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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皇城守卫战(上)

☆、第一百九十章 皇城守卫战(中)

伊水宫。

雨儿瞅瞅宫外黑黢黢的夜空,然后回转身担忧地看着神­色­厌厌的阳伊儿。自从熠皇韩梁驾崩的消息传来,阳伊儿便一直侧身躺在贵妃榻上,一臂支首,望着花纹繁复的穹顶发呆。

“小姐,丰王就要攻城了。”雨儿按捺不住心中焦急,示意道。

“哦。”淡淡的一个字,没有任何情绪。

“小姐,我们不需要做些什么吗?”雨儿努着嘴极力暗示。

“哦。”极淡极轻。

“小姐,你就不能换个字?”无论她传达什么消息,在小姐这得到的唯一回复就是这个“哦”字。

“能。”仍是同样淡漠。

“小姐,如果不能等到陈王回来,这次无论是丰王得势还是陈王派胜出,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小姐您。”雨儿几乎急得哭出来,她不明白依小姐的聪明机智怎么会想不通这一点。阳伊儿与韩业的暗地合作,现仅有阳伊儿、雨儿、韩业与令狐燕知晓,明面上两人还是不死不休的对头。

“好。”阳伊儿微微点头。

“唉!”雨儿一ρi股坐下,长叹一口气。皇上不急倒是快把太监急死。

难不成小姐另有妙计?想及此,雨儿眼前一亮。对了,以前危急关头小姐都会有出人意料招数,这次定也是早有准备。只是以前小姐都会淡定地告诉她没事,可是现在……怎么看怎么像破罐子破摔。

自从元复将军死后,她明显感到小姐­精­神不如以前,目光淡漠,慵懒倦意浓重,似是看透红尘般超脱。似是万念俱灰般绝望,只是无论哪种都让人产生不管如何努力,都留不住她的感觉。只有每次去竹隐看望朱琳时,她才会有一点人间生气,会笑会嗔会怒。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死寂,一个小太监匆忙而来。

“雨姐姐。”小太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十三皇妃要见娘娘,我们本想通报但他们。就直接,闯,进,来。”

素衣胜雪,伫立在漆黑的夜中,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见此幕,小太监哭丧着脸余下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崩出来。

“你是谁?”雨儿警惕起身,回护住阳伊儿。

“林雨风。”淡漠依旧。阳伊儿只是稍稍低眸,“请进,不迎。”

雨儿一惊,退至一旁,仍是戒备地盯着林雨风。

林雨风不动,不言。

阳伊儿眯了眯秀眸。挥挥手:“大家都散了吧,雨儿也退下。”

雨儿虽是疑惑担忧,但毫不迟疑地执行命令。

林雨风缓步走进,轻轻阖上房门,静静地停在阳伊儿面前,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忧心忡忡。她沉沉开口,压抑而凝重:“伊儿。”

阳伊儿惊坐起,脱口而出:“阿琳?!”

待到看清眼前之人时,她眸中满溢的欣喜激动瞬间化作警戒疑问。甚至还有一丝杀意:“你对阿琳做了什么?”

林雨风毫无惧­色­。在对面不慌不忙地做好,指尖在眼眶处轻移:“如你所知,要了她一双眼睛而已。”

“可是刚才……”阳伊儿瞳孔收缩,刚才一刹那她以为她是朱琳。如此神似不是模仿就可做到。

“说来还要怪你,”林雨风笑得无一丝温度,“当初如果不是你强行救走朱琳,我也不会功亏一篑,落在被反噬的地步。”

谶言曰:若汝遇之,必能识之。自献双目,得汝所愿。必杀之。她没有杀掉朱琳,所以施法并未真正成功。而后来她饮下毒酒,本是必死,孰料通玄及时赶到,用他的生命作法,挽回一线生机。只是当时她的求生意志极为微弱,靠着残存在眼睛中的朱琳一缕魂魄才得生还。这缕魂魄渐渐强大,似有反噬之意。这也是施法后定要杀掉替身的原因。

但她毕竟是林雨风,怎会如此轻易被一缕残魂反噬,时间一久,她发现可以勉强控制这缕残魂的出没,同时伴随的还有那些残余的记忆。然而,这只是勉强,最常发生的是两败俱伤,一副白痴模样。

所以,她才来见阳伊儿,凭这一缕残魂,她自信阳伊儿会答应她的要求。同时,若有意外,能逆转局面的也只有阳伊儿。

“那阿琳体内岂不是缺了一魂?”阳伊儿听完林雨风的叙述,蹙眉道。

“本来是如此。”林雨风轻叹,神­色­复杂,似痛悔似着恼似无奈。

“什么意思?”阳伊儿不明所以。

“被通玄摆了一道。他分出我的那缕魂魄储在朱琳体内,而我们互换的这缕魂魄恰恰是命魂。只要我们其中有一个人死去,另一个也会随之死掉,同生共死也就如此吧。”林雨风苦笑道。

“不能重新分离出来再复合吗?”阳伊儿心下不知是何滋味,“通玄能做到的吧。”

“他死了。”林雨风视线放向不知名的地方,眸中弥漫着淡淡的哀伤迷茫。

阳伊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节哀。”

“他是我师父,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林雨风目光依旧哀伤迷茫,“我的所有都是由他所教,没有他就没有林雨风。没有他,也许我早就屈辱地死掉了,没有他,也许我现在仍像狗一样被人打骂侮辱。”

“我只信任过一个人,可是他却利用了我,背叛了我对他的信任。你明白那种感觉吗?不是天突然崩裂坍塌,而是自己的心寸寸碎裂,从那一刻,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可是,他最后却用他的命换回我。”

“我曾经问‘师父,所谓真相是什么?’他说‘真相有时是你看到的样子,有时是你想到的样子,有时也许只是偶然无所谓真假。雨风,于你,只需循着内心的感觉与记忆。相信自己的判断。’”

“‘如果对那件事情没有记忆与感觉呢?’”

“‘那就无所谓真假,顺其自然即可。’”

“然而我没有问出口的是‘既然你对自己没有记忆与感觉,为何还要百般探寻,求得所谓真相。’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不伤不死不老不灭,师父,这是上天对你的惩罚还是恩赐?真相,你不是说过无所谓吗?为何还要苦心孤诣布局。不惜违背你所坚持的立场与原则,还是你本就无立场原则,你要的也只是一个结果,你比我更卑鄙虚伪?”

“我不敢问的是如果不是为了那个目的,你是不是也会如其他人一样淡漠而鄙夷地从我身边走过,俯视我如蝼蚁。一切疑问都随着你的离去而烟消云散,师父,我不知道何为真相。我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一枚棋子吗?”

林雨风似乎陷入混乱,迷茫慌张不知所措,她不停地说,她伸开双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像个小孩子般苦苦哀求,泪流满面。

“别走。别走!师父不在了,我只有你了,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既然大家都要死,当初为何还要救我?!”

阳伊儿何曾见过这样的林雨风,孤独脆弱,不觉叹息原来每个人都只是表面光鲜,每个人都有深藏于心的痛苦与挣扎。

“父后,父后,对不起。”

“灵儿。我不是故意的。”

“姐。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林雨风向前踉跄两步跌倒在地,手抓到阳伊儿的裙边,她抬起无神的双眸,“所有人都走了。师父,你不要抛下我,你从来不会放弃我,对不对?”

阳伊儿轻叹一声,缓缓蹲下身,执起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离开。”

“师父!”林雨风表情似欣喜似痛苦,她突然神情变得狰狞,“我不会再信你,你骗我,所有人都在骗我。你们,都该死!”五指曲起,狠狠抓向阳伊儿胸口处。

阳伊儿惊呼一声,侧身闪躲。“撕拉”半条衣袖被撕下,白皙细­嫩­的胳臂上,划出几道深深血痕。

门“哐当”被撞开,雨儿等人闯进来,看到这一幕,痛呼:“小姐!”

身后伊水宫的护卫拔剑在手:“保护娘娘。”

高聂等人也挡在林雨风面前拔剑对峙。

“小心!”

阳伊儿话音未落,林雨风却已攻向身前的高聂。

高聂怔愣,他身边陈王府的侍卫反应机灵,一把推开高聂。狠厉的五指Сhā入侍卫的胸膛,一蓬血­色­飞溅。

“怎,怎么回事?”高聂脸­色­苍白,失了稳重。

阳伊儿秀眉一蹙,趁大家怔愣之际,抢过剑鞘猛地击去。

见林雨风软绵绵倒地,她才轻舒一口气。

高聂那边又是一阵忙活。

“皇妃怎会突然如此?”高聂焦急开口。

“一时失了心智,无大碍。”阳伊儿揉了揉手腕,一旁雨儿正在细心帮她上药。

“皇妃何时可醒来?”

“不知道。”

“这、这可怎么是好?诸位大人还等着呢。”高聂顿觉无措,难道是天要亡他们?好容易出来个压得住阵脚的,却又有此事。

“嗯?”阳伊儿这才注意到不对,高聂不是陈王府的管家吗,怎么会随身护着林雨风?再想到此刻外面的形势,以及林雨风闯进来寻自己,稍稍串联思考,不觉对事情猜出个大概。

“贵妃娘娘,叨扰了。”高聂自觉失言,“皇妃身体不适,有得罪处还请娘娘包涵,改日再登门致歉。到时要打要杀悉听娘娘命令,奴才们绝无怨言。”说着,便要带林雨风退出。

“慢着。”阳伊儿出声制止。

高聂一行人脚步一顿,眼中警惕大盛,手不自觉摸上剑柄。

“他大爷的,全是一群拖后腿不让人省心的混蛋。”阳伊儿秀目圆睁,恨不得找人踢上两脚,“高聂和雨儿留下,其余人等外面候着。”

陈王府护卫不动,看着高聂。

高聂犹豫片刻,低声道:“大家先退下。”

待人退尽,阳伊儿气呼呼地重新坐下,看向高聂:“现在情况如何?”

“奴才不懂娘娘的意思。”高聂满脸堆笑,装糊涂。

阳伊儿秀眉挑了挑。拿出一块半月形莹润玉佩,掷在桌上,“这个你识得吧。”

高聂双手捧过,细细打量,神­色­一变,跪倒:“娘娘请吩咐。”

阳伊儿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这个玉佩不是别的,正是瀛国时朱琳托她还给韩业的。回来后。一时忘记还了……好吧,其实是她早就知道此玉佩的重要,只有某只琳才会笨到那种地步。不过现在也算是为韩业谋福利,所以这丝毫不算利用滴。想来韩业应该感激她才是。

“说说具体情况。”

高聂这次全无抵抗,老老实实地回答。

越听阳伊儿脸越黑,她几乎忍不住爆粗口,如此时刻关键人物一个不剩,这皇上驾崩的真是时候。但下一刻。疑惑袭来,皇上驾崩的太是时候,就像有人预先策划好一般。陈王府几乎被架空,而自己身边……

阳伊儿转向雨儿,后者立刻一五一十汇报。

她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也以征战扩土的名义多被调开。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有场硬仗要打。而她现在能用的兵力只有……

“莫翰,莫翰,高屋建瓴预知天下局势走向,我们不如你啊。元康这时也该好了吧。”阳伊儿喃喃道。

“小姐,你说什么?”雨儿疑惑问道。

“没什么。雨儿,传我手谕,捉元康人等速带所有人马至城门集合。”

“是,小姐。”

“高聂。让诸位大人也速至城门。”

“是。娘娘。”

阳伊儿看向林雨风苦笑道:“真怀疑你是故意。明知道我不会弃她不顾,所以你才放心把烂摊子扔给我。算了,送你们一个人情。”

………………………………………………………………………………

阳伊儿登上城楼,极目四望。皆是漆黑夜­色­。

韩旭大军陈于城下,蓄势待发。

在如墨的夜­色­中,她明眸清澈透亮,如星子般闪动。风吹过,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窸窣的脚步声,素衣乌发,冷若冰雪。

“你醒了。”幽如叹息。

“最后一战了吧。”指尖掠过城墙,冷意蔓延。

“你说坚持两天?”阳伊儿回眸凝视。

林雨风停住,两人并肩而立。半晌,轻笑道:“哪能,明日午时即见分晓。”

“呵。”阳伊儿也笑了,柳眉弯弯,极是好看,“你也会开玩笑。”

林雨风目视远方:“托你妹妹的福。”

阳伊儿突然笑出声,声音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你这一句可把我和阿琳都骂上了。”

林雨风不言。突然,神­色­一动,瞳孔紧缩:“要开始了。”

“来得正好。”

不远处的一抹夜­色­更为浓重,犹如波浪般起伏向前。

定睛看去,那浓重墨­色­正是丰王韩旭的人马。他们身着黑衣黑甲,步履沉稳,飞扬旗帜漂在半空,徐徐前进。

登城云梯与攻城车夹在军队中间,缓缓向前推进。

林雨风的声音冷如寒冰,如明晃晃的利剑,清晰地刺进每个士兵的耳朵中:“弓箭手,预备。”

“­射­!”

漫天的箭雨裹挟着凌厉的破空声狂乱倾泻,韩旭队伍前几排的士兵络绎倒下,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

队伍依旧向前移动。

箭雨愈来愈密,每前进一步便有许多新的士兵倒下。

好容易冲到城墙边,韩旭军一阵欢呼,搭上云梯手脚并用往上爬。

无数滚石与热油兜头淋下,惨绝人寰的叫声骤然拔高,一时犹如人间地狱。

当投石车运来时,林雨风终于忍不住勾起嘴角:“准备如此充分,难不成曾想谋反?”

阳伊儿耸耸肩,不置可否。

沉重的巨石从天而降,砸在最密集的人流处,溅起阵阵血浪。有一块甚至飞到了韩旭马前不远处,惊得众人一身冷汗,脸­色­惨白。

这样强烈的抵抗完全不在意料中。城内兵力空虚,主将不在,还以为大军一陈,守军会吓得屁滚尿流慌忙开城门迎接,然后是丰王黄袍加身,他们便是拥立首功之臣。孰料抵抗如此顽强。

“前方守将查明是谁了吗?”韩旭­阴­柔的面容上滑过一丝狠厉。

“据说是十三皇妃,林雨风。”有人向前嗫嚅道。

“她不是被林慕云毒杀,傻了吗?”有人立即反驳,似是不信,似是不敢相信,“或许对方想以此乱我军心。”

韩旭狭长的眸子微眯,狠绝充斥:“无论是谁,今日挡我者死。”

“王爷英明。”有人立刻高声附和。

“王爷大军威武,林雨风不过强弩之末,妄以螳臂之力阻挡我惶惶王师,实在自不量力。”

“林雨风一介女流,榆国人肆意夸大,吹得神乎其神,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王爷……”

“好了。”韩旭举手制止,朗声道,“今日要么生,得享荣华富贵,要么战死此地,血染城下。还望诸位大人与旭戮力向前,拿下皇城,一切都是我们的了。”

“谨遵王爷命令!”

☆、第一百九十一章 皇城守卫战(下)

“第一个登上城头的人,赏金千两,官升三职。”

“第一个攻进城的人,赏金万两,官升三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军士听到这个奖赏后,显得特别兴奋,踊跃冲至最前面夺城。

虽然林雨风这边武器装备充足,但人员匮乏且毫无战场经验,在韩旭等人的一波接一波的攻击下,渐渐显出颓势。

号角声起,新一轮的攻城又开始了。这一次敌人的进攻强于以往任何一次,大喊大叫冲过来,顾不得城墙上滚下的石头与滚油,牟足了劲往前冲。城墙下尸骸累累,但后来者看也不看直接踩着这些尸骸向上攀爬。城下杀声震天。

以生命与鲜血为垫,韩旭方第一批军士终于登上城头,双方展开激烈的白刃战。刀剑在漆黑的夜中亮得刺眼,惨叫声冲击人的耳膜,到处是倒毙的尸体与呻吟的伤者。

近身战斗对于林雨风方很是不利,虽然士兵作战很勇敢,但临时募集起的人员中很多别说杀人,就是连刀剑也很少碰过。

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子拖着一把脱了鞘的剑,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脸­色­白得如纸,浑身抖得像筛糠,以致当敌军冲至他面前横起大刀时,他还站在那里不知躲闪。

“大人!”护卫一剑隔开横劈来的大刀,紧接着手腕急转一剑削掉了对方半个脑袋。腥热的鲜血混着白花花的脑浆喷溅他满脸。

那位男子身子一僵,伏在地上­干­呕不起。

正在对方欣欣然以为将要拿下城头之际,元康率领的林字军及时赶来支援,一阵猛砍猛刺直将对手杀得胆战心寒退下城头。

浓墨般的夜­色­犹如一点点浸入水中,渐渐氤氲。减淡,然后变成灰­色­。天际露出一线鱼肚白。这一夜快要过去,黎明正在铺展着侵袭而来。

经过半夜的激战,韩旭方虽然仍在进攻拼命想夺下城池,但最勇敢的军士冲在前面战死无数,剩下的多是一些观望的官员与滑头的士兵。在对方主将不在兵力几乎一空,己方准备充足良马­精­兵的情况下,这么久连个城头才刚爬上一次。一些投靠过来的官员心中对韩旭不禁不以为然,心下盘算着若是韩业率大军来攻,他们岂不是直接被砍得连渣都不剩?想及此,冷汗直流,心中后悔着不该被韩旭承诺的大好前景诱惑,头脑一热做下这蠢事。

现在事已至此,悔之晚矣,如何抽身保住全家老小才最重要。有的甚至打起了投降戴罪立功的主意。攻势远不复刚才。

天空已变至灰白,絮状白云若隐若现。

林雨风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颓势,下意识地握紧腰间利剑,冷凝的眉眼隐隐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终于来了。”

“名字没起好真是影响运势。”阳伊儿注视着即将过去的黑夜,半玩笑半认真道,“叫什么不好非得叫林字军。搞得现在不得不交在你手上。”

“那也要看配不配得起这个‘林’字。”林雨风目不斜视,­唇­角稍弯。

“哼。”阳伊儿秀眉轻挑,很是不屑。

林雨风轻轻击掌,一名侍卫恭敬地双手托着一条白绫奉上。她扯过白绫,缓缓覆在双目处,指尖摩挲边沿的那朵小小梨花片刻,毅然转身道,“全靠你了,伊儿。”

听到那声熟悉的称呼。阳伊儿身形微颤。移眸看向那高挑秀挺的身影,以及随风飘动的白绫,嫣然一笑:“我的能力你最清楚吧。”

久攻不得入的城门轰然而开,韩旭一方惊讶之余暗暗欣喜。难不成翻盘的机会就这样轻易到了?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对他们而言无疑是黎明时刻的噩梦。

素衣胜雪,白绫覆目,杀气直冲云霄,毁天灭地,这一刻她又是那个令人谈之­色­变观之胆寒的地狱血修罗。

一袭白衣,在黑­色­铁甲的浪潮中夺目耀眼。她高举起右手,三千铁甲骑兵静寂无声,花落可闻。

她猛地挥下,挟着雷霆之势,轻叱:“杀!”

随后如同猛虎出山飞跃而出,一马当先冲向敌军。三千铁甲骑兵紧随其后,蹄声如雷动。

骏马奔驰,犹如疾风。

她抽出弓箭,迅捷起身立在马镫上,明眸碧蓝如晴空一洗,挽弓如满月。“嗖嗖嗖”三箭齐发,首尾相接。

众人只觉一道银光掠过,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韩旭军中的那面大旗“咔嚓”一声断为两截跌落在地,掌旗的士兵大张着嘴似是完全不敢相信,身躯砰然倒下,胸膛的窟窿汩汩冒着血,随后倒下的还有处于这一方向的两名士兵,竟是箭矢穿胸而过,立击杀三人。

城头军士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化作那利箭,喝彩如雷鸣:“好!”

韩旭一方哗然,半晌没回过心神。

就在对方怔愣之际,整齐的铁甲骑兵队冲锋极速压向敌方队列,所到之处犹如雪崩对方溃不成军。

“弓箭手,准备!”韩旭怒声高喝,极力要阻挡对方的进攻。

“放箭!”

夺命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却见林雨风往旁边一侧,战马长嘶,以近乎不可能的角度转弯,迅捷冲向韩旭队伍的另一处,恰恰避开遮天蔽日如蝗的箭羽。三千铁甲骑兵犹如一面铺展开的黑­色­旗帜,紧随风动。

韩旭军大乱,眼睁睁地看着通体黝黑,金属光芒闪烁,几乎全身包裹在铁甲中的骑兵风驰电掣而来,仿佛一支来自地狱的军队。他们钢矛齐挥,一道长长的艳丽血雾喷薄而出,最近距离的韩旭军如镰刀扫过的秋日稻穗般跌落,马蹄震天动地,踏碎一切阻挡。

“御盾!”韩旭一剑砍倒一位欲逃跑的官员,举剑大喝。

毕竟韩旭准备已久,这支军队也是由他秘密训练,有很多忠于他的军士。现在虽然东边的队形被冲乱,但临近西侧的士气仍在。眼见林雨风从东南疾驰冲至,韩旭西侧军迅速反应过来,换上盾牌兵。手中盾牌举于前方,盾牌与盾牌相互结合,密密实实竟似一块铁毡毫无缝隙。

林雨风抬首握紧手中钢矛,丝毫未减速直冲而去。

“皇妃,”左侧的元康疾驶中向她靠拢,抬眼望向城头上已转了向的旗帜,焦急道,“贵妃娘娘的指挥是绕过盾牌兵,侧面攻击。”

“知道。”林雨风冷静异常,身下骏马飞速前进,“元康,这许是我林雨风最后一次征战沙场,且任我放手一搏,以强击强。相信我,相信阳伊儿,相信你们自己!”

“誓死追随皇妃!”声震天地。

秦楼月,这是我能为你做到的仅有,希望还来得及。

“砰!”天地为之动摇。钢铁洪流径直撞上密实铁毡,火花飞溅,骑士怒吼,战马嘶鸣。

前排的盾牌队列,竟被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撞飞,铁蹄齐踏,血­肉­飞溅。

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

电光石火之间,韩旭­精­锐的盾牌兵竟被冲得四分五裂,死伤多半。其余幸存者惊恐四散开来。

林雨风一手持长矛一手持剑,旋风般冲进溃散的军中疯狂杀戮,后面骑兵同样血红着双眼,吼声震云霄,用剑与矛收割生命。血雾弥漫,万千鬼哭。

盾牌兵的惨败给韩旭军带来了极大的恐慌,这样面对面的对抗竟然一败涂地。剩余的士兵刚刚看见林雨风的身影转来,便号叫着奔逃开去,只求躲开那道象征着死亡的身影。

林雨风率军一路冲杀,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众皆披靡。

“王爷,撤兵吧。她是魔鬼,魔鬼!”其中一名官员跪在韩旭身前,惊恐嘶喊。

韩旭神情茫然,犹如未闻,挥手一剑削去。“骨碌碌”,圆睁双目的头颅滚在一侧,鲜血遍地。

“小姐,小姐。”雨儿一路急走,差点被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绊倒。

“怎么了?”阳伊儿淡淡开口,没有回头。

雨儿惶急地来到阳伊儿面前,附在她耳边低低说道:“皇后娘娘说皇上驾崩之际,要求小姐你,去陪他。昨晚皇后娘娘带人闯进伊水宫,已经寻了小姐半夜。小姐,你要快点拿主意啊。”

阳伊儿拂开额前散落的些微青丝,目光盯着激烈厮杀的军队,轻轻一笑。那里林雨风正率领三千林字军左冲右突,敌军溃败如潮落。

“小姐,皇上去得突然,这事一定另有蹊跷。”雨儿怒气冲冲,脸颊通红,“必是他们捏造,想要害小姐。”

“是时候了。”阳伊儿轻闭双眸,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扇动,倾国倾城的面容上现出一丝疲惫。待再次睁开时,这丝疲惫一扫而空,临风而立,三千青丝飞扬,清眸中熠熠闪光,惟余坚定与果敢。

阿琳,这是我最后可以为你做的。以后的日子,你多保重。《小说下载|WRsHu。CoM》

葱白玉指抚上冰凉的旗杆,握紧,旋转,直指韩旭中军大营。

城下的铁甲骑兵得到命令,猛地逆转绕出完美弧度,如疾风袭过如烈火蔓延,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呼啸而去。

马蹄声踏,踏万里河山,血­色­侵染。

千军嘶吼碎,碎千古帝王梦,恍然一觉。

林雨风似有所察,疾驰中微微一顿,回首,视线掠过喷薄而出的天际朝阳,望向城头上那道纤瘦细弱的妩媚身姿,黑­色­披风猎猎作响,如舞动的黑­色­鸟翼。

真的来不及了吗?

“杀!”

呐喊如雷。

☆、第一百九十二章 倾国妖娆——阳伊儿篇(上)

“停下。”阳伊儿轻声道,“雨儿,过来。”

马车缓缓停下,正是宫门附近。

“小姐,怎么了?”雨儿眨着眼睛,向前至车帘处。

停了半晌,叹息般的声音如烟雾传来,虚无缥缈。“雨儿,把小公主接出来吧。”

“是,小姐。”雨儿很是欣喜,她不知小姐为何不喜欢小公主,不过母女连心,关键时刻小姐还是很关心小公主的安危。

“那小姐你呢?”雨儿走了两步,又忧心忡忡地转过身。

“放心,我自有安排。”阳伊儿缓声道,悦耳如潺潺小溪流淌。

雨儿松了一口气,疾步走开。

伊水宫内。

侍卫恭敬地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浓重脂粉味的香气袭来。阳伊儿微微蹙眉,抬眸看去,果然见皇后和几位妃嫔一身素衣,正端坐其中,眼睛红红好像刚哭过。

“皇后娘娘。”阳伊儿低眸微笑着屈身行礼。

“妹妹来了。”皇后站起身,拖着长长的宫裙缓步行来,执起阳伊儿的手,关切道,“妹妹一夜未归,真是急煞姐姐。要是妹妹有好歹,本宫怎么向皇上交代。”

“让姐姐担忧,实是伊儿的错。”阳伊儿不动声­色­地抽出手,立在一旁。

“皇上刚刚驾崩,妹妹便耐不住寂寞?”其中较为妖艳的妃嫔斜睨阳伊儿,面容几分扭曲,笑得很是得意。阳伊儿,你也有今天。

“柔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还望指点伊儿明白。”阳伊儿抬眸与她对视,嘴角轻扬。几分不屑。

“什么意思?”柔妃扭动腰肢走来,兰花指轻勾,“背着皇上与野男人勾搭不清,这宫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仗着一副狐媚样,迷惑皇上引诱太子,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柔妃!”皇后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柔妃心下一惊,光顾着嘴上爽快。竟忘记前太子是皇后所出,在这许多人面前说阳伊儿与太子勾搭不清,岂不是让皇后没脸。她急忙俯身跪下,哀声道:“妹妹只是被这妖­妇­气昏了头,言语间若有不敬,还望姐姐责罚。”

皇后扫视众妃嫔,端庄舒雅的面容上遮掩不住悲哀与疲倦,皇上都没了。这些人还在这心机重重,你争我夺。目光落在阳伊儿身上,不禁轻声叹息。

她知珣儿一直喜欢阳伊儿,她也很喜欢,美丽活泼,可爱真­性­情。这样的阳伊儿让她想起当初的自己。本来想着好事多磨,珣儿真心待她,她也不讨厌珣儿,再加上珣儿的地位,时间长了自会抱得美人归。孰料中间会有如此多的波折。

珣儿不仅丢了太子之位,还被贬至千里之外。这一切都与阳伊儿脱不开关系。但她却无法恨这个女子,只是觉得悲哀,同为女子的悲哀。既然阳伊儿一定要死,那就由她来送她一程。给她多留点体面。没想到。这些嫉妒的妃嫔闻讯纷纷赶来落井下石。

“伊儿,”皇后回过神,爱怜地看着眼前无双容颜的女子,“皇上生前最喜欢你。去的时候也想着要你陪。”

她轻拍了拍手,太监高举放着一杯酒的托盘走进来,跪倒:“娘娘。”

“今日这杯酒,就当我们姐妹为你践行。皇上就交给妹妹照料,有你陪着知冷知热,我们也放心。”轻柔的口吻,说出的话语却是如此残忍。

阳伊儿优雅接过这杯酒,静静地注视片刻,然后玉指一松,酒杯跌得粉碎。酒与地面相接,“滋滋滋”所到之处,腐蚀产生的气泡直冒。

“你……”皇后一惊,没想到阳伊儿会如此反应。

“皇后娘娘,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们姐妹。”

“对,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妃嫔们气愤地嚷嚷起来。

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她们才强忍怒气,看她默无声息地死掉。既然她拒绝,她们正求之不得。这样她们才好亲自动手,让她死的痛苦千倍万倍,一出心中恶气。

“闭嘴!”阳伊儿杏眼微眯,拔剑出鞘,四顾道,“谁再聒噪我就先杀了她。反正怎么都是个死,不如拉个做伴。”

剑横在眼前,众妃嫔心下惊恐,不禁噤声。她们是来找别人晦气的,不是来找死的。

“多谢皇后娘娘美意。”阳伊儿转向皇后,凄然一笑,“皇上想要伊儿陪,伊儿自不会抗命不尊。只是这身衣服太过素净,皇上见了怕是不喜。请皇后娘娘稍待片刻,伊儿换身衣服就来。”

“皇后娘娘,别信她的鬼话。她是想拖延时间趁机逃开。”柔妃疾声道。

阳伊儿柳眉倒竖,手腕轻转,一道青光划过。

“啊——”柔妃一声尖叫,低头看见白­嫩­的胳膊上鲜血直流,顿时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众妃嫔瑟缩成一团,再不敢吱声。

“好,本宫在这等你。”

皇后瞥了柔妃一眼,“来人,送柔妃回去。”

再见阳伊儿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细长的柳叶眉,脉脉含情的流波水眸,白皙如玉的秀美脸颊,­唇­点朱砂,乌发如云盘成华美的半月髻,­精­致的金步摇斜Сhā在发内,莲步轻移间熠熠生辉。肤若凝脂,气若幽兰,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殷红轻纱衣裙曳地,如雾轻盈,如烟飘渺,艳而不俗,层层叠叠却丝毫未有赘疣之感,而更显灵动隐约。清风拂过,衣袂飘飘,九天仙子下凡尘也不过尔尔。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众妃嫔好一会才回过神,待到仔细看时,才有人指着那套衣裙低呼:“千山烟霞。”

众人的嫉妒之心再次腾腾而起。阳伊儿身着的是千山烟霞啊,世间仅此一件有钱却买不到的千山烟霞。

千山烟霞是在千山流霞的基础上进行改进完善,更显风姿绰约,轻盈灵动。世间哪个爱美的女子不心心念着,梦中都想一着芳华。宫内的妃嫔更是日思夜想,百般寻觅想得此物,现在它竟然穿在这个将死的妖妃身上,而这个妖妃偏偏穿出了千山烟霞的所有神韵,真是让人嫉恨至心碎。

“伊儿,你……”皇后也晃了眼,半晌回过神来,赞赏道,“不愧是熠国第一美人,千山烟霞也只得你相配。”

“谢姐姐谬赞。”阳伊儿盈盈屈身,“妹妹不敢让皇上久等,各位姐姐先请回吧。”

“妹妹这是何意?”皇后皱眉,有些不明白。

阳伊儿轻轻鼓掌,四名伊水宫侍卫齐齐进来,手中拎着酒坛,垂首侍立。

“倒。”清脆悦耳的嗓音。

侍卫打开酒坛,醇厚的酒香弥漫。他们围着大殿将酒细细洒了一圈,连一个小角落都不放过。

“下去。”阳伊儿轻轻挥手。

侍卫躬身离开,不敢稍作停留。

“妹妹的意思……”阳伊儿秀眸锁着即将燃尽的烛台,一剑削过­干­净利落,火花溅入酒中迅速蔓延,大火轰然而起,“就是这样啊。”阳伊儿抿­唇­轻笑,惑人心魂。

“啊——”众妃嫔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往外涌去,丝毫顾不得形象。

皇后也神­色­稍变,长叹一声,挥手离去。

火舌伸展,由外围向内袭来。舔舐着,包裹着所遇到的一切。视线所及,漫天大火。

“烈火焚清身,我心自已闲。

可怜明日月,焉照此世间。焉照此世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倾国妖娆——阳伊儿篇(下)

阳伊儿展开手臂,双袖涟漪般垂下,绝美的面容上挂着浅淡笑意。

好累啊,我来陪你了。黄泉路上,你是否在等我,奈何桥边,携手同行可好?

耳畔似有歌声拂过,竟是熟悉的曲调。

你曾说我起舞的时候很美,现在我跳给你看好不好?

阳伊儿足尖点花,纤手微展,翩然起舞。

朱­唇­轻启,歌声婉转潇洒。

“江湖笑,恩怨了,

人过招,笑藏刀。”

依稀记得那年,咸清池畔,垂杨柳下,你飘然而来,乌发轻束,白衣盛雪,若不染人间烟火的谪仙人,长琴斜放在怀,黑­色­的琴衬着雪­色­的衣,犹如一幅静谧的山水墨画。

我怔愣,几乎不敢呼吸,生怕稍稍急促的气息将你吹散。

你飘过我身畔,如云如烟,微微垂眸,清幽淡远。

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转身叫道:“神仙哥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将你抓住,谁知却被自己的裙摆绊到,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噗通”掉进咸清池中。

当你把湿漉漉像落汤­鸡­的我拉上来时,我真恨不得钻进地缝中。如此狼狈的相遇,我内心在哀嚎。

阳伊儿旋身轻转,红菱舞动,步生红莲。

“红尘笑,笑寂寥,

心太高,到不了。”

你­唇­齿轻动,嗓音清雅温润,极是好听。你说:“姑娘,快去换身衣服,不要着了凉才好。”

我脸烫的厉害,怕你看到我此刻的狼狈。低着头不敢看你,结结巴巴道:“没、没事,我、身体好着呢。阿嚏!”

惶急中抬眸,极轻极淡的笑意在你­唇­角漾开,犹如深邃静水上的一丝涟漪。

“你,你笑我,不理你了。”我又羞又愧又急,爬起身跺着脚跑开。

很久以后。我才知晓,那是你第一次笑。

衣袖轻扬,舞姿清逸洒脱,充斥于天地间。

“明月照,路迢迢,

人会老,心不老。”

你如清辉皎洁,如青山悠远。纯净无暇,不染人间烟火,让凡夫俗子的我不敢有丝毫亵渎,只能远远地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你,满怀欣喜地注视着你。从未如此小心翼翼。我不再是我。

你的一举一动,你的一颦一展,你抚琴的神态,你悠然的沉寂,你清雅脱俗的绝世琴音,你的一切一切都让我如痴如醉,一点点沉溺。不,也许初见你的那刻,我便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犹记得那次宴会。按计划我将起舞助兴,却不料琴师被人暗做手脚。那时年少气盛,越是困难重重,越是非得去做。非得在众人面前给自己争足气。

我曾想如果不是当时的争强好胜,骄傲不容低于人,是不是就不会被那么多不怀好意的目光盯上,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最痛苦的记忆。但如果不是当时的争强好胜,是不是不会因为琴师失踪而一个人急得几乎掉眼泪,是不是不会遇到闲庭信步的你,是不是不会异常大胆冲上前去,歪理一箩筐地要求你为我抚琴,是不是不会再有你我的交集。

只是世间没有如果,事情就那样发生了。然而,即使重新选择,我仍会如此,因为害怕错过你,害怕你的回忆没有我。

且舞且歌,仿佛兮若朝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爱不到,放不掉,

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那段沉碧谷的时光,那时只有你我,那时你抱着我背着琴疾步行走,满紧张担忧。你在我耳畔,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说:“伊儿,我们就快到了,你再忍忍。伊儿,不准睡过去,你若睡过去我以后再不理你。伊儿,看着我,别放弃。伊儿,伊儿……”

温热泪水溢出,从脸颊上蜿蜒而下,滑过嘴角,略略的苦涩。我真的好疼,好困,好累。

微凉的红­唇­,似有若无的清香,软软的触感,让我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待看清你睫毛轻颤的俊美容颜时,我整个人都似在着了火,甚至连灵魂都在燃烧。你吻了我……

“伊儿,你若再敢睡,我可就不客气了。”你勾着­唇­角缓缓开口,若泉水潺潺流过,清亮悦耳。

我心下一窒,伸出手紧紧搂住你的腰身,整个人都埋在你温暖的怀抱中。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幸福,所有的痛都不算痛,所有的担心害怕都烟消云散。因为有你在,因为你会保护我,我从未觉得活着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忘不了你亲手煎药熬汤,坐在床前没日没夜守着我;忘不了我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你因太过疲倦沉沉睡去的安静容颜,以及你惊醒时布满血丝欣喜万分的双眸;忘不了在你怀中安眠再也不用担心梦魇困扰的温柔清夜。

忘不了第一次煮饭给你,却不小心几乎烧了整个厨房,还弄坏了你最心爱的琴,惴惴躲在一边不敢见你,心里又羞愤又懊悔,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一无是处过。

好容易等到你采药回来,我垂手侍立一旁,小声地将事情一五一十讲给你听,极力逼散眼中再次蒙起的水雾,连一件小事都无法做好,我真是笨蛋。

我静静地垂首站着,等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我这么蠢,总是在你面前出糗,什么都做不好。这样的我,你一定厌烦透了,我等着你的惩罚,心下暗暗决定,明日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样的我配不上你,这样的我不要再拖累任何人。

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一丝回应。我扭着手,愈加惴惴不安,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湿了脸颊。

修长白皙的手指,模糊映入眼帘。你轻抬起我的下巴,一点点拭去我的泪水。嗓音清雅柔和:“小傻瓜,脸都花了。”黑曜石般的深邃眼眸中,满满是爱怜与宠溺。

忘不了,你的好……

足尖轻点,双臂飞展,极速旋转,红的衣,黄的火。舞动的长绫,燃烧的火焰。

“看似花非花,雾非雾,滔滔江水留不住,

一身豪情壮志,铁傲骨,原来英雄是孤独。”

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

等你说你喜欢我。等你从遥远的地方回来,等你执起我的手,放下一切做一对潇洒快活的神仙眷侣。等你月下抚琴我轻舞,皎皎明月光你我身影相依……

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不理会,只站在原地痴痴地等你回来。甚至想着若你来。我便划破这张惹是生非的脸。只求与君白头偕老。想来我真是无可救药地中了毒,这个毒的名字是秦楼月。

秋去冬来,高雁飞尽。

枯枝喑哑,雪落无声。

最终等来的却是一份诏书,一道册妃的圣旨。

凤冠霞帔,触目殷红似血。

红烛喜帐,我听到心一点点碎开的声音。我伸出双手,纤细的十指,死灰一片。

即使在这一刻。我还是在等你。等我的心上人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

你,没有出现。

这一夜,我听到死亡降临的窸窣。

我睁开双目,噙着那抹微笑。灵魂断成残片,再也无法完整。

“江湖笑(江湖笑),爱逍遥(爱逍遥),琴或箫,酒来倒。

仰天笑(仰天笑),全忘了(全忘了),潇洒如风,轻飘飘。”

既然心已死,那么无论做什么都无所谓。

我恨!我恨那些人,是他们将我推向万劫不复;我恨这个世界,它黑白不分,将人肆意欺凌;我恨命运的玩弄,既然让我遇到为何又让我们残忍分离;我恨……

只是无论怎样,我都无法恨你,无法恨那个抱着我笑容浅淡宠溺满溢的你。

满手血腥,不择手段。

峨峨朝堂,心机用尽。

我只是想要简单的幸福,我只是想要自由自在做自己,我只是想要爱的时候便爱,恨的时候便恨,想笑的时候便笑,想哭的时候便哭。

是我要求太高了吗?是我想要太多了吗?

红菱凌空飞起,直击穹顶,长袖激­射­而出,化为一团红­色­的火焰,满目一片艳红,犹若朝阳漫天际。然后,一声长啸,一道绝美的身影从火焰中升起,仿若凤凰浴火重生,呼啸着冲向天际。

“嘶”地一声,红衣裂成碎片,像红艳的玫瑰花瓣般从半空中四处飘散,带着点点血腥气息。褪尽鲜艳红衣,一袭暗红­色­衣裙,如燃烧殆尽的火焰。

藏剑山庄再相见,你我已是生死敌对。

惊若仙人的面容,凉薄如水的眉眼,清雅淡漠的气质,圣洁不染纤尘。如此熟悉,如此陌生。

脑中只余空白,漫无边际的空白。

秦楼月,秦楼月,秦楼月……我默默地一遍遍念叨你的名字,心痛得不能呼吸。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一切一切都不重要。我的眼睛只看得见你,却又不知如何相对。我想我要疯了。

我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最后醒来时,触目所及尸山血海,我哑着嗓子,哭都哭不出来。

“江湖笑(江湖笑),爱逍遥(爱逍遥),琴或箫,酒来倒。

仰天笑(仰天笑),全忘了(全忘了),潇洒如风,轻飘飘

江湖笑(江湖笑),爱逍遥(爱逍遥),爱或恨,都不要。

仰天笑(仰天笑),全忘了(全忘了),潇洒如风轻飘飘(潇洒如风轻飘飘)。”

你不在了,元复也不在了,韩珣与杜雪霖去了贬谪之地,阿琳沉睡不醒,莫翰耗着最后的生命等待。

我爱的,死于我之手。爱我的,死于我之因。要保护我的,远困千里之外。我要保护的,深陷命运囹圄。

幸福啊,一定要有人幸福啊。

为何我那么那么努力,还是无法触及?为何我拼了命地保护,还是不能成全?

我只是想要快快乐乐地做自己。

我只是想要你们幸福美满。

我只是不想任人宰割,

不想任命运棱辱……

这样,也有错吗?

金碧辉煌的伊水宫逐渐被大火包围,火光如此之盛,微微泛着幽蓝光芒,明亮美丽一时竟超过冉冉而起的朝阳,与天地同行,与日月争辉。

《风华录?阳氏贵妃》,如是评价:

倾国倾城倾妖娆,心醉心痴心太高。

无由命来风雨飘,千古惟余一梦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帝王霸业——韩业篇

皇城外。

“王爷快走,林雨风冲来了。”一个青年将领单膝跪地,恳求道,“现在敌军气势正盛,避其锋芒,再缓图大业不迟啊,王爷。”

“缓图大业?”韩旭喃喃,好一会回过神来,仰天大笑,他没有机会了。

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的布局,千算万算还是没能算过命运的玩笑。最后不是败在韩珣手上,不是败在韩业韩源的手上,一代霸业竟是毁在了为和亲而来的榆国公主林雨风手上,何其可笑!

“地狱修罗来了。”前方军中起了一阵惊恐万分的叫声,士兵纷纷丢盔弃甲而去,满地的狼藉。

“王爷快走啊,属下拼了­性­命也会护得王爷……”话还未尽,他只觉脖颈一凉,头颅飞上半空,惊愕俯视下方血淋淋的无头身躯。

“周全——”头颅高高地跌落在地,被随后而来的马蹄踏成血­肉­模糊的一片。

剑光掠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韩旭军轰然倒塌。

“王爷死了,王爷死了,大家快逃啊。”

“逃命啊。”

“林雨风来了——”

驻马倾听,和风徐徐。

尸骨遍野,血流潺潺。

旭日初升,空气的清香远远无法遮掩其中的血腥味,到处是断臂残肢,血迹斑斑的盔甲武器。

“哗”城头众人齐齐起身,欢欣鼓舞,高呼震耳欲聋。

“我们胜了,皇妃胜了!”

“林字军威武!”

“万岁,万岁!”

金黄|­色­的光芒普照,万物沐浴在和暖的阳光下。天空湛蓝清透。犹如一块晶莹美丽的宝玉。几只飞雁从天空掠过,扇动着翅膀,一下一下优雅闲适。

一切如常,一切如此美好,就像生死激战从来不存在,就像无数年轻生命的凋零从未发生一般。

林雨风神­色­全无喜悦,静默地停在马上,好一会才缓缓转过马头。踏着“哒哒”的马蹄声回城。铁甲骑兵也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只是虽疲惫但轻松的目光显示出他们此刻的心情很不错。

人们蜂拥来到城门前,欢呼着迎接胜利归来的勇士们。林雨风走在最前面,­唇­抿得几乎无血­色­,肃杀而倦怠的气息仍盘旋在她周围,久久不散。以致人群怯怯地在她面前停下脚步,低眉垂眼不敢直视,迅速自动分出一条道路。供他们通过。

林雨风轻轻解下覆目白绫,赤红的双眸渐褪成碧蓝,抬眼望向那卷噬着直冲云霄的烈焰,抬手一寸寸抚过眼眸。

还是迟了啊。

她心中一动,一口鲜血喷出,直直坠下马去。四周一片惊呼。

《风华录.林皇后》:“林皇后者。讳雨风,原榆国二公主……传,后居榆国之时,­性­暴虐,喜杀戮,为人寡言淡语,常以白绫覆双目。征战无数,无败绩,人称‘地狱修罗’……勤宗出东南。丰王起兵叛乱。五万­精­兵围京。后亲率一万残兵,登城楼御敌。敌攻,不克,疲。后率三千铁骑。出城,与战,大败之,白绫浸血。是时,阳氏贵妃焚伊水宫,殉先皇。后解白绫,视冲天火势,心有所动,吐血坠马……”

匚木1445年,6月。

“皇兄!”门打开,韩源几乎是半闯着进来,清秀的眉眼间尽是浓浓的紧张担忧与日夜赶路的疲累。这个曾经温润羞涩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沉静稳重的男子,可以独当一面甚至担负重任。

“阿源,”韩业的视线从手中的书上抬起,向来冷漠无波的神­色­间现出淡淡涟漪,“你来了。”

“皇兄,你……”韩源一只手扶在门框处,带到看清韩业之际不禁瞳孔紧缩,胸口如同受重击,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如墨玉的乌发,不知何时已变为满头银白,半月形银­色­面具未遮掩住的俊美无匹的容颜,此刻也显出异样的苍白与衰老。曾白玉般修长的手,却是爬满皱纹,仿佛枯­干­的藤蔓。

“皇兄——”好半晌,韩源因太过震惊而凝固的眸­色­,才渐渐恢复神采。他痛苦低吟,不敢相信。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态,阿源,毋要做小儿女之态。”韩业平静如无波古井,“我的时日无多,以后要自己多加小心。现天下已并,他日你登极位将是一统天下的第一皇。勤政爱民之话,我就不多言,你会是……”

“皇兄,我不听。”韩源向前一步打断他的话,使劲摇着头,一如当初少年时,“一定会有办法,一定可以解血誓。令狐大哥呢,我去找他,我们马上召集大陆奇人异士,区区血誓定不在话下。”

“阿源,任何情况都不可失了方寸。”韩业淡淡扫过慌乱一团的韩源,“这会让你无法冷静审视全局,做出片面推断。自乱阵脚,这是大忌。”

“可是……”韩源欲辩。

“没有可是。”韩业截断他的话,语气透出几分冷意,“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借口。”

“是,皇兄。”韩源面有愧­色­,退立一旁。

韩业觉察到太过严厉,微微缓了语气:“事可为,则当竭力。是不可为,则当立止。”事已至此,垂死挣扎不过自取其辱徒增可笑罢了。

韩源不语。因为你是皇兄,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即使不可,我也要全力为之。

“阿源,你先下去见令狐燕等人,我吩咐过一些事情。”韩业沉沉开口。

“是。”韩源低低答道。他知道皇兄的意思,但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帮不到。一股浓重的哀伤席卷心头,眼眶不禁酸涩。他紧走两步,退出房间。做了那么多,还是不能阻止吗?

就在韩源刚离开后,窗棂处“扑棱棱”一阵响动。似乎有鸟雀撞上来。

韩业站起身,打开窗户。只见一只雪白的小鸽子飞进,直冲而来一头栽进桌上的书堆里,扑腾着翅膀,好一会没有挣脱出来。

韩业嘴角微微翘起,伸出两指将那只笨笨的白鸽从书堆中夹出来,待看到它脚上绑着的信时,一丝惊诧一闪而逝。他取下那信。小鸽子“咕咕”叫着。转动着一双滴溜溜的黑玻璃似的圆眼睛,仿佛在等待什么,比如夸奖之类的。

韩业有些好笑地轻抚了抚她毛绒绒的小身子,小鸽子却是抬起小脑袋使劲甩了甩头。韩业这时才发现在鸽子颈项处还紧紧拴着一个物件。小巧的月牙形白玉佩,背面边沿隐隐刻着小小的“業”字,正是朱琳手上的那块。

待到韩业取下,小鸽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摇晃着身子飞了出去。

兜兜转转这块玉还是回到了自己手上,想起母妃当时的话“业儿。将来若遇到喜欢的女子,这玉权当母妃给儿媳的礼物。要记得好好待人家,身为女子所求无非一个真心爱她的人罢了,母妃这辈子是不能了”。

“若遇到喜欢的女子……”韩业凝眸视着这玉,有那么一瞬的恍惚,眼前画面变幻。有齐宛然说“还给你”时绝望如死灰的眼神,有朱琳躺在山洞里柳眉蹙起双目紧闭,他守在旁边第一次体会到担忧他人是何感觉,有齐宛然为了他闯唐门机关甘冒­性­命危险,有朱琳从榆国不远万里取六叶律亲手送来……

清晨的阳光和着薄薄的雾气缭绕而入,跳动在房间内,明明暗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迈出房门,第一次如此随意走着。没有­精­密的算计。没有层层防备,这样自然,心随意识渐渐飘忽。

远处的树林青翠欲滴,茂密繁盛。林间开着不知名的花儿,红红黄黄,星星点点一如记忆的碎片。

一切都要结束,在众人眼中他是最后的赢家,横扫大陆,兼并天下。

只是,他似乎忘了这条充满荆棘坎坷的帝王路,当初是为何而踏。登上权力最高峰,为的是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然而,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万民俯首,坐拥天下,那些想要保护的人却已不在。他做这一切到底有何意义?

为了解血誓,为了这帝王业,他亲手毒杀齐宛然,硬生生推开朱琳。这两个曾爱过他的女子啊,一个隐忍坚强,一个活泼善良,这样美好的两个女子啊。何时,他的心竟也坚硬如铁?

最终躲不过命运的作弄,这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对他满手鲜血肆意辜负的惩罚。阳伊儿已死,血誓再无可解。

就这样吧,静静地感受身体寸寸衰老而不可抑制的痛楚,这样或许就能体会她们当初内心的痛苦与绝望。他韩业何德何能,是他配不上她们,是他连累了她们。

但是,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又会如何?他不敢去想。

翻身上马,扬鞭长挥,马蹄滚滚,踏遍这万里河山。

他闭上双目,猛地抛起那玉佩,抽剑疾刺。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耳畔回旋着清脆的碎裂声,仿佛这大千世界诡谲人生,远看繁华多彩,靠近才发现其中无数身不由己。

“……跃马挥鞭,横剑崖前,身死不倒。时年二十又五。”颤抖着竭力画上最后一个句号,听得“啪啪”两声轻响,两滴血红于纸上氤氲开来,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着浓墨清香,那一瞬竟似无法抵御的诱惑。

莫翰轻放下手中的笔,合上那本《风华录》,嘴角的鲜血一点点溢出,衬着苍白脸­色­,妖冶如花。

他手扶在书桌上,缓慢起身,一步一步,犹如踏着一岁一岁的年华,用尽全部生命走到床前,那里躺着他最重要的人,他最爱的女子。

侧身躺下,拥她入怀,一点点吻着她每一寸容颜,极尽爱恋与柔情。

他抬眸,目光深邃如海:“你再不醒,我可要撑不住了。”

呼吸渐缓渐轻,血­色­在她枕畔耳边伸展蔓延,最终画成妖异的地狱之花。天地之间归于平静。

我,终于还是……

没能等到你。

我的阿琳啊!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下,落在他沉静俊朗犹如酣睡的面容上,盘旋在嘴角,融入逐渐凝固的血液中,一丝丝变冷。

☆、第一百九十七章 嗜血如风

脑中像是有什么突然炸开,一片嗡嗡作响声。

“贱人的孽种!”一位美得妖孽邪肆的男子,身穿紫红­色­锦衣,目光中满是不屑。

“死了都不让人安生,还留下这么个孽种在世上。”男子满眼嫌恶地抖了抖奢华的锦衣角,那里清晰印着一个小小的脏手印。

男子看着面前嘴角稍稍翘起,脸带倔强的小女孩,俯身下来邪邪一笑:“跪下来,给本宫磕三个响头认个错,本宫就饶过你。”

女孩默不作声,直直地站着,仿佛一棵挺直的小白杨,小巧的鼻翼微微扇动,才显露出她此刻内心的紧张不安。

“一样的下贱。染指了他人的东西,却毫不知改悔。”男子见女孩毫无反应,不禁大怒,挥手命令两边的侍卫,“用鞭子抽,狠狠地抽,直到她跪下向本宫认错为止。”

小女孩不禁瑟缩了一下,随后站定,紧紧握着小小的拳头,粉红的­唇­紧抿。鞭子落在皮­肉­上,传来阵阵闷响声,每响一下小女孩的身子便一阵抽搐。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小小的嘴­唇­咬破,鲜血滴溅在青石地板上。

“孽种,还不跪?叫你不知悔改!”男子似有些疯狂,绝美的容颜扭曲得吓人,一脚踢开一名侍卫,夺过长鞭,用尽全身力气抽打在女孩小小的脊背、胳膊、脖颈、细腿……

小女孩全身都是血痕,血腥之气在周围的空气中越来越盛。青石板上溅满了鲜血,汩汩地向两旁较低洼处流去。

“贱人!贱人!让你就知道抢别人的东西。”

“生下这样的孽种,不得好死,真是老天开眼!”

“叫你不知悔改!”

“叫你不跪!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孽种!”

“贱人!孽种!”

好痛。浑身都在痛!好难过好难过……你们是谁?

“血眸之人?”目光紧紧锁着怀抱中不哭不闹的婴孩,那人神情突然变得无比狰狞,仰天大笑不止,几近癫狂。

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只手快速伸来,化掌为爪,猛然将手指Сhā入怀抱中的婴儿,硬生生地将婴儿两颗暗红的眼珠挖出来。掌中使力,那眼珠便被碾碎,化作一滩血水顺着指缝流下。一阵抽气声,周围的温度瞬间冷了几分。

婴儿“哇”地一声哭出来,疼得紧缩成一团,一张小脸如揉搓起的纸张,两道血流从小小的眼眶中潺潺而出。她不会其他反应,只知哭得撕心裂肺。见者为之落泪,闻者为之不忍。

“血眸之人?”披头散发遮掩住容颜,满手鲜血,那人抱着婴儿,颤抖着手指依次指向众人,“血眸呢。血眸在哪里?”

“在哪里?!”

好痛!头好痛,眼睛好痛!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头部,似乎这样就可以抵挡突然袭来的深入骨髓的痛。

“为什么?”她低声呢喃,似有无限伤痛,滴滴清泪从眼角滑下,隐入被褥中,倏忽不见。

眼睛好痛!好难过……

一只葱白玉臂伸过来,她不觉紧紧抓住,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带我走。求求你!”

疼痛不觉转移至胸口。心像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随意拿捏,越来越紧,然后“砰”地一声。无数鲜红的碎片模糊了意识。

……

“给我……”她手指颤抖伸向不远处的玻璃瓶,里面暗红­色­的液体,似乎有着让人无法抵御的诱惑。

“给我……血……”她一点点地匍匐向前,瞳孔内燃起同样妖异的暗红,近了,更近了……

“啪”,一道青光闪过,瓶子应声而碎,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出,逐渐氤氲整个大地。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饥渴中等待,眸中的暗红光芒更盛,手指轻触地面,稍稍抬起,惟有指尖残留浸染些许暗红。

“醒来吧!”

“请,喝我的血……”

温柔清透带些沙哑的叹息声,仿若接引亡灵的魂歌。

“你再不醒,我可要撑不住了。”

我,终于还是……

没能等到你。

我的阿琳啊!

“不,我不是她,我是赤碧珊。我不是她,啊——”碧珊尖叫着醒来,紧紧抱住头,冷汗涔涔落下。

仿若一阵黑­色­的旋风,唐墨迅疾出现在她床前,牢牢圈住她:“碧珊,只是一场噩梦。你不是她,不怕不怕。”

“唐墨,我不是她。”碧珊靠在唐墨温暖厚实的胸膛前,抓住他的衣襟,那么用力以致指节发白。她抬起水盈盈的清眸,脸­色­发白,“我是赤碧珊,不是朱琳。”

“好,你是赤碧珊,不是朱琳。”唐墨轻柔地抚着她的秀发,郑重地重复着。

“也不是齐宛然,不是林雨风。”碧珊长长的睫毛扇动,握起小拳头极是倔强道。

唐墨浑身一僵,神情很是复杂,他墨眸锁着碧珊清澈透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碧珊,齐宛然是谁?林雨风又是谁?你想起了什么?”

碧珊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两眨,仿佛在很努力地思考。半晌,才拖拉着脑袋,恹恹道:“我不知道。我知道林然,我要林然。”

“林然?!”唐墨皱了皱眉,觉得这二十多年来的担惊受怕都集中在这两天。他实在不知如何应对此时的她。不过,这倒提醒了他,既然当初是林然也就是叶凉跳进逆天阵中带她回来,现在她醒了,叶凉那边的情形应该也有变化。看来需要早点派人去藏剑山庄走一趟。

“唐墨,你带我去找林然好不好?”碧珊摇晃着他的一只胳膊,神­色­稍显黯淡,“他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可是他不要我管。还凶狠地撵我走。”

“我会马上派人去寻林然,碧珊放心。你只需在这好好养身体等着,有林然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唐墨揉了揉她的脑袋,帮她拭去泪水。

“谢谢你,唐墨。”碧珊忽闪着眼眸,真诚地答道。

“珊珊又在客气。”一道戏谑的清朗声音传来,唐因从门外跳进来。然后,他的表情僵在面部。紧接着整个人都机械了。

“你、你们……继续。我、先回。”唐因转眼望房外,极少见地红了脸,说话都不利索了。

唐墨与碧珊顺着唐因的视线看来,这才发现情景很微妙。呃,碧珊半躺在唐墨怀中,面有泪容,唐墨双臂紧搂着她,喘息微急。而且因为碧珊半夜惊醒。唐墨急着赶来也未太注意衣着,所以两人现在……只着中衣,且衣衫不整。

“大哥,珊珊刚醒来,你也别太急啊。”语毕,未等唐墨反应。唐因“嗖”地一下溜得比兔子快。

碧珊连忙撤身退出,脸发烫低头不语。

见此,唐墨也不禁几分尴尬,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红晕,轻咳一声道:“碧珊,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我先回去。”

唐墨起身要回,却被一双小手拉住衣角。他低头,见碧珊脸颊通红。嗫嚅道:“你可以、不回去吗?我一个人害怕。”

唐墨僵着身子。微微窘迫:“好,我不走,今晚在这陪你。不用怕。”

说完,又怕有所误会。补充道:“我就坐在旁边,碧珊好好睡吧。”

碧珊抬眸,眸光闪烁犹疑,愣愣地看向唐墨,半晌小心翼翼道:“唐墨,我问一个问题,你别笑话我啊。”

“不会的,碧珊说吧。”唐墨已恢复常态,在旁边坐好。

“唐墨,我昏睡时、有没有人躺在我身边,呃,就是每天晚上照顾我?我好像记得有人每天晚上会抱着我睡,呃,好像是个男子,他似乎每晚都会说很多话,但又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碧珊脸颊更红,这种话,呃,不会是她思春了吧。

唐墨目光沉沉,神­色­凝重,薄­唇­微微泛白,丝毫没有碧珊想象中的不屑嘲笑之意。

碧珊见他久久不答,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为何,她似乎感觉唐墨的目光翻滚着复杂的情绪,似哀伤,又似绝望,还似有几分难掩的喜­色­。

“呃,夜深了,还是先休息吧。”碧珊察觉唐墨好像有难言之隐,虽然不知道这难言之隐从何而来,于是转移话题。

刚躺下又觉得不妥,她之前要求唐墨留下陪她,现在天这么冷,若让他在椅子上坐一夜也太无理取闹。这样略略思考一番,坐起身继续道:“唐墨,你回去休息吧。张大娘在哪?我跟她挤一晚没有问题吧。”

“有,有一个人。”唐墨仿佛此时才回神,他抬眸,之前的所有波动的情绪一扫而空,只余无尽的冷静与淡漠,“他无时无刻不在等你醒来,每晚都会给你讲你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抱着你入睡。他每天早晨会吻你一次,他说你是他沉睡的公主,希望他的吻能让你早点醒来。他为了放弃了所有的权势与地位,他延请全天下奇人异士来医治你。他……”唐墨骤然顿住,紧抿了­唇­。

碧珊脸颊已经红得不像样子,只是此刻是幸福的红晕。她不知道唐墨的话是真是假,可就是那样相信,真的有一个男子如此真心对她,她心里暖暖的,像是有幸福的热流潺潺而过。她羞涩地垂下微翘的睫毛,咬着嘴­唇­轻问:“他是谁?他现在在哪?呃,和我很熟吗?”当然最后一句是为了减轻羞涩而有意加上去的。

“他叫莫翰,他是你的相公,他现在有急事不能陪你,所以拜托我先照顾你。”唐墨一字一句,很是郑重认真。

“莫翰,是吗?”碧珊下意识地摸了摸已经可以煮­鸡­蛋的脸蛋,以几不可闻的声调低喃道,“莫翰,莫翰,我的,相公……”

唐墨将碧珊的神情变化尽数收入眼底,微叹一声,面上掠过一抹痛楚,莫翰,你若地下有知,该是欣慰吧。即使失去记忆,你在她心底还是不可替代。只是,她如果知道你已不在,会如何呢?我又该如何去做?

“碧珊,时间不早先休息吧,这些事情以后你都会记起。”

“那个,我还是和张大娘挤一晚吧。”碧珊忙披衣起身,脸上红晕未退,不等唐墨回答垂眸匆匆跑出门去。既然她有一位那么爱她的相公,跟唐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相当不妥,这样怎么对得起莫翰?

只是,张大娘在哪?某珊无语望天。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吾家有子已长成

“娘亲——”带着无限惊喜的脆生生甜糯瞬间吸引碧珊的注意。她回头,见一位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大约四五岁,穿着天蓝­色­锦袍,白­嫩­­嫩­的脸蛋,极为漂亮。

碧珊不禁扶额感叹:这谁家孩子,出落得真是水灵。要是自家……

下一秒,碧珊风中凌乱了,因为这位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一口气跑至她身边,小手拉着她的衣角,激动地小脸转为红通通,非常响亮叫道:“娘亲!”

某珊一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

某小帅哥自来熟,攥着某珊的衣角,一双碧蓝眼眸晶晶闪光。

“娘亲,你醒了。”

“娘亲,我是莫忆。”

“娘亲,爹爹不见了,我好想爹爹。”

“娘亲,我们一起找爹爹吧。”

某珊下巴掉在地上,好容易找回一点思考能力,做出的反应是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某小帅哥表情委屈异常,眼眸雾蒙蒙:“娘亲,不要走,你不要莫忆吗?”

某珊果断被秒杀在原地。

“娘亲,莫忆乖乖,莫忆要娘亲抱。”

然后,某小帅哥撒着娇自个挣扎着扒进某珊的怀抱。

“娘亲,娘亲,你真好看。”

某小帅哥莹玉般的小手搂着某珊的脖颈,“啵”地印上响亮一吻,非常自豪:“娘亲,莫忆才是你的王子,我亲了好多好多次,比爹爹多得多。”

某珊无故被揩油,郁闷至吐血。刚才怎么会假设这孩子是自家的,眼瞎啊眼瞎。

某小帅哥把小脑袋在某珊脸上蹭来蹭去,撒着娇:“娘亲。你以后都不会不理莫忆和爹爹吧。莫忆和爹爹都很乖,很听话。”

某珊翻白眼:你爹很乖,很听话?你爹真贤惠……

“娘亲,娘亲,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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