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省城近郊一个县的检察院里,赵河南被秘密送到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工作人员已开始吃饭,准备问讯设备。当一碗大烩菜端到他的面前,赵河南一把打翻了。他在咆哮,在嘶喊,在跺地,在撞墙。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也端了一碗大烩菜,蹲在他面前就着馒头狼吞虎咽着。赵河南把年轻人看了一眼,仍在歇底斯里地大喊大叫:
“我要控诉,你们凭什么抓我?”
年轻人态度很和蔼,低声说:
“老赵,我劝你省点力气吧。你也是多年的国家公职人员了,应该知道纪检委和检察院的职能。既然能把你请到这里,自然有他的理由。你还是吃点东西,想想如何交待问题吧。”年轻人的话很平淡,却像利器戳破了气球,赵河南顺着墙溜到了墙根,双手紧紧抱住了头。
“你等着,我再去给你弄点吃的。”年轻人把掉在地上的搪瓷碗检了起来,怦地一声摔上了铁门。或许是年轻人的话起了作用,赵河南在抱头思考:难道袁东为了五十万向他邀功,没有杀死钱宝?或者是吉长庚被抓了,供出了他?他一次次地疑问,又一次次地否定自己。他相信,袁东再贪财也不敢为了区区五十万元和他闹儿戏。因为,如果钱宝活着对他也是一种威胁。那又是什么地方露了破绽呢?赵河南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没有答案。他也很清楚,凡是被纪检委和检察院盯上的人,不会轻易过关的。更何况,他对自己的罪恶都感到震惊。好了,既然这样了,也无可救药,那就顺其自然吧。但有一点自己必须坚持,那就是把所有问题都扛下,绝不能让他的恩人——耿啸天受到丝毫牵连。在他的心目中,耿啸天就是他仕途上的太阳,他一生的皇。保住了他,就保住了希望。至于袁东嘛,他就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得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既然没有消灾,就得受惩罚。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年轻人给他盛了碗面条,还窝了两个鸡蛋。他估计是烩菜没了,给他专做的饭。赵河南向年轻人投去感激的一瞥,低头囫囵吞下了这碗面条。吃晚饭的赵河南给年轻人道完谢之后,又向他要了一支烟,贪婪地吸了几口,就被带到另外一间房间。他知道,决定他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在审讯室里,分别坐着省纪委、检察院、公安厅的几位处长。如白昼的灯光打在赵河南的脸上,烤得他面部烁热。赵河南抬头扫了一遍在坐的工作人员,主动开口说:
“其实也没必要拉这么大的架势,我自己说吧。不明白的地方我还可以补充。”于是,他源源不断地把自己所做的事像铁桶倒豆子——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他的供词,基本与钱宝的自首书相吻合。
“你和吉长庚的关系如何?”一位处长发问。
“私交很深。他就是我介绍到桥山县的。我当然也得到了近五百万元的好处。”赵河南回答。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又问。
“没有。也不知他在那。”赵河南说。
“据你所知,吉长庚和耿书记关系如何?”再问。
“耿书记压根就瞧不起吉长庚这样没品味的人,从不来往。”赵河南很肯定地说。
“那袁东呢?”再再问。
“他听我指挥,他做的事都是我授意的。包括杀钱宝,雇凶再杀钱宝都是我的意思。”
“把你说的都写下来吧。带下去。”
办案人员没有想到,对赵河南的审讯会如此轻松、顺利。超常的顺利似乎隐藏着什么,但又无从得知。
袁东的审讯是在审完赵河南之后,地点在省公安厅督察处的办公室里。审问者同是审赵河南的几位处长。坐在被审台上袁东,没了昔日的骄横和威风,原本高大的身躯萎缩了许多。
审讯开始,先放了两段录音。第一段是钱宝。当钱宝说出他的名字,袁东几乎要站起来,嘴里竟然说;“他没死?”被站在他身后的工作人员摁了下去。第二段录音是赵河南的。袁东一听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他知道,一切都包不住了,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模糊了眼睛。
“该听的都听了,说吧。”一位处长说。
袁东彻底崩溃了,心里已无任何防线可防,没有一丝地侥幸。他比赵河南还交待得彻底,连钱宝自首书里没有提到的事都倒了出来。但,只字没有提及耿啸天。
“吉长庚和耿书记有交往吗?”检察院的一位处长问。
“耿书记没有和吉老板来往。老吉在桥山县的生意都是赵县长在幕后支持,我给保的驾。”袁东说。
“吉长庚和你还有联系吗?”又问。
“没有。”
“赵河南送给钱宝的五十万现金那里去了?”
“是我把钱宝推下楼以后拿走了。”
“袁东,你身为国家执法人员,怎么会去杀人,雇凶杀人?你想到过后果吗?”省厅督察处处长问。
袁东低下头,无语。沉思了片刻后,抬头说:
“私欲使我忘乎所以,站在了悬崖边上,要想自保就得杀人灭口。”袁东抬手擦了一下眼泪继续说:“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晚了。只是我觉得玷污了我头上的国徽,辜负了耿书记对我的栽培。我有罪。罪该万死。”说完后,袁东大声嚎啕起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带下去。”督察处长愤怒地把手一挥。
审讯记录连夜晚送到了省纪委肖若天副书记的办公室。在办公室看完记录的肖书记当晚没有回家,而是当即同省检察院的领导进行了电话沟通 ,最后达成共识。为了不影响基层组织的工作,由省纪检委和省检察院的名义,将案情以明码电报形式通报给黄中市委,让他们做好干部的选配工作。同时,也给他们提出了对相关责任人的处理意见。对触犯法律的赵河南和袁东,将按程序移交司法机关,对有渎职和受贿行为的钱宝,念其人已死亡,临终前又有立功表现,可以考虑从轻处理。但电报中又提到另外一个人,这就是黎粟坪镇主管煤矿的副镇长黄安。他接到过钱宝的通气电话,但知情不报,又不阻止,放任自流,导致了这场灾难的发生,要求市县两级纪律和检察部门对其采取组织措施。
*黄中市委是在第二天十一时收到这份明码电报的。市委安黎明书记看完这份明码电报后,就把马忠诚市长和市委组织部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把这份文件传给他们看。
“桥山县的事不能再拖了,拖久了就会人心浮动,谣言四起。这样不利用工作。老马,你的意见呢?”安书记没等他们看完文件,就迫不及待地说。
马市长的目光从文件最后一行离开后,抬头望着安书记说:
“是啊。不能再拖了。我听说早晨周天昊他们在公安局宣布临时班子时,引起了部分干警的骚动。主要是袁东平时太霸道,干警敢怒不敢言。这次他终于倒了,干警要求把他押回来审判。幸亏周天昊制警经验丰富,巧妙化解了矛盾。要不然就出大事了。”
“那好,你们组织部赶快拿一个桥山县人事调整方案,晚上开常委会研究。必要时,可以让耿啸天请假回来,他的辖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还能安心读书?”安书记说。
马市长看了一眼组织部长,对安书记说:
“是不是可以考虑把耿啸天调离桥山县?他在位十几年,把班子带成这个样子,再把他放到这个位子上,对老百姓也不好交待。”
安书记渡了几步,沉思了稍许,说:“再等等吧。这时让他离开桥山县,万一有什么问题,我们就更对不起老百姓了。”
马市长听安书记这么一说,也就没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夜深了,闹市也趋于宁静,*黄中市委紧急常委会还在进行。今晚的会议的主题只有两点:一是关于对桥山县原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赵河南,原县委常委,桥山县公安局党组书记、局长袁东的处理决定,同时讨论桥山县领导班子的配备问题;二是讨论市委市政府《关于加强领导干部工作作风和思想纪律教育的决定》。周天昊应邀列席会议。会前,市委组织部领导就桥山县新班子问题和周天昊交换意见。按市委组织部的意见,让方贵清到县政府任常务副县长,提拔市政府办公室的一位秘书科长接替方贵清的工作。对公安局局长的人选,可以暂时空缺,由县委考察合适的人选后报市委研究讨论,市公安局下文任命。周天昊听完这个意见,沉思了一会问,耿书记的意见呢?组织部领导说,耿书记的意见是让傅乔同志去政府那那边任常务副县长,我们认为不妥,否决了。周天昊听后没再发表什么意见。在常委会上,马市长情绪很大,言词激烈,痛陈了发生在桥山县领导*的案例,让在坐的所有常委都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