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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千里风华河山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皇城守卫战(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皇城守卫战(上)

某小帅哥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某珊的异常。

某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某小帅哥的脸蛋,为毛有种想要往死里戳的冲动。不行,要隐忍!

某小帅哥搂得更紧。小身子整个挂在某珊脖子上,扭来扭去:“娘亲,好好玩。”

某珊沉痛闭上眼睛,双手都在颤抖:你莫不是在玩本小姐?!

正在某珊隐忍到极致,濒临爆发边缘之际,唐墨将手抬至半空,却犹豫着放下,轻声提醒道:“碧珊。他是莫忆。”

某珊眼睛血红,表情狰狞:“莫忆是什么?能吃吗?”

唐墨无语,拳抵鼻轻咳:“他是莫翰的儿子,应该,不能吃吧。”

某珊杀气弥漫,笑容凶狠:“原来我还他大爷的是位后娘。”亲娘一定是被这娃折腾死的吧。

唐墨神情极为僵硬:“莫忆是你和莫翰的儿子。”

语毕。只见某珊两眼一翻,倒地不醒。

“娘亲——”

………………………

当某珊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

“娘亲,起床吃饭喽——”某小帅哥毫无心理障碍地爬上某珊的床,掀开某珊的被子,侧躺在某珊身边。碧蓝眼睛光芒流转,平添几分狡黠。

某珊迷迷糊糊地盯着他好一阵,良久,扶额默默轻叹。这孩子真是自家的。这个现实有点……坑爹啊。

原来自己不仅嫁了人。还连这么大的孩子都有了。只是为何有种不能接受的感觉呢?那她现在多大岁数,20?25?30?不会35了吧?难不成40?不会吧,这么老?

某珊一把推开莫忆,直接奔至镜子前。一只手抚上光滑细腻的肌肤,细细看着里面明眸皓齿的女子。应该不会超过25岁吧,某珊默默推测,不然只能说自己保养得很不错。

“娘亲最漂亮最好看。”不知何时,莫忆再次挪至她身边,扬起帅气的小脸蛋,大声宣告道。

某珊与他对望,无语。不过,心情貌似真的不错哎,有这么个帅气儿子似乎没那么难接受。

两人磨磨蹭蹭来至饭桌前。

“娘亲,这边坐。”莫忆拉着碧珊的手,望着碧珊一脸雾水的模样,两眼放光地补充道,“这边有帅哥哥哦哦。”

某珊表情僵硬,视线从笑得很是得意的莫忆转移到略显不自然的唐墨,只觉头顶有群乌鸦飞过。养出这么个儿子,他爹真的太不容易了。

“娘亲,尝尝这道菜。”

“娘亲,这个好好吃,爹爹喜欢。”

“娘亲,这个莫忆最喜欢。”

莫忆不停给碧珊地夹着菜,一道又一道地介绍,很是认真。

“娘亲,吃虾哟。”莫忆夹起一只小龙虾正要放进碧珊碗里时,仿佛想起什么,伸出小手把龙虾抓起,仔细地掰掉头部和尾部,然后剥去虾壳,在旁边小碟子中沾沾酱汁,这才放进碧珊碗中,碧蓝眼睛笑得弯弯,“爹爹说,娘亲喜欢吃虾但又懒,非得这样才会吃。”

碧珊的笑容凝在嘴角,极力压制想要揍人的冲动。莫忆小朋友,你­干­嘛非得加上最后一句。你爹没教过你适可而止吗?

“哎,娘亲,这道菜你多吃点,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哟。美丽漂亮的娘亲可以娶好多爹爹,这样莫忆就有很多爹爹疼了。”莫忆完全无视某珊的表情,把菜夹至碧珊面前,转向唐墨笑得很得意,“是吧,墨、叔、叔。”

唐墨手一抖,汤汁洒了不是一两点。

碧珊默默扶额,因极度隐忍面部表情几分诡异,有种摔盘子砸碗的冲动。我忍,我再忍……不禁想起从昨天至今天所受的荼毒,某珊忍无可忍,撸袖子直接巴掌招呼。

“啊——”莫忆见大事不妙,跳下椅子闪至一旁,目光灼灼,“娘亲,你是恼羞成怒么?”

碧珊放下撸起的袖子,深深看了莫忆一眼,将他转向自己,问:“莫忆,我是你娘吧?”

莫忆瞅了瞅碧珊,很开心地拍着手答:“当然啦,娘亲。”

“啪!”话音刚落,碧珊一巴掌落在莫忆的小ρi股上,清脆响亮。

众人一时懵了。

莫忆委屈地瘪瘪嘴,轻声道:“娘亲。”

碧珊毫不理会,笑得阳光灿烂,继续道:“莫忆,我是你娘吧?”

莫忆觑了眼碧珊,犹豫了一下:“是。”

“啪!”小ρi股上又着一巴掌。

“碧珊,你……”唐墨同样莫名,想要制止。碧珊却是摆摆手,示意他先别管。

“莫忆,我是你娘吧?”

“呃,是。”

“啪!”

“莫忆,我是你娘吧?”

“……是、吧。”

“啪!”

“莫忆,我是你娘吧?”

“……不是。”

碧珊微笑如暖风:“真乖。”然后十指用力蜷握,只听得“咯吱咯吱”清脆的骨节响声,面上笑容不变,“这就是传说中的打得你娘都认不出来,哦呵呵。”

“少主,藏剑山庄二小姐求见。”一个护卫前来传报,打破了餐桌上刚恢复的平静。

藏剑山庄?唐墨与唐因互换了个眼神,面­色­微变。莫非叶凉有异?当下漱了口,前去大厅见客。

一位鹅黄|­色­衣衫的少女于一边坐着,曾经明丽活泼的面容上此刻是隐藏不住的焦急与哀伤,她握着一份白底黑框的类似文件之类的东西,目光游离。她正是藏剑山庄二小姐叶知秋。

藏剑山庄在阳伊儿与林雨风第一次交战中化为瓦砾,并且这一战庄主叶啸生战死,少庄主叶凉失踪,庄内多数弟子死伤,藏剑山庄名存实亡。正在江湖中人以为藏剑山庄将湮灭于此时,平时毫不显山露水的大小姐叶梦影挺身而出,克服重重困难,以一副弱女子的肩膀硬是挑起重建藏剑山庄这重担。

脚步声传来,叶知秋连忙站起,虽是心中急乱却不可失了礼数:“唐少主。”

“叶小姐。”唐墨淡淡回礼,“不知叶小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知秋前来所为两件事情。第一件奉庄主之命探询琳姐姐这边情况如何。”叶知秋也不拐弯抹角,“第二件是……”叶知秋咬了咬­唇­,犹豫着递过去那白底黑框的东西。

“难道叶兄他……”唐墨神­色­俱动,接过来看去正是叶凉的讣告,视线在逝世时间处凝住,叶凉逝去时正是碧珊醒来之际。虽然料到会如此,但还是隐隐抱着一丝希望。事已至此,唐墨不觉轻叹一口气。

“琳姐姐,如何?”叶知秋忧心忡忡。

“她醒了。”唐墨视线不经意掠过苑中,一抹温柔倏然而逝,“只是失了记忆,往事不记得了。”

“这样啊。”叶知秋极力压制着眸中的氤氲,半晌才幽幽答道。上天真的如此残忍,连最后一面也不让他们见吗?

“没有其他办法吗?”叶知秋不死心,她不想让大哥这样孤零零离去,也不想让琳姐姐将来记起时痛悔没能送他最后一程。

“时间太短。”唐墨微微摇首,表示无能为力。她的记忆虽然在恢复,但却是极其缓慢。还有五日就要下葬,怎么来得及?

“知秋知道了。”叶知秋眉目之间尽是哀戚低声道,拱拱手便欲离去。

“不见见她吗?”唐墨神情寥落,忆起往事也不禁凄然。

叶知秋轻轻摇头,她一时还不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朱琳,这个大哥最爱的女子,然而也是她直接导致大哥身亡,何况现在朱琳又失了记忆,就这样忘掉了大哥,一星一点都不留。还是不再见了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终相忆

时间如白驹过隙,翩然擦过。

朝阳初升,蔚然霞光铺满天际,映得半个天空红彤彤,绮丽异常。

唐墨轻轻叹息,这五日他想尽办法碧珊的记忆还是未能恢复,并且刚有些头绪碧珊便会要么头痛万分要么变得狂乱,很是痛苦。欲速则不达唐墨未尝不知,记忆恢复更是需要时间与机缘,只是……

他于窗外轻轻踱步,玄衣肃然。现在惟有最后一试,他在抬首远望,这个时间唐因该回来了吧。

“下雨——啦——”清脆响亮的童音在耳畔骤然而起,随之而来的是滴滴凉意,碧珊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尽力睁着惺忪睡眼四处打量,“下雨了?屋子漏了?”

然而须臾回过神,意识到是莫忆又在用这种坑娘的方式叫她起床,不觉黑线中:“你才多大就学会撒谎,看老娘不打得你ρi股开花。”

“娘亲,不这样你会起这么快。”莫忆抱着胳臂昂首坐在床沿,一副小大人样,完全不为碧珊转移话题的言论所扰。

碧珊非常不忿,你是我儿子,是我管你好不好?!撑着酸涩的眼睛与莫忆对视,定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给这小子以教训,不然等他长大娶了媳­妇­不知道怎样压迫自己。

片刻后。

“呼——”碧珊实在撑不过酸涩沉重的眼皮,败下阵来。她伸出手指,撑开莫忆的碧蓝眼眸,左看看右看看。

“娘亲,我没有作弊,你不用找了。”莫忆嘟着小嘴,任由某珊蹂躏。

某珊极度郁闷。放开手一拍脑袋,直接滚进里面躺倒睡死。为毛她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斗不过,为毛啊。某珊的心在滴血。

“娘亲,起床——”莫忆试图再次把碧珊叫起,但这次某珊斗气失败后,心下不满非常不合作,完全不理。

“起床啦——”莫忆扯着被角,强行迫使某珊起床。

某珊死死裹着被子。丁点不松开。睡觉的权利定要捍卫!

“起床——”

“不起——”

两个在床上各拉着被子的一边,咬着牙开始了艰难的拉锯战。莫忆因为年小力气不足,终于败下阵来。他气喘吁吁地瞅了一眼,正得意洋洋抱着被子的碧珊,第一次有种想要撞墙的冲动。为毛我的娘亲是这样的,爹你当初到底是看上了娘亲哪点啊,眼光到底靠不靠谱。

莫忆暗暗下决心,以后对媳­妇­第一条要求便是起得比他早。

待到碧珊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完毕。几乎耗了半个时辰。

正准备用早饭,碧珊心口猛地一痛,似入骨髓,瞬间冷汗都出来了。

“碧珊,怎么了?”唐墨察觉不对,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搭上她的脉搏。

疼痛渐渐消失,一丝都未留下。若不是额上冷汗涔涔,碧珊恐怕都要怀疑刚才那瞬间只是幻觉。

唐墨也面露疑惑,未查出所以然。

碧珊从唐墨怀中退出,恍然望向东南处,这疼痛似乎来自那里的某个地方。锥心般的痛,心仿若被银丝系勒,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微微启­唇­,喉间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但最后却是淡化于­唇­边。归于空气。心里突然难过得要命,眼眶内水汽一波连着一波。她不愿骤然的情绪影响众人的心情,硬生生将心中涌动尽数咽下。

唐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是充州藏剑山庄处。他神­色­如常。轻柔地拭去碧珊额头的汗水,淡淡道:“吃饭吧。”

“唐因还没有回来吗?”碧珊瞥见旁边空着的位子,疑惑道。昨天他也不在。

“出了趟门,应该快回来了。”

碧珊闭了嘴乖乖吃饭,恐怕又是江湖之事,不是自己当知的。

饭后,碧珊没有如往常带着莫忆散步,而是回了房休息。那丝异样的难过让她很不安,整个心似乎被掏空,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快接近正午时,唐墨敲门进来。他神情庄重,严肃而认真,缓缓开口:“碧珊,你现在快乐吗?”

碧珊不知他为何会突发此言,但抬眼见他肃穆的表情,便垂首仔细想了想,“我不知道,但不悲伤啊。”

“一定要记起从前吗?就这样不好吗?”唐墨倾身接近,黑眸深邃,闪烁着细碎的繁星点点。药香混合着冷意,有种沉沉的压迫感。

碧珊稍稍退后,微窘迫:“可是有时会觉得心里空空的,况且如果记忆里有很重要的事情,这样忘了不好吧。”

“如果记忆很痛苦,你是否还要记起?”

“很痛苦?”碧珊不解抬头。

“对,很痛苦。也许比死亡还痛苦。”唐墨盯着那双清眸,一字一顿。

碧珊沉默,紧紧望着唐墨半晌才点点头,道:“如果真的如此,更应该记起。那么痛苦,这记忆对我一定很重要。”

“即使记忆中的那些人都已不在?”

“那我便替他们记着。”

修长的手指轻抚上脸颊,微冷的触感。碧珊僵硬地站着,背倚着床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今天怎么如此奇怪?

唐墨握着她瘦削的双肩,薄­唇­轻舒十分好看的弧度,深邃眸中的繁星却是渐渐暗淡,似萧索似嘲讽。

碧珊怔愣,从未见唐墨笑过。笑容中那样的无奈,深入心底,犹如血液传遍全身,然后绷紧捆缚。

“唐墨……”碧珊回过神,轻轻开口。

唐墨淡淡一笑,伸出食指虚按在她­唇­上,柔声道,“有件东西给你。”

碧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桌子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青­色­包裹,散发着缭绕的清香。她犹疑抬眼,触上唐墨鼓励的目光,缓缓伸手打开。

里面是一本书,封面朴素不失庄重,左上角一朵小巧的红艳珍珠梅,为整本书平添三分活泼之气。封面上“风华录”三个字俊逸遒劲,秀丽中透着苍劲,柔和中带着刚强。

碧珊心中蓦地一痛,欲翻开书页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却是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唐墨无声退出房间,带上房门。侧身而立,阳光倾洒于衣衫,玄衣金冠,光芒流动,竟似令人炫目的美。他微阖双目,一向冷峻的面容几多疲惫与肃萧。莫翰,这样做是对的吧。

碧珊颤抖着手指翻开,入目只有三行字

“献给我最爱的妻子——阿琳”

“Dedicated to my dearest wife - A Lin”

“Посвящается моей любимой жены - Арлин”

中英俄三种语言,犹如第一次他们令人啼笑皆非的见面。

十年往事涌上心头……

☆、第二百章 刹那风华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合上《风华录》的那刻,碧珊起身推开门,灿烂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微眯双眼。阳光暖暖的,带着草木清香,耳畔似有鸟啼虫鸣,宛转悠扬。这一切美好的不真实。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青君自此逝,沧海桑田。

碧珊伸出十指,任阳光在指尖跳跃,闪闪烁烁,明明灭灭。

她轻启朱­唇­,喑哑淡漠:“唐墨,为什么我还活着?”

唐墨不语,侧目不忍视。

她目光游离,平静地可怕,“唐墨,为什么我还活着?”

这么多人逝去,为什么我还活着?

既然你们都已不再,为何还要留我一人在这世间?

“娘亲。”莫忆从走廊的一角慢慢挪近,拉着她的衣角,目光怯怯。

“你是谁?”碧珊眉头蹙起,语气中的不耐很是明显。

“娘亲,我是莫忆啊。”莫忆不解,小声嘟囔着。

“莫忆是谁?不认识呢。”碧珊拂开他拉着自己衣角的小手,疏离陌生,“还有,我不是你娘亲。”

“娘亲,你不要莫忆了吗?”莫忆清亮的眼眸中蓄满泪水,扬起小脸,很是委屈。

“我说过,我不是你娘亲。”碧珊冷冷地推开他,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莫忆愣了片刻,“哇”地一声哭出来,“你不要莫忆了吗?莫忆很乖很努力的,不调皮,莫忆会快快长大保护娘亲,陪着娘亲,再也不叫娘亲起床。再也不跟娘亲作对。”

碧珊重新看向碧蓝的天空,点了额角柔声道:“对啊,我不要你。我只要莫翰,我只要他陪着我,他说过会一生一世保护我,他说过要与我白头到老。”

莫忆怔怔地看着碧珊,连哭也止住,喃喃道:“爹爹。”

碧珊斜斜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纤手轻指,“滚开,没有人可以代替他,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莫忆不知所措,转向唐墨,哭道:“墨叔叔,娘亲怎么啦?娘亲为什么不要莫忆?”

“莫忆。莫忆……”碧珊玉指划过束束阳光,无声轻笑,“是告诉我不要忆起么?你从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是。”

“阿琳,莫忆还是小孩子。”唐墨帮莫忆拭去满脸泪水,有些心痛道。

“小孩子?呵!”朱琳拂去额前的发丝,语气转冷。“可是他的存在却时刻提醒我已失去所有。”连一丝幻想都不肯留给我,何其残忍?!

“你先静静吧。”唐墨幽幽叹息,静一静就会好起来,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一定会没事的。他如是安慰自己。

“叶凉怎么样了?”

唐墨停住脚步,清风吹拂,落叶飞旋轻舞,他神­色­沉沉,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琳明白过来。勉强笑了笑。却满是沧桑之意,站起身道:“我去送他一程。”

阳光碎裂开来,犹如水波浮动。她挥一挥衣袖,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再好的阳光也无法温暖冬日。

………………………………………………叶凉…………………………………………

藏剑山庄一如往昔。庄重华丽,气势威严,不失一代武林名门大派之风。

缓步进入,只见满目缟素,白绫飘动,压抑的沉静覆盖山庄各个角落,仆人们无声忙碌,前来吊唁的人也被此景所感染,说话声亦是极低。

她只是站在那里,神思不属,任凭眼前人来来去去。

时间到,吹打声起,藏剑山庄骤起一片哭声。

她这才回过神,穿过重重白绫至灵堂前,正对面高高挂着他的遗像,黑框白底,有那么一瞬她似乎回到初至阳曲书院的那天,他高马尾斜刘海,清秀脸庞,身姿俊朗,蓝白相间的书院长衫,生生被穿出一种飘逸孤傲之感。

往事犹在昨日,而如今已是生死相隔。

“叶凉……”这一刻,她掩面泣不成声。

那个剑法­精­妙,姿容俊朗,­性­情孤高的少年英雄,那个说要和她一起得到幸福的男子,那个会用生命保护她的他,就这样离开了。

供桌上的长明灯静静地燃烧,几乎无一丝波澜。

她缓缓走来,抚摸着冰凉入骨的灵柩。众人大惊,怎可如此对逝者不敬?山庄弟子欲向前制止,叶梦影抬手挥退。

曾经娇美的面容上如今染上几丝凌厉,叶梦影也不再是那个躲在浴桶中瑟瑟发抖的娇弱女子,而她朱琳也不再是有莫翰和伊儿保护没心没肺的纯真少女。朱琳紧咬着­唇­,仿佛是不让痛苦溢出,原来过了那么久,久到大家都变了模样,再也不似往昔。

“你来了。”叶梦影踟蹰着向前,一句终了却没了言语。

朱琳点点头,没有看她,只是在灵柩处摩挲,神­色­温柔而哀伤,“我想看看她。”

本是极无理的要求,叶梦影几乎没有思考便点头答应。

封上的灵柩被重新打开,朱琳俯下身,贴着冷意四溢的棺木,叶凉的面容一寸寸出现在眼前,她却是微微阖眼,心口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唇­被咬破渗出血丝。

他躺在那里那么安静,­唇­角轻挑,似在微笑。

她抚过他清秀的脸庞,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强烈:他只是睡着了,再等等一定可以醒来。终于朱琳迷茫转头,看向众人,严肃而认真:“叶凉只是睡着了,再等等一定可以醒来。”

“小琳,你……”叶梦影伸出欲拉住她的手僵在半空,声音哽咽。

“他只是睡着了,再等等一定可以醒来。”朱琳坚定地重复,然后转过头,轻柔地握着叶凉冰冷的手,“我知道你累了,所以允许你休息一会。不过只是一会哦,久了我可不依。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竟然伙同林雨风骗我的眼睛,你不醒来亲口说清楚,我是不会原谅的。莫翰那货写的文章我才不信,谁知你有没有贿赂他让他帮你开脱。”

喉间发堵,鼻内酸涩,眸中有水汽无法抑制地氤氲而出,朱琳轻叹一口气,小心拭去落在叶凉手背上的泪水,“叶凉,醒来吧,我都不睡了你还睡,真是越来越懒,如果黄夫子知道他的得意门生懈怠成这个样子,一定会气吐血。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跳进去,我真的不值得你这么做。每次都这样护着我,你可知我看到你受伤也同样难过。大家都走了,连你也要离开我吗?醒来好不好?叶凉,叶凉……”

许久,叶梦影看了看渐渐西斜的太阳,行至朱琳面前,蹲下身扶着她的肩膀,悲声道:“小琳,让大哥走好吧。”

朱琳怔怔地瞧着她,似有所知似无所知,任由叶梦影携了她的手,起身离开灵柩。吹打声重新奏起,一身缟素的弟子们近前来,迅速处理妥当其他事宜,抬起灵柩缓缓走出灵堂。

朱琳机械地将视线转向灵柩,泪珠滚滚而下悄无声息。正当灵柩将出灵堂之际,她眸中骤然一缩,高声悲鸣:“叶凉!”喊着便要扑向那灵柩,叶梦影紧紧拉住她的手不放松,她挣扎不脱。

“叶凉!”她终于哭出声来。突然胸口奇痛,喉中腥甜之气大盛,朱琳蹙眉呕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第二百零一章 莫相忘

再次醒来时,已回到唐门松州苑,窗外是浓如稠墨的夜­色­。睁开眼便见唐墨倚着床柱浅浅呼吸,双目紧阖已是睡着。这时的他褪去了平时的­阴­沉与冷肃,面部线条增添几分柔和与温润。长眉微蹙,疲惫之­色­显而易见,一只手轻覆在她的手上,有微微的凉意。

朱琳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无声下得床来。凝视片刻,一丝愧疚划过眼眸,她将一件外袍轻轻披在他身上,驻足半晌,终于转身出了房门。

此时,本来正在酣眠的唐墨慢慢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重新合上的房门,眸中神­色­莫名。许久,一声深深叹息,诉不尽的无奈之情。终究还是留不住她。

朱琳避开众人,借着夜­色­悄然而行,正当拐出最后一个弯欲翻身越墙而出时,身后的细微响动止住了她的动作。她回首,借着轻薄的月光见一个黑­色­人影缓缓行来,窘迫不失坚定地低声道:“唐墨,我不能……”

距离渐近,朱琳看清了来人话语便停下,些微吃惊低头跪拜道:“师父。”

似有如无的光线中,俨然是张大娘挎着一个包袱停在朱琳跟前,她俯身帮朱琳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满是温和慈爱地缓声道:“我的徒儿命怎么都这样苦?”

“师父……”朱琳欲语先哽咽。

“快起来吧,跪在这么冷的地上对身体不好,我们师徒两个没这么多讲究。”张大娘扶起朱琳,爱怜地拭去她的泪水,“想好了一定要离开吗?你刚醒来没多久还很虚弱,先养好身子再走也不迟。”

朱琳神­色­动了动,终是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在黑沉的夜­色­中显得有些虚无缥缈,仿若笼着轻纱的梦,“我想去看看他,真的、真的很想他。如果他真的不在了,那我便……”

声音骤止,却是张大娘捂住了她的嘴,略略严厉道:“不准说傻话,更不许做傻事。答应师父。无论怎样一定要活着回来,他们不惜­性­命救回你,你怎可如此不懂得珍惜?!”

“可是徒儿好难过,心口痛得受不住。他们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来承受所有痛楚?”朱琳掩面而泣,紧咬丹­唇­。

“乖孩子,真是苦了你。”张大娘轻拥朱琳入怀,拍着她的背,柔声道。“要相信师父相信自己,一切都会过去,只要坚持住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时间会淡化这记忆与痛楚,一切都会好的。”

“师父,那些人再也等不来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无论我怎样固守。

“琳儿。要相信自己。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你承受不住时咬着牙再坚持一下。要记得一定要活着,琳儿,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师父——”她紧紧靠在张大娘的怀里,再也忍不住低声恸哭。

最终还是离开了松州苑,带着师父对她的谆谆嘱托。一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麻烦,这并不是因为某琳的智商因睡了五年而得以提升,而是因为师父把所需的物品都放在一个包袱内,已­精­心帮她打理好。里面有去竹屋的地图。怕她看不懂还额外附有文字说明。有足够的银两与­干­粮,还有唐门的防身毒药与暗器,紧急联系物什以及易容的一些必需品等等。

几日后,翻山越岭赶到山林外时已是傍晚。残阳斜挂,晚霞似血,映得周围的山谷、树林皆似染上一层嫣红。

草木摇落,薄寒袭人。寒蝉寂寥无声,鹍­鸡­啁哳悲鸣。睹此情此景,不觉心生忧思悲愁。清风掠过,仅余的几片黄叶也被扫落,惟有光秃秃的枝­干­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枯黄­干­瘪。

伫立良久,幽幽叹息,她才抬步向前走去,厚厚的枯枝败叶在脚下窸窣作响。

穿过那片枝桠纠缠的树林时,已是暮­色­四合,天地之间充斥着灰白,一切景­色­都渐渐变得模糊。空气中隐隐有暗香浮动,她停下脚步,嗅着这清香有些发呆。

转过这道弯一直向前便可到达,那种梦中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她轻阖双目,伸出双手似在触摸这暮­色­,凉凉的寒意沿着手心的掌纹缓缓渗入。偶然传来的昆虫低吟,只衬得山谷更加寂静。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伤感与愁怨,待重新睁开眼睛时心下惟余一片坚定。

行得极缓,一步一个脚印,短短的百米距离竟似跋涉百里,耗尽所有的力气。她努力着将眸中的水雾一次次逼散,但在看到竹屋的一刹那再也抑制不住,晶莹的泪珠滚滚而下,滴落在草木之间。

青翠依旧的松,挺拔修长的竹,傲然而立的梅,层层环绕内一间­精­致的竹屋逐渐显现,茅草重重叠叠,厚重而不凌乱,篱笆齐齐整整,稀疏相间,院内一个红木雕花躺椅,西南墙角一株枣树,枝­干­虬扎。镂花窗棂上恍惚似映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音犹在耳。

“老婆,将来我们归隐你对我们的家有何要求?”

“这个嘛,要一间竹屋,用篱笆围出一个大院子,外面种上松竹梅,里面放上一个舒服的躺椅,这样每天都可以躺着晒太阳,还可以种上柿子枣等经济适用树木。你看是不是外在美与内在美兼具?”

“我看你是外面附庸风雅,里面懒惰贪吃不止。”

“……”

她拭去泪水,眸中恢复清明。这便是他们的家,他和她的家。

缓步入屋,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颓败与杂乱,一切都井井有条,­干­净整洁。轻抚上窗台,上面甚至纤尘不染。她习惯­性­地转身穿过一道门,进入里间,左手边是书桌,上面摆放着纸砚笔墨,旁边放着几本书,最上面的是《银赫大陆风情志》,下面有一本斜斜放置,细看去发现是《瀛榆地理考校》。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一把冰丝红穗剑,较低处有许多用草编的小动物,其中以蚱蜢最多。

她细细地抚过这一切,神情中平静的可怕。

房间内似乎还存有他的气息,熟悉而温暖。她凝视着那道门,出神得厉害,仿佛他会如以往多次那样推门而入,然后走向床榻爱恋地亲吻她的额际,向她絮絮道着一天经过。

月亮升起来,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房间内,斑驳的影像明明暗暗。

她手指轻动,挑了一抹月光在指尖,丹­唇­微启:“莫翰,是你吗?”

月光跳动,闪烁不定。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跋涉多日的她终于累了,倦了。合衣而卧,沉沉睡去。

☆、第二百零二章 恍然一梦觉

好似做了一场悠长的梦,迷迷糊糊间听到脚步声愈来愈近,然后是外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朱琳一惊,从床上一跃而起,夺门而出。

高大挺拔的身形沐浴在熹微的晨光中,映在她眼前微微眩目。“翰?!”她喜极而泣,扑过去死死抱住那人,再不松手,“翰,是你回来了吗?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

“我知道你还在,我能感觉到。房间内烛泪还是新的……”

那人身子一僵却没言语,静静站立任她将眼泪滴落衣衫,又惊又喜有些狂乱地说落。

“翰,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再不懒惰,做一个乖巧懂事的老婆,再不给你添乱与你闹别扭。对了,你出门了?饿不饿?我给你煮饭。你别笑,我真的会煮,我发誓绝不会像上次。你等等一会就好……”

她近似癫狂,从他怀抱中退出,眼睛笑得弯如月牙,捋起袖子便要去厨房准备,但却在抬头的那一刻怔住。

眸中喜悦的火焰如同遇上倾盆大雨,瞬间殒灭如死灰,灰白中是大片大片的绝望。

“你来了。”那人打破沉默,声­色­沉沉,却在朱琳看过来的瞬间侧过头掩去情绪。

好半天,那灰白中才现出一丝亮光,她颤抖着道,“杨涟?”

杨涟点点头,平生第一次不知如何开口。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朱琳后退一步勉强笑笑。

“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小心着凉。”杨涟视线落在朱琳赤着的足处,轻叹道。

朱琳这才意识到因为出来的时候太过慌张,连鞋子忘记穿了。赤足站立在地面上。冬日的寒意似骤然而起,沿着血脉蔓延全身,连心都裹着一层白霜。她沉默着转身走进房间。

“没想到是你。”朱琳定定地视着那泪痕斑斑的红烛,似叹息似嘲讽,喃喃道。

“自从他、走后,我也没别的地方要去,便在后面盖了一间茅屋留在这里。”杨涟苦笑,“房间是木儿打扫的。她每隔两三天来一次。”

“是吗?”幽幽如轻烟虚浮无力,她垂下臻首,看不清此刻的情绪。

两人相对无语,死寂般的沉默充斥。

良久,她才抬头轻问:“他在哪里?”

白梅怒放,如片片雪花挂满枝头。清香扑鼻,缭绕其间盘旋不去,犹如痴痴等待的魂灵。轻风吹拂。梅花摇落,仿佛一场沸沸扬扬的雪。

移步白梅园,只见梅花飞舞间莹白的石碑静静伫立,似雪似梅,与周围的景­色­几乎融为一体。

她跌跌撞撞地行去,心口处疼得眼前发黑。眸中却无一丝泪水,整个人似只剩一具空壳,没有生命没有灵魂。

她蹲下身细细地抚摸着石碑的每一寸,寒意入骨,却浑然无觉。

脚步声起,杨涟渐走近,手执一物道,“唐因上次来带走《风华录》后,我在旁边发现了一封信。许是唐因太过匆忙遗漏了。”

她接过那信。只见信封上书:吾妻朱琳亲启。是他的笔迹。

指甲深入掌心,有血­色­溢出,她极力保持着清醒与冷静。但在信展开的刹那,眼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信纸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一如当初的他。

“阿琳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为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不惧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运命造化不可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初遇通玄,吾尝语曰:‘若有吾欲保护之人,这双手便足矣。’终是吾恣意自负,陷汝于危难。棋子已落,大错铸成,悔之晚矣。吾惟与通玄合作,逆天而为,愿稍赎吾之罪。

吾真不能忘汝也!忆阳曲书院,秉烛夜读,学业相携,畅谈未来理想,唯汝与吾。后至榆国,后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又忆瀛国,经千般曲折,终守得云开见月明,且汝有身,吾喜不自胜,窃以为可白首相守,孰料苍天无情,有此一劫。嗟夫!余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势观之,使吾眼睁睁看汝死,吾能之乎!吾欲汝幸福悦然,然思之如吾离去,孰能给予。汝单纯良善甚,他人亦不能倾心以待,汝疲汝倦,汝悲汝泣,孰能慰安,孰能守护?若汝忧愁缱绻,钟情如我辈者,能忍之乎?吾欲与汝同赴黄泉,死生相依,纵魂消魄散亦何如?汝与吾皆非此间人,偶于梦间醒转,吾常疑此世界人间,何为真何为假,抑或仅为汝与吾之梦魇?梦醒万般皆空,汝不识吾,吾亦不识汝,切切挣抗亦皆徒劳泡影。然吾但恐此为真,吾怎可弃汝不顾?

吾与汝之子莫忆,已四岁,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使之肖吾伴汝左右。则吾死后,忧汝之心稍安。

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吾之魂灵,依旁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 然汝尚年轻,若遇良人亦可再择,若以吾为念至终身孤苦伶仃,吾于九泉亦不安。汝之乐即吾之乐,汝之幸即吾之幸。

犹忆榆国,吾与汝曾戏言,来世仍为吾妻,以手链为证。此世已矣,来世莫忘。吾于黄泉路上奈何桥畔,念汝!嗟夫!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摹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一恸!

匚木五月十七日夜四鼓,夫翰手书。”

读完此信,她早已泣不成声。莫翰,莫翰……

不知何时杨涟已退出梅园,朱琳微微抬眸,漫天梅花飞扬飘洒,似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这雪中惟有她与他相依相守。

将信捂在心口,感知着他的点点滴滴,她半跪着靠在石碑上,额角抵着碑上深深印刻的“莫翰”二字。梅花在眼中化为血红,深沉汹涌如同暗海流波。

红尘烟波起,江湖故事多。

叹一曲凉州未远,曲终人散场。

莫道少年轻狂,千金买笑酒一觞。

个中滋味谁尝?冷暖自知。

任世人笑我,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不辜负,好韶光。〖墨斋小说:〗

☆、第二百零三章 大结局(上)

“小二,结账。”石青­色­衣裙的女子手执佩剑,起身道。

“姑娘,你是刚从外地来的吧?”店小二笑呵呵地走向前。

“嗯?”那女子疑惑。

“姑娘有所不知,今天正逢齐家婚娶喜事,饭食一律免费。”那小二细细解释,说到齐大人时,满脸的尊敬与崇拜之意。

“他们家喜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那女子犹自不解。

“此言差矣。”一位江湖人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转身笑道,“姑娘不会没听过上熠第一富商齐勉齐公子的名号吧。这里的酒楼食铺、书店、茶室大都是齐家经营……”

“我记得齐勉,呃,应该是齐明正丞相的儿子吧,齐丞相不是……”女子犹豫着打断他的话道。

“姑娘一定是不常出来走动。”小二将一壶酒给客人放好,“丰王害死先皇意图谋逆,后被皇后娘娘,当然那时还是皇妃,击败身死。在彻查丰王一案时,牵扯出齐丞相之事,后来证明齐丞相是被丰王陷害,齐丞相的冤情这才大白于天下,齐公子也并不必在躲藏。据说皇上要封齐公子做官,齐公子辞掉了,说他还是喜欢经商。”

“说起齐公子真真是少年经商天才。”另一人接过他的话头,“据说他先在阳城接手千里归、风华斋与河山淡,后来经营得越来越红火。齐公子眼光长远手笔大方,先后在全国各地开了分店。”

“这也是这三家店的基础打得好,想当初开业之时,那是一个盛况空前。”一个说话带着外地口音的人道,“据说当时的太子爷都去捧场了。”

“那是。千里归不就是由阳氏贵妃娘娘负责的吗?”一位较瘦弱白皙的青年道。“河山淡是她的异姓姐妹蓝觞儿打理,后来蓝觞儿因贵妃缘故被封为碧琳公主,前去嫁于圻国太子,谁料半路竟然遇祸身死,可见是个没福的人。”

“还听说风华斋的当家莫翰其实就是榆国失踪的皇子林翰,齐公子还是他一眼相中,提拔上来。后来去瀛国娶了凌萱公主做了瀛皇,却是没多久便暴毙身亡。”有人接道。

“哎呀。大喜日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有人打断话。

“对对,说些高兴的。齐公子虽然是一介商人,但从不像一些其他商人般唯利是图。去年瀛州水涝几乎颗粒无收,粮食缺得厉害。商家们却是囤积居奇,不顾他人死活。后来还是齐公子出面商定粮食价格,稳定市场,积极配合朝廷官员输运粮食,帮助瀛州百姓渡过难关。”旁边的一位书生感叹道。

“你们知道齐公子是怎样制服那些黑心商人的吗?”店家这时也凑过来。几分神秘道。

“怎么制服的?”众人愈发兴致盎然,这可是内幕啊。

“当时齐公子就说了一句话八个字‘如不降价,自己吃完。’”

众人一愣,随即意解哈哈大笑。

那女子却是微怔,随后问道:“那今日是齐公子要娶亲吗?”

“不是。”店家摇头道,“是齐公子的副手齐星娶亲。”

“星?”女子蹙眉。似是有些不信。

“据传娶的是当朝清灵长公主。上期《风华录》上两人之事还上了头版,说齐星与清灵公主相遇于充州藏剑山庄,当时正是前阳氏贵妃娘娘与现皇后娘娘激战犹酣之际。清灵公主假扮小兵混在军队里,后被贵妃娘娘发现。再后来有流矢破空而来,在这千钧一发时刻,齐星拔剑断矢,英雄救美。接着,大家就都懂得啦。”又一位食客凑上前来,侃侃而谈。

“得了吧。”先前江湖人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努努嘴道。“要真娶得是清灵长公主,那喜事肯定办在皇城宫殿内,怎么与平常嫁娶一般。”

“那是清灵公主不像一般金枝玉叶,愿与齐星少爷过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店小二Сhā嘴道。

“对对。这才是真爱嘛。”有人笑着起哄。

“我要是齐星少爷,我一定要先当几天驸马过过瘾,再做其他打算。哈哈……”

“老胡,你就别妄想了。”

“哎哎,不对题,我们刚才讨论的是娶得是不是公主。”

“哪儿!一开始说的是齐勉齐公子不是吗?”

“扯得太远了。

“……”

众人说笑不断。女子垂眸安静地退了出去。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久到故事已接近尾声,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但还是放心不下,传言毕竟不可全信,总要亲眼见见才安心。

她从包袱中取出一把小铜镜,还好易容术­精­进许多,现在的容颜怕是没有人会认得出来。

就这样混进了人群,正巧遇见了新娘子下轿。她暗中使力,一股风吹过,撩起新娘子的红盖头。望了望缓步走出,一身红­色­喜服笑意不褪的星,她无声地笑了。

终是会有人幸福的啊。

齐勉也长高了许多,正拱手迎进贺喜的客人们。面容的青涩与幼稚已被温文尔雅代替,白袍翩飞,玉树临风。

突然想起在阳府时,她曾经想象长大后的齐勉会是怎样的英俊潇洒,幻想着带着美少年小弟招摇过市,众美女艳羡嫉妒的目光。如今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优秀,她微微颔首笑容更大。

齐勉似有所感,抬头向她这边看来。朱琳心下一惊,忙闪身人群中。只见齐勉露出的希冀光芒渐渐黯淡,终于重新专心接待客人。

既然他们一切都好,她在此也不便久留。转身正准备离开时,视线却是被一道略略熟悉的身影吸引住。

她悄悄移近,侧耳倾听。

“齐公子,恭喜恭喜。”浓眉方脸,左脸颊上有一道疤痕的男子拱手笑道,旁边温柔清秀的女子也微微颔首。

“方大侠方夫人,里面请里面请。”齐勉还礼笑道。

“爹爹,有糖葫芦,菁菁要吃糖葫芦。”一个娇俏活泼的小女孩,约四五岁,从他身后跳出来,指着不远处的小贩嘟囔道。

“这位是令嫒吧,真是可爱。”齐勉笑着夸道。

“小女调皮,让齐公子见笑了。”方固看向爱女,满是宠溺。

“相公,我带菁菁去就好。”白俞清止住方固,微笑着拉起女儿的小手。

“不好,我不放心。”方固低声道,“还是我们一起去吧。”

“方兄,你秀甜蜜时也要考虑我们这些单着人的感受啊。”后面有客人笑道,随后学着方固的语气重复,“不好,我不放心。”

白俞清面上一红,垂首任方固执起手,一块向小贩走去。

身后众人一阵笑声。

☆、第二百零四章 大结局(中)

终于回到了阳城,熠国兼并天下统一各国后,它作为上熠的都城愈加热闹繁华。商贾云集,店铺鳞次栉比,街道两旁摆满了小贩摊,来来往往的行人……放眼望去一派盛世太平。

朱琳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一片空白,这里有太多的记忆,快乐的痛苦的,而今全都随着那些人的离去而烟消云散。她该记得什么,又该忘记什么呢?捂上眼睛,良久不愿松开。

“闪开,闪开。”粗厉的喝声从前方传来。

她放下手扫了一眼。见是几位士兵正在开道,后面是一辆囚车,“吱呀吱呀”地行来。从这阵势上看,怕是要处决犯人。

一个生命即将消失,她轻轻叹息,垂首退至一边。以前她怎么也会瞅上两眼,因为她好奇并且爱热闹。而现在,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后,心如死水,几乎任何事情也不能激起一波一澜。越来越喜欢安静,不可抑制。

囚车缓缓驶过,嘈杂的议论声钻入耳中。

“陈大人是位好官啊,廉洁耿直,怎么会沦落到这个下场?”有人深深叹息。

“谁知道呢,伴君如伴虎。”有人低低说道。

“陈大人虽然清廉公正,严刑峻法镇压不法豪强,但手段太过严苛残酷。纵使当今圣上仁慈有意宽宥,但杀了那么多官吏,其余官员怎可轻易罢休?那些人虽有违纪,但也罪不当死。”一位书生摸样的人摇着扇子道。

“树直易折,人直常败啊。”一位老者摇摇头,

朱琳蹙了蹙眉,终是不发一言。等着囚车驶过,集市恢复正常。她才重新随意踱步走去。不知不觉间行至一路口,拐了弯才发现所行正是阳曲书院的方向。她咬了咬­唇­,终是迈步向前,也许也该去看看他们了。

正巧遇上书院每周一次的休日,里面人并不多,大家也是各司其事,没有太多喧哗。她在书院门口被拦下,只好叫来黄夫子解围。

“你回来了。”黄夫子拍了拍她的肩。笑容里是长辈的关心与爱护。

朱琳点点头,神­色­恍惚道:“夫子,我能进去看看吗?”

黄夫子打量她片刻,笑容里便多了一分无奈。

朱琳不解,也低头检查是否有不妥之处。当看到第三遍时,她终于发现症结:她现在是女儿身打扮。双手握起,有些尴尬地笑笑:“夫子,要不我明天再来吧。”

黄夫子笑了笑。道:“傻丫头。进来吧,有我呢。”

熟悉的风景,同样的建筑摆设,依旧是蓝白相间的书院服装,物是人非便是如此吧。

黄夫子带她进来后便离开了,他明白她需要独处的时间。循着往日的记忆细细走过。接近正午的阳光很灿烂,透过重重障碍落在地面上,人的衣襟上,形成不规则的亮斑。

耳畔似有熟悉的声音掠过,她猛地抬头四顾,却发现还是只有她一人。那些人永远不会回来了,无论她怎样固执地等待,任思念泛滥成灾。

眼前那棵参天大树越来越近,她使劲眨了眨眼。后退几步。提气足尖轻点沿树而上。习惯­性­地欲在老位置坐下,却发现那枝桠交叉处斜生出一个枝条,她怔怔地看着那细­嫩­脆弱的新枝,原来是物非人非啊。

换了位置坐下。这里算是阳曲书院的最高处,可以俯视整个书院,当初莫翰一眼看中此处,然后成了他搜集新闻信息的绝佳之处。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再作任何控制,放任思绪涌进脑海,绞痛心扉。那记忆如此久远,仿佛穿越无数时间空间,隔绝生生世世的爱恋,那记忆如此新鲜,仿佛仍在昨天,似水流年若隐若现。

“喏,”她微笑着开口,眸中却是晶莹的泪花团团打转,纤手指向阳曲书院大门处,“莫翰,你还记得吧。我们当初就是从那里进来,然后刘仲文和陈甫带我们熟悉书院环境。第二天我们领必需品时,元康被楚子敬挑唆拦路要揍我,哼哼,我讨厌欺负新生。”

“哎,对了,叶凉你是站在那里。”泪珠滚下湿了脸颊,她却丝毫不顾,指着另一处道,“当时因为太气愤口不择言骂了你,谁知你气量如此狭窄,也不知道稍稍容忍竟然当场就报仇,搞得我对你一直看不顺眼,都是你不好。”

“再后来呢?让我想想。”她略略侧身双手托腮,长长的睫毛微翘犹挂着盈盈泪珠,阳光照耀其上有种奇异的美,“后来就到书院一年一度的测试,莫翰,我记得我们是站在广场偏右处,没记错吧。韩业从台上走来,月白锦袍,飘逸出尘,你还问我你们俩谁帅来着。真是笨死了,在我心中当然你最帅。”

“接着我想把韩业弄离我们队伍,谁知事与愿违,倒把卫颵与叶凉招来了。呃,准确的说应该是肖东风与韦良,真是不坦白还穿了马甲来。”她撅起小嘴,翻了翻眼颇有些不满。

“然后就是伊儿与秦楼月、呃,还有我的登台演出。”她葱白玉指抵上额角,眼泪哗哗地流,口中还是不停,“我当时就看出伊儿这大尾巴狼对秦楼月那只小白兔有意思,她还坚决不承认,切,眼神热烈成那样,当我瞎啊。”

“我们还在那方石桌上谈论过榆国,深度剖析榆国的男女平等制度,以及进行了关于一个男人到底可以娶几个老婆与一个女子到底可以找几个老公的辩论。唉,云姐可是众女­性­的榜样啊。”

“还有我们上过课的教室,这间这间还有那间,”她一一指过去,“对了,那个最靠边的教室是小说家周夫子授课处,当时竟然只有我们两名学生,不愧是百家之末流。中间的那处,是王夫子教授《论语》的地方,王夫子最喜欢上课提问。我最不喜欢。还记得那次讨论《论语.述而》,莫翰与陈甫针锋相对,叶凉与卫颵破天荒站起发言,最后以刘仲文活稀泥结束……”说至此处,她早已哽咽不成声,“你看我都记着呢,我一点都没忘。这下你们都称心满意了吧。你们这些混蛋见情况不妙撒丫子溜走,谁要给你们记着这些破事。哼哼,你们都欺负我心软,真是讨厌死啦。”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呢?莫翰你知道我记­性­不好,万一有天忘了怎么办?要有人回来帮我记得啊。我那么笨那么懒,怎么记得完。”她抹了一把泪水,轻声道,“回来好不好?只要你们肯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莫翰。伊儿,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二的亲人,怎么能丢下我不管呢。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谁说我是他的亲亲小妹,他定护我周全?谁说她要罩着我,整个熠国让我横着走?你们都说话不算数。我以后再也不要听你们乱讲,再也不要。”

“回来呀,我一个人怎么撑得住?回来好不好?”她掩面而泣,泪如雨下,“莫翰,我保证以后乖乖听你的话,再不跟你置气,伊儿,我保证天天让你欺负。绝不算后账。只是不要留我一人。不要留我一人……”

终于哭得累了,倦了,喉咙冒烟,嗓子哑了。她倚在横溢斜出的枝桠上,静听风拂过的声音。

风的声音?!蓦地想起伊儿曾说过的话:“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直到今日我似乎才觉生命之可贵。这鱼这花这草这树,甚至都可以感觉到这流水的生命,随着声音的波动,随着风儿的吹拂,随着空气的荡漾,温柔地存在着。”

“以前总是喜欢热闹,因为热闹的地方人很多,人多了也就不会孤单寂寞。即使是我不得不独处时,也会想办法弄出很大很杂的声音,营造出很多人的样子,来驱散紧紧相随的孤独感,寻找微不足道的存在感。”

“现在才发现,那不过是自欺欺人。再多的人在身边,只要不是走进心底的那个,无论怎么心都是空虚的,再多的声音,只要不是你想听到的那种,也不过是衬出你此刻的空荡无所依。而且,我发现如果有太多无关的人或者太多嘈杂的声音在周围萦绕,还会阻碍你找到真正想要。”

伊儿,我现在理解了,可是我多么希望永远都不明白。我心底的那个人在哪里?我想听到的声音又在哪里?

“琳妹妹,琳妹妹在这里吗?”女子柔美的嗓音响起,略略沙哑。

朱琳一愣,忙将泪水拭去,低头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位牙白­色­衣衫身材姣好的女子正背对她轻声呼喊。她侧首想了想,还是没什么印象。但听出女子声音中的焦急,她迟疑招招手道:“这位姑娘,我在这里。”

从树上轻盈飞跃而下,这时女子已经转过身,待到朱琳看清眼前之人,不免几分吃惊:“端木姐姐?”

那女子点点头,正是端木轻雨——春风阁的头牌。琴技一绝,虽是流落风尘但排场不小,不仅客人选择她,她还要选择客人。那次三家店铺开业,伊儿亲自请来为河山淡助阵。

“端木姐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有什么事吗?”朱琳心下疑惑,除了黄夫子她好像没见过什么人。

“是相公刚才在街上……”端木轻雨嗫嚅道,额前密密的汗水更甚,极力寻着言语,“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妹妹,后来打听你来了阳曲书院,正巧遇见黄夫子外出……”

“呃?”朱琳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妹妹别多想,我有急事黄夫子才告诉我你在这里。”端木轻雨解释道,随后神­色­一凛,“琳妹妹,时间不多了,请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呃?”朱琳完全混乱状,莫名道,“他,是谁?”

“陈甫。”

朱琳疑惑:“最后一面?”

“今日午时斩首示众。”端木轻雨语已哽咽。

“刚才的那辆囚车……”朱琳瞬间沉默,片刻沉沉道。

“押解的便是相公。”端木轻雨轻声道。

朱琳猛然想起刚才人群的议论,说是陈大人,再联想到老者的评价“树直易折,人直常败”。原来竟是陈甫。不过怎么是端木轻雨过来传话,她记得陈甫和端木轻雨没什么关系吧。转瞬想到轻雨刚才的称呼,相公?!

“你和陈甫……”朱琳正欲开口,视线落在轻雨微隆的小腹处,凝住了。

“两年前我嫁他为妻,孩子四个月了。”轻雨注意到朱琳的变化,雪­色­的脸颊染上晕红。

“哦哦,”朱琳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好事……”但瞬间想起陈甫,话顿时说不下去。不过,轻雨为何要专门过来……

轻雨似是明白朱琳心中所想,眸中闪过一丝失落,略略侧首,低声道:“你可知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并不是我。他最爱的那个女子是你,那么深的感情,你一定没有觉察吧。”

朱琳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陈甫?

“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他,他是一位好相公,也会是孩子的好父亲。我曾想他现在不够爱我没有关系,我有一生的时间让自己成为他心中的唯一。”轻雨苦笑几声,显得那样的疲惫与落寞,“只是没想到。我们的一生会如此短暂。人都要走了,我是不是唯一也就不那么重要。今日既然妹妹回来,我希望你能去送他一程,让他走得安然。”

朱琳一时不能完全消化其中的信息,只是呆呆地沉默着。

轻雨以为她不愿,脸上的神­色­又苍白几分,“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相公现在是一名即将斩首的囚犯,在众人的心目中他残酷严苛。只是……”

“我没有不愿。轻雨姐姐。”朱琳慌忙打断她的话,“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去见他一面,当年的朋友。也没几个了。”她缓缓说着,神情黯然,眸中的神采一点点消失。

“是啊,当年的人……”轻雨抬起双眸,眸中尽是苦涩,“我眼睁睁看着爹爹和娘亲双双死于非命,却什么都做不了。当时,我便想为什么自己还要活着,为什么自己不也跟着一起死掉。在百花楼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那样慢,一分一时都是折磨。后来阳妹妹请我给河山淡抚琴,结束后恰巧是相公送我回去。”

提及前事,朱琳模糊记起伊儿请了端木轻雨前来助阵,后来是让陈甫送轻雨回去。当时莫翰与她都还很吃惊,陈甫那么高傲的人竟然老老实实去送了。

“那一眼,我便认定他是我端木轻雨一生可以依靠的人。”轻雨温柔点点,“后来我想也许之前一切的忍耐,都是为了最后遇到那个对的人,遇到能让自己真心一笑的人。”

“算了,不说这些。妹妹还是快去见见他吧。晚了恐怕就来不及。”轻雨执起朱琳的手,郑重道。

虽是经过岁月洗礼,身着囚服,但气势不减神情锐气一如往昔,轮廓也更显犀利刚正,眼前仿佛回荡着他当初指责她与莫翰时的话语“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是说孔夫子从来不谈论怪异、暴力、惑乱以及鬼神之事。因为这些事情会改变人的心­性­,圣人安身立命之根本是仁义礼智信,怪力乱神只不过是哗众取宠,所以孔夫子不语。”

丝毫不留情面,咄咄逼人。有些人有些事是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

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眸中,泛起阵阵波澜。两人相视,久久无言。陈甫露出一抹笑意,淡淡地说道:“能再见到你,死而无憾!”

朱琳依旧无言看着他,然后提步向前,伸出双臂,缓缓拥住他,踮脚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走好!”

他的身子一僵,愣了片刻,眸中光芒一点点璀璨起来,紧紧回抱一下,“记得!”

放手,转身,一步步走出刑场。只听得背后“噗”的一声响,刀刃入­肉­,热血泼洒。她的身形微颤,双手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手掌。炙热的阳光漫天撒下,她愣愣地抬头,眼眸被刺痛,有泪落下。

依稀记得,当年时光。绿意葱葱,书院门前,风华正茂,粲然一笑,一世明霞。而如今,再相见,却是来送他最后一程。清官也罢,酷吏也罢,回想起只会记得是为同窗,一起学习一起努力,一起躲避追杀,呵呵,曾经以为平淡如水的日子,现在想起却是如此的甜蜜。只是,那个人,那些人都已经再寻不见。

清泪涟涟,是在哭错过的缘分,逝去的年华,还是命运的捉弄?只是,无论多少泪水都哭不回当年的人儿,当年的心情,当年的风华。

前方一声轻呼,人群起了些微­骚­动,朱琳从回忆中醒转,看见轻雨脸­色­苍白,双­唇­紧抿,身子摇摇晃晃地滑落。她急忙向前,堪堪接住轻雨,下一刻却因为体力不济,两人一起倒下。“没事吧?”朱琳轻轻问道,眸中全是担忧。

端木轻雨抬起头,定定地看了朱琳一会,抬起纤纤素手,抚上她脸上的泪痕,瞳孔涣散,眼底没有一丝光亮。她眸中迷茫渐渐散去,触到朱琳脸颊上冰凉的泪水,她温柔地笑了笑,“别哭,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朱琳扶着轻雨站起来,两人女子单薄的身影,相依相持,一点点消散在众人的视线中。谁都没有看到,在拐角处,她们再也无法控制的泪水,喷薄而出。她们一世的年华啊!

☆、第二百零五章 大结局(下)完结

完结了,撒花庆祝~~~~~~~~~结尾处作者出来冒个泡:不看最后一章的亲会后悔滴。

“阿琳,你感觉怎么样?”

朱琳睁开酸涩的眼睛,便见一张放大了的黑红脸膛映如眼眸,“元康?”

她垂眸想了想,才记起正扶着轻雨回去,谁料轻雨因为陈甫之事动了胎气,捂着肚子疼得冷汗直流。当时正行至僻静处,她急得团团转。这时一辆马车驶过,她似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想都没想就冲上去要拦下。谁知刚说了句“停下”身子被马车带起的风一冲,心口处剧痛,一口鲜血喷出,失去意识。

“我怎么在这?轻雨如何?”她见到元康,心里稍安。

“她没事,大夫开了副安神的方子,服了后已经躺下歇息。”元康安慰着,随后眉头皱起,“阿琳,倒是你……”

朱琳摆摆手,随意地笑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没事的。”

“什么没事!”元康难得神­色­严肃,“心口的伤怎么回事?再这么折腾几次,这条命还要不要?!幸好遇到的是我,不然岂不危险万分。”

朱琳瞅了瞅元康,颇有些沮丧:“几年不见,你的气势倒是见长啊。”

元康面上一热,被她瞅得有些不自然,只是大夫说旧伤落下病根切忌情绪波动,她这样不爱惜身体,于是他不知不觉就把话吼出来了。现在想来倒是几分赧然。

“对了,元康那次你送我去圻国,半途遇到他。后来听说他,呃,杀了你。但伊儿又说你没事。还很神秘地表示我见了你自会明白……”朱琳突然想起一件事,磕磕绊绊地问。总不太好意思诅咒人家挂掉。

提及此事,元康的神­色­变得凝重,但见朱琳涉及莫翰处皆用他代替,心知她对莫翰之事还未能释怀,不觉心下长叹。他思索了片刻,才道:“当初他劫亲时确实刺了一剑重伤我,这让我躺了三年。不过却堪堪躲过贵妃娘娘与陈王相争最厉害的那段时间。我大哥便是殁于那时的党派之争。”

提及元复,元康眼底划过一丝黯然,接着道:“当我能重新上战场冲杀时,贵妃已退出皇位之争,陈王对我们忌惮也便不怎么任用。直到那年丰王起兵为乱,林皇后率兵抵御,贵妃令我带三千林字军相助。贵妃当时对我叹道,‘你舍命护阿琳的情谊。今日莫翰是替她全了’。我那时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跟随林皇后大败丰王,迎回当时的十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我因为护城拥立有功直接封侯。这时才明白贵妃话里的意思,莫翰先是帮我挡了党派之争,不然以我的­性­子定是连大哥的下场也没有。后预料到熠国内乱又为我谋划前程,他真是煞费苦心。”元康看向朱琳,深深叹息,“而这一切所作所为,他都是为你啊。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朱琳默然,惟有抓着被褥的双手指间泛着的青白,流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许久,她才缓缓松开手。面上满是疲惫。眸中神­色­不定,沉沉道:“元康,我好累,肩膀借我用用。”

待到重新醒来。已是第二天,谁料昨日竟然靠着元康的肩膀睡过去。果然是太累了吗?

累得神思恍惚,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微微目眩。一眼看去,这大殿比之前更加威严肃穆。元康早已退下,她站在一汪碧水前,静静地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醒来后,朱琳从元康口中得知,皇后娘娘传旨宣她入宫。元康为此很是忧虑,据他讲这林皇后自从皇城守卫战后,神智时好时坏,但近来清醒时间越发短起来,而她神志不清时难免有些不恰当举动,比如差点将接近她的侍女活活掐死。

大臣们颇有微词,曾联名上书要求废后,说皇后残忍之­性­不改德行不足,难以母仪天下。他们以为韩源当初要求娶林雨风只是为了稳住榆国,现榆国已灭,林雨风亦痴没有利用价值,后宫之主这位子也早该让出。谁知奏折递上去不久,这些大臣先后因种种原因被贬被冷落,深深感受到天子之威。自此,再无人敢提废后事。

想起林雨风,朱琳心下怅然,对于这位三番几次要置她于死地的榆国公主殿下,她却无法恨起来,仿佛她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她们犹如一体,彼此能看清对方的记忆,理解对方的心情。

要说谁对林雨风最了解,非朱琳莫属。她懂得她的无奈、抗争与绝望。只是,她无法赞同林雨风的行为。

长长的柳枝垂下,朱琳下意识地折下一枝,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拨弄。风吹过,鬓角微微的凉。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蓝姑娘,在想什么呢?”温润清雅的声音潺潺而来,尊贵的金黄|­色­缓缓充斥眼帘。

朱琳抬头一怔,张了张口,最终仍是未吐出一个字。早已无话可言,现在就连如何称呼都不知,是叫韩源呢?还是如其他人般恭恭敬敬地行礼,道“皇上”。

“许久不见,怎么愈发得呆了。”韩源也不在意,只是轻轻叹息。从前青涩稚­嫩­的大男孩现已长成持重沉稳的男子,掌一国之事,成就一统天下第一皇的不世霸业。

“让皇上见笑了。”朱琳退开一步,终是躬身作答。

韩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目光微敛,半晌道:“我们之间无需这样客气。”

朱琳抬眸,静静地看着那温润的黑亮瞳仁,有瞬间地失神,这样的目光很像散去清冷气息的韩业。

“你来了。”寒意如故的言语,林雨风从另一个方向转出,虽是按照皇后的规制身着锦衣华服,但遮掩不住浑身冷冽肃然的气势。随后行至韩源身前,微微屈身。“皇上。”

“起身吧。”韩源向前扶起她,“皇后今日气­色­不错。”

“得见故人,心下欣然。”林雨风颔首道。

“那朕就不打搅你们。”韩源视线落在朱琳垂下的臻首处,神­色­几分黯然,迟疑道,“其实皇兄……”随后又轻轻摇头,似对朱琳,也似对自己。边走便叹道,“算了,已经过去。”

湖畔仅余朱琳与林雨风,一时陷入无边的沉寂。柳条拂过,悉悉索索。碧水涟漪,粼粼波光。

“这就是逆转后的命运。”林雨风抬眸望向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仿佛在陈述又仿佛在询问。一向冷寒的语气中透出若隐若无的叹息与无奈。

朱琳一愣,凝神看去。却见林雨风迅速侧身。避开她的目光,苦涩道:“不要读我的心思。”顿了顿解释,“会扰乱我仅有的清醒。”有朱琳在身边,林雨风感到那股属于她的命魂波动地更加厉害,自己几乎压制不住。

“我待会带你见一人,不过你要尽量保持平静。”林雨风转身向前。“你的情绪会影响到我,我现在所剩的理智不多,你应该明白。”

朱琳点了点头,不知林雨风要带她见何人,只得疑惑地紧随其后。

曲径通幽,长廊如带。亭台楼阁,连绵不绝。

朱琳脚步微顿,她们所到之处恰是曾经的伊水宫。想起莫翰所述,当年伊儿焚伊水宫。只是不知何时这伊水宫重建。竟还是按照之前的制式。

将至主殿时,林雨风脚下减缓。一阵风吹过,其中似乎夹杂着小孩子的甜糯喃喃声。

穿过最后一道拱门,里面景象一览无余。只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身着淡粉­色­宫装,正趴在小巧­精­致的桌子上。桌上摊开一张白纸,她正一只手握着笔似乎在努力写字,口中还喃喃自语,旁边一位宫女细心地照看,时不时用汗巾帮那女孩拭去微薄的汗水。

那宫女端详小女孩片刻,语气满是艳羡,“公主真是越发漂亮了。”

朱琳凝视那小女孩俯着的背影,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狂喜激动,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女孩应是……

这时宫女听到脚步声响,抬头看过来,忙屈身下跪。小女孩见此也转过身,待看到林雨风时,娇­嫩­的脸蛋一昂,甜甜清亮地叫道:“皇嫂。”

朱琳一僵,简直不知如何反应。

林雨风面­色­苍白,一只手攥起呼吸略急,提醒道:“冷静。”

朱琳这才稍稍回神,勉强止住心中翻涌,眼眶却是微微润湿,视线朦胧。­唇­红齿白,笑靥如花,娇俏身姿,那眉眼,那神情,无一不是童年时的阳伊儿。

小女孩此刻也注意到朱琳,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好奇地打量。这位姐姐是谁呢?

“你,叫什么名字?”朱琳向前几步,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身。

小女孩瞅了瞅朱琳,似乎有些羞涩,偏着脑袋答道:“韩中国。”

朱琳整个面部都抽搐了,机械地转向林雨风,仿若不敢相信,道:“韩,中、国?”

林雨风耸耸肩,嘴角溢出一丝无奈意,“她起的名字啊。”

某琳整个人都囧了。请问这是中国与韩国的合称么?

不得不说,伊儿随口起名字的功力很是强大。想起初见面因为自己受伤她便以“伤儿”称呼,若不是后来莫翰将“伤儿”改成同音却文雅的“觞儿”,许是到现在她还要盯着这么个沮丧的名字。

不过,某琳心思一转,秀眉蹙起,为何韩国排在前面,这个是不能允许滴。但总不能叫“中韩国”吧,人家毕竟姓“韩”呢。

“姐姐,你怎么了?”韩中国也觉察出不对,小小的手指戳了戳某琳的肩膀,这位姐姐怎么一动不动了呢。

朱琳终结了这千思百转的纠结,直起身郑重严肃道:“你以后叫韩中果,果子的果,记住了哦。”

“可是,她们说名字是母妃起的。”小女孩也有些纠结。

“你母妃那水平谁敢恭维啊。”某琳扶额痛叹,“果子,相信小姨。我这是在解救你脱离苦海,明白吗?我当初就是在她的毒害中过来的……”

年幼的果子实在无法理解如此深奥的话语。只好询问地看向林雨风。时隔多年后,果子才深深明白朱琳此刻的苦心。

林雨风点点头,表示应允。她对这个奇葩的名字也深感尴尬,不过鉴于是阳伊儿所起,他人也不好Сhā手,现在由朱琳改掉她无比赞同。

韩中果看着一脸悲愤的某琳,小心安慰道:“改了,姐姐。”

某琳深吸一口。“果子,我是小姨,不是姐姐。”

果子不明所以,“小姨?”

某琳点头,“我是你母妃的姐妹,所以果子要叫我‘小姨’。”

果子看了朱琳半晌,伸出双臂,裂开嘴灿烂笑道:“小姨。抱抱。”

朱琳轻轻抱起她小小的身子,心下思绪万千。伊儿,你放心,只要我朱琳在一天,定保果子无虞。她会健健康康,成长为漂亮的姑娘。然后遇到彼此心仪的少年郎,幸福快乐地生活。

两人席地而坐,青草油油,万物复苏,春天正在来临。

看着在一旁活泼玩耍的果子,朱琳心中泛起疑问,“果子一直在这里吗?”伊儿为何会留果子在宫中,这不像她。

林雨风轻叹,一五一十道来。

朱琳这才知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当时阳伊儿焚伊水宫。雨儿抱着小公主。也即现在的果子来到宫门前时,见到的便是那漫天大火。雨儿心知贵妃让她抱出小公主,一是托孤意,二是希望她能带小公主出宫。免得受迫害。

但雨儿那时悲痛欲绝,未能及时明白贵妃的意思。这迟延的片刻,让那些嫉妒成­性­的妃子们带人来寻时堵在了宫内。

雨儿宁死也要护下小公主,那些妃子便生生打断她的双腿,讥笑道“出去啊,护着你的小主子出去啊”。雨儿强忍剧痛,硬是抱着小公主爬到了宫门边,长长的血痕染出一条红路。

这时元康恰好送林雨风回宫,因为林雨风吐血坠马,他回来地紧急,守在宫门外的人还没来得及通报,便被元康闯了进去。小公主这才幸免于难。而雨儿因为失血过多,就那样去了。

韩源登基后,韩珣自请削封地重修伊水宫。在小公主封为“宁和公主”后,韩源赐她此宫,只是将伊水宫改为宁和宫。

皇城门外。

林雨风素衣如雪,衣袂飘飘,轻轻招手:“保重。”

朱琳颔首,“保重。”缓缓放下车帘,马车疾驶,激起阵阵烟尘,尔后渐渐归于平静。她看着熟睡中的果子,红晕的脸蛋,细腻光滑的肌肤,陷入沉思。

伊儿不想留果子在那牢笼般的皇宫,既如此她便带果子走。她会用生命来护果子,一如当初伊儿护她的情意。总要有一个人来收拾残局,大家都走了,那我便替你们守护幼子,铭刻记忆。

当初她在竹屋,守了莫翰三个月。其间,心口旧伤发作,躺了一个多月,在木儿的悉心照料下才略略好转。当时便苦笑为何她还没死,真的好想好想下去陪他。身体状况反反覆覆,多半是因她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直到有一天她实在抵不住思念,半夜勉强起来欲去梅园陪莫翰。谁知却看到木儿长跪在莫翰碑前,恸哭不止,因为她没有照顾好自己。

一夜未眠。

斯人已逝,她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些关心她的人着想。莫翰,我要离开了,离开你去看看这个大千世界。还记得当初在阳曲书院谈理想时所言吗?她现在便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纵览名山大川,用自己的双脚去触摸每一寸土地,用自己的心去感受这个世界,将你未完的篇章补全。

这两年来,我走了很多地方,去充州游了西子湖,在藏剑山庄陪了叶凉一日。我到过当年卫颵与韩业激战的坎垣,抄下了据说是卫颵当时所作的诗篇。

西风战鼓黄沙。

青鸟重楼落花。

刀剑谋略阵法。

千军万马,战火中几分天下!

他这个人果然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就他那水平还敢作诗,最恬不知耻地是作了后竟还敢拿出来吹嘘。不过,这还真是他的风格。

我登上了岱山。巍峨险挺,果然有众山之首的气势。在那里,点了一炷香,想着当初巴阆山谷的卫颵,心里很难过。

在瀛州转了一圈后,随着一商队到了曾经的榆国。辉煌威武的宫殿仅余断壁残垣,芳草萋萋,落日西斜。暮­色­笼罩其上,朦朦胧胧似不真实。当晚,我在梦中见到了林慕云,她一脸正经地责问我怎么没给她带美男过来,说我出栖汀后她还心心念着呢。

我还去了……

最后来到了阳城,这个有你,有伊儿,有叶凉。有卫颵,有韩业等人的地方,这里有着我们大家最美好的记忆,最纯真的时光。听着酒楼上的说书人,神采飞扬地讲述着你们的故事,真真假假喜喜悲悲。最终不过是博得场外人的几声喝彩或叹息。一切终与我们无关。

前几日路过风华斋,一眼瞥见当期《风华录》的巨幅广告,“山庄有鬼?盗剑人午夜惊魂”。心下莞尔,风影那群混蛋真是越来越能扯。

果子尚小,带着她不能太奔波劳累。我想了想决定回竹屋,离开那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你。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如鲠在喉,愤愤不平至今。果子像极了伊儿,莫忆像极了你。如此这般置我于何地?虽然我相貌是差你们一点。可也不带这么鄙视的啊。

想起莫忆,不觉愧疚,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我竟迁怒于他。何况从小到大我没有尽到一分做母亲的责任。不过他在唐门你应该更放心吧,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莫翰,你在地下看得到我吗?莫翰,你有没有想我?莫翰,我很想你,想你们,很想…

待回到竹屋已经是十日后的事情。朱琳抱着果子徐徐前行,果子双手搂着她的脖颈,好奇地四顾。

“小姐,你回来了。”木儿跳出来简直要欢呼,待看到果子时神情明显一滞,磕磕绊绊道,“这、这是、小小姐?”

朱琳点点头,木儿有点怪怪的。

“小小姐?”木儿兀自嘟囔着,神情极度纠结。

“回来了。”杨涟从厨房绕出来,感觉到朱琳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拍掉身上手上沾着的面粉。

“你做饭?”好吧,某琳也僵硬了,这位蔑视众生的公羊先生竟然会亲自下厨。真是天上下红雨。

“嗯嗯。”木儿点头如­鸡­啄米,“杨大人做得好好吃,小姐待会一定要尝尝。”

朱琳视线在杨涟与木儿之间打了个转,前者面皮微红,微微侧首,后者完全沉浸在美味的回忆中。某琳对着杨涟挑挑眉,简直要仰天长笑,木儿,小姐我果然没看错你,杨涟啊杨涟看你这次怎么求我。

“哎呀,”木儿似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冲着杨涟悲愤欲绝道,“这是小小姐,小小姐啊。”

朱琳莫名其妙,如坠云雾。

杨涟扶额黑线,“你家小姐才出门两年,生得出这么大的孩子吗?”

某琳风中凌乱。

木儿犹自未觉,掰着手指算道:“若是小姐走的时候便怀着呢,貌似也差不多。哎,那岂不是唐少主的?”木儿圆睁双目,被自己的推测吓到了。

某琳深吸一口气,欲大喝以证清白。

杨涟摸着下巴,目视果子,果断拍板:“放心,你家小姐怎么可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绝对不会!”

木儿沉思须臾:“也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某琳双手握得咯吱作响,欲与行凶。

杨涟嘴角轻扯,语气一转,郑重道:“木儿,你不觉得忘了最重要的事吗?”

木儿哀呼一声:“小姐,梅园,梅园。”

朱琳怔愣:“梅园怎么了?梅花开了?”也不是季节啊。

木儿摇头:“不是,不是。”

朱琳猛地睁大双眸:“莫翰?是莫翰吗?”

木儿一愣,低声道:“不是。”

朱琳苦涩地笑了笑,敛去眸中情绪。

杨涟将果子拎出来,推了她一把,抬抬下巴:“看看不就知道嘛。”

于是,某琳怀着满团疑问移步梅园。

清风回旋,疏影摇曳。幽幽静谷,鸟雀啁啾。

莹白的石碑前,一人长身玉立,听见声响他徐徐回头。高马尾斜刘海,清秀脸庞,身姿俊朗,鸦青衣袍飘逸孤傲。黑纱遮目,神情宁静,微微一笑清雅启­唇­:“你来了。”

某琳怔愣良久,一个字却未说出口,最后视线落在寒光闪烁的青剑处,喑哑开口:“你,在做什么?”

叶凉嘴角勾出完美的弧度,握着剑的手轻颤泄露些微情绪,他抿­唇­轻声:“掘坟。”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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