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啸天从北京回来参加完全县领导干部大会后,又返回北京参加国家行政管理学院的结业考试。他这次回来,仅仅呆了两天,和周天昊也是礼节性地见了见面。但他有一个重大的举动,就是让县委办公室把他在桥山宾馆的包房退了,搬回到县领导统一的宿办合一的办公室居住。但有一条八卦新闻,也无人去证实这条新闻的真实性,就是他这次回来,没有和傅乔说一句话,特意见一面。就是在饭堂遇面,也形同路人。
其实,贪婪者往往是最节俭者,阴谋家的脸上写满了谦和,微笑的背后藏着杀人的刀。耿啸天这次在中国干部的最高学府镀金,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使用电脑。在学习班上,有着硕士博士头衔、年龄比他小十多岁的县委书记,副厅级干部比比皆是,让他感到了后生的可畏。每到晚上,每个人都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收发邮件,发号指令,他很羡慕。一生从不甘落伍的耿啸天,也让办公室给他配备了笔记本电脑,配置了无线上网卡,专程给他送到了北京。过去不用电脑,凡事都有秘书代劳。而现在,能使用电脑,是有知识,与时俱进的表现。他毕竟也是科班出身,一个礼拜的琢磨,一般的使用程序也就运用自如了。于是,发生在桥山县的任何事,由傅乔通过网络发给他,他都了如指掌。包括他和傅乔的*,通过视频展露着龌龊,满足了意淫,委屈了身体。这次回来,他知道,县委大院有多少人在私下议论着他们,他就刻意回避与她见面,而在网络里戚戚我我,这也真为难了这对政治上的同盟者,*的同谋者,生理的媾和者。岂不知,这叫欲盖弥彰,藏头露尾,倒给人们增加了几分联想的空间。
耿啸天从国家行政管理学院学习回来后,主持召开了一次县委常委会,肯定了周天昊这段时间的工作,还特意提到他在主持全县工作期间,挖出了隐藏在县委班子里的*分子,功不可没。他说,今后县政府的工作就由周天昊大胆负责,不用请示汇报。最后说,这次在北京学习,他的收获很大,感想颇多。所以,他计划走出机关,走出县委大院,要去农村蹲点二个月,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切实落实科学发展观,没有重大的事项不要向他请示汇报,他也不会回来。县委的日常工作,由副书记主持。如果遇到有吃不准的问题,可以请示第一副书记周天昊县长。耿啸天的决定让与会常委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就在耿啸天在打点行装之际,秘书给他拿来一份倡议书,其内容是县高中有一名家在农村的考生考到了北大,临报名前父亲因车祸去世了,失去了经济来源,县级机关发出倡议,号召全体机关干部捐款资助。耿啸天看完没有说话,从衣兜里掏出两千块钱交给秘书,又叮咛道,把他下个月的工资全捐了。秘书迟疑地问:“再捐一个月的工资?”“对。”耿啸天只说了一个字,继续忙他的事情,秘书悄悄地退了出去。
耿啸天下乡了。他下乡的地方是他的党建联系点,在全县最偏远的茅坪乡薛家坳村。周一司机把他送到离县城一百多公里以外的村子,周五上午把他接回来,又送回省城的家里。他是一个人下乡的,没有秘书,没有勤务员,司机也只是负责接送。是一个地地道道焦裕禄式的县委书记下乡蹲点,引起了全县干部的一阵热议。
茅坪乡薛家坳村是很偏远,在县城最北大山深处的一条干梁上。这个地方很特别,四周都是高山峻岭,覆盖着大片的原始森林。或许是造世主感到这里太寂寞,太没有人气,就在群山峻岭中辟出一道山梁,赐了千余亩山地,给了人生存的空间。从这个村子翻过一道山梁,大约步行二十余华里,就到边北地区的一个县城。所以,这里的人跟集购物都去了那里,很少去桥山县城。全村共三个村民小组,不到五百名人口,都居住在这条山梁上。别看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在六七十年代,这里可出了位大名人,就是原大队党支部书记薛有焕,他是全国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党支部书记,全国劳模,曾在人民大会堂出席过全国劳模表彰大会,与中央领导握过手,照过相,名噪一时,比现在的市长县长都幸运。他当了三十多年的支部书记,现在年龄大了,退了下来,他的大儿子薛根良接了班。正因如此,历任县委书记都把这里作为自己的工作联系点。这样一来,大凡上级的补助款,返销粮,到后来的各项优惠政策,节日慰问,首先偏向这个村子。耿啸天当县委书记以来,每年到这个村子来一次,那就是春节慰问,大车小车跟了一大串,大小官员跟了一大群,县报、县电视台、广播站的记者跟了一大帮,车队碾轧在蜿蜒的简易公路上,扬起滚滚浮尘,如滚滚狼烟,煞是壮观。
耿啸天这次是真的下乡蹲点了,如昔日的工作队,打着背包,穿着这次在北京学习时开展拓展训练的迷彩服,脚蹬一双陆战靴。与以往不同的是,多了个电脑包。茅坪乡党委书记听说县委书记要在他的辖地蹲点,就提前到薛家坳村打前站。吃住地点自然就选在全村最殷实的薛支书家。当耿啸天到来时,看见一切生活用品都安排妥当,他佯装嗔怪了几句部下,却坦然笑纳了。耿啸天与老支书薛有焕自然是老熟人,一见面就热情握手寒暄。
“老哥哥,我要打扰你几日了。”耿啸天笑呵呵地说。
“哪里哪里,耿书记的到来,小屋蓬荜生辉呢。”上过私塾、进过扫盲学习班、喜欢读书看报的薛有焕也来了个文诌诌的词。他的话把耿啸天逗乐了,也来了句俏皮话:
“想不到,老哥哥是ρi股后边拖扫把——文(纹)路挺深的嘛。”这一说,一笑,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昔日寂静的山村,随着耿啸天的到来热闹了起来,各部局的领导纷纷来看望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县委书记,各种不同型号的小车也同样碾轧在这简易公路上,扬起的浮尘让行走在这山路上的老百姓变成了土人。整日的接待让耿啸天招架不住,他给办公室下了一道令,不许任何部门领导去看他,却点名要广电局长、移动和联通公司的领导去他蹲的点。原来,这里远离县城,电视接收的是邻县外地市的信号,手机信号飘移不定,通话质量太差。当然,县委书记的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这些问题。
耿啸天白天要么扛着工具和老支书薛有焕下地干活,要么背着黄军用包,脚蹬陆战靴走家串户,访贫问苦,了解农民增收的情况。他随身带的笔记本,秘密麻麻写满了数据,全村三个村民小组,一百多户人家,他挨个走了个遍。在与一位老党员的谈话时,耿啸天有意识地问:
“你对村上的领导干部有什么看法?”
这位老党员不停地吧嗒着旱烟锅,半天不语。等再也吧嗒不出烟雾时,在鞋底磕完烟灰反问道:
“你是县委书记,你以为呢?”
耿啸天见他这种态度,就故意说:
“老支书薛有焕是老典型,是全国劳模,德高望重,我相信他的儿子也不会错。是吧?”
“你只说对了一半。”这位老党员说。
“那另一半呢?”耿啸天好奇地问。
“他还是我们这里的土皇上?”老党员气鼓鼓地说。
“此话怎讲?”
“这话也只是在背地说,当面是没人敢说的。你是县委书记,是全县最大的官,我才说给你听。”
“你说说看。”耿啸天递给老党员一支烟,还帮他点燃。
“不错,薛有焕敢作敢当,也干了些好事。但这个人也太强势,太霸道,前后变化也很大。就拿当年农村分承包地来说吧,分地那天,他去赶集,临走前指着祖祖辈辈都是四十亩的一块整地对队长说,就把这十亩地分给我吧。结果,在农业社大集体祖祖辈辈都是四十亩全村最好的一块地,立马变成了十亩,成了他家承包地。你说,他算个好支书吗?还有,他的儿子接任后,村办砖厂、林场,煤矿都成了他家的财产了。可群众敢怒不敢言。为什么呢?他家人多势众,兄弟五个,动则就全家齐出动,打你个头破血流,都惹不起,只能躲着。你们上级也只看汇报材料,又不做实际调查,老百姓又没有说话的份,都被这假象迷住了。所以,老薛头上的光环还没散去,小薛又套上光环,他们家都被光环围绕着,照得大家都眯了眼。不信,你做个民意大调查,看我说的属实不?如果有假,我这三十年的党龄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