选个立委,不就想得到他的庇护,所以你也别把同茂看的太高了。”

“对,这点我承认,但既然同茂和市政府有这层关系,那他赞助你们航海是不是也问过市委宣传部门呢,我想他一定会去问,而政府的官员听到这个消息会认为正好附和当前的对台宣传,就让他去做,而且催着你们启航,陈总去北京向对台办的人讲了,所以我看你们的活动背后一定是得到政府的支持。”

听了他的推断,简直觉得他们为了捞到点东西竟然在两岸关系上如此捕风捉影的胡扯,真是够可耻可笑,我们为了这次航行,要了半天钱,自己急的不行,你还推断什么官方支持。

“且不说你的推断对否,可我说你们这样看待两岸关系,实在没有意思,大陆对待台湾问题从来都是公开的,还用的着偷偷摸摸的算计,如果那样还算什么大国,你也太小看了。再说,如果政府支持,首先要的是成功和把握,如果那样我们的经费就不会紧张,器材也就不会这样简单,起码也要有一部卫星电话和一部雷达,再加上电脑储存资料,可这些我们都没有钱去买,从哪能看到政府在支持我们,但我可以肯定,我们航行的意义政府肯定是支持的,因为我们的目的是提倡保护海洋,宣传中国的蓝­色­国土和代表了一种希望两岸关系良好发展的心愿。”

“是,从面上看没有,但你们的政府会不会想,在财政上支持你们的航行会暴露出官方的意图从而影响到活动的意义,因为是宣传大陆群众的统一意识嘛,而且航行能否成功,谁也没有把握,一旦失败就不好收场,所以由你们自己去办,不成功没有官方的问题,成功了借此宣传一把。就说你们启航吧,二十多位记者,却谁也没有报道,这说明了什么问题?我看是怕我们知道了影响你们的航行吧。”

“你是挺会想的,可是你别忘了,大陆从来都是宣传主张两岸统一的,没有借民众之口来说什么,大陆民众也从没想过从两岸统一得到什么,所以不需利用我们来做什么宣传。至于媒体没有报道,这我不知道,但我们启航时和记者们讲过,不要宣传太多,免得日本人阻碍我们上钓鱼岛。至于你说的怕你们知道,我想你们不可能不知道,你们在大陆的眼线一定会不少,要不怎么知道那么多我的情况。”

对我讲的话,他不反驳,又低头看了看桌子底下的东西。“你们出海有没有报备?”

我对报备这个词很陌生,但知道就是报批的意思。“没有,我们出海从来就不需请示谁,我们经常在金门的大担二担岛穿来穿去,从来没有人管我们,你可以到大但守军那去问,有没有看到过一艘帆船。”

“那码头上有没有边防?”

“没有。”

“可我知道你们的码头上都有边防呀?”

“你知道得还挺清楚,可我们那天没有,也没有和边防打过招呼。”

“那你们的和平码头是不是官方的?”

“和平码头是商用码头,哪是什么官方的,我们启航用它还要交钱呢。”

“据我们了解,和平码头是国营的,对吗?”

“应该是吧。”

“那国营的就是官方办的。”

“那这个解释只是对你们,我们国营就是国营而不是官方,只是企业的所有制问题。”

“那你们海监局的副局长一定是官方的了。”

“是国家­干­部,海监局是隶属交通部负责海上交通安全的职能部门,我认为官方的概念应该是指国家政策的制定部门,并不是所有的管理部门都称作官方。”

“可我们就认为这是你们的官方,你能认定你们的航行完全没有政府官方的支持或默许?”

“对,没有。我认为你的概念上有错误。”对于他讲的官方背景,我不光是认为没有,而且也绝不能向上靠,一旦沾上就摆脱不了了,录音录像都摆在这,还不知会闹出什么问题出来。

人类从山洞中搬出来,又依照山洞建造了房子,早期是躲避风雨严寒,后来成了安全的需要。人们的潜意识里,房间是一道屏障,进去了就会安全。今天,我住进的丙区十六号,虽然它限制了我的自由和活动,但我每当听到门锁喀的响声,倒有一种安全感。这里没有那逼人的隐藏着杀机的提讯,没有费尽心思的紧张,往铺板上一坐,倒也心静。可我知道这静只是暂时的,下午或###天,不定又有什么问题在等着你。

“强哥”从档案袋中取出有照片的表,好像是一张简历表,他将下面的文字挡住将相片放在我面前说:“你看这是谁?”

照片的反差很大,只是一个轮廓,看了一会也没看出来,就回答他:“不知道。”

“你看是不是海监局的郑局长?”他­奸­诈的问我。

“不清楚,看不出来。”

“你再看看,如果不是那就有问题了。”

说心里话,每天提讯,我最怕的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涉及到国家的问题,一个就是连累到朋友。前者是来自内心,后者是来自情感。国家的事我只要说个不知道就可以了,朋友却没有办法,因为我知道他们不能把大陆怎样,可却能利用造谣、诽谤制造一些谣言伤他,而我却无法去说明和控制。这些朋友中我最担心的就是郑局长,应为他是国家­干­部,我知道在机关里人际之间的事情很复杂,任何一点小事都可能成为一些人出于某种目地而使用的利器。

我和郑局长认识的过程很简单,九八年我和李涛想去环球,可苦于J24帆船不能做船籍登记,就直接登门找海监局,办公室的人说让我直接上楼找郑局长,见到他人很直爽,听了我的目地很支持我,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他从事的是海的工作,是爱海的人,我们有共同的语言,也一起乘我的帆船出过海,给我的帮助很多,这次出航经他同意没费一点事就在港台登记了一个呼号,连话台的服务员对我们都很关照。可就这么好的一个人的名字却在“强哥”这号人的嘴上念来念去,念的让人揪心。

眼前,我如果说不是,台湾的情报部门会不会去怀疑局长和我们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如果说是,会不会给他们一个把柄,从而影响他以后做两岸通航方面的工作,因为他曾说,厦门和高雄通航是他一手经办的,也正因此这帮人才找到郑局长的材料,也肯定是他来台湾时登记的资料,难呀!

我装作看不清,看了一会说:“看不清,我和他只见过两面,面部特征记不清楚。你要是真要我看,就找张清楚的,别弄这样模糊的给我认。”

“好吧,我们会查的。”

“你们­干­嘛追着他不放,他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嘛。”

“当然有关系,我们要搞清你们的背后有什么人在指使,他是你们管海的人,你说有没有关系。”

“我们是自己出来的,我们大陆的运动船舶又不归海监局管,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你是这样认为,谁知背后的事情会是什么样。”

说实在的,我真想求他们不要涉及到郑局长,可又不能这样做,我知道要是说不要他们查他们就知道这是我的弱点,就越是查并会以此逼我,这是到面前为止我感到最难对付的问题。

张力的单位又成了他们的问题,胖子对我说:“北京青年报是中共官方的报纸,他们的报社同意他来,就代表了官方的意思,也就说明你们中共官方也知道此事。”

“你们上次不是对我讲北京青年报说没有张力这个人嘛,怎么又说起北京青年报来了,而且就我所知,他们报社的记者都是自己选新闻题材,未必要请示批准。”

“张力的新闻稿我上次给你看了,报社一定很清楚,为什么没有阻止他,我看是同意才让他参加的,所有可以说你们的航行是有中共官方的背景。”

又是一堆的推测,我索­性­只回一句话“不知道”,你爱怎样分析就分析去,反正我绝不会说是官方同意的。

戴着手铐走出中心的大铁门,上午我能走过大约三四米宽的阳光带,下午也就没有了,每当我走到这里,都要仰头看一下耀眼的太阳,这在正常人的生活里是没有的,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不是正常人了,我真想在阳光下多呆上一会,每天都在日光灯下生活,我觉就像密闭的机械化养­鸡­场里的­鸡­。

教授趁“姜森”问话的空坐在了我面前,拿出一张纸说:“你把启航式上讲的话给我写一下。”

“难道你还不会背嘛?”

“我脑子不好记不住,麻烦你写一下,免得以后再问你。”

我心想写就写,开始还有点编,现在已经是文章了。

他拿着纸看了一会说:“不对吧,上次你是说宣传统一来的。”

“那你就去查你的录音录像吧,要不你每天录的都­干­吗用。”我觉得他真够无赖的,欺诈人脸不会红。他看着我写的稿说:“我回去对一下。”

“姜森”回到我面前,和气的说:“他们问的话总是重复,也没什么新鲜东西,你看他问你话我都不去管。”他取过一个纸杯倒了一杯咖啡给我。他这个人像个公子哥,别人和茶他喝咖啡,吸烟还要在一个小盒里沾点什么在点燃,就像吸毒一样,衣服都是名牌,听说开的是一部什么跑车,“帅哥”那天就借他的车出去兜了一圈风,回来美的不行。

“咱们接触快两个月了,我觉得你们也该回家了,今天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以后我也就不再问了,我相信会对你产生震撼,我们的法条规定侦察期限是两个月,如果不能结束还可以延长至四个月,如果再不行还可以以不配和为由无限期关押,到时可就不是我们问你话了,也不会住在这里,所以你要认真考虑一下。我的问题问完不要你马上回答,你中午回去后把枕头垫高点,好好想一想,下午你给我写出来。”

说话时他板着脸,他是这的头,我猜他可能是台湾安全局或是国防部的人,我不知他要问什么,但他这几句软中带硬的话让我感到压力和紧张。

“你们这次航海活动,是来台湾进行主权宣誓的,是想在我们总统的就职之日搞一次针对­性­的宣传,是经过你们­精­心策划的,说实在的,你们的策划是一流的,可以说是大陆对台宣传中最有特点的。你们启航是在和平码头公开搞的仪式,大张旗鼓,有那么多的媒体记者,影响面是非常大的,就算如你说的没有任何的报批,但官方一定会知道,你们航行至澎湖南端时无线电一直是开机状态,而且你们也和厦门话台同过话,没有人说不让你们航行,如果官方知道你们启航了,但不同意你们继续航行时,一定会通过各种手段阻止你们的航行,比如说你们的边防或无线电呼叫。我肯定的说,你们航海是需要报批的,没有报批是违反你们边防的规定的,我们和大陆的公安也有联系,大陆老哥说了,你们的事他们也知道,但他们还挺纳闷的,因此我说你们的航行,是官方同意并默许的,就是如果你们的航行成功了,他们会好好的宣传,如果失败了,可以把问题推给民间,他们没有责任,也不会对大陆的对台宣传造成什么影响。那么你下午来把航行的经过给我写出来,是不是官方默许的,咱们也别再问来问去的,早日结束早日回家,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心说“够狠”,他问的话其实都是以前问话的内容,但这些事实构成的一个推断却是可怕的,早日回家,怕的是早日回大陆却回不了家。看守来了,“姜森”客气的对他说;“麻烦你了。”取出手铐递给看守,笑着对我说:“下午见”。

回到牢房,仍是那虚拟的安全感,这里都是虚的,进屋和出屋都由不得我,这四壁随时都可以被他们除去,这安全只是一种感觉。

到现在,他们的用意再清楚不过了,以前兜的每一个圈子,今天都集中到了一个焦点——将我们的航海定­性­为大陆政府宣传统一的活动,一方面是完成他们的调查,有一个向上交代的结果,另外对###势力是一个成绩,后面的文章就不知如何添油加醋的作了。

此时的时间我感觉太快了,总觉得起床的哨音马上就要吹响,我想躲避,躲开那充满暗箭的审讯室,我怕那记录背后的文字游戏,我担心只言片语的破绽让他们抓住再断章取义的编造故事,我也怕达不到他们的目的而回不了家……。

也许圣灵的力量就在于它会印在你的脑细胞中,并组成一个记忆的细胞链,烦闷中我随手拿起当枕头的圣经,一下就翻到了“危难的时候胆怯,你的力量就会微小。”是呀,有什么可怕的,躲是躲不过去的,何况又往哪里躲呢。我仔细的回忆他们问话的问题,去找那些的重点。“姜森”“大个子”“教授”“胖子”,他们追问不休其实是没找到证据而在拼凑证据,不想审了两个月没有结果的收场,最后拼凑推测出一个结果,一个政治的结果,好向上面交差,而这个结果就是等着我上他们的套,通过我的嘴讲出他们的推断是正确的。而我要怎样讲才能不上他们的套呢,说不知道,他们会说推断是正确的,反驳呢,万一有用词不当就麻烦了,怎么办……。

起床的哨音响了,好像比以往提前了许多,我仍未想好怎么去对付下午难缠的问题。开门的钥匙响了,管他那么多,走。

“姜森”一个人在房间里,胸有成竹的靠在椅子上,见我进来和气的递上一只烟说道:“中午睡得好吗,下午时间不多,我给你纸笔,你抓紧时间写。”我轻松地说:“睡得还可以。”接过他的笔,按我所想的写起来。

从启航到遇见海巡队,关键的话我写道;“我们此次航行中无线电是打开的,没有收到任何人阻止我们航行的通知。我们这次航行的目的是航海,不是来台湾宣誓主权到真想到钓鱼岛宣誓主权,这其中有宣传两岸统一的一面,就如我们船帆上写的“兄弟姐妹要团聚”但这是我们自发的,来自于我们民族的本­性­,台湾和大陆现在还是一家,可以说台湾在大陆范围之内,也可以说大陆还在台湾的范围之内,因此我不认为要宣誓主权,只是一种特殊的关系罢了。至于大陆官方同意并默许的问题,我认为这只是你们的猜测,我们此次是民间的航海活动,是我们自己搞的一次商业的活动,按我们的情况,政府通常不参与民间的活动,我们没有报批,也就不知道政府对我们活动的态度。”

我简单的写好交给他,他看了一下似乎满意的点点头,我心里一紧,难道他找到他要的东西了吗,我就像小学生交完考试的试卷,总觉得哪里写的不对,仔细的回想刚才写过的内容,我是尽可能的把问题拉到自己身上,千万别撤到官方上去,可不知道他满意在哪里。

他抬头对我说:“这段时间也拖得够长的了,过几天你写一份全部的经过,我给检座看可不可以,好吧,今天就到这。”

马拉松式的提讯

虽然每天都觉得很漫长,但一晃也大约有两个月了,日期和星期几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看不到回家的迹象。虽然我每天仍会抓个空子看一下外面草地里的花,心里总念着能预兆今天或明天的好运,但只是一种期盼而已,不再去数那日子。

时间久了,看守对我在房间里­干­什么已不那么关心了,闲极无聊我经常偷着从墙角的小洞看张力在­干­嘛。今天,他依旧在跑步,步伐和频率很准,像个当兵的人。这个小洞对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我跪在墙角,抽出里面的电线想再检查一下是否有窃听装置,我每隔几天就会去看一下,抽了几次电线都没敢使劲,今天实在是闲极无聊了,我索­性­把一团电线都拽了出来,猛地电了我一下,仔细一看好像有一个线头的胶布上有一丝铜线,我确定这几根线里没有窃听器,怎么联络呢。我灵机一动,想起原始部落的武器——吹箭,我赶紧用卫生纸搓了一个小球,用水浸湿,再从佛书上撕下一张空纸卷成一个筒,心里忏悔一番后,将小球放在纸筒里,对准墙角使劲一吹,小球有力的飞出,打在墙上发出“啪”的响声,成功了,我高兴极了。我从门缝里看了一眼看守,他还在哪里看书,回头赶紧趴在墙角,张力还在跑步,从他的脚落地,到他跑到门口转回来,间隔正好是两个“1、2、3”,我核对两次之后,看准他落脚,心里数这“1、2、3、”边将纸筒伸进洞口,“1、2、3”使劲一吹,我相信如果张力没有改变步伐应该能打到他的脚,抽出纸筒赶紧向洞里看,这回我看到张力的脸倒着出现在床板底下,跟着就不见了,马上小洞变黑了,再看是一只明亮的眼睛。我用手捂住洞口轻声的说:“张力。”再把耳朵贴上去听,听到他激动的声音,:“嘿,听到了。”这声音好像是来自于太空一样遥远,我兴奋极了,就像当报务员时,在糟杂的信号中找到中断联络的对象,不过比那兴奋多了,我好像不知要讲什么,我对着洞口:“咱们这回有了联络方法了,你现在怎样?”

嘴离开洞口耳朵贴上去,那遥远的声音说:“我还好,你怎么样?”

耳朵离开嘴贴上去:“我也还好,现在都在问你什么?”

“最近一直在诱我说是大陆官方的行为,我不理他们,只要不顺着他们的话说就没事,千万不要替他们分析,你说。”

“是的,最近也是这个话题,不过好像已经快结束了,在就没有什么可以当借口的了,以后我们联络就敲墙1、2、3,你说。”

“好,小心。”

再一看那小洞里,明亮的眼睛一闪不见了,真是有些办法和行为不是想出来的而是逼出来的。

我爬起来,悄悄的走到门口,贴着铁窗看,看守还在看书,没事。我高兴的在屋里转,憋了好久的话好像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也后悔没有及时沟通联络,可以前我一直担心这个小洞里被装了窃听器,因为我想依照他们的职业,每间房间都要仔细检查的,何况这个小洞又是在明面上,他们不应该忽略掉。我禁不住又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看守,可能他看书看累了,叫了几个偷渡的要玩扑克,一会楼道里就闹起来了,我一看机会来了,转身轻轻向墙上敲1、2、3,迅速趴到墙角,小洞中的眼睛出现了。“张力,他们对你的疑心很重,说你不是北京青年报的,你要小心。你说。”

“没事,你放心我能对付,我怕连累你们了。你说。”

“到现在了还说什么连累,我看你和我们一起来就已经受连累了,你说。”

“他们对我家问的挺多,我说我爸是北京电视机厂的老工人,我有点怕,因为我底潮,所以我特谨慎,开始时瞎编,可现在要有十句瞎话去平,很累,现在我很小心,每一句话都要注意。你也要小心,他们问你的事也很多,好像焦点都集中在我俩身上,你说。”

“我也一样,开始时觉得没事就瞎编,结果后来都倒过来跟你算,我也说我爸是老工人,我以前的事也挺麻烦,今天姜森要写经过,可能快完了,你说。”

“那就更要小心,还没叫我写,这帮人什么都­干­的出来,你说。”

“他们要我写的经过要点不是间谍,而是政府默许我们出航,我说政府不参与民间的事,其它的不知道,他们还拿如果不写就以不配和为由无限期关押,你说。”

“知道了,就到这,我要看看长官去,你说。”

“好,小心。”

自从热线开通以后,每天提讯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看守不注意和张力通上几句话,沟通一下情况。最近几天,不知为什么每次都不提讯张力,而且每次也没问什么,只是闲聊,有时聊都没得聊,他们在那睡觉,那天姜森拿了一个打火机,上面有一个穿比基尼的女人,用烟头一烤就­祼­体了,也许这就是美人技吧。我想他们可能是在搞心理战,增加张力的心理压力,最后还想再弄出点什么,阿峰也对我说他们不提张力好像在捣什么鬼。好在我们有热线,免得他们的­阴­谋得逞。

最近姜森和我的时间很多,他也不问什么,只是说把我们的材料整理一下,争取检座能通过。他的电话很多,有一次接到一个电话,是有人打官司要他帮忙,他说已经给法官说了,要那人再到法官家去一趟,记住带点水果。我问他,到法官家带点水果就可以了吗,他讲说是水果实际上就是礼物。我想,台湾和大陆一样,办事的风格也一样。

强哥和帅哥闲聊了一会走了,屋里只有我和姜森,我对他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怎么说?”

“你像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他们像军队服役的军人。”

他点点头,并没有感觉意外的说:“对,我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姜森这个人不爱开玩笑,但微笑长挂在脸上,他爱谈政治,进来经常和我讨论两岸关系这个话题。

“你对两岸关系怎样看?”我问他。

“台湾目前的收入状况比大陆的平均水准高很多,台湾民众怕一旦统一,大陆那么多人,很简单就把台湾拉下来,谁不希望攀上一个富有的亲戚,现在台湾的民调显示,主张立即统一的占百分之十六,为什么,就因为大陆的民主和经济。大陆现在以武力威胁台湾,更加重了台湾民众的逆反心理,如果天天喊打,那还算同胞吗,那还不如说是收复台湾呢。这边喊同胞兄弟,那边枪炮瞄准着,让谁能相信呢。照我看,统一不统一,是两岸民心促成的,十几年关系已经好很多了,可照现在的形势发展,却很难说。我不主张独立,因为我们台湾太小了,经济上更多的依靠国际贸易,一旦遇上国际上局势的动荡,就会随之起伏,就向现在的台湾股票,始终不稳,大陆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市场,这几年确实在飞速的发展,我们都是同种同族,真的好好统一,对我们都将是很好的,不过这个统一我相信没有那么快,终究我们也是一个军队、法律、政府、经济完整的国家。我坚决反对大陆的武力威胁,对谁嘛,说是少数###的人,但真正打击的还不是台湾的百姓,人都有国家意识,真动武,人人都会为家乡而战,那是即使大陆收复台湾那也是废墟一片,而看热闹的就是外国人。”

对他的话,我无法评说,他是站在台湾人的立场讲这些话,我觉得也是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讲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我的意识告诉我,不能认同他的说法,可我也想,我们都是炎黄子孙,有什么问题不能坐在桌面上谈呢。

我们也聊大陆的经济发展,对这方面他了解的比那些看守清楚多了,也很肯定大陆发展的前途。

大个子的开场白简单的多:“天气热,叫你出来吹吹冷气,抽抽烟,聊聊天,要不你也闷得慌。”

“那你们为什么不叫张力也出来吹吹冷气?”

“没人也没地方,过两天再换他。”

我们的谈话很放松,就像在大陆和一个路人聊天,他爱谈生活和工作不爱谈政治,他对我说,祖母是福州人,福州还有祖上留下的一座房产,他希望有机会去看看处理一下。他爱养鸽子,和我以前的爱好一样,以前我是多么想得到一只台湾的鸽子。他家住在新竹,门前有条小河,经常去游泳,有一次曾被河水冲走,现在想起还后怕。从他讲的往事里,我想起了我的童年,妈妈不让我养动物,我把别人家的鸽子当自己的养,每天偷家里的米去喂,地里抓了一只小猫,偷偷的养在自己屋里的床下,后来找借口抱来一只鸭子,养在阳台上,后来太大了,妈妈要杀,急的我直哭……。他很认真的对我说,我很反对大陆和台湾之间的走私,它对我们台湾的渔业经济冲击很大,你在厦门如果看到有台湾渔船装载货物可以告诉我。对他的这些话我可不想去做,那不成了给台湾帮忙了吗。他处理过好多大陆私渡台湾的女孩,有一个女孩在台湾做三陪,一个月接了一百二十多个嫖客,而老板只给他抽成每人三百台币,女孩后来被送到了新竹收容中心,老板受到了惩办。有一次,连续几天没有见面,我问他:“你到哪里去了?”

“抓了大陆一批走私武器。”

“那你一定拿奖金了。”

“奖金是次要的,不过抓走私武器很危险。”总的感觉他这个人比较正直,挺敬业的。

他问我:“你们不是经过七美屿吗?”

“对,有经过。”

“你知道七美屿的故事吗?”

“不知道。”

“七美屿在被日本占领的时候,­奸­­淫­烧杀,很多女子受日军的侮辱,有七个少女,为反抗日军的暴行,保住自己的贞洁,投井自尽,留下一口七美井,她们反映了台湾受日本人侵略时台湾人民的抗暴意志。”

“是呀,日本人对中国人民­干­尽了坏事,今天如果两岸统一,那日本受影响最大,首先是海上通道,再就是台湾和大陆的市场,我们即便没有统一,但开放三通,那就会很好了,大陆市场那么大,随便什么技术含量高的产品都会有很大的数量,对台湾的经济也是及其有利的。”

“这点是肯定的,但那是政治,你们是政治的牺牲品,我们也是受命而来,我也希望两岸都发展,谁喜欢战争?”

教授依然是那幅怪模怪样的,已经确定他不是什么头目,他可能是台南地检属的人,现在已经没什么话可问了,那幅面罩也差不多摘了,真的聊起大陆的发展和生活来了。但他很谨慎,我们谈话桌上从没有烟缸和玻璃杯什么的,现在他很少涉及政治,小心谨慎,生怕被我抓到点什么。

强哥依旧是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的看着我,玩笑开的不少,但仍不忘###,他不像个军人,像个特务,还是想在我身上找点什么去立功。

胖子很好像是已经完成了任务,经常开怀大笑,他有一次他拿了一份报纸对我说:“你们是什么国家呀,都不要你们了,连偷渡的都不接,你们还遮遮掩掩的。”报纸上写的是大陆在台湾的偷渡人满为患,要求大陆接人,还说台湾为这些人提供了良好的环境。我说:“那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走呢,你们只要说一声可以回去,马上就会有人来接我们。”

“你们的问题要单说,检察官一点头,我们马上让你们走。”

“那为什么不点头?难道是要我们来作文章?”

他确实是反对大陆的,但他从没讲过独立的事,他是军人,是中心清查组的头,我看出来他好像和帅哥强哥不怎么太和,现在也不摆架子了。

上次对我气势汹汹的那个人,从未跟我说过话,有时经常到房间里转转,和他们用闽南语聊上几句,看长了到看不出是那种凶狠的人,上次的戏,他一定是唱红脸的。

回民现在是真的松心了,原来就没有什么正题,现在更是敞开聊,还特别客气的问我是喝咖啡还是可乐,自己不吸烟还特意从别人那拿来几只给我准备着。我猜想他的父亲可能是甘肃的马步方的部下,因为那里有国民党的回民部队,不过这点我不会问的。他不爱谈政治,爱谈经济,想着退休以后到大陆来投资做点什么,他认为大陆的投资环境很好。他反对###,但对两岸统一问题主张维持现状,他曾说,两岸关系要由时间来决定,时间长了,经济交往多了,发展了,人们便不爱谈什么政治了,到那时,统一问题就自然得到解决了。

这些人里面,我最愿意和他聊天,也许我认为回族的人在大陆的西北,和东北比较接近,没有是台湾人的感觉。我问他:“你是搞技术的?”

“我原来是海员。”

“那你一定去过很多国家吧?”

“全世界差不多跑遍了,大陆我也去过很多次,也走过很多地方。”

“你是在台湾出生的,你父亲一定是军人了?”

“对,不过我小时候军队家属生活并不怎么好。”

“国共战争打了很多年,我不明白,你们国民党为有那么好的武器和条件,为什么被共产党打败了?”

“这个吗,兵家打仗必有一败,那主要是国民党军队的混乱,据说那时只要你有人,统一归顺国军,就会按你的人数收编,结果一大堆土匪都编入了正规军,这些人根本不打仗,到处抢老百姓的东西败坏声誉,结果令国民党失去民心。”

“那你说毛泽东和蒋介石哪一个强,我是说人的素质方面。

“哪我可不好说,按常理是胜者王侯,但按台湾现在的经济发展,也说明蒋介石有他强的一面。”

我没有点头同意他的话,人有短处也有长处,不能以胜败论英雄。“毛泽东的诗写的很好,他是一位很伟大的诗人,从他写的诗里可以看出他的气魄。”

“我对他的诗不了解。”

“我给你念一首,我觉得很好,你听吗?”

“你念。”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危雨茫茫,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腊像,予以天公试比高,忆秦皇汉武,略施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忆往昔,峥嵘岁月,数风浪人物,还看今朝。”

“写的是不错。”我看他好像没有我想象的应该表现出很赞赏的样子,很让我失望。“这首诗是重庆谈判时写的,我觉得他这个人一开始就充满着自信。”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后大家都在发展经济,台湾的民主发展的比大陆好,你们大陆的民主也需要发展,我们台商在大陆都有一个体会,就是你们的官员,有时太不象话,要想经济上去,民主必须上去才行。”

做电脑记录的小伙子这么常时间了,看出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他从不提问什么,有时也聊上几句,他对我说:“我小时候家里很穷,五年级时只有一双像样的鞋用于在学校里穿,出校门就脱下来,光脚走回家。现在我们生活的好了,我快要结婚了,已经定了亲。”

“你们定亲要交钱吗?”

“要花五十万台币。”

“你们的习惯和我们那一样,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都是老乡,不过我们台湾人靠自己的努力把生活搞好了,经济上去了,两岸要统一,我希望大陆也建设的好好的,顺其自然实现友好的发展,不希望听到武力收复的威胁,我说如果你们最好是用武力去收复钓鱼岛,给台湾人看看,比威胁台湾好多了。”

每天回到牢房都会通过暗道把当天的情况说给张力:“好几天都没叫你了,他们一定想以此给你造成压力,也给我们制造压力。”

“我现在已经是死猪了,还怕开水吗,反正也就那点事,还能怎么样。”

“你放心,小绍他们对你的以前一点都不知道,随便说也说不出什么东西,你只管自圆其说的去讲,我看他们也没有掌握你的什么情况,只不过事欺诈而已,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们好像对我们已经不抱大的收获信心了,每天都是聊天睡觉,拖时间等上面的指示。”

“听说大陆抓了几个台湾间谍,台湾想用我们去交换,但大陆没有答应。”

“我也听说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几个老百姓哪有那个份量。”我想,张力的背景我不知道,其它几个人根本不值得政府去付出什么。

时间是六月底了,每天提讯还是依然严密,看守依然是提着棍子一个一个的送到楼下。今天进了办公楼,没有进一楼的提讯室,而是上了三楼,这里是姜森的宿舍,像个宾馆的标准间。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写你们的过程经过,写完以后,我们送给检座,看他有什么意见,我们争取早日结案,你们也就有回家的希望了。”姜森很平静的说。

桌上摆了一打竖板的纪录纸,一只钢笔,外加一盒烟,姜森倒是松心,一旁看书去了。

听了他的话,仿佛有种看到目的地的感觉,也许真的要结束了。拿起笔,又感到一种压力,以往问答的形式好像是过场,今天写了,那可是实打实的证据。拿着笔想了一会,心说还是那句话,只写过程不去分析。两个月的经过,翻来覆去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不过要仔细的揣摩措辞,别最后让他们抓到点东西。

张力也被叫去写,他说姜森把这个称作“自白书”,我说他没对我讲,这到让我想起一首诗,诗的名称好像叫《我的自白书》还是《囚歌》,其中几句我记得很清楚,“为狗进出的洞敞开着,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一个声音在高叫,爬出来呀,给你自由,……我愿将这活棺材一起烧掉。”诗表现了革命烈士宁死不屈的气概,今天我算真的领会了其中的含义,做一个人容易,做一个坚强的人不容易,而做一个意志坚强的人更不容易。我们每天关在这牢房里,不就是一☐活棺材吗,两个月没有放过一次风,闷热和寂寞伴随着心理上的巨大压力一起折磨着你,我早就看出台湾要在我们身上做文章去攻击大陆,所以我的信念就是不能给大陆政府造成一丝的麻烦,可在这期间,每每遇到难题,他们就用无限期关押、大陆内线提供的消息、其它人已经承认等等来压我,今天的所谓“自白书”一旦出了问题将来怎么办,我有点像小学生交卷子一样总想多看几眼,可这每一个字都是我自己写的,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

监狱的副座见我面总称我为captain,那我就照着captain的样子去做,船长那刚毅果断和充满智慧的形象是我一生追求的目标,今天我没有到大海的风浪中去表现自己,却在这牢狱之中接受另一种考验,这种考验在现在的人里,可以说是没法遇到的。

第三天上午,我把全部的过程写完了,没加任何分析,一共有二十三页,听起来很多,那是因为纸是竖板的,写不习惯,字间拉的很大,每写完一页,姜森都要仔细的看,因为是简体字,他不时的问我念什么,每页的底下和中间折叠空里都要签字,这样也就永远无法更改了。

一切都平静了,姜森说让我们等检座的答复,我静下心来仔细的回想这两个月来的经过。开始,他们着眼是间谍,好像抓到了一条大鱼,那是台海环境是大陆的武装压力,我们的行为容易给台湾人造成这种想法,所以媒体一拥而上的爆炒,再后来是政治因素,那就是张力的新闻稿,背景是###就职之日,由此联系到大陆的官方支持,这点一定是办案机关出自贪功的动机,免得白忙活又放掉一条大鱼,而这点如果让他们抓到把柄,不管是事实还是分析或是只言片语,都会造成巨大的麻烦。今天他们打算收场了,从提讯那几个人的态度上看,没有什么不利于我们的结果,现在就等他们的再次传唤了。

狱中生活

晚上就寝之前,我正在房间里散步,楼道里一阵喧闹,我从铁栅缝中向走廊望,之见那个曾向我训斥的噘嘴胖看守,背对着我对一个新来的偷渡犯吼叫,我想他的面孔一定很狰狞,也许会像个狒狒,嘴一定撅得更高,从侧面可以看到他下垂得脸颊。

“听说你打警察?是吗?”

“我没打他。”

“没打?”

“对,我只是想跑,他来抓我,就打了一下。”

“那还说没打?你好厉害呀!”

那个犯人弯着腰低着头显得很瘦小,边上站着一圈气势汹汹得看守,都提着棍子,样子很吓人。又来了一个看守:“他怎么了?”

“袭警!”

“你好厉害呀!”

“我叫你尝尝打人的滋味!”胖子抬手就是一棍子。

“啊!”犯人大叫一声。

咚!胖子跟上又是一脚,闪着光的皮鞋重重的踢在他的腿上。一阵撕人肺腑的叫声中,犯人圈着身子倒在墙角,抽动着像一只挣扎待屠的猎物。皮鞋的光在他身上闪动,胖子用闽南话骂着,犯人的喊声变成了哭声,我有点怕,因为这样的场面只在电影里看过,现在就发生在我的面前。我都在想,对着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他们怎能下得了手,我恨这帮看守,也恨这些偷渡的为什么非要到台湾来,我实在不忍去看散发着血腥的场面,不忍去听那动物一样的哀嚎,心中只有恨。

过了几天,听公差说他叫刘胜利,抓他的时候他打警察。在偷渡犯洗澡的队伍里,我看到了一拐一拐的他,脚上戴着脚镣,中心的规定,凡是有威胁的人,二十四小时上脚镣。

等待是最让人心烦的事,以前是怕提讯,今天是盼提讯,可是听到的总是看守的吼叫。晚上,正没事瞎转,公差递进一张纸和笔,说是要写作文,每人都写,一会来收。真是监狱生活,什么都有,但觉得更好,反正闲着没事,憋了多少天没写过自己想写的东西了。

“小时候,爸爸在楼下钉了一个­鸡­笼,养了两只白母­鸡­,每天晚上我都会下楼去给­鸡­笼上锁并看看有没有下蛋。每当捡出发热的­鸡­蛋锁上门,两只母­鸡­都会直直的看着我。可今天,我就像那两只­鸡­一样被锁在一间大笼子里,现实告诉我,你是囚犯。

来这最难熬的就是静坐,不知为什么非要这样闭着眼­干­坐着,而且一坐就是半小时。开始我怎么也闭不上眼,因为一闭上眼就想到自己的计划,想到在大陆自由自在的生活,又忍不住睁开眼。盘腿打坐也是浑身发麻,半个小时如过半天。渐渐的,我不去想那些繁心的事,耐心的去回想自己的人生之路,从幼儿园那零星的记忆,到儿时家门前的小河,想妈妈的故事,仔细的去回想那些细节之处,去想大海。每当我闭上眼睛就如同回到亲人身旁,回到那自由的生活中。这样有时竟感觉时间过得太快,要想的事情还没完,要说的话还没讲。

几个月过去了,我想过了,人在旅途有驿站休息。人生的旅途也要有­精­神的驿站来调整,在这监狱里,没有任何事要做,完全可以放松思想,把它当成驿站,充分的利用这段时间来调整自己。

逆境磨练人,忍人所不能忍,才为人所不能为。超越自我的人才能忍受孤独。有了这些信念,内心的寂寞已被填满,有朝一日这牢门打开,我一定会带着­精­神上丰满的收获走向大海,走向我生活的目标。”

我很快写完了,文章的名字《静》,这和中心的名字“靖庐”相符,“靖庐”的“静”是给外人听的,我的《静》也是给他们听的,其实我的心里不静,我知道文章一定会到清查组的手里,我­干­吗不把自己写得无所谓呢,让他们去想吧。

隔着铁窗交给阿水,看守接过去和阿水在看,我心里美滋滋的;让你们看看,咱们根本不在乎。“嘿,­鸡­笼里的­鸡­,写的真好。”过了一会他又拿了一张纸递进来:“我文化太低,写不出来,你帮我写一份吧。”

“长官让吗?”

“没事,长官知道我不会写。那边还有不会写字的呢,他画了一个小人关在一个笼子里,因为长官说了,不会写画也要画出来。”

这几天没事,公差力明给了我一本没有封面的小刊物,是台湾的《读者文摘》,在家我一直都订这本杂志,因为它取自很多的好文章的­精­华,每一个故事,每一句话都很经典,那是大陆的刊物,名字一样。我如获至宝,躲在墙角贪婪的读着,每一个字都不舍得漏掉,看“人间万象”我会开心的笑,看到里面人物坎坷的经历和最后的转折我会动情的流泪,而且每次看都会有每次的感受。这本小书我读了无数次,它成了我消磨时间的伙伴。睡觉前,我又一次看那个孤独穷困的女人默默的去帮助一个女教师的故事,看到最后大家知道真相的时候,我的泪水涌了出来,我也不去擦它,任其顺着脸颊滴落在床板上,忽然有人在敲门,我忙的在脸上抹了几下站到门口,原来是阿水叫我,看到我的表情他问:“怎么想家了?”“没有,困了。”我掩饰着说。我都在想,我真是太脆弱了,可能关出毛病了。

虽然很寂寞,但也有好的一面,可以随时的做运动,我发现跑步可以缓解烦闷,就像张力在秘密通道里讲的:自由没有了,但身体不能没了。房间长度六米,来回大约十米,我每天跑一百圈,假设是在家晨练,旁边是熟悉的建筑物,跑到大院门口,然后散散步。在这完全不需要遮掩自己的身体,穿着小­内­裤,汗水顺着身体滴落在地下,有一天我突发齐想,从前有个志向是参加一次马拉松,索­性­就在这实现得了,准备了三天,我开始了第一次尝试。

中午一起床,我就把背心袖子扯下来,绑到拖鞋底上,用扑克牌记圈数,然后开始了驴拉磨般的马拉松。跑到二百圈时,整个人都转晕了,小小的­内­裤也被汗水浸湿,最后我坚持跑到了一千圈,应该有十公里,实在跑不动,脚也磨破了,只好停下来,这次长跑脚痛了好几天。

今年,我最关心的有两件事,一个是十月的悉尼奥运会,另一件是二零零年元旦,我一直认为我们应该不会拖到那个时间还住在这里。今年的航海计划看起来是泡汤了,但无聊的时候仍会想在海上的情景,计算着如果近期能够结案,仍有可能继续我们的航行。

日子一天天的熬,白天漫长的让人心烦,可到了夜晚几次醒来都不到天亮,每天唯一的消遣就是看佛书、圣经和那副扑克牌。我想和张力聊天吧,又怕看守发现而使我们的问题复杂,提讯的人也不叫我们,真让人心烦。

一天上午听到外面的火车又在叫,这是出站了,我忍不住爬起来踮着脚费力的向外看,一列蓝­色­的火车缓慢的驶进我的视线,加速向远方驶去,我想着车内的情景,就好像我从前乘火车回家,一次次的经历,车上的乘客,站台上的亲人和朋友……。“船长!你­干­什么呢?”这一声猛然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我回头一看,是察房的副座,我走到门口说:“大长官好,我在看自由。”

“是呀,自由是最美好的,你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只是非常烦闷,清查组为什么不找我们?”

“这个我替你反映一下,好好看吧,多少也能缓解一点心情。”他和气的说。

“谢谢大长官。”

他走了,看守过来也和气的说:“你把尿桶垫在下面就好看了。”“谢谢长官。”我规矩的说。现在“长官”这个词我也叫顺了,不像刚开始怎么也叫不出来。

我把尿桶挪到窗前,小心的站在上面,将眼睛贴近小洞,外面的景象完全呈现在眼前,心情也豁然开朗了许多,一种知足感充斥着我,我感到幸福,真遗憾以前没能舒服的站着看那山,那花。

远山在清澈的空气中显得很近,山头上顶着一朵朵白云,山很高,靠近最边上的山头上好像有一个建筑,我想可能是台湾的雷达站,监测东北部的海面。院墙外面的草地上零星开着几朵小花,相信不久就会是一片绚丽。草地的尽头有一片树林,在树林边上的小路上,停了一辆小车,几个人下车向树林的尽头走,其中一个穿着雪白的长纱,看来是在拍婚纱照,我判断那边应该是一条河,因为车站边上有一小片水,可能是通到那边的,人群不见了,我想象新郎一定是拥着新娘坐在如茵的草地上,面前的河水漾起层层涟漪,像心灵的波,像姑娘眼中的水。恬静祥和的画面,这一切在我的从前都有过,可我那时想的更多的是身边的佳人,没去更多的留意身边的景物,现在我的处境和他们有极大的反差,所以更会去体会大自然中自由的美好。我也想,如果大陆和台湾发生战争,这样的情景还会发生吗?那时,这树林中可能不在有飞鸟的鸣唱,静静的小河边也不在有恋人的身影,那一片紫花也将不会绚丽的开放。

一个上午过了好几列火车,有的只有两节车厢,最喜欢的是那列桔红­色­的尖头车,我都迎来送往,就好像是自己在等火车。时间到过得真快,只是不知下午的看守能否让我这样往外看。

这里每天下午都会去洗澡,水凉凉的,记得刚来时叫我们洗澡,我还问有没有热水,想起来怪可笑的,这是监狱不是宾馆。偷渡的犯人一个寝室有接近二十人,每人围着一条毛巾,毛巾又小挡住前面挡不住后面,弯着腰经过“长官”时还要腾出一只手向长官敬礼,每当看到他们排队洗澡,我便想起奥斯维新集中营犹太人被屠杀前赤­祼­身子着排队进入毒气室。进去五分钟就喊“快出来!真磨蹭!再不出来就别出来了!”整个下午楼道里都这样叫喊着。我们是单人洗澡,卫生间里又三个龙头,坏了一个,想象二十个人两个龙头用五分钟怎么去洗。我每次进去都习惯的看高高的窗户,想着是否有地方可以逃出去,但我知道这只是瞎想。洗澡还是满舒服的,虽然水凉,但让水流过全身时,会想起以前在单位浴池洗澡的情景,也会有回到大海中的感觉。他们对我们的时间放得很松,从不叫骂,有时只是小声的提醒“时间到了”。

晚饭过后无聊,要是在家应该是和朋友聚会或是看电视的时间,美好的夜晚,可以让人消除一天的疲劳,可在这就什么都没有了。在牢房里转来转去,想起锻炼一下,就把长袖的衣服卷成一团挂在凉毛巾的绳子上用来练打拳,开始分寸掌握的好,没有打到墙上,打来打去就把衣服看成是台湾囚禁我们的人,心中的恶气似气缸中的燃气,拳头像是活塞,我也忘记打在墙上会咚咚的响,只顾发泄,拳头一声声的打在墙上;直拳打头、勾拳打下巴、下勾拳打肚子、再踢上一脚……。汗水像下雨一样在身上流淌,嘴里还随着挥拳的动作骂着“兔崽子、混蛋、你妈的……。”

“­干­什么呢!魏军!”我一下醒了,只顾发泄连牢房都忘了,我赶忙站到门口,见是那位很温和的看守,它总是笑,慢条斯理的。

“练打拳。”

“练什么?”

“打拳。”我挥动了两下拳头。

“你在打墙,好啊,我送你到军法。”他一反常态的怒吼着。我心里一惊,看来要坏事,忙说:“我不知道。”他看了看我,缓和了一点说:“好,我今天原谅你,以后再发现就送你去军法。”

心里的气不能去推动双拳,都憋在肚子里,说不上的感觉让我一ρi股坐在铺板上,什么也不想­干­了,只觉得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流出,汇成一个个小溪在流淌。书包 网 想看书来

最后的提讯

无聊使每一天都在发愁怎么去熬,时间漫长的怕人,可回过头昨天和前天都分不清,每天都是昨天的重复,一晃大约闲了有二十天了。我瞧看守不在门口,向张力发出了暗号,张力随即出现在小洞那边。“张力,你说他们怎么不理我们了?”

“不知道,我看咱们得自己主动去找。”

“和副座说了好几次了,都没有反映,是不是他们在等上面得指示,或是大陆的回话?”

“大陆是不会理他们的,我看还是继续找。”

“我让李涛去装病,把清查组的人叫上来。”

“好,就这样。”

午饭过后,看守都要到前面的总台去交班,这段时间我门口没人,看他们走了,我把佛书的封面折了,顺着门缝去捅电扇的Сhā头,因为电扇的声音太大了,捅了好几次,终于把Сhā头弄松,巨大的噪音止住了。我敲了三下李涛的墙,李涛马上回了三下,我边敲边向门口走,李涛也回应着走向门口,我压低声音说:“李涛。”

“唉,怎么样?”

“你下午起床就说心脏不舒服,要找清查组的,要不他们不理我们。”

“好,我一起床就找他们。”

“见到他们就问为什么不理我们。”

“好。”

我使劲敲了三下墙,李涛也使劲的回了三下。

午睡一起床,李涛就喊:“报告!”

“什么事?”看守没好气的问。

“我要找清查组。”

“清查组找你们可以,你们不能主动找他们。”

“他们说过,有事可以直接找他们,出了事你可负不起责。”

“你有什么事?”

“我心脏不舒服,心脏病犯了。”在我们的门口,都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名字、代号、来自什么地方、身体情况,李涛的门上就写着心脏病。

看守看了看:“心脏病要找医生,也用不着找清查组呀。”

“我知道,找医生可以,不过清查组说过,有事要通知他们,否则出了问题你要负责。”

好像这话对他产生了压力,想了想说“你等着”就朝门口走去。我使劲的敲了三下墙,李涛也使劲的回了三下,根本就没病。

一会看守回来了,走过我门口时还看了我一眼,意思说,没事找事。“李涛,你先躺下,他们马上几就来。”我心里挺高兴,不找点花样他们就是不动。

不一会,强哥和帅哥急匆匆的来了,还来了一个医生,李涛和医生走了,强哥拿了一只烟递进来:“来,抽支烟,一会就叫你们下去做笔录,你准备一下。”

“好,真可以,这么常时间不看我们,死活都不管了。”

“哪里,这不李涛一有病我们马上就来了,好我先走了。”

我轻轻的向张力发出了暗号,“行啦,一会就叫我们去做笔录,看来快了。”

“好,注意点。”

我已经成了毛病,一有事就在屋里转。

不常时间,门外就响起“魏军!带名牌!”走过一楼大厅时,我照旧挺直了腰,心说,可能不会再走多少次了。

提讯室里加了一张桌子,上面放了电脑和打印机,强哥和姜森在忙着接线,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忙,看样子这提讯也是刚决定的,连必备的东西还没准备好。

胖胖的那位负责人拿着一打纸走进来,看见我坐在那里,笑着说:“你是船长,放心的讲吧,没事了,真的没事了。”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讲话,看见他们都没事一样的准备,听到他和气的讲话,感觉挺轻松的,没有预想的那样紧张气氛,也我们的问题真的可以解决了。我感谢的说:“谢谢!”我从不和提讯我们的人称“长官”。

姜森他们摆弄完设备,坐在我面前。电脑占据了桌子很大地方,只能从旁边看见我,他打开录音机看了看又关上,对我说:“咱们今天是正式做笔录,录音和摄像都不能中断,咱们用问答的形式来写,我问你你就回答,然后当场打印你来确认,你看怎样?”

“可以。”

“那好,咱们现在开始,你站到门口。”

我回身走到门口,就和第一次提讯一样,从我进门开始。他站到摄像机前,调好镜头,“你可以进来了。”我看了一眼镜头,抬着头走到桌前坐下,他对着录音机说:“今天是民国八十八年七月二十六日,十六点,现在开始对魏军做调查笔录。”

他翻开手中的一个记录,按顺序一次的问:“姓名、籍贯……。”

记录的很细,大部分是个人的情况,都是根据以前的记录整理出来的,姜森问一句,我答一句,强哥打印记录一句。

“你们出航从哪里到哪里?”

“我们从厦门出航,经过台湾海域到钓鱼岛返回。”

“你们为什么照相?”

“航海记录和留念。”

“你们的航行经费是由谁支付的?”

“厦门同茂罐头食品有限公司公司。”

“经费是多少?”

“一共十二万,前期支付六万,余下结束支付。”

“你们的航线?”

“厦门——澎湖的花屿——绕过台湾——钓鱼岛——台湾北部——福建沿海。”

现在也不刨根问底了,有什么记什么。姜森看了看时间,对说说:“晚饭在这吃怎么样?吃完了再接着做行吗?”

“行。”我也希望这点事越早完越好,看起来他们也是很急,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急也是他们,不急也是他们。

姜森让帅哥给气象台打电话,确认今天的日落时间,我还没明白问着做什么。过了一会,姜森对着录音机说:“现在是中原时间十八点二十分落日,已到休息时间,请问魏军你是否同意继续做笔录,如不同意可以回房间休息?”

原来他问落日时间是为这个,感觉挺新鲜的,以前的电影里从未见过。“我同意继续做笔录。”

“好现在接着做笔录。”

姜森继续问,强哥在一旁却不老实打字,偏要咬文嚼字的找毛病,好像不弄出点我的问题他不甘心。姜森不理他,催他快点打字,强哥见自讨没趣也就不再问了。

笔录一直做到二十三点,进度很慢,问一句,答一句还要打一句,时间不短却问话的内容不多,都是面上摆的问题。回到牢房,所有人都睡了,外面很安静,我不敢和张力通话,反正也没有特殊的东西。

我躺在铺板上仔细的想,难道真的如那个负责人讲的没事了吗,我们难道真的要离开这该死的牢房回家了吗,他们为什么那么着急呢。我真想爬到窗户上,看一下外面的草地,看看代表着希望的花。

第二天没等静坐就叫去做笔录,内容依旧没有让我感到压力,很平常,好像一切都没事了。我最讨厌的强哥也走了,姜森自己问自己打,双方气氛很好,晚上又加了一个班,大约十点全部做完了。内容中没有涉及到间谍也没有涉及到政府的指派,最担心的郑局长也一字未提,只是事情的经过。结尾的一句话要签字;此笔录过程是否有刑求逼供?我答“没有”,你是否同意此笔录?我答“同意”。

笔录做完“这份笔录,我们要先送检察官看一下,如果没问题我们就签字,如果有改的我再找你,你知道,在我们台湾检察官的权利很大,找一次也不容易,所以最好一次通过,免得出问题再做就麻烦。”

“这样也好,免得大家都回不了家。”

“对,我们也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今天就到这,回去睡个好觉。”

回到牢房,心里感觉挺轻松的,总算就要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了。天依旧是那么热,噪音依然是那么大,巨大的蟑螂仍在爬来爬去,可人心情好有了希望就无所谓了。

难得睡了这么好的一个觉,白天我抽空和张力联系了一次,他的笔录做的好像更简单,是回民负责的,而且聊天一样就作了,其中回民还给他指点,这样那样更简单,我们分析也许他们和大陆达成了什么交易同意结案了。

一周后,我又被叫道提讯室,姜森对我说:“有些地方要改一下。”我觉得笔录做的很轻松,别又要涉及一些讨厌的问题。他拿出上次笔录的打印件,上面有一些钢笔改过的问题,前面的没什么,加上了“我们启航和航行过程是公开的和通信畅通的,既然没有报批为什么没有政府部门阻止?”我说“因为我们的航行是一次民间自发的带有商业­性­质的航海活动,因此政府部门不参与和阻止。”这就是姜森上次对我讲要产生震撼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我感觉他们一直想在上面做文章,想最后把我们这次航行往大陆政府的默许上扯。笔录改完没有让签字,又是去研究了。

改完笔录,姜森又对我说:“你们的家属可能要来台湾看你们,我只是告诉你,还不一定,别对外讲。”

“我能对谁讲呢,什么时候?”

“没最后确定,到时会提前通知你们。”

听了他的话我明白了,一定是大陆的亲属要来,台湾方面要尽快给我们下个定论,否则几个月都不能出结果可能也无法交待,这就是他们着急的原因。

我把得到的最新消息通过暗道告诉了张力。这次空闲我没像上次那么轻松,因为我还在担心他们又会冒出什么问题,所以左思右想我回答的问题,说是在的,那些东西早就背熟了,可还是担心,担心出了问题给台湾当局落下把柄去攻击大陆。

我也在想家属来台的事,来台湾一定会受到媒体的关注,间谍的亲属来台,又是两岸间首次亲属探视,而且是海基会牵的线,到时家里谁来呢,来了以后说话可要注意,妻子可能不来,父亲也可能不会来,他的身份可能受影响,儿子年纪太小,来了也没用。台湾也许是想利用我们和大陆找话说,曾听说,由于台湾不承认一个中国,海协会和海基会已经终止对话了,看来台湾的饭是不会白吃的。

过了几天,又被叫去提讯,姜森说:“咱们重来一次,这回一次搞定。”一切又都重演了一遍,内容也没什么变化,有些没改的就直接打印了,中间大个子坐了一会,他翻看着记录说:“有些话­干­脆删掉,这样会更好。”大概聊了三个月也清楚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了。

“明天我们要出去玩一趟,然后聚餐就各自回各自的单位去了,以后如果有机会也许我们还会见面。”

“我希望能在大陆见到你们,不过到那时你们应该有合法身份,如果我有机会再来台湾,我一定再到宜兰来看看。”

八月十二日晚上八点多,我重复看了几次这份东西后,放心的说:“可以了。”姜森拿去复印,一共有十份,厚厚的一大叠,每一份都要签名印手印,还要印上压缝,搞得非常认真,全部完成后,他们高兴的和我说:“一切都快结束了,希望你们能早日回家,将来有机会去大陆玩时再见。”

我该回牢房去了,也该和这些敌我了三个月的人分手了,这三个月我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也不知到他们的具体工作部门,我想,不论他们对我们的审讯或是他们称作的调查是出于一种什么立场,但我能够理解他们,因为我不是罪犯,仅仅是为了航海闯过了那条线触动了两岸关系这根微妙的弦,也正是它的微妙,才不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中华民国,而称作海峡两岸这一模糊的名词,而他们也是由于这种特殊的关系才来调查我们这个案子,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两岸政治关系这一历史问题造成的。他们几个人,并未以敌对的或是警察与犯人的关系来对待我们,我姑且不想这可能是软硬兼施,我也不去想是不是糖衣炮弹,我只认定我们都是同祖同宗的中国人,也一定能在两岸人民的交流和了解改变到一种友好的关系。

我在传达室里等接我回去的看守,想着以后是能尽快的回家还是彻底的关在里面没有人说话和关照,因为我知道,中心一些看守之所以不敢动我们是因为我们有这些人管着,以后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偷渡犯一样。

楼梯上传来很多人下楼的声音,是姜森和大个子他们,我对看守说:“我见见他们。”他看了我一眼说:“可以。”他们走到门口时看见我,停下脚步说:“再见了,我想案子可能快结束了,以后我们就不能多管你们了,多保重。”其它几个也笑着说“再见”。其中有那个曾经恶狠狠的诈我的人,今天也是很和气。现在我对他们没有恨,我知道这不是我们之间的恩怨,而且我觉得两岸间就不应该有恩怨。 txt小说上传分享

耻辱

提讯的日子不好过,等待的日子就更难熬了,这些日子是真正的囚禁,我真的体会到了监狱的感觉。提讯结束的高兴劲没几天就被看守的吼叫和烦闷的孤独淹没了,结案的曙光一转眼就变成了日落的余辉,留下的就只是无望的祈盼,我依旧时常站在尿桶上向外望,数那过往的火车,望远山上飘动的云,看那偶尔出现的新人和草地里的花。

犯人们每天都会报着数出去放风,可我们不能去。犯人有时去听佛教大师讲法和天主教会的传道,我们也不能去,属于我们的只有噪音、蚊虫和闷热。

与张力偶尔通一次话,提心吊胆的也讲不了几句,而且似乎觉得没什么可讲的,也是,讲什么呢。现在的大脑快成空白的了,只剩每天傻傻的从小洞向外张望,傻傻的把圣经和佛书当故事看。

以前我的烟瘾并不大,可抽可不抽,在厦门有一段时间我对李涛和小罗说,我以后不抽烟了,每天的烟钱买一斤­鸡­蛋,我们来补补。可现在想抽烟的欲望非常强烈,看守们在外面吸烟,烟味顺着铁窗飘进牢房,更勾的我满屋乱转,就好似大烟鬼上了烟瘾一样,没有招了就在屋里跑步,让汗水尽情的流,这样似乎会好一点。

有天下午,我正在转磨样的跑步,就听到走廊里大喊“各寝室上铺坐好!不许乱动!”只听外面一阵大皮鞋咚咚的走路声,我赶紧走到门口向外张望,只见胖胖的林小队长带着一大群看守,每人都提着一根棍子,气势汹汹的站在楼道里,我赶紧坐在铺板上,等着发生的事情。听见李涛门打开的声音,他们把李涛叫了出去,一个看守背对着我门上的铁窗站着,我不能看,之听到李涛房里的床铺被敲得山响,他们又叫李涛在外面做什么,我心里慌慌的。一会,我的门打开了,看守叫道:“出来!”

我走出门,三个看守提着棍子随即进了我的牢房,我刚要回头看,“对墙站好!不许回头!”

就听到房间里叮了咣啷一阵乱响,一个看守对我命令到“把鞋拿起来!”

我提着鞋,一个看守拿了一个机场安检用的金属探测器扫了几下。

“把衣服脱下!”

我脱了上衣。

“抖一抖!”

我心说“有什么呀”,我抖了抖衣服。

“把短裤脱下来!”

我脱下短裤。

“抖一抖!”

我又抖了几下。

“把­内­裤脱了!”

我有点傻,愣在那里。

“脱呀!检查!”

没办法,只好照着做,我赤­祼­­祼­的站在一帮看守面前,身上还挂着跑步出的汗水。

“转一圈!”

我转了一圈。

“跳一跳!”

我跳了一下。

“弯下腰!”

我低下头弯下腰,看守在后面看。

“好了!”

此时的我,被剥的赤条条的我,最尴尬的动作和姿势都作了,哪里像个人,我感到耻辱,而我却耻辱的活着,我在抖。

“进屋,拿尿桶!”

我把尿桶提到门口,看着他。

“拿去倒掉!”

尿桶已经好久没倒了,有大约五十斤,我实在懒得去倒,走进厕所,里面站着一个看守。

“倒在小便池里!”

存了很久的尿液,散发着浓烈的氨气味泄入便池,看守在一旁看着,倒完了还让摇一摇,我明白了,他们在检查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回牢房的路上,看见张力也在接受同样的检查,真难为他这位堂堂的大记者了。

我一点也未感到其它房间的一大群犯人在做同样的动作而感到新鲜,虽然我已好久没见过赤身­祼­体的人,这种场面,和奥斯维新集中营中的场景一样,一排黑瘦和苍白的­肉­体在跳、在转、在撅ρi股,只觉得人在这里算什么呢,在这里你就不是人,只是一只会讲话的动物。

这几天,我什么也不想­干­,实际上也­干­不了什么。也不去想,有空呆呆的望着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到飞鸟,就想自己如果是飞鸟该多好,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就飞到哪。儿时曾和一群小孩在谈死,说人活到一百岁就死了,心里很害怕,小孩们就说什么不会死,做汽车不会死,可是会坏,拆了就死了。做树,会被人砍断,也会死,想来想去也不知什么是永生的。今天,我仍在想若是一个什么该更好。我祈求上帝认为上帝是永生的,求上帝救我,担心自己心不诚,就每天早晨祈祷,赶上周末还要做忏悔,虔诚的超过一切信念。有一天下午,我忽然看见天上有一个十字架状的云,就想一定是上帝看护我了,跪在铺板上疯狂的划着十字,想象着上帝福音的降临。我对看守说,“我要去洗礼”,想着跳进水中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以后要遵守摩西十戒那可什么都不要­干­了,可看守说,你们的一切都要请示上面,我们做不了主。 txt小说上传分享

意外的消息

朝思暮想“带名牌”的喊叫终于响了,我高兴的敲了一下墙,下到楼下去的不是提讯室,而是三楼姜森原来的住房,他笑着说:“你们的亲属真的要来了,我们这本也基本同意了,你要填一个表,也把亲属的相貌特征写下来。”

“直系亲属吗?”

“不,三等亲都算。”

“什么是三等亲?”

“就是爷爷、姑姑、丈人家的。”

我一想这人可多了,他拿起笔准备记录。

“爷爷?”

“没了。”

“叔叔、姑姑、丈人、小姨子……?”

记录的很细,什么脸形、身高、口音、胡子、胖瘦、和自己是否相像等,他们一定很担心别人冒名顶替到台湾和我们接触,从此我看出对我们的疑点还是非常重。

“他们来时我就穿这身衣服?”

“看可不可以给你们换一身,这样也够难看的。”我穿的体恤,因为太紧被我撕掉了袖子,腋下一直撤到腰部,就像摔跤穿的褡裢。

下午,胖子、强哥和帅哥又在丙区的值班室里让我辨认照片,照片是复印的,反差非常大,只有特征保留着,辨认出来把名字写在照片下面。我看了好久,只认出了续明伟,是因为他的联毛胡子,我心说“你­干­什么来了,来了以后会不会发生问题,我真想叫他别来”。其它的人我一点也辨认不出来。帅哥提醒说:“这个像不像你儿子?”我仔细看,“有点像。”

“这个像不像李涛的哥哥?”

“不确定。”我不想给李涛哥哥以肯定。

八月二十七日,中心的兰长官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份海基会的书函;

财团法人海峡交流基金会(书函)

受文者:魏军 先生

速别:最速件

密等及解密条件:密

发文日期:中华民国八十九年八月七日

发文字号:(###)海惠(法)字第0六一一九号

附件:如文

一、 经洽我方主管机关同意,『银鹭号』涉案人员家属得来台探视,并可以提供必要之安排,本会已于本年七月二十八日函请『海峡两岸关系协会』转知贵家属。

二、 另本会已再于八十九年八月七日函告台端家属,若有意来台探视,请尽速惠告意见,以便协助安排。

三、 检附本会为本案致『海峡两岸关系协会』函影本乙件

正本:魏军 先生

财团法人海峡交流基金会

另一份是复印件,是海基会给海协会的;

海峡两岸关系协会:

关于贵方厦门籍『银鹭号』帆船人员涉案事,本会本年六月十三日海惠陆(法)字第###——零八零六三号函谅悉。

顷据我方民意代表函告,『银鹭号』涉案人员家属有意来台探视,经洽我方主管机关同意,可以提供必要之安排,亦欢迎贵会派员陪同前来,请转知相关家属并惠告意见,以便协助安排。

顺致

时祺

财团法人海峡交流基金会

七月二十八日

我如获至宝的翻看着短短的两篇纸,我笑了,都这模样了还他妈的先生呢。闲着没事一遍一遍仔细的揣摩其中的意思,首先是时间,“最速件”居然发了一个月,台湾不是自称信息时代了吗。再仔细想,发文的时间正好是我们做笔录的时间,也就是说,台湾当局策划好以后,才开始通知专案组匆匆对我们做笔录,而笔录之简单说明我们的案子并未完全按法律程序走,是想利用我们这个案子,做为和大陆沟通的由头,所以那个胖胖的头才对我客气的说“没事了”。

文中措辞很客气,不知是台湾人一贯的口气还是自觉理亏,但对我们的案子显然没有定­性­,因为只说是涉案人员,看来如果两岸交涉的好,我们就是没事,交涉不好台湾还会变口说我们犯了什么法。

“亦欢迎贵会派员前来”,是台湾最想得到的也是做这件事的目的,归根结底我们的案子是一桩泛政治化的案子。

笔录的结尾一拖再拖,直至他们满意才给我们发函,我们已经成了台湾和大陆做交易的一个筹码,他们还想再加工一下提高价码,看来我们要小心。

我又想家里来人的事,谁来呢?来了又讲什么呢?两岸关系挺复杂的,家里那几个人怎么对付的了台湾这帮人。我现在也算关出毛病了,有点事就往国家的利益上想,一个小个体从业者,却处处连着国家的利益,以前从来没想过,今天都是台湾人逼的。

我又很兴奋,我自己做的事能和国家的利益扯上,如果能为两岸关系的好转出点力,真的是一个荣幸,我有时总觉得做大事才过瘾,不过这次过的瘾是大了点。

总的看来,形势在好转,回家有望,也许真的如帅哥说的,海协会的也一起来,到时我们又可以扬帆启航了。

我满怀希望的盼着,看守们也知道了这件事,对我们的态度好了许多,以往的秃头稍长出来就让剃头,而这次居然剃成了平头,还发了一身新的兰运动服式的囚服。

消息不断的传来,说八月十五前就来,更有猜测说我们和探视的亲属一起回去。

有了盼头,日子过得更慢,数着天数等着与亲人见面的日子。又有消息,帅哥说了,李涛的哥哥来,张力的弟弟来,满兄的弟弟来,小绍的妈妈和女友来,我的儿子来。近来心情变好,经常在牢房里哼着歌,阿峰也替我高兴。

新来的长官

中心最近新来了一个看守,高高的个子有一米九十,长的很帅,浓眉大眼,像个外国人的样子,整洁的警服穿在他的身上很好看。他上班总是在写什么,有时也和公差聊天,但不多。有天上午大号时间,他叫住我问:“听说你们是去钓鱼台?”

“对。”

“那我问问你,钓鱼台是谁的领土?”

“中华的领土。”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好好,不愧是有文化的人,你是什么学历?”

“大专。”

“什么大学?”

“北京红旗业余大学。”

“真了不起。”他又叫公差,“去把他们四个都叫来。”

他真够胆大的,敢把我们五个都放出来,我心里想。

一会他们都出来了,相互看了一眼。

“公差,拿烟来,长官不抽烟,不过要给你们抽。”

“你长得很帅,老家是哪里人?”我总觉得他有欧美血统,就问他。

“我爷爷是荷兰人。”哦,难怪总看是个外国人。

“荷兰非常美。”张力说。

“可惜长官没去过,你叫张力?”

“对。”

“是记者?”

“对。”

“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中国政法大学。”

“你写首诗怎么样?”看来他是想考考我们,如果答不上来就不知要说什么了。

“好,拿纸笔来。”张力轻松的说。

张力没用多想,拿笔刷刷写了一首七律《望北方》,写出了狱中人对家乡的思恋之情。他看了看说:“写的真好,李涛你呢?”

“我没读过大学。”

“李涛学过书法。”我自豪的说,只想让他看看我们几个人都比他强。

“那就写几个字吧。”

“我学的是毛笔字。”

“那就签个名我看看。”李涛的签名是非常漂亮,刚劲有力。

“你的老师是谁?”

“欧阳钟石。”

“哦,真了不起,你的笔名呢?”

“墨卿。”

“什么意思?”

“墨为君我为卿,老师给起的。”

“领教,领教,能不能给长官抄一段圣经,格林多前书三十页第十三段,我要把它挂在家里。” 他说话我总是感觉酸溜溜的。我想起来是一段关于爱的话,心想要是你能如圣经中讲的去爱别人就好了。

“那你是信天主教的?”

“长官是真耶稣教的,王光满你呢?”

“我是南大毕业的。”

“什么南大?”

“南京大学呀,国内的名牌大学。”他自豪得说。

“学的什么专业?”

“工美。”小王总爱用缩略语。

“什么是工美?”

“工艺美术。”

“那你一定会素描?”

“那是一定的。”

“那你给长官画一副素描。”小王接过笔随便画了一副透视效果的风景画。

“画的不错,小绍你呢?”

“我是学建筑设计的。”

“也是大学生?”

“对。”

“长官今天可见到真人了,你们比长官强。”他一口一个长官,话虽不难听,可总觉得不对味。

“你们比长官厉害,这里的事不要对外面的长官讲,要是说了,长官就没工作­干­了,长官拜托了。”自始至终我也没感觉到他说话的意思是真还是假,反正很别扭。

小邵

不知为什么,小绍和张力换了房间,他俩的房间挨着,也不是很远,为什么换呢,我现在真的担心那个小洞里有问题,可一切都过去了。

小绍知到了小洞的秘密,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他很爱聊,也很能聊,我们现在已经不用聊怎样去对付审问了,谈的更多的是个人的感想。他在那段时间压力很大,一方面来自对家里的挂念,出来时没有对妈妈讲,只说出去几天,现在母亲怎样了很是挂念,另外他的公司业务很忙,他走了,业务开展的怎样也不知道。另一方面来自审讯的压力,提讯的那帮人利用小绍年轻,先是恐吓威胁,再就是诈,想通过他了解我们,他们对小绍说,你们是带着政府的旨意来的,你跟着他们一定会倒霉,什么时候能回去完全没有指望,而且也说我们已经承认了。小绍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想到的是不能给大陆政府造成影响,不能给台湾闹独立的人落下话柄,默默独自忍受着孤独、无助、痛苦和无望的日子,最后也没承认他们所说的政府默许的说法。他和我最初的通话中就讲,他从开始的恐惧孤独到悲观,从悲观到面对现实,从面对到接受现实并把这一切看成是一次磨练,他说:“我感觉长大了。”他确实长大了,从一个没有受过挫折和痛苦磨练的学生,到今天能抛开个人的痛苦而把国家的利益摆在首位的人,那些看守有时会叫小绍出来,搞一些所谓辩论,一次他们的主题是三民主义好还是社会主义好,那帮看守就想利用这个话题让小绍承认共产党不如国民党,辩论到最后的结论是这两个主义是不能相比较的,因为三民主义是破除封建社会一个施政方针,而社会主义是已经具有三民主义内涵的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他说今后工作上遇到的困难都不会大于今天的挫折,一切都会有信心去做。他也和我一样,总在担心笔录会不会出问题,生怕他们断章取义的利用只言片语来做文章。

我们每天通一到两次话,经常开头就听到他问:“你无聊吗?”开始我说“无聊之极。”后来我就说“有聊。”他便在小洞那边开心的一笑。后来我­干­脆让阿峰放风,有情况就敲门报警,小绍手里拿一副扑克牌,如果被发现就说在铺底下找牌,我们越聊越长,胆子也越来越大,由于洞口在墙角,半躺在那很难受,索­性­把被单铺上躺那聊。有一天晚上天气很热,我和小绍在聊回去以后怎么去搞自己的事业,聊的正上瘾,突然我听到看守在门口叫我的名字,我忽的一下跳起,大声喊“有”,由于窝在角落里,脸上有很多的汗,赶紧用手抹了一把。站到门口一看,真是倒霉,正是刚来这里时那个想要打我的看守,虽然时间长了,没有什么敌意,上次放我们一起去洗手间通气的也是他,但他对大陆的这帮人始终没有个好脸,虽然也未见他打过谁,今天又正好落在他的手上。

看到站在铁窗里,他瞪着两只眼看了一下:“你在­干­吗?”他厉声问道。

“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他狐疑的看着我粘着汗水的脸,向一旁站着的公差说:“去,把十六寝的钥匙拿来。”

我真的有点傻了,想到墙角那铺开的床单,我不自觉的偏头看了一眼。“站着别动!”他好像觉察出点什么。

我不能去把被单挪开,他一旦进来,一定可以看出我在墙角­干­什么,小绍那边怎么样了,知不知道我这边出事了,可他面对着我站着,我没法离开,只好硬着头皮和他面对面站着。我心说,“小绍赶紧离开,很可能要发现我们的通道”。

公差把钥匙拿来了,他进屋就向墙角看,跟着对我喊:“到那边站好!”还对公差说,“看着他”。我只好站到窗口的位置,远远的看他在墙角捣鼓。他看了一会,先是拿起被单抖了几下,没有掉下什么。接着看了一眼墙上的电线盒,他蹲在洞口,开始抽里面的电线。我大声喊:“别动哪!”

“你紧张什么?”

“有电!”

“我知道有电,你站好别动。”他接着向外抽电线,眼看只要一低头就发现洞口了,我的心也快要跳出来了。心里叫着“小绍,小绍千万别回答。”我想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就低头从床铺的下面捡出一个小纸球扔到卷帘门的缝里,他看了我一眼;“你在­干­什么?”

我装着紧张的样子说:“没什么,只是一个纸做的子弹。”看来很奏效,他没完全低头朝里面看,因为小洞在接线盒的里面,不完全低下头是看不见的,他把电线重新塞回电线盒里,回头叫公差,去拿扫把来,一听这我绷紧的神经一下放松了,“随你便的翻吧”我心说,但还装着紧张的样子说:“底下什么也没有?”还向他那边迈了一步。他急了:“你站着别动,阿明,看着他!”他把长把的扫把伸到铺底下向外扫,什么也没有。又换了一个地方又扫,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有,我的心彻底的踏实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家属都快来了,还有什么需要­干­的,没准家属一来我们一起走了呢。”我用话压他,意思是走不走由不得你们。

他仍然不相信我什么也没­干­,又趴下向床底下看,可床板离地太低,根本无法看到什么。

“你真的什么也没­干­?”

“真的没­干­。”我重复的说着。

“我看你就是在做什么,你放老实点,不许你在到墙角去坐。”

他关上门走了,我还真的不敢再叫小绍,抽空向小洞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已经堵死了,一点光亮都没有。

第二天上午,小绍的暗号又响了,我先小心的在门缝里看了看看守,然后快速的趴到洞口上,“嘿,昨天怎么样?”小绍在那边问我。

“太危险了,都到洞口上了,你那时知道我这边出问题了吗?”

“知道,我听到看守喊你了,我一想糟了,赶紧拿了几张卫生纸把它塞上了,怕他给捅开,就死死的用手按住,手都麻了也不敢松开,他怎么样你了?”

“没怎么样,他翻了好久,里面的电线都抽出来了,就差往里看了,我真的很紧张,后来就翻床底下,没翻出什么,可一直也不相信我什么也没­干­,以后要小心。”

公差阿明瞅机会悄悄的对我说:“那天我一看就知道你和小绍在聊天,以前我们住这个房间时曾把烟从这屋传到那屋,用过这个小洞,那天也把我吓的够呛。”

从此以后,我和小绍的联系很小心,尽可能的叫公差帮忙把风,阿峰也长和我们开玩笑,一看人不见了就故意的敲敲门,搞得我们一惊一诈的。

离亲人探亲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又想让我儿子来,又不想让他来,小绍非常想让他的女友来,可实际上这事轮不上我们做决定,看守这阵子对我们也实在是好了许多,有时甚至站到门口和我聊天。我和小绍开始计算亲属来的时间,“你说几号来?”小绍问我。

“­阴­历十四,十五在这会面,十六在台湾转一转,十七会大陆。”

“我看用不了那么晚,肯定是十二来,十三见面,十四晚上回去,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

“赌五十个俯立挺身吧。”我们实在没什么赌注可压,而且要自觉的执行,也就是无事消遣。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窗外的紫花把草地点缀成了一片平整的花地毯,偶尔有一两只白鹭平稳的伸着翅膀滑翔降落到草地的边上,我把他当成信使,是从厦门带着亲人的问候飞来的,我也还是觉得草地上的花能给我们带来好运。还差三天就是中秋节了,依然没有一丝消息,我和小绍还在不停的猜,“明天一定回到,最迟十五也会到。”我们对此一直没有失去信心,因为我们知道我们的家人在关心着我们。

中秋到了,知道偷渡的可以给家里打电话,我也向清查组的要求打电话,胖子说:“我们没有权利同意,要请示检察官。”中秋的上午,三楼大厅里有响起了间断的哨声,没人理我们,也就不抱给家里打电话的希望了。

午饭后,是林永杰值班,从上次以后他没有和我们讲过话,喊过睡觉以后,我躺在床上就听到他喊:“公差,去把十寝的刘小明叫来。”

不一会,有个人喊:“长官好。”

“刘大哥,请坐。”林用­阴­阳怪气的口气说。

“长官请坐。”语气很低,通常值班的桌子前面只有一把椅子。

“刘大哥,请坐。”

“长官请坐。”

“刘大哥请坐。”

“长官请坐。”停了一会,林又说:“公差,拿烟来。”不一会听到他说:“刘大哥请抽烟。”

“谢谢长官,我戒烟了。”

“刘大哥请抽烟。”

“谢谢长官,我戒烟了。”

“好啊,长官给你烟你不抽,请你坐你又不坐,那好,俯立挺身预备!”

“对不起长官,我没犯错您为什么罚我。”

“我告诉你,根据规定,你要服从长官的命令。”

“但我没犯错你不能罚我。”

“我没罚你,只是叫你俯立挺身预备。”俯立挺身预备就是双手支撑在地下,我们大陆叫俯卧撑。

“我没犯错误。”

“好,我现在开始录音。”好像打开了录音机。

“刘小明!”

“有。”

“俯立挺身预备!”

“我没犯错误。”

“俯立挺身预备!”

“我没犯错误。”这样连续重复了几次,说的很快。跟着就是啪的一声响,好像手打在脸上。

“长官为什么打我?”

啪,又是打人的声音。“长官为什么打人?”

啪,啪,还是打人的声音。哗啦,好像是椅子碰倒了,接着就是椅子重重的砸在人身上的声音。

“警察打人啦!”刘大声的喊。

“你喊,我叫你喊!”椅子砸人的声音,皮鞋踢人的声音,人摔倒的声音,一连串皮鞋踢人的声音,这一切声音都夹带在凄厉的惨叫声之中。继而惨叫转为了撕人肺腑的嚎哭,变了调的回荡在丙区空荡的楼道里,这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哭声,在这惨烈的哭声里,充满着冤屈,充满着无助,也充满着无奈和绝望,我无法表达这哭声中包含的更多的是什么,只觉得会让听的人发疯。

我躺在铺板上,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和那声音如同电流击打着我的心脏,抽动着我的神经,一个声音在耳边重复,“如今仍存的有信、有爱、有望,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这是圣经格林多前书三十页十三行的那句话,也就是林永杰想让李涛给他写的那段话。我的心在喊“上帝,上帝啊,你如果存在就惩罚和制止你的信徒这种非人的行为吧,如果连这样的人都能做你的信徒,连这样的人你都不能惩罚,那你就是虚伪的,你就是不存在的,我今生永远都不会信仰你,更不会相信你的存在。”我在发誓,待我出去后,一定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整整一个中午我都在咒骂中度过,不是外面在骂,刘小平已经被拖走了,带着一路的嚎哭拖走了,是我自己在骂,这其中也在骂我自己,因为刚才的一切就发生在我门前的走廊里,就在我的身边,而我却未能起来制止,我是个懦夫。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亲人的声音

还没到起床的时间,忽然外面喊:“14、15、16、17、18寝带名牌。”我不知什么事这么早就叫我们,站在门口,看守说,你们可以给家里打三分钟电话,走到三楼,强哥和帅哥都等在那里。

大厅里摆放着十几张桌子,每个桌子上有一部电话,桌子两面都有一把椅子,看守和犯人面对面坐着,听你在讲什么话,大厅四周站满了手持棍子的警察。我坐到椅子上,对面坐着的是那个噘嘴的胖看守,还没来得及想讲什么,一个看守在喊:“注意了,听到哨声就开始拨号,只有三分钟,再听到哨声响就挂机,好,开始。”哨声响了,就像比赛起跑一样,迅速的拨号,听到里面有了接通的声音,心跳的咚咚的,讲什么呢,问一问谁来,什么时间来,一定要告诉他我是去钓鱼岛,多的话不能说,一定有录音……“喂,”通了,是我妻子,“我是魏军。”

“啊,你在哪呢?”

“我在台湾,今天是中秋节,可以打三分钟电话,你好吗?”

“嗯,还好,你那怎么样?”

“还过得去,谁来台湾看我们。”

“别人也去不了,要去只有小峰能去,可还没有定呢。”

“能来就来,不能来就别来了,我们也许快回去了,只是钓鱼岛没去成挺遗憾的,爸爸身体好吧?”

“好,你真是的,不是说没事吗,怎么跑到台湾去了,上次的录像我看了,你多注意身体。”

“好你放心,我会坚持住。”

“你多注意。”

“放心吧,叫爸爸放心,我没事,好时间到了,就讲到这吧。”

“嗯,再见。”

我放下话筒,坐在对面的胖子说:“还没到时间呢。”

“讲完就可以了,给你们台湾省点钱。”

刚好铃声响了,大厅里响起一片乱叫“到时间了!到时间了!”

我们被押着走出大厅,胖子、强哥和帅哥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了,他们把我们带到丙区门口的一间小屋,每人发一张纸,让写刚才的电话记录,包括受话人姓名,电话号码,与受话人的关系以及谈话的详细内容,然后按手印。真够黑的,作了笔录可以再去查对录音又来搞侦察了,说实在的,我自己有时都看不起我自己,却让台湾当局费这么大心思,既然台湾当局对大陆这么警惕,每天承受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倒不如从民族和人民的利益考虑一下,接受两岸统一这个不可改变的发展结局,何必那么累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中秋节

中秋节到了,中心通知各寝室的犯人准备节目,报上自己会唱的歌同意后可以上台演出,不过没有我们五个特殊人物的份,我倒不在乎,去了也是坐在地上,看演出还要看更多的警棍。

中午每人发了两个小小的点心,菜里加了一个­鸡­腿,还有一小包糖,听说是海涛法师捐的。好久没有吃零食了,午睡过后就开始计划怎么吃这点东西,先吃了一块点心,留一块以后再吃,可是禁不住的诱惑­干­脆吃个过瘾,就都消灭了,再拿出一块糖,吃完也是想­干­脆过把瘾算了,没过一会就都不见了,我想晚上一定会发个大月饼。

七点多,月饼没等着,犯人都下楼开晚会去了,丙区就剩下我们五个和几个表现不好的犯人,本应欢乐团聚的夜晚却被少见的安静笼罩着,听着楼下传来的歌声,我扒住窗户上的小洞,想看一看千里共婵娟的明月,可是我的房间朝北,根本看不见月亮,我只能想象着这里的月亮和家乡的一样,亲人也一定在想着我,一定想我会在千里之外的异乡牢房里看着天上的同一轮明月。

第二天,听公差讲,晚会的节目是警察的家属组成的义工来表演,另外是犯人们的演出,看守们靠墙围成一圈,没带警棍,有一位叫施阿珠的犯人唱了一首自已改编的歌曲,大意是“富饶的台湾宝岛,是中国人美丽的家,可台湾这么大,却没有我的家,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只有我一个,好像是多余的,亲爱的长官啊,我的好长官,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送我回家。”唱毕,中心主任起立向他敬礼,全场掌声雷动,长久的响着,许多人听到最后两句歌词,想着自己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能回家,在这合家团圆的日子独在他乡受罪,而且归期遥遥,都流下了眼泪。

亲人 祖国

九月十19日中午,张力和绍永言的亲属来了,时间不长他们回来了,小绍告诉我是在严密的监视下会面的,时间是四十五分钟,带来的物品要经过检查,食品不能带入,海协会的人没来。

天上的云一团团像作战的战车一样向西南狂奔,傍晚的天空出现奇特的橙红,根据我的经验,台风要来了,我问看守,是不是有台风了,他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你不知道我是搞航海的吗。”台风真的要来了。

晚上,我照常在房间里跑步,听见有人在叫小绍和李涛,我到门口一看,是一位年轻的小队长,他人挺厉害,剃着一个短短的头,前面的头发总是立着,很少和犯人讲话,上次我们挨打就是他协调的。小绍和李涛出来坐在他的旁边,我心说,怎么不叫我也出去,可不想主动去要求,心里还真有些嫉妒,就继续跑步,边跑边听他们讲话,小绍在讲厦门,李涛在讲北京,还说张力和李涛也是北京人,小队长说:“叫他们一起出来。”我走出门,说了一声“大长官好。”“诶,别这么叫,今天我们不叫长官,我们今天作为朋友在一起聊一聊。小绍和张力的家属也来了,我为你们高兴,来,喝酒。”他递给我们每人一罐啤酒,笑着说:“我提议,为了今天简单的欢乐,­干­杯。”“简单的欢乐”,这个提法太对了,我从未想过能有这样一个特殊的欢乐场面,“为了今天这难得的简单的欢乐,­干­杯。”

“小绍,你母亲来时,我在外面,我看到她出门时哭了,她不把眼泪流在你面前,也不流在那些监视着你们的人面前,有骨气,你们也有骨气,咱们今天的聚会没有任何的目的,只是为我家也是从大陆来的,我的太太也是北京人,我们在一起是朋友,我只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的一次小小的欢乐。”小队长说的很有感情。铁窗被风吹得咣啷咣啷的响,台风来了,楼道的地上开始流水,是从楼道通向楼顶的通道流过来的,我们喝着啤酒,向小队长讲着北京的变化,讲着台湾和大陆的关系,我们都感到了两岸是不可分离的一家人,为什么有这么坚固的隔离带将本来是一家人分成不可相容的两地。一箱啤酒没了,小队长叫看守又拿来一箱,还有一些小食品,今天,我好像想不起这几个月的详细生活,只知道每一个清晨和夜晚都是孤独和紧张伴随着我,哪有什么欢乐,今天确实是意想不到的欢乐,简单到连凳子都没有,垫着报纸坐在地上,小队长也坐在地上,我们五人能在这一起喝啤酒,实在是难得的机会,我举起酒:“高警官,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天这个晚上,这个地方,谢谢你给了我们一次永生不忘的欢乐,为着简单的欢乐,为我们以后能到大陆再一次欢乐,­干­杯。”“为你们早日回家,­干­杯。”“我以前从不喝酒,但今天我要喝,要为这次欢乐喝,为我们早日回家喝,为我们能在北京见面喝,­干­杯。”

原以为海协会能随亲属来,我们也就可以走了,从我们做笔录看台湾确实有这个打算,可海协会没来,走的希望又渺茫了,不过我们的心情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没有着落了。我们又换了房间,我调到17寝,张力16寝,小绍15寝,李涛14寝,王光满18寝,小队长的那次简单欢乐,看守对我们也好了很多,都说我们是中心建立以来最特殊的犯人,比长官还牛。大队长来看我们,我问他:“为什么不能结案?”

“你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我也希望早日结案,你们早日回家,可问题一旦泛政治化,就难处理了。你们生活上的事可以找我,你抽烟吗?”

“现在哪还想抽烟,想也是白想。”

“我告诉他们,以后你们可以在房间里抽烟。”

第二天,楼道黑板上写了一条通知,“经中心领导批准,14、15、16、17、18寝人员,可以阅读杂志,可以使用纸笔。”这是中心建立以来的首次破例,我们都高兴的拿到了《时报周刊》喝一些报纸的娱乐板,这样一来时间就过得快了,也不像从前那样望着一样东西看半天,我叫他洗脑,把从前的事都倒­干­净了。

兰长官拿来一些物品,有几封信和几件衣服,是亲属带来的,还有五只笔和几本信纸,我们签字画押领出来,可翻来翻去只找到三只笔,他说:“笔要放在值班台,你们要写就出来写。”我拿着信和衣服回到房间,迫不及待的打开信,是父亲写来的:

魏军,同伴们好,你的消息是通过香港凤凰卫视的报道才得知的,接到你的信后于八月才与海协会联系上,这种事情的发生我没感到惊奇,也可以理解,也可以不理解,理解的方面当然是两岸关系的因素,不理解作为民间体育运动遭到这样的待遇是理解不了的。什么间谍,这种观点不是不知道,而是某种意图,所以在这方面还是应该理直气壮的坚持民间航海运动。本来海洋是人类共同的,但是社会的进步和现实人的意愿与理想还有相当远的距离,所以我不感到有什么包袱,一个人爱上某种事业不容易,想完成这个事业需要不知量的代价,所以我们全家人不论你的做法对否,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好好做,直到取得进展和成绩为止。

要看的远一些,不管哪个地区都有法的,国际上也是有法的,让时间等待问题的解决,事到如今往前看。

爸爸

二零零零年九月十四日于北京

古人说家书抵万金,更何况此时此地,我反复看了几遍,父亲曾经是军人,参加过解放战争,听他讲过那时是机枪手,由于有文化,解放后去了大连解放军第一所俄文专科学校,国家制定运载火箭空间计划成立国防部第五研究院时,他是第一批从部队调入人员,担任组建­干­部工作,一九六五年第七机械工业部军官集体转业,他这一辈子,为了党和国家的事业,尽了全部的心血,参加过三反五反,到外地去搞四清,文革带队建设三线到条件艰苦的秦岭山沟,还被打成五一六分子关了半年。他在单位,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领导,在家是一位言传身教的家长。我小时候很调皮,作业又很懒,上三年级时有过一次长达五天的逃学,开始是作业没写完,可老师说好要交,­干­脆就没去,可一玩就拖过去了,下午也没上学,第二天不敢去,第三天就更不敢去了,每天早上都背着书包出门,一个人在大院边上的小河边玩,晚上回家吃饭,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到了第五天,妈妈没去上班,我说今天不上学,她因为在城里上班,很少有时间在家和我在一起,所以还很高兴,可事情也巧,老师看我好几天没来上学,就到家里来找,听见敲门我开门一看,当时我就傻了,什么也包不住了,可老师只是温柔的批评了我,还讲了我很多好的地方,并说我是一个好孩子。中午父亲下班知道后,狠狠的教训了我一顿,这是我记忆中仅有的两次挨打中的一次。我十五岁当兵时,正是珍宝岛反击战的第二年,整个国家笼罩着战争的气氛,而我当兵的地方沈阳正是处在战争的前线,他没说一句注意身体类的话,只要我好好­干­,不要怕吃苦。倒是妈妈从­干­校赶回家,两天织了一件毛衣给我穿上,出门时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注意身体,眼泪涌满她漂亮的眼睛。到部队后的第一封信,我学着战友对家长的称呼也称“父母大人”,他却来信对我说:“你也是大人了,以后写信不要写什么大人。”自那以后,我一直写亲爱的爸爸妈妈。第一张五好战士的喜报,居委会敲锣打鼓的送到家,妈妈笑了,哭了又笑了,爸爸却说“他年轻时也这样,还要看我以后的表现呢。”随着年龄的增加,我们通信的内容从生活加进了政治,当然那时是政治挂帅的年代,没有脱离政治的生活。我们有时对问题的看法不一致,辩论的还挺激烈。我复员回到北京时,他已经带队到条件非常艰苦的三线基地,妈妈和妹妹弟弟也随他去了山沟,远隔千里,我们仍靠通信保持联系,我们的通信一直保持到一九八零年我住的地方安了电话,整整十年时间,今天在相隔了二十年后,我们又再次通信,从前的一幕幕又重现在眼前,我哭了,哭的非常厉害,我真想回家,回去看看年迈的父亲。

信封里夹了四张照片,其中一张是我们全家前年春节吃团圆饭照的,在画面的中央是一张中国地图,整个版面完整清晰,而台湾岛又正好处在中间,从这张图片看,就如同我们家团圆与祖国完整的关系,拍片时没肯定没有这种想法,可今天却凸现了它的含义。

还有一封儿子的信,他长大了,写了很多生活的内容。

仔细的翻动衣服,没想到掉出两只笔,我再翻,想会不会有夹在里面的小纸条,可我也知道这衣服清查组一定翻了个遍,可能都作了检测了。这两只笔怎么办,藏到哪里,我敲了张力的墙,从小洞传给他一只,转了半天藏了好几个地方都觉得不把握,最后从被子上抻出一根线,打了一个套,塞到房顶电扇的塑料线管里,用时再用纸卷把它勾出来,现在我总算有了自己的私人物品。

几天以后,帅哥叫我们到值班室,我们又看到了小续给我们的信,只许看不许带走。信的大致内容是“我们走后,他很着急,现在已经知道我们的情况,盼望我们早日安全返回,家中一切都好,同茂(银鹭)公司由于我们没有完成航行计划,拒绝支付赞助总额十二万的六万元余款,康佳公司和协大公司都表示理解,表示如有需要仍会提供帮助。”看完信我们很生气,我们在如此困难的境况下想着祖国的利益,个人的问题已抛之度外,可同茂(银鹭)公司却在这屈屈小钱上斤斤计较,也是该如此,当初找他们谈赞助时陈总经理就说过,他们只考虑经济利益,不考虑政治。康佳集团不愧为大公司,办事大气,协大公司虽小,但懂事理,非常关心我们的处境。咳,没功夫和同茂(银鹭)公司叫劲了。

奥运会开幕了,报纸虽不是当天的也不是天天有,但奥运会确实带给我许多的欢乐和感受,看守也在议论中国队的战况,有的看守还带报纸来给我们看,其中一个胖胖的林小队长常拿着报纸上楼给我们看,有时都就寝了还拿来给我看,如果中国队得了金牌,他一到门前就把好消息告诉我,还和我一起讨论,他们也在为中国队得到的每一块金牌而高兴,报纸上对中国队的战况也写的很详细,我们第一次有了一个共同的话题,在此时我们好像已经不是看守和囚犯的关系了,而只是门里和门外的关系,有时都可以坐在值班台上,边看报纸边谈奥运。这几天的时间,明显的看出了台湾人民族观念的潜意识,也就是说台湾当局不论怎样辩解,都无法去改变台湾民众的民族观,这就是我们是一家人。

奥运结束了,我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好像失去了什么,每天总觉得空空的。

我们的笔录做完了,亲属也来了,从整体上看,我们现在的处境比以前好了一些,但仍然是单独关押,洗脸,上厕所都和以前一样单独去,看来还没有解除对我们的“关照”。中心的一切活动还是与我们无缘,传教和讲法都不许我们去,放风也不让去,就这个问题我们每次见清查组都提给他们,可得到的回答都是“请示上级和检察官”,不尽的推诿。

近五个月没有户外活动了,没有见到阳光的身体已有许多不适。在厦门,长期在海上训练,黑的像个非洲人,尤其是傍晚,之看见牙齿,现在惨白惨白的没有血­色­。李涛那时也很黑,可以说非常黑,总爱戴一顶白帽子,还穿一身白,看去很帅,真的像个水手,他为此感到自豪。可现在,头顶闪着光,眉毛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更黑,嘴­唇­红红的,一笑都有点吓人。每天吃的食物中,蔬菜煮的稀烂,维生素C肯定没有了,缺乏日照,没有维生素D已现出缺钙的症状,睡觉时脚总是抽筋,有些偷渡的犯人则发生了水肿。

中心有一位警官,有五十多岁了,是个医生人很好,定期到牢房问诊,我对他讲我们缺乏维生素,要求放风,他给我们每人一包多种维生素,并说转告清查组让我们放风。

国庆节快到了,上午我去大号,看守没在这边,我对阿峰说:“给我放风,我和张力说几句话。”他就站在楼道的丁字口上,我站在张力的门口,他马上跑过来:“怎么样?”

“十一快到了,家属也走了,怎么还没动静。”

“我看十一我们绝食一天,表示一下态度。”

“十一绝食是不是太政治化了,他们也许更把我们与政治连在一起了,十一过后就是他们的双十节,看是不是有什么变化,而且先要求一次,看他们有什么反映。”

“好,就这样咱们明天就找清查组的。”

“大号快点!”阿峰发出了信号,我赶紧走进厕所转了一圈又走了出来,装作从厕所刚出来的样子,走到房间的门口。

“你怎么这么慢,以后快点!”阿峰装作很负责的样子对我吼着。

下午清查组的胖子上楼来了,他完全不是以前审问我们的样子,比以前宽松多了,一脸的笑容,在一起也满是开玩笑。他取出一包烟放在桌上:“抽烟。”

“我们的案子怎么样了?”

“我没那个权利呀,只能听上面的。”

“那你问问检察官为什么不结案。”

“我问了,他说要等一等,家属都来过了,应该快了。”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的回答。

“那我们给检察官写信,问他为什么不结案。”

“不行,我都不敢写,你们写有什么用,我要请示我的上级,看是不是让你们写信,而且这信也要经过我的上级同意才能转到检察官手上,如果上级不同意写了也没用。”几句话就把路堵死了。

“那我们放风的事怎么样了?”

“这个很快解决,在坚持几天。”

“能否给我们一些书来看,如《英汉词典》、小说之类的?”

“我去找一找,看有没有,另外我是不能拿东西给你们的,这要经过中心的同意才行。”

“你给我找一本历史书给我看好不好?近代历史。”我主要是想看看台湾对国共合作和国共战争这段历史是怎样写的。

“这个我没有。”

“你找找吗,中学课本也行。”

“我看一下但不保证。”我想他未必敢拿给我。

会客的值班室有一个封闭的小凉台,这面的街道我那边看不见,街的对面楼上有一个大广告,“大陆新娘”看上去一定是搞两岸婚介的,旁边还有一座什么娱乐城,看外面的景物我觉得眼睛发花,距离感不明显,可能是经常看不到远景产生的视神经紧张闹的。

国庆节到了,我仿佛看到了北京和厦门满街的鲜花,去年十一,在国庆阅兵式上,仪仗队整齐的从纪念碑前一直走到国旗下,每一步如同共和国成长的步伐一样,从艰苦的革命走向今天的辉煌,那时我眼含着热泪注视着屏幕,不管我对现实社会有什么看法,我都为我们祖国而自豪。今天在这十六平方米的小天地理,我低声的朝着北方唱起了国歌,“起来,饥寒交迫的人民,把我们的血­肉­铸成我们新的长城,……”我虽深陷困境,可我必然会走出去,因为我们的祖国是我们坚强的后盾。今天,我像过节一样心情舒畅,想起了许多过节的往事,虽然没有节日的饭菜,可过节决不是为了饭菜。

自由的空气

几天后,我们被允许放风,三十几个偷渡犯和我们一起挤在刚来时剃头的房间里,依次报数。我们五人蹲成一排,偷渡的犯人都好奇的看着我们。长时间关押养成的习惯,一见面就好像偷偷摸摸的,讲话时假装看着别处,总觉得有一双双眼睛在监视着我们。人很多,房间又小,我们挤在一起但觉得很舒服。放一次风报数的次数可不少,蹲在房间里要报数,出房间要报数,出丙区门要报数,进大厅也要报数,楼道里都是手持警棍的看守,大厅里有二十几个看守在一旁监视。站好后,一个看守站在前面不知喊了一句什么,听不懂,大家忽的散开,我也跟着跑。刚站好,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听懂,大家又跑到一起,他大声的训斥几个动作慢的人,其中有一个人,听不懂普通话,也听不懂闽南话,林永杰过来,­阴­森森的说“你过来”,还打着手势,偷渡犯人战战兢兢地走出队列,林又说,你抖什么,他好像很开心,看来他的凶狠是出名的,拿大陆犯人开心也是他的乐趣。接着大家做­操­,再做三十个俯立挺身,然后脱掉拖鞋绕着大厅跑步,我正好在最后一排的第一个,就成了队伍的排头,领­操­的告诉我,每跑一圈就举手报一个数。好长时间没有直线放开的跑步了,一启跑就跑得很快,回头看那些犯人气喘吁吁的,我用眼角扫着那些看守,知道他们在看着我们五人,我看也不看他们,气也憋住轻轻的喘,步伐轻轻的,充分的用脚掌的弹力去跑,虽说光着脚,可没有一点声音,我要给他们看看,我们有充足的体力和锻炼的素质,张力跟在我的后面,也是听不到一点声音。十三圈过后,跑步结束,队长问我们是打羽毛球还是乒乓球,我们说要玩篮球,要求晒一晒太阳,队长很爽快的同意了。

十月的天,台湾依然是骄阳似火,我想看看蓝天,可明晃晃的太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可我仍会感觉到没有任何时候的天空比现在更蓝,我们脱掉上衣,让这生命的光尽情的洒在我们惨白的身上。几个看守站在旁边的小树下看着我们,我用球打李涛,李涛又用球打小王,我们嬉戏着,闹着,要把这没有阳光,没有自由,没有同伴的日子,连同那恐惧、孤独、烦闷以及那该死的囚笼一同随着汗水流掉。

几天后的下午,外面在喊我们的名字,是放风,我忙穿好衣服带好名牌,还是大家挤在那件小小的房间里。时间没倒,看守不愿在房间里和我们一起闻汗味,都站到了门外,我们趁机小声的商量,我说:“我们要采取点行动。”几个人都说:“绝食。”看来都憋的够呛了,“你们先等一下,我们还不知要住多久,所以要一步步的来,先给检察官打个招呼,有理有据,如果不让写信,咱们就行动。”

今天天气不好,跑步结束后就开始打乒乓球,每人打三个球,输了就换人,我们正在排队,副座走到我面前说:“你们会不会打球?”

“会。”我说。

“是县级还是省级水平?”

“不知道,玩一玩还可以。”

“那好,一会结束后你们留下,我们好好玩一玩。”我们听了都很高兴,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放风的犯人喊着号离开了大厅,只留下我们五人和几个看守,现在我们不再是犯人了,我们和看守混在一起打球,我当裁判,小绍和张力对两个看守,小绍打球的样子好像不是在打球,而是在发泄心中的恶气,可以轻吊的也要使劲的扣杀,打得两个看守总是捡球,明显不是对手。一局没完,副座着一身运动装来了,显得很­精­­干­,他带了两付拍子,笑着说:“咱们今天就是玩球,不是长官和被押的关系。”并指着我拿的拍子说:“那个不用,不好使,用我的。”我放下手中犯人使用的球拍,接过他递来的正反面的拍子。我打球向来沉不住气,稍有机会就起板,打着就很重,要不就是打不着,开始练球时,他有几个没接住,大喊好球,练了几个说:“咱们开始,三局两胜。”一开球,五比一,他打得很老练,我沉住气打到了十平,再下去就不行了,三局我都输了,但看出他很开心,我也很开心,不只是锻炼身体,更重要的是我得到了一种人与人平等的感觉。张力在另一张台子上和一个小队长打球,副座看了一会说,张力,我们玩一盘,我在大厅里随便的走着,整个大厅的长官都在对我点头微笑,小王在舞台上和大队长玩台球,李涛和小绍一起和看守打羽毛球,中心主任也在一旁高兴的看,没有语言的区别,没有表达的差异,我想如果台湾和大陆能实现统一,我们都将是朋友,那该多好。一直玩到快开饭了,大家意犹未尽,副座说我们以后再玩,今天很高兴。回到丙区,值班的看守和气的说“快去洗澡,该开饭了。”今天过得真开心。

偷渡者的故事

中秋节挨打的犯人刘小明,来自江西,那天挨打是由于他去年参加了中心的一次犯人大暴动,他是发起人之一,事件的发生是由于中心的伙食太差,阿明形容菜里的带鱼用嘴一吹就吹跑了,就是说太薄太小,六月的大热天,甲乙区每间房间都住了五十人,很多人都因为缺乏营养而身上起水泡,犯人一致要求改善伙食,可中心对此置之不理,竟还无理找茬,殴打一位提出要求的犯人,整个的甲区和乙区,偷渡的犯人不能遣送回大陆,承受着看守的打骂压力,伙食不好得不到营养,串通后一起举行暴动,绝食抗议,并挟持一名看守为人质,当时提出的要求是改善伙食和待遇,犯人派代表和中心谈判,此事越闹越大,轰动了台湾,那时台湾的防暴警察都站在楼顶上,一共持续了三天,中心表示不对带头的人做任何处罚,并改善伙食,善待犯人才算结束。可后来台湾还是起诉了带头闹事的几个人,刘小明就是其中的一个,被判了刑,关进了监狱,公差阿明能说会道,当时是谈判代表,不是带头闹事,虽然没判,但发配到丙区。中秋节刘小明刚从监狱出来,就引来了看守林永杰的一通报复。

对于大陆来台湾偷渡打工的人,以前再厦门听到过一些,那时也不理解为什么背井离乡它乡异客的去吃苦挣钱,也不知他们到底能挣多少钱,这次可是一头扎进这些人堆里了,这里的对外名称为“靖庐”,这个充满着诗意和内涵的名词挂在这里,我还真的不敢恭维,几个月了,还真的没有什么“静”字可言。还有一个官名“大陆地区人民处理中心”,按我们用词的习惯,处理就是不要或不想要的,那么这里的人就是台湾不想要的,给他处理掉。关押的全部都是大陆人,约有一千多人,绝大多数是偷渡来台打工的,少部分是打鱼进入台湾海域的渔民,他们来中心是等待遣返,台湾不愿说是关押,只说是收容,听起来比较好听,可实际上比台湾的监狱还差,听进过监狱的犯人小施讲,在监狱还有放松的时候,狱警也比较有规矩,伙食也比这里强,台湾的犯人还有卡,可以点菜和抽烟,这里的条件就差多了。中心分甲乙丙区,甲乙区的待遇稍好一点,类似监狱的管理,每个房间住五十人左右,里面有一个卫生间,房间里有一台电视,上午和下午播放录像,不播放台湾的电视节目,每周五为天主教传教日,教犯人唱诗,讲圣经,愿意入教的可以接受洗礼。每月两次佛教讲法,请了台湾有名的海涛法师,据说是挺能说的。每周定时放风,伙食和我们一样,我从窗户上的小洞可以看见他们的房间,住的很挤,热天屋子里的人都只穿一条短裤,中心的条例规定,甲乙区的犯人如表现不好,移送丙区,说明丙区是带有处罚­性­质的地方,这里的条件差到竟然连上厕所都没有自由的地步,别的就别说了,因为这是人起码的权利。丙区规定,每天上午是上大号的时间,每人每次三分钟,我们的食物里粗纤维少,又不活动,便秘的人很多,所以他们上厕所都是憋气声大作,生怕便不出来一隔就是一天,明天一定又是没办法,我想可能全世界的监狱只有这里有这个限制。其它的时间也可以大号,但一定要申请,先要喊“报告长官”,能不能去要看长官的脸­色­,即便同意也会折腾你一会儿,而且我想犯人提出这个申请一定是憋的不行才做的。有一天晚上,犯人的房间里传来“报告长官,紧急大号!”值班的看守是打人的噘嘴胖子,他根本就不理他,那犯人又叫,他还是不理,犯人又叫,他没好气的说:“叫什么叫,大号大号,大他妈什么号,我一上班你就喊大号,上午都他妈­干­什么去了。”说完他还是没理他,看来那个犯人实在是憋不住了,又在喊“报告长官!”这时胖子大喊:“你他妈的是给老子找麻烦,公差!让他出来。”一会那犯人来了,点头举手说长官好,就想往厕所跑,胖看守大吼:“站住,谁叫你去了,靠墙站好!”犯人乖乖的靠墙站着,手下意识的捂着肚子。“站好!会不会?告诉我是不是和我找麻烦?”

“报告长官,不是。”

“那你上午为什么不去?”

“上午去了,我肚子痛。”

“肚子痛?谁知道你是不是痛,告诉你,以后别我一值班就喊大号。”

“是长官。”

“站好!俯立挺身预备!”

犯人直着眼睛没敢违背,趴在地上等他的口令。

“五十次,开始!”我想这可能是他有生来受的最大的罪了,再折腾也许就不用去了。

“报告长官,俯立挺身完毕,请求起立。”

“还挺有劲的嘛,起来吧,告诉你,以后再让我遇见可别怪我不客气。”

“是,谢谢长官。”他跑到厕所去了。

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台湾的监狱会是怎么处理,可能不会这样,难道台湾所谓人权可能只对台湾人,但他们出现了概念上的错误,所以他们应该说是台湾人权。当然这样恶劣的事不是常有,多数看守还是能放犯人出来,但站在边上呲一顿是常有的,所以多数犯人都采取憋着,不愿去找麻烦。

这里的偷渡犯,可以说是形形­色­­色­,来自许多省分,其中百分之九十来自福建,首先是他们的语言和台湾一样,再就是当地的蛇头拉拢诱惑,有的根本没挣到钱,更有的上岸连方向还没弄清就被抓到了这里,他们都后悔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也有的已是三进宫了。

公差中有一个叫“念兵”的小伙子,平潭人,偷渡到台湾打工四年,挣了一些钱,在花莲被抓,听他讲,要回家也是很难,还要花好几万,送到这里回家不用花钱也算是一个途径。

犯人里有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姓王,长得很好看,他是要偷渡到美国,买了一份台湾的假护照,结果在机场登机时被捕,他一共花了五万美金,最后­鸡­飞蛋打。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第一次绝食

秋风在不知不觉中替换了夏季的炎热,夜晚蟋蟀的哀鸣增加了思乡渴望,在北京时,每年的秋天都要全家去香山爬一次山,从抱着儿子爬到他领着我们爬,父亲也是从背着孙子走到被孙子领着走,秋风中的草地,迷漫着蟋蟀、蝈蝈和纺织娘的鸣叫。我们还要到金­色­的稻田间捉蚂蚱,品味秋风带来的馨香,听田间昆虫的合唱……。

自从上次放风之后,我们得碰面方便了许多,集合时便可以简单的商量一下,然后各自想好再想办法碰头。

我们的房间又换了,我调到十七寝,原先的十六寝装了监视器,留给那些特殊的犯人,张力搬到了七寝,在楼道的中部,两端都有看守,与他联络非常困难。这些天我一直在想,都已经五个月了,一直没有消息,家人走了都快一个月了,我们不能这样­干­等着,一定要给检察官写信,让他给个明白话。我前思后想,越想越觉得我们应该是理直气壮的,就像父亲信上讲的:“应该理直气壮的坚持民间航海运动。”我忽然明白了父亲信中那句话的意思,我们越强硬的要求他们越没办法,因为他们理不直气不壮,不敢公开,如果我们不理直气壮的要求,悄悄的等待,那他们就会在等更合适的时机来利用我们,外界可能会认为我们不敢讲话,可能是我们理亏,大陆方面也不能去响应配合。

越想越明白,原来我还是有点顾虑,就是怎么能让外界知道,形成一个里应外合的形势,迫使他们解决问题。此时我竟然想起了毛泽东在《矛盾论》中的一句话“内因是根本,外因是条件”,台湾为什么主动找大陆谈我们的事,就是迫于外界的压力,也就是公众对事态发展的关注和大陆无言的压力,我们不动,台湾方面也不会着急。

早就该闹才对,早上,我让阿峰找机会让我和张力碰面,阿峰上午放大号时故意把张力放到我们这边的厕所,同时也把我放出去,他低声说:“如果我叫“快点”就是有人来了,张力先出来,然后你再出来。”

我走进厕所,看见张力已经准备好了,我蹲在在旁边的位置对他说:“我们给检察官写信,他们不是不让写嘛,那就来个绝食递信,为了探中心的反映,我自己先来,再说别让他们一下就看出我们在串通,免得对我们采取什么隔离就更糟了。”

“可以,只要检察官来了,就说明他们怕咱们,而且咱们如果不闹,谁也不知道咱们怎么回事,如果你出了事情,我们再一起闹,看他们怎么办。”

放风时,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李涛、小王和小绍,大家挣着要绝食,李涛说:“我和你做一个伴,你一个人太孤单了。”“不用,我探一下中心的虚实再说,如果没反应咱们再一起来。”

我用上次藏的笔和发的纸,躲在墙角写信,改了又改,晚上躺在铺上也背着门偷偷的写。我想,信要写的有理有据,让他们无法反驳,还要联系两岸关系,上到民族利益的高度,这一点通过提讯看出他们不敢反对。经过两天的仔细推敲,信写好了,我又让阿峰找机会送给了张力,让他在厕所看,张力看后说可以,我又转给李涛他们三个,大家都同意。十一月一日下午放风,我说明天就交上去。也巧,放风结束时胖子在楼上等我们,昨天他来过,没有同意我们给检察官写信的要求,今天是小绍过生日,我们让他给送蛋糕,他还真来了。他取出一个小小块的方蛋糕,我们笑他小气,他说这里不让带食品进来,他是冒着风险来的。小绍说:“在这能吃生日蛋糕,谢谢你了。”胖子这人有时让人猜不透,几天前因为邮件地址的事他和小绍吵架,让看守把他送进了牢房,今天又乐呵呵的送蛋糕。我再一次问他给检察官写信的事,他仍说不行,要请示领导,然后再告诉我们,还说在台湾见检察官很难,哪能想见就见,那他就别­干­事了。没有结果,我明天就行动了,我感到如同战机载满弹药离开飞行甲板,开始行动不可逆转了。

第二天一早,我将信交给了察房的副座,并说明了我的态度,副座看也没看说:“你要保重身体。”

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检察官先生,我们的案情至今已经六个月了,笔录做完也近三个月了,在此期间我们多次要求见你或给你写信,但都没得到允许,我只好以这种方式给你写信,希望你能够理解。

检察官先生,我作为此次航行的策划者和航行的负责人,我要对航行的实施和安全负责,同时也要为参与航行的人员负责。此次事件如果涉及到法律问题,我将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所以我向您提出如下几个问题请您回复。

1、 本案是否依照台湾的刑法和刑事诉讼法审理?

2、 如依上述法条审理,我们有什么权利和应得待遇?

3、 如依上述法条审理,有无审理期限和期限是多少?

检察官先生,在此我谈一下我对此案的一些看法;自我们上案不久,台湾媒体一个间谍的光环罩在我们头上,也将公众蒙在了鼓里,我请问,这难道不是对两岸关系和人民感情的伤害吗?我认为,在对我们的调查期间,已经查明了事情的经过,完全可以依照法律的程序得到解决。我们是民间的航海活动,不需要大陆政府去解答,十月十日###先生在台北的庆典上讲到;“要以诚意和耐心去面对两岸关系。”而此案久拖不决又怎能体现台湾对待两岸关系的诚意和耐心,又怎么能体现台湾法律的公正和严明。

检察官先生,我们希望中华民族繁荣昌盛,我们用努力去迎接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我们希望两岸关系得到良好的发展。为此,我决定从今日起禁食三天,等待你的回复。

最后,我引用圣经中的一段话作为给你写信的结尾:“如今仍存的有信,有爱,有望,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我认为这爱应该是爱国家,爱家庭和爱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

中国大陆银鹭号帆船船长

魏军

二零零零年十一月二日

信交上去后,心里感到一阵轻松,虽然按中心的规定,拒食者要受到独居房处罚或按刑法处理,可我觉得这些处罚对于找回我们的权益、使案情真相于天下、促使其尽快结案来说是无所谓。

午餐的盒饭静静的放在门口的地上,整个房间迷漫着饭菜的香味,以前好像我从未闻到这里的饭菜有这么香,值班的看守走过来从门缝里看我,他轻声说:“吃饭了吗?”

“不吃。”

“那你把汤喝一点吧,对你的身体会有好处。”

“不用,谢谢了。”我从他和气的语气中感觉他说的话是真的。

午睡刚过,带名牌的喊声就响了,胖子在小会客室等我们,他把我叫道一旁说:“怎么样,你的身体要保重,你有勇气去承担船长的责任,是个好样的。”听他的话到像是真的,可他以前一贯的表现这话又好像不是他说的。“无所谓,我们做完笔录这么长时间连个话都没有,你说算什么呢?”我若无其事的回答他。

“信我们已经传真给检察官了,原件也发信寄过去了,你放心吧。”听了他的话我心说,以前要写你不让,现在写了也绝食了,也痛快了,看来就是要理直气壮。他又低声对我说:“我给你一些饼­干­,你偷偷吃,反正检察官也不知道,我们不会对他讲,我有胃病,知道胃不好的滋味。”

“谢谢了,我信上说了,要有诚意,所以我不能吃。”

“那你多保重身体。”

下午,中心的小队长也来了,他证实了胖子讲的传真给检察官的话,并说,中心主任说,虽然我们不负责你们的案子,但我们中心都要直接给检察官讲,只是希望你能吃晚饭。我没有想到我这个行动会收到这么大的效果,看守、中心主任以至清查组都如此重视,并都是和气的,本来是准备去独居室受惩罚的。午饭没吃,烟可没少抽,整个下午都在和看守讲话,公差小施和阿水都和我说,你要受不了我们就给你偷偷弄点吃的。

不过我高兴的是我们递信的目的达到了。

晚餐仍静静的摆在门口,独自散发着诱人的气味,一个人,最熟练最不用思考的事就是把食品往嘴里放了,这是动物的本能,可今天我都在和这本能斗,目的是赢得身心的自由,我记得新加坡总理李光耀说过,有人活着是为了吃饭,而我吃饭是为了活着。我认为,人活着应该是为了生活,如果只是平庸的活着,去吞噬食物过滤空气,那只是一个会讲话的动物,而我们默默的等在这里就是浪费生命,所以我是用生命去夺回生命,当然今天的禁食离死还差的远呢,只不过是提一些要求罢了。

八点,肚子饿的感觉更加加重了,心里有点慌慌的。“大长官好!”随着喊声常跟在副座后面察房的小队长出现在门口,他在所有一线四星的小队长中是最有权威的,不只年轻还很英俊,和林永杰相比更多的是看上去善意的多。他隔着铁窗笑着说:“魏军,咱们谈谈?”

“怎么谈,都半年时间了,还要隔着铁窗,你说谈什么。”

“哦!对,把17寝的门打开。”他对一旁站着的看守说。

门开了,我像主人一样的请他坐,其实是他们让我当这牢房的主人。二层铺不高,他弯着腰坐在下铺上。

对他我直觉感觉挺好的,所有的看守对他都很规矩,从他直视的目光里,可以看出他为人比较正直,而且有头脑,他和中心的领导关系很近,有什么大人物来中心,都是他陪伴左右。

他随手取出一只烟递给我,客气的说:“抽支烟。”我知道他是不抽烟的。他又说:“咱们虽然没讲过话,但我对你们印象都很好,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在将来两岸关系进一步改善是我会到大陆找你们,对于你们今天的处境,我们也无能为力,但只要我们能做的,都会尽力取解决,说实在的,中心的长官对你们印象都不错,你们有文化和其它人不一样,这点我们都清楚,对于你们做的事我们心里也有数,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们。你今天的绝食和递信,我们不敢说支持绝食,因为这会给中心的管理增加麻烦,但写信我们是支持的,我们也希望你们能早日回家,今晚吃饭时,郑主任他对我说,让我来看看你,并让我转告你,信我们中心办完了,检察官也说了尽早过来看你们,说请你吃一点东西,免得伤了身体,你看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我的信写得很清楚,我们不是单单从我们的处境去考虑问题,进来半年了,一点结果都没有,你说这样下去对两岸关系会有什么影响,我们都是中国人,为什么要这样。我们都是有家有事业的人,无法忍受这种无道理、无回应、无休止的羁禁,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提出我们的要求,表示我们对待两岸关系的诚意。要他尽快给以答复和解决。”

“对,你们以后有时可以直接找我,我们也会和上面交涉,敦促他们早日结案,不过今天你还是要吃点东西,咱们抛开现在的关系,我们做为一个朋友的关系请你吃一点好不好。”

“如果做完朋友,我不应该驳你,可我的处境你也应该知道,我只能这样做,前一阵,我对清查组讲过许多此要找检察官,可是回答他没有时间,不是谁都可以见的。后来我们要求写信,他又说不行,要请示,不得已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如果是朋友,你也应该理解和帮助我们才对。”

“嗯,不过你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们也不会对你做任何的处罚,我想你应该理解我们,不是我们不让你们回家,我们中心主任也要我来看你,并请你放心。”他站起身说:“我有点事先走,十点钟以后再来看你。”他又取出一只烟给我点燃,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门又开了,另一位小队长请我们五人都出去聊天,就是他在台风之夜提议不要忘记小小的欢乐的那位,他还是那样的热情,当听说昨天是小绍的生日时,他又买了一些酒和糖果说庆贺一下,他拿了几块饼­干­递给我,我说:“谢谢,我今天是禁食。”他略显惊讶的说:“好,你们如果不去争取我倒是看不起你们了,像个男人,我愿意和你们交朋友。”

“我们不谈什么个人问题,就从我们都是一家人来说,你说这个案子是不是也该了结了,我们中国人自己闹自己的事又什么意思。”

“那是政府的问题,你们是政治的牺牲品,我希望这一切早日结束。”

丙区一片寂静,大家都睡觉了,我的肚子已经不再咕噜咕噜的叫了,只是心里有一点发慌的感觉,一声门响,抬头一看叶小又来了,我翻身起来,他忙说:“你不用起来,我现在仅作为朋友来给你带一点吃的,我不代表中心,只代表我自己,其它的事我不管,如果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我相信你能理解朋友这个概念。”他这番话说得我竟没有想到合适的话回答,从制定航线候起,我就没有把他台湾当敌人看,从启航的那时刻起,我想到的是有了困难可以靠泊台湾得到帮助,把台湾看作是一家人,第一个认识的台湾人翁金飞是我的好朋友,第一次同台湾帆船协会的陈庭鹤秘书长接触,他称我们是国军和###的合作,也是朋友,难道是我太简单了,简单到分不清敌我,把几十年战火的敌人当成了朋友。不,我应该没有错,现在台湾不是已经有许多人到大陆工作了吗,政府不也是将他们当成座上宾了吗,我们的处境应该是一个错位,一个两岸政治关系暂时的错位。可面对眼前这个称作朋友的人该怎样应对呢,现在我的肚子里,一丝饿的感觉都没有。他继续说:“我从心里愿意交你们这些朋友,可是我没法证明我所讲的话,也许以后会有机会证明我说的话。”

“好吧,我从想航海的那天起,就没有把台湾当成敌人,既然是朋友的劝说,我明天就开始吃饭,好吧。”

“这样我很高兴,我们两岸敌对了这么长时间,我也从没把大陆当成敌人,如果我有机会一定到大陆去看看,以后我们一定找时间好好聊聊,今晚你能不能答应我的请求,吃一点东西再睡觉?”

“不用了,我不饿,不过我已经把你作为朋友了,你放心吧,我明天吃饭,我们的事你应该是责无旁贷了。”

“这是肯定的,不过我还是要请你吃点东西,你能答应我吗?”想着他平时的表现,我心一横说:“好吧,就当是台湾的朋友请客,我吃一点。”

“好,你等一会,谢谢。”

一会,他抱着一个纸箱来了,我想难道我有功了,拿这么多,刚想问他。他打开纸箱说:“怕影响不好,找了一个大的纸箱。”里面有一碗炒面,他笑着说:“对不起,怕你着急,又太晚了,在外面随便买了一点,以后有机会一定补,不多说了,你吃完早点儿休息,碗放在这里,你们的事我一定帮忙,放心吧。”

斗争就会胜利

清晨,沙沙的声音把我吵醒,声音来自墙角,我走过去一看,原来白­色­的餐盒被密密麻麻的蚂蚁爬满了,声音是那些蚂蚁发出的,这是我从未听到过的声音,我一直以为蚂蚁是没有声音的,因为它们太小了,可这些小动物,聚集在一起居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我在这里可以说是没力量的,可我们联合在一起就有力量,两岸关系上,我们是微小的,全民族联合起来就大了,一定可以唤醒睡人。

清查组的胖子兴冲冲的说:“检察官明天就要来看你们了,你们想要说什么,赶快好好想想,我想应该让魏军和张力为主,你们要记住,就是说要回家,别的不用多说,我看既然他来了,那就应该快了。”

小王问他:“检察官最怕什么?”

“最怕别人给他跪下。”我心里一惊,这小子又在冒什么坏水,如果我们一下跪,明天准上头条,如果这样我就是不走了也不会下跪。

“老魏!”小王又在隔壁向着走廊喊我了。

“什么事?”

“他说的咱们不能做。”

“做什么?”

“就是胖子说的下跪。”

“你放心吧,他不定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就是一辈子不出去也不会给他下跪。”

“对,没事了。”

十一月十一日上午,外面喊带名牌,我们五人依次带上手铐被押着走过大厅,我每次都会向主席台看,我心想,也许走不了几次了。来到侦讯室,看守不像以前那样严厉的看着我们了,还和我们聊天,一个人说,今天是林永杰的生日,他的这句话让我永生都不会忘记今天,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觉得和他同一天生简直是倒霉。

胖林小队长进来对我们客气的说:“你们现委屈一下,靠墙蹲着,检察官走后就好了。”

清查组的胖子今天穿了一身新的西装打着领带,笑容满面的和我们打招呼,看上去他很高兴,好像今天见面是他的功劳。一会,看守叫我出去,走廊里看到以前提讯组的负责人,那个胖胖的和气的中年人,他笑着对我说:“船长,耐心等待,稍安毋躁,快了。”就像当初做笔录时对我讲“没事,真的没事了”一样,可这没事一晃就是三个月。

检察官的模样我都忘了,今天一见才想起来,书记员倒是还有一点印象,检察官姓黄,叫黄朝贵,他坐在以前提讯我的人坐的位置上,我坐在离他两米远的位子上,以前的提讯都是面对面隔着桌子坐,今天坐在房间中间还真别扭,帅哥想在一旁站着,被检察官请出去了。

他低头翻看我们的笔录,抬头问:“你是魏军吗?”和那时不一样,那时他是问谁是魏军。

“对,我是魏军。”我冷静的回答,心里完全没有了当初的紧张。

“你为什么绝食?”声音已经不陌生。

“因为我们的案子一直不能了结,也一直要求见你或给你写信而得不到允许,关于目地我的信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我感觉我回答的语气比刚来台湾时坚定了许多。

“关于你的笔录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

他翻看这那十几页的笔录,按顺序问了几个问题,都是以前问熟了的老问题,我还以为他能问点什么新的东西,完全是走过场,根本就不是什么不清楚的问题,也许他们根本就没问题,是为了应付我们绝食,怕引起我们更大的行动,看来他们真是怕我们出事。

他合上卷宗抬起头,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没边框的眼镜度数不大,台湾戴眼镜的人真多,他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如一潭静水。“你的信我看了,你们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但现在案子在审理中,你还要耐心的等待,台湾对案件的侦察审理期限是四个月,有些调查会延长四个月,我认为你们的案子牵扯的问题比较多,因此我们目前的处理是符合台湾法律的。”他回答的是我第二个问题。

“你们的待遇我认为要按照中心的规定办,因为你们现在是收容在这里。”

“可收容应该按收容的待遇办,为什么我们没有通信和看书报及使用纸笔的权利?”

“这些都是按中心的规定办的,我已经通知他们给你们一些报刊和杂志,也可以写一些东西。”

“可这些都要看长官而定呀,好像只是特殊照顾一下,我认为应该按法律的规定去做,而不是要什么照顾,法律就是法律,我们既然是按台湾的法律审理,就应该按法律条文去办,而不是按中心的规定去办。”

“这个问题我可以去和中心讲,不过希望你们能耐心一些,我也很忙,有很多调查工作要做,你以后有什么事和要求,可以写信给我,我已告诉中心有事就转给我,好今天就到这,请你耐心的等待我会尽快解决你们的问题,你还有什么说的?”

“我只想告诉您,我们都是中国人,要从大局出发,既然案子已经做完了调查,就应该尽快结案,不要一拖再拖给两岸关系造成不好的影响,这样也许将来我们都会不安,我们的情况和偷渡的不一样,他们是大陆不接,我们是你们不放,所以解决与否都在台湾方面,我们这个案子有可能牵扯到两岸的政治因素,可我不希望使它泛政治化,因为我们只是航海爱好者。”

“这些都在我们的调查之中,我们会按法律的规定处理。”

他的态度还算好,比在台南时还好一些,再等等看吧,我已经摸到他们的脉搏了,他们真的怕我们闹事,相信不会拖的太长,否则他们没道理,正如爸爸信上说的,在哪都有法的。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生日

今天是我四十六岁生日,今天的收获就是检察官来了,该说的话也说了,可今天并没有让我有更多的感慨和哀叹人生苦短,人的一生应该像太阳那样,东升西落只不过是光和热的强弱变化而已,总会不停的走下去,而那一抹夕阳更留给人们温馨和回味,不存在多少岁­干­什么事的概念,哪怕就是六十岁也可以上大学,也可以去谈恋爱吗,不过人生如果想到他人,就应该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年轻人,只有这样才算永远年轻,如果留下一本书,那就是永生了。

晚饭前,阿水叫我,我以为有什么事,她笑着说:“给你,这是张力给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说着从铁窗中递进两块糖。“他哪来的糖?”我感到惊喜。

“不知道,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给你搞到一只烟,也祝你生日快乐。”

我仔细的看着两粒普通的糖,在家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东西,可在这空荡无存的监狱,应该是非常珍贵的生日礼物了,他也许是把中秋发的糖保留到今天,我把它小心的放进嘴里,好像从未吃过一样细细的品味着不止是沁人肺腑的甜香,而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力量。

吃晚饭了,晚宴肯定是没有了,饭盒依旧散发着终日不变的味道静静的放在门前的地上,铁门打开了,李涛拿起饭盒没有立即回到房间,站在门口等着公差打开我的门,看守冷冷的说:“为什么不回去?”

“今天是老魏的生日,我要把我的鱼给他。”看守看了我一眼,眼神明显改变了,点点头:“好,你去吧。”李涛夹起仅有的一块鱼,要放在我的饭盒里,笑着说:“没有任何礼物了,祝你生日快乐,看来晚宴只能如此了。”

“谢谢你李涛,你吃吧,咱们在这还谈什么过生日,你的心意我领了。”

“拿着。”不等我同意,他把那一小块炸带鱼放进我的饭盒里,返身走进他的牢房,铁门咔咔把我们隔开,我真想拥抱他,对他说李涛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两年了,每次的生日都是李涛我们两人在一起,有钱一起花,没钱一起在家挨饿,最困难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东西拿出去卖,可从来没说过泄气的话,患难中赤­祼­­祼­的显现着兄弟的真情。

晚上,小绍在楼道那边喊:“报告长官,紧急大号!”随着铁门的响声,小绍喜笑的脸出现在我门上的铁窗上:“嘿!老魏,祝你生日快乐,没有礼物,只有这本书,里面有我哥给我的信,看完给我,算作生日礼物。”说着递进一本书,《瓦尔登湖》是他女朋友来时给他带来的。还没来得及看,小王就在隔壁敲墙,又在门口说:“祝你生日快乐,太穷了,只好给你两脚!”说着咚咚两声算作生日问候,我也使劲的踹了两脚。这真是奇特的生日礼物,可他是冒着被看守训斥的危险给的一份情。

公差小施叼着一只烟晃晃的走来,回头看了一眼看守,迅速的把烟递进铁窗,小声说,躲在墙角,别让烟味飘出来,祝你生日快乐,没等回话,顺手打开房间的电扇,转身走了。

快睡觉时,阿水来了,拿了一只点燃的烟从铁窗中递进来,“祝你生日快乐!”也是打开电扇悄悄走了。他们的烟也不是随便抽,代价是要为看守付出劳动,比如按摩或者擦皮鞋,或者讨好的说几句话,好的看守还可以,不好的那还要看“长官”的脸­色­,在这里他们也为我们传递消息,小施还为我保管一本特殊的书,一旦出了问题他们的结果比我们还要惨,我真的感谢他们。

躺在铺上,偷偷的看小绍哥哥的信,内容大致是:“他听到我们的消息感到很震惊也为小绍感到高兴,因为人生就是要追求那些不平凡的东西,他已经报考北京电影学院了,他要去在电影世界里找到那个现实世界无法实现的理想中的自我,你能在和平时代经历这样一场磨难,就像在战场中浴血的战士,真的令他羡慕,他曾一直梦想,在战争中受伤,鲜血染红破碎的征衣冲向胜利的希望,一次次胜利,直至最后走向死亡。”

两块糖、一小段鱼、一本书、踹两脚墙、两只半截的烟,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礼物,我不止找到了生日的感觉,而且过了一个有生之年最有意义的生日,我觉得我们就像《红岩》里的那些人物,在严密的看守下,仍尽情的抒发着朋友的感情,我们是一艘船上的水手,我们同舟共济,我们是一个牢狱中的难友,又是战友,我们一起同台湾的情制机构斗,同孤独和巨大的压力抗争,我们有一个没有宣布的使命——维护国家的利益,我们都有一个心愿——热爱我们的民族。

从前我只知道战友情、同学情却不了解狱友情,在这里,每天那么多大陆青年点头哈腰的向看守喊“长官好”,不由得为他们的经历感到痛心,都是正值创造财富的年龄,却背井离乡担惊受怕的过偷渡的生活,希望圆了那份致富梦,圆了家人的那份期待,可却落到这里做犯人,其实人的情感并不分哪种人,只要在一起就会产生同命相怜的情感,人都是有感情的。不过也许监禁的生活对他们也是教育,有了教训以后就知道该做什么了,我希望能像大禹治水一样有疏有堵,帮助这些农村的青年找到自己奋斗的路。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有福就该同享,有难必然同当,

用相知相守换地久天长。

……。

丙区最近经常放这首歌,孤独的环境下勾起人对家无限的遐想,相亲相爱一家人,这句话不止是对一个家庭而言,我现在倒觉得应该是对我们这个民族而言,也许播放这首歌的人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勾起犯人对家的思念,可对我来说应该是两岸人民如果像一家人一样该有多好。

享受孤独放飞思想

进入十一月底,大陆上强大的冷高压形成了吹向海洋的东北季风,锋面移动到台湾北部和太平洋暖湿气流交会,锢囚在这里,几乎每天都是­阴­天。我们的情况就和这天气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无休止的下雨。原来听过一首歌《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今天可真领教了,这宜兰比台北还厉害,一场雨一下就是几天,这场雨已经有十天了,放风都不能出去,就在大厅里,房间的墙壁长了一层厚厚的白膜,被子不是潮而是湿的,铺板除了我睡的地方还可以发出摩擦的光亮,其他的地方都是灰蒙蒙的。

我坐在窗前的小洞前,望着雨蒙蒙的远山,思绪如风中的雨丝般漫无目的地飘散开去;小时候,每当下雪,我都爱坐在窗前看,学校和我家只隔了一个足球场,大大的雪片无声的铺垫着空旷的球场,当世界变成白­色­时,高兴的冲出去,撇着脚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像拖拉机轮胎印似的脚印,或是拉着小朋友疯狂的打一阵雪仗或是雪地足球,当我困倒在床上时,妈妈会顶着大雪在那白­色­的垫子上踩出一串脚印,然后叫醒梦中的我,端上一盘我最喜欢的食品,微笑着看我把它吃光,早晨起床她已经重又溶进白白的大雪中。她在城里上班,早出晚归,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她讲工作的辛苦……。

对面楼顶上积了一潭水,一群小鸟在水中嬉戏,一会飞到台上警惕的四周看,又转身跳进水里欢快的扑动翅膀,让清澈的雨水浸透全身的羽毛,然后成群的费劲地飞到一旁的电线上,我真羡慕这群自由的小动物,看着他们在水中快乐地玩耍,想到今天的一切都是从我爱水的本­性­来的;一九六六年,毛主席畅游长江,全国掀起游泳的热潮,口号是到江河湖海去锻炼,经风雨见世面,就在那时我第一次游泳,泥汤一样的游泳池,水深刚好到我下巴,也许是命里注定,我没有一点恐惧感,竟然一头扎下去,不会游就走到对岸,水是不少喝,可心里很高兴,使劲的在同学中炫耀。几次之后就敢到不远的圆湖游泳了,而且非常喜欢在有风的时候在浪里游,为此妈妈说过我好几次,因为小朋友的家长来我家告状……。

到航天部工作后,主任韩庆山交给我一个课题,研制体委的水撬板,从此走上了水上运动器材生产的路。回想起来也真是经风雨见世面了,十九号台风,把几年的心血一扫而光,柯南对我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辛酸苦辣一切的努力不就是为了一个梦想,为了那亲人和朋友期待的眼神,今天的遭遇只能算作一场风雨,也正是有了风雨,天空才会更蓝,彩虹才会更加艳丽。

检察官走后,虽然没有新的消息,但我们此次行动迫使他从台南来看我们,明显的暴露了他们的弱点,我算着日子,过一个月,如果没有动静就在行动一次,这次要像蚂蚁吃快餐盒一样,集体行动施加更大的压力。

最近孤独的感觉已经没有了,看守说我习惯了,可我不这样认为,动物可以在一个笼子里适应囚禁,但也不是所有的动物,有些也会据食而死,人应该不一样,因为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有使命,之后是有思想,我们现在身体关在牢里,可关不住我的思想,越静,反而思想越活跃,我假设在扬起征帆自由的航行在一望无际的大洋上。我是在享受这份孤独,享受孤独所独有的那份思绪上的自由,真的把这当成生命中的一个驿站。我开始计划每日的生活,在信封的背面写下没有钟表约束的时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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