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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昭是六婶在京城近郊的远亲孙子,数月前我们替六婶送信联络上,这个远亲病死了,所以托孤给六婶;至于同他一起上船的小笑是小昭的玩伴,另一个叫路少凡的男人则是小昭在路上结识的朋友,这两人都无亲无戚,应该相当安全才是:至于另一个新船工阿德则是厨子伯上回登陆时所挑的乞丐。”

容皓朝看不出神情的韩子莫报告刚得手的消息,一身书香气息和粗犷外貌的韩子莫站在一块,真是天壤之别,但可别看他一派斯文样,容皓可是韩子莫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也是海王号的头号军师。

“别跟我说你会相信随便跑来的小伙子就是六婶的亲戚。”韩子莫白他一眼。

“人家有信函作证嘛!你又怎么能说他不是真的?”依照六婶的软­性­子,听见有亲人尚存于人间,怎么会不拉来让自己人照顾。

容皓的玩笑话让韩子莫拧眉。

“不管是真、是假,朝廷已开始行动了。”容皓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望着好友。“这回派出十一局的人马,想必是要揪你出来,以便探得宝藏的地点,子莫,我们绝不能让朝廷知道炎岛的所在。”

炎岛的居民都是在韩家的协助下,从前任暴君底下逃离出来的受难户,大家在炎岛上安居乐业,拥有一片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炎岛是他们的家,绝对不能拱手让出炎岛给朝廷。

韩子莫半眯着眼,替自己倒了杯酒。“这我明白。”

“那你打算怎么做,把­奸­细抓出来,挑衅一点就是杀了他后扔下海,给陆上的那群人瞧瞧,我们可是一点也不畏惧他们。”四个人他见过,除了叫少凡的男人,还有那个阿德看来稍具威胁­性­,另外两个,一个瘦小、一个年纪又轻,实在难成大器。

“不必要。”盯着自己手中把玩的酒杯,韩子莫状似不经意的问:“容皓,我听说十一局里各个都有专­精­能力,所言可是真的?”

容皓思索了一下,点头回道:“几年听闻下来,应该是真的,我记得里头还有位奇人,凡所见所闻之事皆可过目不忘,听过一遍就可记得,你知道我们这回踪迹泄漏,就是那人查出的线索,凭借我们上回在渡江口采买的原料物资,便能判断出海王号下一个航行位置,就这点,我便不敢轻敌。”

“里面可有女探子?”

“你在说笑吗?就我所知,历代以来,还不曾见过有女子当官的,即使是个小兵也是。”

“我倒不这么觉得。”韩子莫脑中想起了一个喃喃自语、不停背诵的身影,黑眸堆起了笑意,“容皓,有没有兴趣和我赌一把?”

女人若是能出现在官衙里,还真是稀奇极了。

“赌什么?”

“赌赌看方才你口中的奇人,是不是已经摸上我们的船来?”

容皓闻言极为震惊,因为韩子莫的口气太过笃定,但见头儿的模样又不像在生气,黑眸似乎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般进出光彩。

“子莫,坦白说,是不是那个内应告诉你什么了?”人若登上船,这家伙还能悠哉的跟他在船舱里喝酒聊天?

韩子莫摸摸下颚,对着好友绷紧的面容道:“别紧张,我只是想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顺便想知道一些答案而已。”

因为某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不论这个人是不是朝廷派来的,都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在容皓同他报告前,他早摸清了她的底细,是男、是女,他相当清楚。

此时船舱的门被敲了一下,外头的人是大谢。

“老大,你要见的家伙,我把他带来了。”

容皓替来人开门,若有所思地瞄了一下门口面带恐惧的小身影道:“别说我没提醒你,玩归玩,可别分神,你要记得毒蛇那家伙对我们下了战帖,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在海上碰头,你要多注意。”语毕,容皓将犹豫不决的小人儿往内一推,再随手把门一关,自己无事地上甲板溜达去了。

让大贼猫慢慢去玩他的笨老鼠吧!

被推进来的笑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逃生门让人硬生生的关上,她吸足气,战战兢兢的扭过头,脸­色­略显苍白的与那头坐在椅上,充满狂妄霸气的男人对望。

“头儿,你有事找我?”

韩子莫自然没忽略她脸上的紧张,故意将拾来的令牌自掌中露出一个小角,位置刚刚好,可以让某人瞄见。“你说你叫小笑,这是你的名字?”

她吞了吞唾沫,两粒眼珠直视着某处。“我自小没了爹娘,只记得叫笑容,久而久之,大家都叫我小笑。”

果然!昨晚睡前找不到身上的兵牌,她就料准是在某个地方掉落,原来是跑到海贼头子的手中。

会不会太快了点,才一天光景而已,就被揭穿了吗?

“你站在门边做什么?过来,我有样东西给你看。”瞧她恨不得破门而出的模样,韩子莫不得不怀疑那些流传的事迹其实是夸而不实的。

小笑再不愿意离开逃生门边,却也不敢抗命,一步一步来到他眼前。

带着估量的注目,盯着那张肤­色­略显黯淡消瘦的小脸好一会儿,她身上唯一引人注意的,恐怕只有那对黑呼呼,显得格外明亮的眸子。

笑容感到头皮发麻,不知是不是过于担忧所以起了异样的感觉,海贼头子看她的眼神里多了点其它男人眼中不会有的神­色­,就像是……对一个女人打探的眼神?

笑容瞪着自己依然平坦的胸口,那天在街上,他准是见过她女装的模样,不然他何以能记得住那片段的密语。

蓦地一个东西抛了来,凭直觉,她接住了。

“见过这块牌子没?”

小笑垂下脸,像是盯着手中令牌仔细的瞧,其实是为了遮住她眼中紧张的情绪。“没有,这是什么?”

“官府的令牌。”他刻意制造出严厉的声音,口气中充满了怀疑。“昨儿个我在甲板上捡回来的。”

小脑瓜一抬,­唇­颤了颤,“头儿是指有官府的人混到船上来了?”

韩子莫­唇­角悄悄一勾,还不赖,惊讶的表情倒是演得入木三分。“这个问题我也想问问你,我手下那帮兄弟跟了我也快五年了,有没有人出卖我,我心中早已有底;倒是近日船上多了四名船工,这东西又恰恰好出现,你说我该如何想?”

“头儿是在怀疑我们?”

“不是怀疑,是不信任你们。”

小笑的表情一僵,还真是很直接的说法呀!

“说!是谁派你混入海王号,你混上来的目的是什么?”韩子莫眼神一凝,凌厉的口气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小笑猛晃脑袋,晃得眼冒金星,“头、头儿,你在说什么?我是跟小昭一起上来的,我才不是什么­奸­细,也不知道这块牌子,更没有为什么目的而混上船来。”这种时候只能打死不承认了。

“­奸­细要不狡辩,就不算是­奸­细了。”

小笑的一张脸更苍白了,这下连手都开始摇晃起来,“真的不是我,我跟小昭是一块长大的,听他说他是什么六婶的表表表侄子呀!头儿怎么连自己人都不相信,小昭可以为我作证我绝不是……”

他打断她的解释。“我这个人也­干­很脆,你要坦白,我可以放你条活路回去复命,不然要是抓到你对我说谎,那可就不是一句简单饶命就可以了事的。”

韩子莫的说法很诱人,她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挣扎。

可是海贼说的话可信度实在是……无!

“头子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来呢?我的样子哪里像­奸­细了?行动笨拙,手无缚­鸡­之力,那个新来的厨伙阿德,还有那个叫少凡的,他们才可疑呀!若头儿还不相信我,可以让小昭来跟我对质,要我把小昭从小到大的事迹讲一遍给头儿听都成……”家族史她可以倒背如流,随便抽考她一个年岁,她连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记得。

“行了,我暂时相信你。”相信你十成十是个­奸­细!“你多注意另外两个家伙,一有不对劲的地方,我要你立刻通报让我知道。”

“没问题,头儿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去做。”

韩子莫注意到她松气安心的神情,眸子不再带着惧怕的神­色­,却依然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小笑,你行事可得小心点,别让那两个人发现我在怀疑他们,这混上来的­奸­细,我若没算错的话,该是京城十一官局的高手探子。”

被他紧盯的眸子再一次慌乱惶恐起来,他不禁暗笑,这只小耗子开始冒冷汗了,“小笑,你听过十一局有个过目不忘的高手吗?”

“没、没听过耶!我住在偏僻的小村落,对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是很了解。”

他露出可惜的神情,“那也难怪你不知道,十一局可谓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探子团,专替朝廷传递和追踪重要消息,这回混上船的家伙听说厉害得很,不但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也让人佩服不已,变男、变女全凭她高兴,我得想想,等揪出这个让朝廷引以为傲的狠角­色­,该怎么样对付她才能给朝廷好看呢!”

手中的牌子突然不小心掉落地上,小笑慌张地弯下身拾起。

“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手滑了一下,头儿你继续说。”心虚的人连眼角都不敢抬。

他抚了抚下颚,欣赏着小老鼠慌得直想找洞钻的有趣表情,“你看起来样子很不好,是不是听见这人太厉害,所以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是、是呀!有这样厉害的人混上船,我想我不适合做监视的工作,说不定连小命都会搞丢。”她苦笑。

谣言真是厉害,尤其是虚而不实的流言,居然可以传到这片汪洋上来。

“我要你去查你就去查,叽叽喳喳说什么,要你办件事都做不好,留你在船上­干­嘛,扔下海去不是省事多了。”

这含着威胁的话,的确又让胆小的她抖了几下。

一股作气,她把心一横道:“不用了,头儿,我已经推敲出是谁了。”

“哦!你知道?”

“一定是那个叫少凡的家伙。”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她会感激路少凡一辈子的。“有好几次晚上,我都瞧见少凡鬼鬼祟祟的从我身边起身离开,过了一个时辰后才回房……”

韩子莫几乎傻眼,他等着听她如何聪明的脱困,却没料到她竟直接找个人来送死,她到底是愚蠢还是聪明……

“等等,你跟他同寝?”他蓦地大吼一声。

同睡一起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知道眼前的头子突然抓什么狂,小笑拧拧眉,“船上的船工都是打地铺一起睡,我和少凡是新人,大房容纳不下我们,只好把我们安排到船尾底下一间堆货物的小空房里。”

“你们两个一起睡在地上?”他的声音没有方才那般惊讶,却仍是充满不认同。

“不然睡哪?睡床上吗?”笑容眼神斜斜一瞄,很是嫉妒男人身后那张宽大的床。

海王号虽大,却也不是每个船工都能拥有自己的舱房,有地板可睡就不错了,又不是头儿和副头儿,哪来的床!

韩子莫抿紧­唇­,愈来愈不懂这些当官的人是在想什么,居然派个女人混在男人堆里打探消息!

到底是她太过尽职,还是她早就习惯和男人睡在一起?竟然能表现得这么洒脱自然。

韩子莫抓回纷乱的思绪,回到眼前忐忑不安的小人儿身上。“凭你几句话还是不够,我要有更多的证据来确认那个叫少凡的是不是­奸­细;从现在起,每天你都要到我这里来报告他的一举一动。”

“那……要是确定了呢?”

他的眼光闪烁,露出属于海贼掠夺的狠戾表情。“到时候可以让你这个新人瞧瞧,海贼逮到­奸­细的做法。他若送出什么消息,我就断他手臂;他若是和朝廷的人说了什么,我就弄哑他;他要是偷看了什么他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会挖出他的眼珠来……”

她瑟缩了一下,听起来就好痛喔!

不禁在心底为路少凡小小祈祷一下,那家伙皮粗­肉­多的,应该撑得下去。

“我交代的话你记得去做,行了,你下去吧!”

小老鼠一得到退令,连忙夹起尾巴,一眨眼就溜了出去。

韩子莫盯着砰一声关上的木门,脸上狂妄狠绝的面容收敛住,这纯粹是做给小笑看,故意吓唬她的。

掌中央还躺着残留着她掌温的令牌,他驰骋海上多年,见过的人不在少数,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却看不出这娇小女子究竟有什么能耐,能替朝廷来到他的船上打探消息。

“少凡,我今天把你抖出来了。”

窄小的舱房里,男人的脸上虽然没多大表情,狭长的双眼还是忍不住无奈往上一翻,像是早料到这人会出卖自己似的。

小笑一ρi股坐在铺好的被褥上,完全没有女人家该有的羞怯,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兼搭档兼保镖的男人。“你知道把你交出去总比我被抓的好,是吧!”

一个会武功的人,跟一个只懂皮毛的门外汉,谁的逃生机会多,想也知道是前者。

“自己弄丢令牌,还好意思要我替你顶罪!”路少凡闷闷的道。

小笑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眼眸里的愧疚却是很淡、很淡,“我、我又不是恶意弄丢的,不都怪那小昭,如果不是和他打闹,又怎么会让我掉牌子呢!”

“小笑,你头又犯疼了是不是?”他注意到她断断续续的无力口气,眼眸失去神采,跟着望她身边一坐。

傍晚下了点雨,笑容负责在船尾收拾东西,铁定淋了一身湿。

“嗯。”她诚实的点头,嘴角、眼角跟着一垮。

“你没有按时煎药喝?”出发前,老爹给了她不少药包,看样子,八成全被她扔入海里了。

她闭上眼,接受路少凡将掌心热气用内力过渡到脑里,舒缓那股难受。

“你呀!再不按时服药,小心内伤难以治愈,小疾终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口气加重,只希望这人能多爱惜自己一点。

“少凡,你会气我把你抖出来吗?”

“你说呢?”从小到大,她哪一次闯了祸不是由他来垫背。

“谢谢啦!”待脑中的疼痛舒缓一点后,小嘴蠕动着,“不过你本来就不应该生气,做人呀!要知恩图报,想我当年救了你;现在我有难,你本来就该挺身而出……”

路少凡朝空中翻了个白眼,他生平做过最蠢的事情就是让自己落入陷阱被笑容救获,搞到现在只要不帮她做牛做马,就是自己知恩不图报。

搀着说得滔滔不绝的女人躺下,他和衣往她身边一躺,手指一弹,将烛火灭熄。“我没那么坏心,如果不帮你,回头你一定会跟白老爹哭诉我的没良心,与其到时候被他唠叨不停,倒不如我现在勉强配合你一点。”

“……”这人真讨厌啦!

许久后,在寂静黑夜里,路少凡终于忍耐不住一坐而起,瞪着那嘴里喃喃自语扰人的同伙。“小笑,可以麻烦你闭嘴睡觉吗?”

“咦?我、我吵到你啦!”真糟糕,她这个陋习就是改不了。

“是。”跟她同寝室只是为了保护她,不然他一点都不想跟她睡在一起,从小就是,这家伙就连睡觉都不放过,嘴里一定要嘀咕些什么。

什么叫耳目一听闻,便终身不忘,那全是骗人的,都是笑容死命塞进脑中而来的假名号。

怎么塞?就是一直念,努力的念,用力的念,念他个几百遍来着,就会永生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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