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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3)

“大哥,你咋才回来?”然后扑在他的怀里大声哭泣。人们都说兄弟情深,而这杨氏三兄弟更是情深意长。特别是老二海田,是兄弟三个长像最英俊的一位。无奈家境贫寒,娶不起媳­妇­,只能倒Сhā门当了上门女婿。在农村,当上门女婿是万不得已的事。虽说同在一个村,但毕竟是进了别人家的门,生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得随女方的姓。如果男的木讷懵懂,是要遭女方家人下眼观的。好在海田还算聪慧,有力气,活计又好,­性­情腼腆,赢得了女方家人的赞赏,日子还过得去。但他心中有个结,就是不能赡养自己的父母,不能给父母养老送终,心中有愧,无声地感激老大老三。可现在,老三先父母而去,这副重担全落在大哥的肩上。而今一见大哥,就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抱住大哥尽情地哭泣。在老二的哭声中,杨海山感到自己肩上的重负,他不能只沉浸在悲伤之中,他要挑起这副担子,当务之急就是让三弟入土为安。杨海山给二弟杨海田擦了擦眼泪,动情地说:

“老二别哭,你的心事大哥懂。有大哥在,咱杨家的天塌不了。让三弟安然入土是大事,你我都得担当啊。”海田止住了哭声,和海山拉起伏在地上三弟的儿子,兄弟俩把侄子紧紧搂在怀里。

杨海山环视了一圈自己出生的破烂不堪且岌岌可危的窑洞,再看看停放在一副门板上,还未清洗、更衣的三弟遗体,心中的苍凉和悲伤又涌上心头。他咬了咬嘴­唇­,扭过头问二弟:

“棺木和衣服还没置办吧?”

“爸说把他的寿棺寿衣给老三先用。”海田回答。杨海山一听没吱声,父母都已年过七旬,他花了大价钱给父母置办了上好的棺木,在家打的寿棺,已放了好几年了。现在父亲要将自己的寿棺寿衣给三儿子享用,他能说什么呢?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剧痛是难以想象的。父亲是心疼小儿子呀。

“墓还没开始打吧?”杨海山又问。

“墓就在咱家老坟地,给父母留下空地就行了。可我是埋不到杨家祖坟里的了。”海田说着又唏嘘起来。杨海山明白老二的所指,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你回去吧,村长肯定来了,要赶快安排打墓的事。”杨海田催促杨海山。“那好,我先回去了。”杨海山转身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把身上的烟掏出来,递给二弟后就走了。

杨海山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老窑,但映在眼前的仍是三弟不肯瞑目的双眼和血淋淋的半截腿。杨海水是他的三弟,是他一脉相承的兄弟,但同时遇难的三个矿工也是爹娘所生的人­肉­之躯,能下井挖煤用生命赚钱,他们家庭的经济状况可见一斑。于是,他给留守矿山的王筱崎副镇长打电话,询问其他三位遇难者家属的联系情况。小王副镇长告诉他,城关镇菜农的遗体已拉走,老猎户年已八旬,鳏寡一人,是没有能力安葬孙子的;湖北的家属还没到。杨海山一听,急忙说,我和陈书记商量一下。挂了王筱崎的电话,杨海山又拨通陈伯军的电话,急促地说,我建议镇村两级先把猎户的孙子安葬了,把湖北遇难者的遗体先送到县医院的太平间,现在天气太热,免得遗体*无法向家属交待。陈伯军说,他也是这样安排的,一个是等村长到镇政府来协商后事,一个是等县医院的救护车上来拉遗体。又问,你见到有陌生人找没有?杨海山说没看到啊,又有什么事?陈伯军说,城关镇的菜农从小家贫,没人提携,只能给人当了上门女婿,日子过得凄惶。他唯一的姐姐也不和他来往。现在他不在了,听说要给一笔补偿款,游手好闲的姐夫起了邪念,牵头与政府对话,说赔不了一百万就抬尸游街,围攻县政府。刚才在镇上碰了壁,扬言要和其他家属联合起来对抗政府,估计先到你家去了,要和你家搞统一战线。杨海山边走边打电话,一抬头看见路边停了辆出租车,估计是到了。他忙说,我看见了辆出租车,估计是他。老陈,你把情况和县信访局通报一下,让他们也要做工作,千万别再惹生事端,现在够乱的了。

和陈书记通完电话,杨海山激愤难抑。当今社会的人亲情太冷漠,太势利。势利得连亲爹娘的血液都不融,一个娘*­奶­大的兄弟姐妹都不相认。弟弟生前为了金钱命丧黄泉,死后活着的人为了金钱折腾弟弟的遗体不得安宁,灵魂不得安息。人啊人,怎么被金钱奴役没有一点人­性­?他恨不得照这位姐夫的脸,扇上上两巴掌,还敢到他家来串联?气吁吁的杨海山刚跨进大门,见父亲和三弟媳­妇­一身孝妆,父亲手中还拿着绳索要往外走,老婆刘芳娇和二弟媳­妇­拼命往回拉,一家人又哭成一团。

“怎么回事?”杨海山大声问刘芳娇。刘芳娇哭泣着说:

“刚才还好好的,就是这个人来后鼓捣爸爸和三妹子,说是背着三弟的尸体去县政府讨公道,要高额补偿,拦也拦不住。”杨海山一听,拦住父亲说:

“爸,补偿的事政府已有安排,先让三弟入土为安吧。”谁知老父亲根本不听他这一套,硬往他身上撞,要冲出门外。杨海山扑通跪在大门口,一手抓住一扇门,死死不让父亲出去。暴跳如雷的老父亲已是血涌头顶,顺手扬起手中的绳索,狠狠地向杨海山身上抽打。一下,两下,三下……。红红的鲜血从杨海山的头上汩汩淌下,他仍是一动不动。刘芳娇一看丈夫遭如此大罪,知道老父亲是伤痛过度,已失去了理智,也扑通跪在杨海山的前边,大声说:

“爸,海山也是你的儿子,这次矿难,他镇长的位子可能都保不住了,你要是能解恨,就连我一块打吧。”大儿媳­妇­的话让老人清醒了,他扔掉了绳索,一ρi股坐在地上,抱着头说:

“你失去了镇长的位子,可我失去了儿子,你也失去了弟弟呀。”这时,正在屋内打吊瓶的母亲拔掉了针,在人的搀扶下踉踉跄跄来到杨海山的面前,一边给大儿子擦血,一边大哭,一边骂道:

“老头子,你疯了,你想把儿子打死呀,看谁给你养老送终。”有人打了盆水端过来,老母亲给已是伤痕累累的大儿子清洗血痕。当杨海山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长得鼠头鼠脑的人,蜷缩在父亲身后。他一猜就是死者菜农的姐夫,就是他来鼓捣的父亲失去了理智,害得自己四十多岁了挨了父亲一顿暴打。想到这他气上心头,从地上嗖地起来,­操­起门背后的一张镢头,向这个厚颜无耻无情无义的小人砸去。这家伙倒是机警,一看见怒目的杨海山起来,就知道没好果子吃,闪过镢头后,趁杨海山低头捡的间隙,像兔子一样,哧溜地窜出门外,沿着大道落荒而逃。拉他的出租车也启动起来尾追而去。

这场风波总算过去了,留给杨海山的是头上的伤痕。而留在他心里的­阴­影久久不曾散去。

就在三弟要安葬的前一天中午,陈伯军带着县财政局、煤铁管理局、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来到杨海山的家,一是慰问,二是兑付补偿金。杨海山随机问了问其他三户的情况。陈伯军说,老猎户的孙子已草草安葬了,也是支付了二十万的补偿金。考虑到老人无亲无故,这笔钱由镇财所列帐管理,同时把老人接到镇敬老院,村­干­部先去做工作了。湖北的家属来了,来时哭得死去活来,听说能补偿二十万,年轻的媳­妇­一点悲伤也没有了,还连连说十万就够了,十万就够了,让工作人员苦笑不得。拿到这二十万补偿金后,这个媳­妇­连丈夫的骨灰也不要了,偷偷一个人跑了。杨海山听到这,心中一阵悲哀,什么亲情夫妻情都被这罪恶的金钱湮没了。城关镇哪户呢?杨海山问。这户的姐夫姐姐拒不接受补偿金,口口声声要求严惩恶矿主,要求赔偿一百万,还在继续做工作。应该是他的老婆或其他家人来承头,怎么是他姐姐姐夫呢?杨海山不解地问。别提了,他上门的一家人都是智障,不是聋子就是哑巴,没法沟通,他姐姐一家人才趁机搅和。民政局的人答道。当明铮铮的二十万现金摆在人面前时,杨庄在场的人都傻了眼,眼睛里都泛着绿光。是啊,在大山里迎着太阳而出,背着夕阳而归的庄稼人,有几人见过这一堆亮晃晃的二十万元钱呢?如果说见过的话,那肯定是在梦里。但没有人去想,就是这二十万换取了一个生命的终结,是血淋淋的。杨海山喊来三弟媳­妇­签完字,把这堆钱收走,又和陈伯军继续交谈着。陈伯军的电话响了,是县信访局长的,从他们的对话里可以判断,城关镇这家开始闹事了。陈书记急急匆匆挂了电话说,他们纠结了两百多人抬着尸体在围攻县政府,公安局已出动武警和警察,事态有进一步扩大的迹象,他得赶到县城里去。说完就外走,杨海山送他们到车上,在关车门之前,杨海山说,老陈,让你替我受累了。望着绝尘的车影,杨海山心情波澜起伏,为遇到好搭档庆幸,又为这次安全事故痛心,也为在金钱面前的丑陋悲哀。

按当地的风俗,杨海水已是成家立业有后嗣的人了,祭奠五天后才能下葬。但天气已经炎热,尸体难以保存,再说,停放的时间越长,父母悲伤的时间就越长。于是杨海山就决定,三天后,也就是明天早晨就下葬。村长在给他管事,一切工作都已就绪,今晚就是正式的祭奠时间。但杨海山的内心仍无法接受三弟猝死的现实,他讨厌穿素白孝服进进出出忙碌的人,讨厌听到低沉哀婉的哀乐,就独自一人步行到村外。他有多年没有仔细审视过这块出生地了。在外二十多年,已陌生了这块土地,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对这块土地充满了回忆和眷恋。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孑孓而行,不知不觉转到了村边的庄稼地。今年的麦子长势很好,有的已开始泛黄,田埂上落着多年不见的黄莺,夏日的列列­干­风吹过,掀起层层麦浪。看到田地的庄稼,他突然想起村子里退耕还林的面积,就有意识观察荒山荒地的植树情况,特别是荒坡荒地经济林的栽植。他的眼前,正好有一大片花椒地林,就走上去仔细察看。发现,所谓的花椒林,仅仅是一绺花椒树,像篱笆一样围了道墙,远看就是一片花椒林,而围墙之内却是翻滚的麦浪。再仔细端详,地边树了块木牌,上书:退耕还林示范田;品名:优质花椒林;面积:30亩;所有人:杨海水。看到杨海水这三个字,杨海山打了个激灵。如果弟弟真有这三十亩花椒林,每年每亩按国家补助200元计算收入;再加上卖花椒的收入,全年仅此一项就有三四万元的收益,他还需要去­干­下煤窑这卖命的营生吗?很明显,弟弟也只是个傀儡。那又是谁假借弟弟之名呢?不用问,这肯定是有势的掌权者,玩弄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中饱私囊,骗取国家的惠民补贴。根据原黎粟坪乡虚报的数字,像这种情况不在少数。倘若揭开这个盖子,这个黑幕肯定是触目惊心的。此事虽没有公开,但镇政府已停付了虚报的退耕还林补助款项,迟早会爆发一场争斗,这也是压在杨海山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试想,你断了贪婪者的财路,贪财是肯定要和你拼命的。

就在杨海山为此事郁闷时,他的电话响了,接通电话后对方报上姓名,他知道是县纪检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温玉清。温局长说:“傅乔书记去省城了,临走时安排我与你谈话,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时,地点在县纪检委第三会议室。”杨海山刚要解释,对方又说:“我知道你明天一大早要安葬你三弟,但这是领导交办的事,请你配合一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呢?杨海山无奈地装起电话,向回走去。回到家乡任新成立的黎粟坪镇代理镇长不到两个月时间,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感到筋疲力尽,压得他真有点扛不住了。原来家里一摊事有弟弟在照理,他可以放手去工作,现在弟弟没了,这摊子义无反顾地落在了自己的肩上,家国之事,孰重孰轻,已无选择的余地了。唉,这四十多岁的男人,活得太辛苦。就在杨海山在哀叹之际,已走到了家门口。刚进门,就看家见三个妯娌哭成一团,老母亲也在房间嚎啕,他大惑不解问给他家主事的村长,村长把他拉到一旁道明原委:老二媳­妇­看见老三媳­妇­抱着二十万现金,心中不平衡,说老二进她家门是空手而入,连个柴火­棒­都没带,他们只有两个女儿,没人给养老送终,然后就哭诉自己的可怜。言下之意,也想在老三的补偿金里分杯羹。老三媳­妇­听出老二媳­妇­的言外之意,就顶了几句嘴,两人就吵在一起,你媳­妇­去劝,结果被老二媳­妇­骂了几句,委屈地哭了。你妈听到这事,也跟着哭起你三弟,你爸谁也没法劝,就跑到停放老三遗体的老窑哭去了。杨海山听到这,气得浑身哆嗦,没想到置亲人遗体不顾为钱之争的悲剧也同样发生在自家人身上,让他寒心伤心痛心,不由得大喝一声:“都别嚎了。要嚎就到三弟面前去嚎。”也许是老大的威严,也许是心灵的自责,他的一声喝斥,让她们噤若寒蝉,纷纷抹着眼泪忙各自的活计去了。杨海山放心不下父亲,就折身去了老窑安慰他。

作者题外话:核心提示: 世上本无侥幸。以侥幸之心强­干­侥幸之事,其后果都是必然。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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