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你叔叔来过了?”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不过原因截然不同。井上梨一直对迹部景礼有很大的好感,觉得他就是她心目中完美的长辈形象,这样一个人到过自己家里,自然当她惊喜。而忍足则是惊讶于迹部景礼竟然找到这里,而且两人见面之后迹部竟还能这样安然无恙。
“不过为什么你到现在才联系你叔叔?”迹部景吾从未跟她提过他为什么受伤又为什么不能回迹部家而只能委屈自己留在这里。以迹部家的财力与势力,回去才最安全又能尽快报仇不是吗?
忍足看了她一眼,笑着说:“小梨,我想吃水果。”
井上梨撇嘴:“不想说就算了,你们聊吧。”竟然用这么蹩脚的理由支开她,虽说她确实对整件事很好奇,但也明白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所以之前一直都没有多问。不过他们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让她有一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不打算告诉她吗?”忍足看着井上梨的背影说。
迹部景吾说:“没有这么必要,这一切很快就跟她无关了,没必要增加她的烦恼。”
忍足侑士用手背撑着下巴:“但是既然迹部景礼已经找到这里,恐怕小梨很难再置身事外。你以为光凭那几个保镖能对付得了迹部景礼的人?”
迹部挑眉:“你怎么发现的?”
忍足侑士耸肩:“昨天刚巧看到的。”那天他本来想问问井上梨迹部景吾到底是为了什么跑出去,谁找到正巧看到工藤美惠带着几个女生气势汹汹地朝井上梨走去,后援团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知道,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不会管,不过如果对象是井上梨,那他就不能不管了。刚想上前阻止,却见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拦住了工藤美惠。
他清楚地听到男人对工藤美惠说:“工藤小姐,我是迹部家的家仆迹部健,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工藤美惠自然不敢拒绝。
两人在角落了交流了十分钟,工藤美惠虽目露不甘但还是带着自己的人离去。
“放心,本大爷不会让她有事的。”
于是忍足侑士不再多问,他知道迹部景吾说到做到,只要他说不会让她有事她就一定不会有事,这是忍足侑士对于冰帝之王的无条件信任。
“说起来,小梨的生日好像快到了。”忍足侑士笑看着迹部,“你在这里白吃白喝这么久,是不是该送点礼物聊表心意?”
然后忍足侑士被恼羞成怒的迹部大爷赶出了家门。竟敢说他大爷白吃白喝?虽然说这是事实没错但是他又不是不还,再说,他愿意住在这里是井上梨的荣幸!
“咦,忍足学长呢?”井上梨估摸着那两个人的话也该谈完了,于是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却发现客厅里只剩下迹部景吾一个人,不由奇怪地问。
迹部景吾面无表情道:“他妈妈喊他回家吃饭去了。”
井上梨也不再多问,反正这两个人的事儿她管不了:“那水果还吃吗?”
“放着吧。”迹部景吾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井上梨想了一会儿坚定地说:“钱!”
迹部景吾:“……”
失眠了一整夜的迹部景吾在早晨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亲信,交代道:“帮本大爷去订制一条手链,具体样式稍后会发到你的邮箱。”
“什么?要我穿女仆装?”井上梨抱着门框拼命挣扎,“不行啦,我又没报名,你们怎么可以强迫我去?”
班长水野菜菜子哭丧着脸道:“你就当帮帮忙嘛,我们班女生本来就不多,有一些实在是不适合穿那个啊!”
一年一度的学园祭马上就要来了,每个班都会组织一个节目,经过投票,二年B组决定开一个甜点店,为了增加卖点,以女仆为主题,吸引广大男性同胞。不过班里女生只有三分之一,再加上有几个实在是不敢拿出去吓人,像井上梨这样虽然算不上大美女但起码清新可人的姑娘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既然这样当初就根本不应该选这个的嘛,弄个鬼屋什么的多好!”井上梨继续挣扎。
“好啦好啦,木已成舟,做为班级的一员,你有无法推脱的责任,所以还是放聪明一点跟我去试装吧。”
于是强权终于还是压倒了一切。
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以为有之前的经历所以井上梨事先给迹部景吾通报了行踪,不过不知道他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态度好得诡异,还让她回来的时候路上小心。
打开门还来不及打招呼,就听到迹部景吾冷硬的声音:“拦住她,我马上过去!”然后他经过她,开门离去,甚至不曾看过她一眼。
她想都没想,跟了上去。
看到“羽田机场”四个字,她瞬间领悟他这样着急的原因。早已料到他会这样,但亲眼见到却不知为何,好像脖子被人扼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站在柱子后面,看着他拦下即将登机的女子,将她紧紧拥进怀中。两人本就相配,相拥的画面美好得如同童话。
接起响着的电话,忍足侑士遗憾地说今天家里有事不能过来给她过生日,让她享受跟迹部景吾的二人世界。她握着电话麻木地说谢谢。
那天很多在机场的人都看到一个少女,倚着柱子,泪流满面。
28
2011年2月3日,迹部景礼涉嫌侵吞公款以及蓄意谋杀被捕。迹部景吾回归迹部家,暂掌大权。一开始有不少人并不看到这位年轻的掌权人,不过迹部景吾凭借其过人的能力和强硬的手段让所有人看到了冰帝之王不管在哪里都是屹立于世界顶峰的王者。日本股市在经过短暂的动荡之后恢复了平稳,迹部财团亦在迹部景吾的率领下回复到迹部景雄时期的运行模式。
“井上同学,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耳边无奈的声音拉回井上里的思绪,她抱歉地笑笑道:“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菜菜子关切道:“井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身体不舒服?我看你最近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菜菜子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以往的井上梨是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姑娘,就算是被忍足后援会的人盯上也从没露出过负面的情绪,整天笑眯眯的,像是永远都没什么烦恼。可是最近她的笑容少了,虽然不至于整天苦着张脸,但表情总是淡淡的。而且经常发呆,不自觉的,眉宇间就会露出些许忧伤。以前的井上梨就像一张白纸,天真快乐,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可是现在的她似乎被生生涂上了忧郁的颜色。
井上梨露出一个吃了苦瓜般的表情:“班长大人,你一天到晚让我说‘主人您好’、‘主人您回来了’、‘主人我愿意为您服务’,我精神状态当然不好了,这是□祼的精神摧残啊!”
水野菜菜子见她故意转移话题,也不再逼她,挑眉道:“是不是真的这么惨啊?那要不然这样好了,今天休息,你不用参加礼仪训练了。”
井上梨一脸怀疑地看着她:“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呢,有一件小事要交给你去办。”
井上梨就知道这世界上没那么好的事,不过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如果要办的这件事真的很小呢她倒是不介意去办一办。
“什么事?”
“拿着这个场地申请表去学生会盖章。”菜菜子将一张表格拍在桌上。
听到“学生会”三个字,井上梨的表情就有点僵硬,想了很久之后,她低声问:“场地不是每个班级都有吗?还要申请?”学生会早就将学园祭上每个班级的场地安排公布出来了,她记得二年B组被安排在宿舍旁边。
“我们那个位置根本没有人会去的,所以我想申请金三角那个黄金地段咯。”所谓“金三角”是学校三条主干道的交界处,是平时最热闹的地方。
“这么重要的事还是班长您自己去吧,我怕搞砸了对不起人民群众。”
菜菜子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吗?”
井上梨:“我不想知道。”
“你跟忍足关系那么好,让他给我们走个后门呗……”
井上梨永远都拗不过这位耐心十足的班长,最后只能点头答应,虽然她也知道,这个后门估计是走不了的。迹部景吾信任朋友并且护短,但是并非没有原则,在公事方面从不让下面的人乱来。忍足虽然温文尔雅,整天一副“只要是美女什么都好说”的样子,但从不滥用手中的权利,所以迹部景吾才放心让他留在学生会。
井上梨站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外深呼吸了三分钟才终于伸手敲门。
门内传出温婉的女声:“请进。”
井上梨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毅然推门而入。
耳边随即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你这种英勇就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这里有这么可怕吗?”
井上梨环顾四周,并未发现那人的身影,轻舒了一口气,才又自然地笑道:“如此神圣之地,非吾等小民可以踏足,故紧张万分。”
忍足侑士轻笑着揉揉她的头发:“第一次见你来学生会,有什么事吗?”
井上梨扬扬手中的场地申请表:“受班长之命,不惜任何代价都要申请金三角到的使用权。”
忍足挑眉:“潜规则?”
井上梨无奈地耸肩。
“不过这事儿我也是有心无力。”说着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不如让迹部潜你吧。”
井上梨恍若未闻,将申请表放在学生会会长的桌上,低声道:“我把表留下,等他回来你跟他说一下,有结果了再通知我吧。”
忍足侑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沉下了嘴角。
“你跟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看起来不像外界传说中的情侣嘛。”刚刚一直被忽视的小田切兰一脸八卦地看着他。
忍足侑士睨了她一眼,眼中重新盛满笑意:“什么关系呢?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小田切兰撇嘴:“不愿意说就算了。”忽然眼睛一亮,“会长大人您回来了?”
迹部景吾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在专属的位置上坐下:“把学园祭的策划书拿过来。”
小田切指指他的桌子:“一直在那儿呢。”
迹部一低头,见桌上多了张申请表,快速地扫了一遍,随手拿起来揉成团:“通知下去,金三角不接受申请。”
忍足侑士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是二年B组的申请表,小梨拿来的。”
迹部景吾动作一顿,最后还是将它扔进垃圾桶里:“到时候金三角会有活动,不能让他们用。小田切你去将可以申请的场地列出来公布出去。”
“哪些是可以申请的?”
“自己去看策划书,哪些地方闲置就可以申请,这都要本大爷教?”
小田切缩了缩脖子,小声应道:“知道了。”然后朝忍足露出一个哭脸,无声道:圣上今日心情不佳。
忍足侑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耸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迹部景吾将两人的交流看在眼里,沉声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田切抱头鼠窜:“没了没了,会长大人我立刻去做事。”
29
井上梨走到校门口才记起来毛利惠子让她等她一块儿走,打电话过去一问却被告知她现在正在做苦力。学园祭的三天里,学生会要在金三角举办一个“校园十大歌手”比赛,布置舞台的人手不够,毛利惠子被学生会的学姐拉去帮忙,估计短时间内是走不了了。井上梨想了下自己回去也没什么事,就决定过去看看,说不定可以帮上什么忙。
一到金三角井上梨就听到毛利惠子愤怒的声音:“网球部正选就了不起吗?一句‘要训练’就可以在犯了错误后一走了之吗?”
井上梨举目望去,毛利惠子正跟一位带着帽子的少年对峙。旁边有不少学生正在劝她,不过都被她忽视。那少年虽然依旧是一副很拽的样子,不过脸上已经满是尴尬之色。井上梨找了位显然已经看戏看了很久的同学询问刚才发生的事,原来那位名叫宍户亮的网球部正选在经过时不小心把毛利惠子好不容易做好的宣传板踩碎了,不过他似乎急着去参加社团训练,只道了歉就想离开,于是毛利惠子发飙了。
宍户亮凭着出色的外表以及球技,赢得了一大批追随者,毛利惠子这样当众让他难堪,已经有不少女生面露怒色。井上梨知道再这样下去吃亏的肯定是惠子,忙上前打圆场。
“惠子,宣传板坏了再做一块就是了,我跟你一块儿做,很快就能做好的。宍户学长,今天惠子心情不太好,你别太放在心上。部活快开始了吧?您快过去吧,迟到就不好了。”
毛利惠子“哼”了一声。
宍户亮看了看地上的宣传板,刚想说话,却听后面传来一道声音:“聚在这里干什么?都没事做吗?啊嗯?”
众人见冰帝之王发怒,忙作鸟兽散。
迹部景吾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井上梨身上稍作停留后随即滑开,落在宍户亮身上:“发生什么事?”
宍户亮低头道:“我不小心把宣传板踩坏了,部长,今天的部活我要请假。”
迹部景吾颔首道:“本大爷批准了,需要本大爷帮忙吗?”
井上梨跟毛利惠子都没想到宍户亮会放弃部活而来帮忙重做宣传板,更没想到迹部景吾竟然也来凑一脚。迹部景吾没干过手工活,但他在艺术方面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宣传板需要足够醒目以吸引眼球,正好迹部可以一展所长。不过光是“冰帝之王亲手所绘”这个噱头也足以吸引眼球了。
其实宣传板早已设计好了,完全可以按照原来的做,不过想当然尔,迹部大爷是不会跟着别人走的。
“井上梨,水彩在哪里?”
井上梨被冷不丁地一问,有些反应不过来,顺口就接道:“不知道,自己找。”
类似的对话在之前一起住的日子里进行了无数次,所以两人不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在别人听来却是大大的不同寻常。迹部景吾何时记过不相干人的名字?喊她却喊得这么自然,似乎已经叫过无数次,而毛利惠子却从不知道井上梨跟迹部景吾有过哪怕一点点的接触。还有井上梨的回答也很有问题。哪个人敢这样跟冰帝之王讲话?而迹部景吾竟然毫无反应,似乎习以为常的样子。
看到其他两人怪异的眼神,井上梨奇怪道:“怎么了?”
毛利惠子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可能是巧合,井上梨跟迹部景吾?这是八辈子都不可能连在一起的人吧?于是摇头道:“没事。”
不过宍户亮就比较直接了:“你们两个认识吗?”
井上梨神色一僵,随即扯出一抹笑容道:“当然认识,冰帝有不认识迹部景吾的吗?”
不习惯八卦的少年就这样被搪塞过去了。
迹部景吾皱眉:“我说,没有水彩吗?”
毛利惠子把散在周围的袋子翻了一遍,无奈道:“好像没有。”
迹部景吾:“去买。”
毛利惠子扁扁嘴,站起来:“哦。小梨,我们去买。”
迹部景吾看了她一眼说:“宍户,你陪她去。”
宍户亮立即站起来:“是,部长。”
被迫独自面对迹部景吾的井上梨装出一副正在认真工作的样子,头低得恨不得埋到胸膛里去。
过了很久,迹部景吾终于开口:“井上梨,你对本大爷有什么不满?嗯?”
井上梨低着头小声道:“没有。”
迹部景吾说:“抬起头来。”
井上梨依言抬头,却在接触到他的视线的瞬间撇开了眼。
迹部景吾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那天我不告而别是我的错,但是你也不用生这么久的气吧?”那天他追去机场,然后与迹部美奈一同回了迹部家,之后忙于处理迹部景礼以及他不在期间公司以及家族的事,一直到两个星期后他才有空联系井上梨。那天本想帮她庆祝生日,结果不告而别,他也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对,但是按井上梨的性格应该不会太放在心上才是。只是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接他电话,在学校遇见竟然还装作毫不相识的样子。换做别人,迹部景吾早将她列入黑名单了,不过因为这人是井上梨,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恼火,反而在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井上梨抿了抿嘴角,轻声道:“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之前的事没有让所有人都知道的必要。”见他要反驳,又补充道,“你封锁自己曾经离开迹部家的消息,如果被别人知道你曾经做在我家,你要如何解释?而且,对于我来说,‘迹部景吾曾住在我家’这件事除了可以炫耀之外,还可以带来什么好处呢?”
迹部景吾突然说不出话来。井上梨这个人很矛盾,她看似单纯,对一些事一知半解,但聪明并且敏感。她把很多事都看得很透彻。就如同一汪清澈的潭水,毫无杂质,所以可以照出这个世界最本质的东西。
是的,不少女生以与迹部景吾有一点儿关系为荣,即使只是一个擦肩也要炫耀很久,更不要说那么亲密的关系了,但是如果被人知道两人曾经住在一起,恐怕就不是被羡慕这么简单了。相比网球部其他成员的后援团,迹部后援团管理更加严格有序,但是人数却也更加庞大且具备更大的杀伤力。虽然迹部景吾可以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之下,但是他无法保证毫无疏漏。而且他即将毕业,剩下的一年她要如何应对?
见他默认她的话,井上梨默默地垂下了眼眸。其实她不是没有虚荣心,也并不惧怕迹部后援团。她怕的,是与他继续那样相处下去的自己会越走越痛。
30
在所有冰帝学生的热切期盼下,学园祭如期而至。往日冷清的校道一下子热闹起来,同学们换下千篇一律的校服,换上了千奇百怪的服装,五彩缤纷的简易建筑拔地而起,到处洋溢着绚烂青春的气息。
上午九点整,所有人涌向大礼堂参加学园祭开幕典礼。
大礼堂里并未做过多的装饰,只用彩色的灯光营造出璀璨华丽的氛围。
而这一切都比不上台上那人的无上光芒。
“本大爷在这里发誓,冰帝的学园祭,绝对让你永生难忘!It is a perfect party! Hāve good time, everyone!”
一个响指过后,是几乎掀翻屋顶的欢呼声。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像迹部景吾这样自信嚣张却偏偏一呼百应?
井上梨站在角落里,目光穿过汹涌的人群,落在那个似乎永远闪着耀眼光芒的王者身上。就是这个人,她曾经为这个人包扎过伤口,煮过饺子,也曾坐在他身边喝咖啡,甚至枕着他的腿睡去。他们吵过架,也曾冷战。他知道她的秘密,她也知道他的心伤。他喊她井上梨,她喊他迹部景吾。但是就是这个人,现在站在高处,享受所有人的膜拜,而她,再也不能站在他的身边。
有时候井上梨会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还有谁会帮她记得,她与这个人的曾经?
“小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水野菜菜子在走神的人面前挥了挥手掌。
井上梨垂下头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水野菜菜子撇嘴,明明一副要哭出来了的样子。
“这里差不多快结束了,我们先出去吧,免得等会儿被堵在里面。”说着井上梨已经径自往门口走了。菜菜子只能无奈地跟着走了。其实平时井上梨身边的人应该是毛利惠子,不过惠子最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经常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菜菜子便自动担当起护花使者的重任,跟在井上梨身边生怕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的姑娘出什么事。
菜菜子见井上梨出了大礼堂一路不停地走,小声问:“小梨啊,你想去哪里?”
井上梨道:“去我们的咖啡屋啊,不是快到营业时间了吗?”
菜菜子:“……可是,你走的是反方向。”
井上梨:“我只是想试试地球到底是不是圆的。”
菜菜子:“……”
菜菜子不得不承认,拉井上梨入伙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因为在她认识的人种绝没有人比井上梨更适合穿女仆装。
在冰帝,多的是或高贵优雅或风情万种的大小姐,反倒是井上梨这种清粥小菜极其稀缺。井上梨的五官柔和,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浅栗色的发丝柔顺地垂在瘦弱的肩头,叫人一见就产生一种保护欲。一身女仆装更让她显得温顺可人。仅仅只是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就吸引了不少人进来,乐得菜菜子不住微笑。
水野菜菜子:“小梨,过了今天你绝对会成为宅男心中的女神,你觉得呢?”
井上梨干脆道:“我不觉得!”
菜菜子谄媚地笑:“别这样嘛,来,笑一笑,会有更多人来光顾我们的。”
井上梨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班长,我腿疼。”
“啊?这样?”菜菜子拧着眉考虑了一下,“那我们去里面坐一下吧。”
井上梨如蒙大赦,刚一转身却感到肩膀被人勾住,随即耳边响起戏谑的声音:“呦,这是哪家的美女呦。”
井上梨挣扎了一下,无果,也就随他去了:“忍足学长,虽然你的色狼本质早已暴露无遗,但光天化日之下还是收敛一下吧。”
忍足侑士继续扮流氓:“我是顾客,小梨你这时候应该说‘主人,欢迎回来’。”
水野菜菜子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忍足学长,我们小梨卖艺不卖身,想喝东西请跟我来。”
忍足侑士不甚在意地将手收进裤带中,微笑道:“水野同学,之前难道不是你让小梨来让我潜规则的吗?”
水野菜菜子理直气壮道:“那不是没潜成功吗?我们可没拿到金三角那个地段。”
忍足侑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以为你们能占有现在这么好的位置是谁的功劳?”
菜菜子词穷。最终虽然没拿到金三角那个位置,不过学生会给他们的地段也是在校园的主干道上,她自认没这个能力得到特殊照顾,那就只能是忍足侑士看在井上梨的面子上给他们谋的福利了。
忍足欣赏了一会儿她的表情,才慢慢道:“唔,是谁的功劳呢?当然是我们的会长大人咯……我可不会做滥用私权的事。”
水野菜菜子:“……”
忍足继续说,不过却是对着井上梨:“网球部的其他人马上就会过来了,要道谢的话要抓紧机会呦。”
井上梨避开了他的目光。
看她这样子,忍足侑士拧起了眉:“小梨,你们到底怎么……”忍足侑士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住一起的时候还很和谐,怎么迹部一回迹部家两人就变得好像素不相识的样子?并且他明显感觉到井上梨在躲避迹部,有的时候甚至连他都一并避开。他知道迹部景吾离开井上梨家算是不告而别,但是按井上梨的性格不该这么小气才是。
井上梨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道:“我只是,怕我承受不起。”她的语速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经过斟酌和挣扎,任谁都感受得到其中的艰难。
忍足侑士心思玲珑透彻,仅仅是一句话就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原本对爱情毫无所知所以快乐无畏的井上梨,最终还是一头栽了下去。忧伤开始从她眼角蔓延,带走她曾经的天真快乐。
而依旧在另一段感情里挣扎的迹部景吾却一无所知地伤害着她。
是的,对于现在的井上梨来说,迹部景吾的存在,仅仅只是存在,就已经是一种伤害。
31
冰帝的学园祭面向的并非只有冰帝学园的学生,与冰帝关系良好的学校以及社会团体、个人都会受到邀请。也正因为如此,人员十分庞杂,难免有低素质的人渣滋事。
女仆咖啡屋地理位置优越,又以美色为噱头,可人络绎不绝。才过了一上午井上梨就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小梨,第20桌,抹茶蛋糕和卡布基诺。”
“嗨嗨。”
“主人,您的抹茶蛋糕和卡布基诺,请慢用。”井上梨重复念了一上午的台词后躬身准备退开,不想却被扣住了手腕。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对面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考究的西装,头发向后梳起,露出油光发亮的额头。
井上梨皱眉:“先生,请自重。”
男子自然不理会她的话,手上一用力,便让井上梨跌进了他怀里。
附近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不少热血的少年已经面露不满,刚准备英雄救美,却在看到出现的身影时齐齐停住了脚步。
“冰帝什么时候变成菜市场了?怎么什么大叔大婶都能进来?啊嗯?”
华丽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声音一撞进耳膜井上梨就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道扯了起来,随即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井上梨,你以前不是很剽悍的吗?现在怎么遇到这种事都不知道反抗了?”她可是连他迹部景吾都敢吼的井上梨,现在怎么会跟只小绵羊似的任人欺侮?
井上梨一太头便看到了迹部景吾尖尖的下巴和修长白皙的脖颈,当下便感到血压有些飙高:“你先放开我吧,我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迹部景吾看她捂着撞疼的鼻子眼泪汪汪的样子,怒气就莫名其妙消散。他哼了声,放开了手。
被小辈出言嘲讽,自觉被侮辱的男子见两人完全忽视他,不由大声道:“你们可知我是谁?我手中可是握有冰帝10%的股份!”
迹部景吾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然后随手指了两个男生道:“你们两个,把这个人轰出冰帝。”
两人早就想出手,如今正好如意,兴奋的对望一眼,上前架起犹自叫嚣的男子。
男子尤不甘心道:“迹部景吾,你真以为冰帝是你家的吗?”
迹部景吾终于看向他,却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宛若一个帝王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罪人:“冰帝不是我家的,但是在这里,本大爷说了算。”
嚣张至极的言论,由他说来却如此理所当然。有些人天生便是王者,无关身份背景地位。
十分钟后,迹部景吾看着仍伸长了脖子不肯离去的人,沉声道:“还有什么事吗?”
不少人依依不舍地离去,也有些厚脸皮的人一本正经地坐下来,一副“我不是来看戏的,只是来喝咖啡的”的样子。其实她们的想法可以理解,这里刚刚上演了一幕英雄救美的戏码,这英雄还是迹部景吾,现在男女主角都还没离去,他们怎么舍得离去?
迹部景吾一把扯住正欲默默躲进工作室的井上梨的衣领,黑着一张脸道:“本大爷有话跟你说。”走了两步,回头说,“敢跟过来你们就死定了!”
井上梨看着沉着脸但一直没有开口的迹部景吾,挣扎了很久还是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迹部景吾似乎是考虑了很久,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我想过了,你之前说的都是屁话。我对外封锁曾经离开迹部家的消息不过是为了减少一些麻烦,不过这无关紧要,就算被别人知道了,我也能摆平。我以前以为你是担心后援团会找你麻烦,不过你跟忍足一起的时候却从未避讳过,所以这根本不是问题。我可以不提我们曾住在一起的事,你也不要再做那些让我不高兴的事。”
井上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双眼,他的眸色深蓝中带着银光,就像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而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过了很久,她听到自己轻到几乎散在风里的声音:“好。”
迹部景吾没想到谈话进行得这么顺利,不由心情大好,顺手揽过她的肩膀道:“走,本大爷请你吃饭。”
井上梨眼疾手快地抱住树干:“你疯了?我还不想死得这么快!”
迹部景吾皱眉:“又怎么了?刚刚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井上梨大声反驳:“说好什么了?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去吃饭了?”
迹部景吾怒:“你……”
两人对峙了十分钟,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模糊的争吵声。井上梨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朝迹部景吾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朝声音来源处走去。
迹部景吾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虽然被树干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但并不难认出争吵之人——毛利惠子与三井希。三井希是宍户亮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宍户亮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唯独对她和颜悦色。
毛利惠子:“三井希,你不要逼人太甚!这件事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三井希冷笑:“毛利惠子,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就你这个样子也配喜欢阿亮?阿亮身边的位置是我的,你如果还执迷不悟,我不介意让你吃点苦头。”
毛利惠子气得浑身发抖。
“太过分了!”井上梨刚想冲出去却被迹部景吾拉住了手腕。
“干嘛?!”井上梨面色不善。
迹部景吾示意她注意音量,然后低声道:“宍户来了。”
井上梨抬眼一看,果然见宍户亮一脸愤怒地从树后走出来。
三井希大惊失色,毛利惠子却是神色淡然,仿佛早已料到。
“小希,之前我听说你欺负那些女生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
“阿亮,你听我解释……”
目睹好友在感情之争中大获全胜,井上梨难得慷慨地请客吃饭。
“干得漂亮!其实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仗着是宍户学长的朋友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毛利惠子看了她一眼,眼中毫无欣喜。井上梨看她这个样子,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喜欢宍户学长?”不应该呀?之前见两个人根本没那个意思嘛。
毛利惠子道:“你也觉得我不自量力是吗?”
“怎么会?”井上梨不敢苟同地看着她,“被我们惠子喜欢是他的荣幸呢。”
毛利惠子想了很久,豁然开朗:“也是,又不是喜欢迹部学长,我哪点配不起他宍户亮?”
井上梨:“……”
走出自我否定的泥沼之后,毛利惠子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一脸兴奋地拉着井上梨说:“你也支持我追他对不对?下个星期网球部合宿,我们申请随行吧!”
井上梨:“……”
32
调戏事件后水野菜菜子为了表达对井上梨最诚挚的慰问,准许她可以放一晚上的假,去学园祭到处逛逛。井上梨虽说也没觉得自己遭受了多大的损失,不过便宜不占白不占,再说冰帝学园祭的一些必玩项目她都还没玩过,有机会自然是要去玩一下的。
正好毛利惠子之前一直纠结于宍户亮的事而一直闷在教室里没怎么玩过,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携手闯荡学园祭。
捞鱼闯鬼屋什么的那是必须玩的。井上梨捞破了五个网仍是没捞到一条鱼,见旁边的一个男生却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捞了一袋鱼,不由有些气闷。
“学长,我可不可以用他那个网?”
摆摊的学长看了她一眼,道:“所有的网都是一样的,自己便秘别怨地球引力小。”
井上梨囧。
却听身旁的男生轻笑一声,随即便有一个网递到了她手边:“给你。”
井上梨尴尬地接过,随手往水中一捞,破了。
身旁传来毛利惠子憋笑的声音:“果然自己便秘怨不得地球引力小。”
井上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井上梨是个胆小的人,她这辈子只看过一部完整的不太恐怖的恐怖片。在做了近二十分的心里暗示之后终于毅然踏进了鬼屋。
十分钟后。
“你让我喘口气成不,亲?”整个人被抱住,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的毛利惠子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
井上梨充耳未闻,继续惊声尖叫:“啊……好可怕啊……不要过来!!!”
毛利惠子扶额:“可怕什么?麻烦你睁开眼看看好不好?”
井上梨的眼睛小小地睁开一条缝,看了半晌,问道:“这里是?”
毛利惠子:“……入口。”
井上梨:“咦?”
终于看不下去的工作人员礼貌道:“两位同学,后面还有同学在等待,如果真的害怕的话可以跟后面的人一起走。”
井上梨立刻点头:“好啊好啊。”
毛利惠子默默地撇开脸。
“咦,是你!”井上梨见被引进来的竟是刚刚在捞鱼的地方碰到的男生,不由惊讶。
男生微笑:“又见面了,请多多关照。”
井上梨这才发现眼前的男生长得很不错,虽然不像迹部景吾那样光芒四射,但是五官柔和秀雅,微笑的样子让人想起童话里洁白的云朵和流淌的小溪。
跟好看的人打交道总让人心情愉悦,井上梨笑眯眯道:“多多关照。不过你的鱼呢?”之前明明见他捞了一袋鱼,怎么现在手上却是空着的?
“送人了。”
她捞了这么久一条都没捞到,他捞了那么多却随随便便送人,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井上梨郁闷。
仿佛是看出她的不甘心,男生温言道:“下次有机会我教你一些捞鱼的诀窍,保证你以后无往不利。”
“好啊好啊。”
“我说,如果我们再不走,工作人员就要赶人了。”毛利惠子见两人都长聊的趋势,不得不出声提醒。
身边多了个男生,井上梨的胆子也大了一些,不过还是被装成鬼怪的工作人员追得上蹿下跳。
三人花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把鬼屋走完。出来之后一合计,发现都要去金三角看“校园十大歌手”比赛,于是同行。
冰帝的“校园十大歌手”比赛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很多人凭借此比赛成为校园的明星,受众人追捧。
三人到达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舞台周围早已围满了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最里层。冰帝很重视这个比赛,所以学生会拨钱拨得毫不吝啬,所以舞台以及灯光效果都是符合冰帝水准的华丽炫目。舞台上的女生穿着一袭火红色晚礼服,深情演唱,打动了不少人。
“这姑娘真不错。”井上梨感叹。
“应该可以得个第九名。”身旁的人随口接话。
井上梨不信:“我看怎么着都有前三。”
男生并不与她争辩,只微笑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此时突然有人“咦”了一声,然后指着那男生道:“您是小池学长?”
小池浅秀微露讶异:“竟然还有人认得我。”
附近不少人都认出了他,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工作人员注意到这边的状况,过来询问,在听到小池浅秀这个名字时面露惊讶之色,然后跑回去对主持人说了几句话。
此时正巧到了中场互动环节,主持人面带笑容的走过来:“没想到今天小池学长竟然在场,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大家说要不要请学长为我们献唱一曲?”
台下立刻有人应和:“必须的!”
“小池学长,来一首!”
“来一首!”
“来一首……”
所有人都开始起哄,虽然有不少的人其实还不知道这位小池学长到底是什么人。
小池浅秀似乎并不擅长拒绝别人,推辞了两次之后便大大方方地上了台。
“哎。”井上梨用手肘碰碰毛利惠子,“这个小池学长很有名?”
毛利惠子想了想说:“我听学姐提过这个名字,他比我们高三届,曾拿到冰帝‘十大歌手’三连冠,是当时所有冰帝人的偶像。”
井上梨由衷感叹:“好厉害!”
小池浅秀的声音与他的人一样清透温润。他就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独自站在舞台上,唱着一首慢节奏的歌,却让人深深沉醉。
那一刻,井上梨瞬间明白为什么他说那个女生只能得个第九名了。
一曲终了,台下爆发出震耳的掌声。小池浅秀却似乎并未被观众的热情所感染,他朝着台下浅浅躬身,然后浅笑着退场。
“不好意思,没想到会被认出来,没吓到你们吧?”小池浅秀抱歉道。
井上梨觉得小池浅秀简直就是她理想中的学长形象。即会捞鱼又会唱歌,对人温文尔雅完全没有一点架子,简直是完美!
为了再偶像面前维持良好的形象,井上梨一改散漫的姿态,立正站好:“怎么会?能跟这么厉害的学长认识是我们的荣幸。”
小池轻笑:“不用这样,虽然我年纪是大了点儿,不过还是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
33
纵使已经过了那么多天,迹部美奈依旧无法相信自己又回到了这里。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与迹部景吾一起。而不过是一念之差,让所有的幸福轰然倒塌。多少次在夜里惊醒,因为梦到他一步步离去的背影。那种恐惧比之十年之前猝然失去父亲,成为流浪街头的孤儿更加让她难以承受。
那天在机场见到他,她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因为她那么了解迹部景吾这个人,他绝不容许背叛,纵使这会让他自己痛不欲生。但是他来了。他说:“迹部美奈,留下来。”仅凭这一句话,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挣扎。
“小姐,早餐已经备好。”管家恭谨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美奈微笑着颔首:“我马上下午。”
管家躬身后离去,美奈轻轻扯开窗帘,阳光争先恐后地闯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黑夜过去,光明来了,她想。
迹部美奈换了衣服下楼,见迹部景吾已坐在餐桌旁看报纸。他穿着浅色的毛衣,黑色的裤子包裹着笔直修长的双腿。简单的居家服收敛了他一身逼人的华丽,显出一种优雅与清贵。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提醒自己别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然后微笑着开口:“这么早?”
迹部景吾正巧看完报纸,随手将其叠好放在手旁,然后抬头道:“嗯,等一下要去学校。”他的表情很淡,没有了以往的包容与宠溺,但同样不见任何憎恶或是仇恨。美奈突然感到不知所措。
他带她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样的姿态。她不知道他是否还恨她,或是,爱她。一直到在机场见到他的那一刻她都确信迹部景吾是爱她的。迹部景吾这个人,不轻易付出感情,但一旦认可某人便永远也不会改变。只要他还爱她,纵使无法在一起,纵使远在天涯,她也不会绝望。但是现在,她忽然无法肯定,这样冷漠的他,是否还是爱着她的那个他?
“怎么了?”迹部景吾见她站在那里发呆,皱眉道,“吃早饭吧,不是说今天要出去吗?”
她敛起满目的无措,依言坐下来,轻声道:“我想去看看冰帝的学园祭。”
迹部景吾点头道:“下午让李叔送你过去吧。”
她抿了抿唇:“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过去?”
他说:“我会很忙,可能顾不上你。你晚点过来,我让岳人他们陪你。”
她眼中期待的光芒渐渐黯淡。
“傍晚气温低,你出来的时候记得多加件衣服。”迹部景吾站起身来,“我先走了。”
“景吾。”她急急地唤住他。
他脚步微顿。
“为什么原谅我了?”这个问题她一直放在心中,每每想问却始终没有勇气。她多怕他说出“我并没有原谅你”或是“因为不爱所以不恨”这样的话来。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是她无法承受的。
看着她满是忐忑的眼眸,他说:“因为有人告诉我:恨,会让不幸延续。”
井上梨没想到小池浅秀竟真的跑来教她捞金鱼。那天她依旧在女仆咖啡屋出卖劳动力,突然见水野菜菜子一脸暧昧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她转身一看,容貌秀雅的男子正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井上梨认识不少容貌出色又爱笑的人,比如忍足侑士,比如幸村精市,但是他们的笑容背后潜藏着疏离,和善也不过是表象,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比谁都多。而小池浅秀却是真的温柔,他将自己最柔软的部分外化成一种气质,坦然地展示于人前。
井上梨喜欢跟他相处,跟他在一起不像面对迹部景吾那样时时感到压力,也不像面对忍足侑士那样时时担心被看穿。
他笑盈盈地问她:“小梨,捞鱼去不去?”
她立刻点头同意。
捞鱼摊摊主看着盆里越来越少的金鱼,面如菜色。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好不容易向学生会申请了这么块小地方想赚点外快,结果有个女生一脸凶狠地来捞鱼,本来一条都没捞到,后来在一旁边的男生的指导下一捞一个准。半个小时过去了,他的鱼缸已经见底了。
“同……同学,每人每次只能捞10次,你的机会已经用完了。”
女生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那我再给你100块咯。”
他恨不得抱着她的大腿求饶:“大姐,我上有老下有小,您给条活路吧……”
“好了,你也捞得够多了,别玩了。”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男生终于开口。
女生撇撇嘴,不情愿道:“谁让他上次说我便秘的。不过既然小池学长开口,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了。”
小池浅秀莞尔一笑。
摊主终于想起来这两人,不过他明明记得那个时候这两人应该是陌生人来着,怎么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报了仇之后的井上梨神清气爽地跟着小池浅秀瞎晃悠。今天是冰帝学院祭的最后一天,按照惯例,晚上十点整的时候会有焰火晚会。去年因为天气的缘故晚会被迫取消,所以井上梨只听说过晚会的盛况而并未亲眼见过。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就是普通的宴会而已。高中的学校生活比较枯燥一点,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大家难免会比较激动。”当井上梨询问曾参加过晚会的小池浅秀的感受时,他这样回答。
“这样子?”其实井上梨也不热衷于宴会之类的华丽但浮夸的活动,只是对于传说中的事情比较感兴趣,想去凑个热闹,也不枉在冰帝待了那么久。
小池浅秀看出她的想法,温言道:“我们可以过去看一下,如果觉得不好玩再回来就是了。”
井上梨立刻点头:“好啊好啊。”
宴会设在大礼堂,两人从现在的位置走过去需要走近半个小时的路程,两人慢慢散步过去,才走到一半就听到“嗖嗖”的声音以及周围的人的惊叹声。
井上梨抬头一看,五彩的焰火冲天而起,流光溢彩,整个夜空瞬间变得璀璨多姿。自己似乎进入了梦幻的时空隧道,分不清梦幻和现实。
这场烟火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每个人都停下脚步,抬头欣赏,每个人都露出惊叹的表情。
“好美!”井上梨由衷感叹。
“是啊,很美。”小池浅秀说。
“小梨。”悦耳的声音让井上梨的笑容出现了轻微的僵硬。她缓缓地转过身,看到了在烟火下相携而立的迹部景吾和迹部美奈。
34
井上梨觉得人心真是个多变的东西。不久前,她欣赏、羡慕也同情迹部美奈,为那两人坎坷的情路唏嘘不已。可现在,面对这两人,除了难受再也没有其他感觉。
“又见面了,最近过得好吗?”迹部美奈友善地问好。井上梨一直都知道她是个美丽的女子,简约却高雅的衣着,精致的容貌,优雅的举止,仅一眼就让人移不开视线。即使是站在迹部景吾身边也没有被掩去光芒,反而相得益彰。没有人怀疑迹部景吾身边的位置就是为她而留这个事实。
井上梨感到自己的眼睛似乎被什么刺中,痛得想要流泪,但是她却不动声色地敛下眼,微笑:“很好啊。”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仿若是察觉到井上梨的不自在,小池浅秀开口道:“迹部,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华丽。”
迹部景吾的神色有些淡漠:“啊嗯,小池学长你也没怎么变。”迹部景吾虽比小池浅秀低了两届,但他一进学校就坐上了学生会会长的位置,小池浅秀参加的最后一届“十佳歌手”就是他经手的,所以两人有些交情,不过也仅限于此。
像是没察觉到他态度的不妥,小池浅秀继续道:“我跟小梨正要去焰火晚会,你们也是吗?”
迹部景吾的视线从井上梨身上滑过,然后看向小池道:“嗯,今天就由本大爷做个东道主,两位跟我来吧。”
小池浅秀从善如流,拉着井上梨跟上他的脚步。
忍足侑士看见远远走来的四人组时感叹老天爷真爱开玩笑。他前几天就听说了小池浅秀出现在“十佳歌手”现场,又不知怎么跟井上梨相识的事。他之前与小池浅秀有过几次不太深入的交流,明白这是个魅力不输迹部景吾的人,虽然两人的风格完全不同,但是一个华丽骄矜,一个温润如玉。而相比高高在上的冰帝之王,或许可以触摸的白马王子更容易让人倾心。他不知道井上梨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跟小池浅秀相交,但是对于她来说,如果能放弃迹部景吾而喜欢上小池浅秀或许是一件好事。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四个人聚在一起,必然不是个令人愉快的情景。
“迹部,小梨,这里这里。”身旁的向日岳人兴奋地蹦跶。忍足侑士默默扶额,本来想装作没看到的,他真心不想掺和这破事儿。
井上梨本来打算到了之后就找个角落躲着的,结果向日岳人这么一叫,她怎么好调头走人?
“向日学长,忍足学长。”迹部美奈微笑地向两人打招呼。忍足侑士微笑着回礼,虽然他依旧无法认同她之前的行为,但是既然迹部景吾已经重新接受她,他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向日岳人则是随意地回了个笑容。虽然迹部美奈跟迹部景吾从小一起长大,跟他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但是她不常来学校,迹部也很少带她出席他们的聚会,所以交集其实并不多。在他眼里她不过是迹部的表妹,他的学妹而已。
一圈招呼打下来花去了不少时间,向日岳人又为小池浅秀的身份感叹了好一会儿,小池浅秀一直好脾气地回答他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井上梨趁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小池浅秀身上,一个人偷偷地溜去吃东西。
冰帝提供的食物都是高档货色,井上梨这个穷学生平时也舍不得买给自己吃,今天都是免费的,不吃白不吃,想到这儿,井上梨暂时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先吃了再说!
“就知道你在这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井上梨一口蛋糕卡在喉咙里,差点就这么去了。
“忍足侑士你能不能别再这么吓人了?”
忍足侑士看她涨得通红的笑脸,举起双手,无辜道:“我没想吓你的,真的。”
井上梨懒得跟他争辩,喝了口饮料继续吃。
忍足侑士被她的吃货精神打败,无奈道:“没人跟你抢,你可以慢慢吃,而且这种东西吃多了会不舒服的。”
井上梨说:“我马上就要走了,现在不吃就来不及了。”
忍足侑士笑:“不用这样吧,你做得这么明显迹部会察觉到的。”
井上梨白他一眼:“少在那里说风凉话,反正等下他们问起来你就帮我随便编个借口。”
忍足侑士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不再难为她,只半开玩笑道:“那小池学长这么办?你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
井上梨感觉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拿出纸巾擦擦手道:“他的性格那么好,走到哪里都受欢迎,比我吃得开多了。”
“小梨……”
井上梨眼皮一跳,一转头便看到毛利惠子灿烂的笑脸:“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毛利惠子是跟宍户亮一起来的,她这一喊其他人都注意到了这边,向日岳人已经一蹦一跳地过来跟宍户亮打咋呼了。
迹部景吾说:“演出快要开始了,大家先找位置坐下来吧。”
井上梨立刻道:“你们先去坐吧,我还没吃完。”
迹部景吾好笑地看着她:“你吃了那么多还没吃完?”
井上梨本来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吃了很多?不过想了想又算了
“拿过去吃吧,等一下灯光暗下来就不好走了。”小池浅秀将满满一盘巧克力蛋糕递给她,“这些应该够吃了吧?”
被彻底当成吃货的井上梨满脸尴尬,正想伸手去接,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
“不是不吃黑巧克力吗?先去坐,本大爷让人等会儿给你送过去。”说着伸手招来侍应生,低声吩咐了几句。
忍足侑士看着迹部景吾,露出深思的神色。
毛利惠子跟宍户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向日岳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茫然地挠挠脑袋。
小池浅秀看着迹部美奈煞白的脸色,目光微沉,神色莫辨。
井上梨感觉到全场似乎都寂静了下来,不敢去看其他人的表情,只胡乱应了声,然后匆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35
“已经是知道不吃黑巧克力的关系了吗?”毛利惠子盯着井上梨假装认真看表演的脸看了十分钟后终于幽幽地开口。
井上梨一脸呆滞地沉默了五分钟后说:“大概是我之前提过,他不小心记住了吧。”其实她也没有说谎,迹部景吾刚住进来那会儿问她家里有没有黑巧克力,她就顺口回答说自己不吃那玩意儿,之后两人也没再讨论这个问题,只是不知怎么的他就记住了。
毛利惠子翻白眼:“迹部景吾是那种随便记无关紧要的人的喜好的人吗?”
井上梨本来心里就乱,被她一问更加烦躁,沉着脸站起来:“反正就是这样,我先走了,你们玩吧。”
“喂……”
“怎么出来了?演出不好看吗?”
屹立于窗前的蓝发少年转过身来,扯扯嘴角回答:“你不也是吗?”
“我是出来找你的。”迹部景吾走到他身边,“我要小池浅秀的资料。”
忍足侑士看着他在紫色丝绒窗帘的映衬下更显华丽的侧脸,淡淡地开口:“迹部,小梨的事你还是不要Сhā手太多的好。”
迹部景吾皱眉:“为什么?”
忍足侑士说:“毕竟是毫不相干的人……”
迹部景吾面色不悦地打断他:“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本大爷欠了她人情,那个女人那么笨,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忍足侑士毫不留情道:“且不说小池学长你之前也接触过,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心里有数,就算他只是个陌生人,你也没理由用那种充满敌意的态度对他。你是怕小梨被骗还是已经潜意识地在排斥他们两个的来往?”
迹部景吾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忍足侑士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不要以后后悔今日的选择。”
迹部景吾说:“本大爷的字典里从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希望如此。”忍足侑士拿出手机按了一会儿说,“小池浅秀的资料我之前就有查过,他是小池家的养子,从小聪颖,品学兼优,能力突出,在家族中很受重视。其他具体的资料我已经传到你的邮箱,你自己去看吧。”
迹部景吾道了声谢,却见迹部美奈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轻声道:“景吾,我想回去了。”
迹部景吾下意识地往观众席看了一眼,发现原本坐在那里的井上梨已经不在了,于是点头:“走吧。”
忍足侑士退开一步,待他们经过时轻声在迹部景吾耳边说:“不要忘记你刚才说的话。”
迹部景吾脚步微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车内无人说话,司机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迹部景吾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迹部美奈看着他精致但淡漠的侧脸假装不经意地开口:“今年怎么没有邀请成田回来演奏?”
迹部景吾似乎还未从原先的思绪中抽身,慢了半拍才回答道:“他现在人在美国,没办法赶回来。”成田宗一郎十年前毕业于冰帝学园,现在已经是世界著名的小提琴家,前几年的焰火晚会都有邀请他回来演奏,今天迹部也有按惯例给他发去邀请函,不过那边回复说今年要在纽约办演奏会,没有办法赶回来。“好可惜。”迹部美奈轻声道,“去年的焰火晚会我们也是一起看,你说他的演奏已经近乎完美。你很少这么夸赞别人。”
“嗯。”
他冷淡的回应让她难堪,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已无话可说?她知道他并非故意让她难堪,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想心不在这里。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更加的难堪。从前那个眼中只有迹部美奈的迹部景吾,现在连与她说话都这样漫不经心。
“景吾。”她唤他的名字,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凄凉。
他终于看向她:“怎么了?”
她慢慢地向他俯过身子,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嘴唇。她闻到他身上特有的香水味,玫瑰一般华丽魅惑。
迹部景吾静静地坐着,看着她微闭的眼眸和轻轻颤动的睫毛,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眸。井上梨的脸很小,眼睛却很大,特别是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都喜欢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睡觉的时候眼睛会留一条小缝,看起来好像没睡一样,她很少化妆,但是睫毛浓密,像是画了眼线一样……
“景吾。”她靠在他身上,声音颤抖,“你,还爱我吗?”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她等不到答案时才说:“我不知道。”
迹部景吾的世界从来黑白分明,毫无模糊不清的部分。但是他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爱着她。十年了,他的身边只有一个迹部美奈。痛苦、快乐他都与她共享,每一次生日都与她一起度过,每一次旅行都记得为她准备一份礼物,她生病了在她身边守候,她升学、赢得钢琴演奏大赛,他为她庆祝,迹部美奈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长成他心头的一块肉,纵使是那样的背叛,他也舍不得把这块肉割舍掉。但是他现在忽然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爱?如果是,为什么他竟对她的亲吻无动于衷?为什么他竟然可以将目光放在别人身上而忽视了她的表情?
“停车。”他突然说,“送小姐回去,不用来接我了。”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迹部美奈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听到门铃声的时候井上梨刚刚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天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以“睡一觉所有的烦心事都会没有了”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上床睡觉的。谁知道刚躺下就听到该死的门铃声。
都快午夜十二点了,有谁会来敲门?
防范意识空前强烈的井上梨小心翼翼地从猫眼往外探了探,意外地看到了一头银紫色的头发。
迹部景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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