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连绵的群山，万佛山——燕子山——狼猫山……不高不矮地横亘在水城的南面，这让城里的暖风浊气无法外遁，同时也把城外的雨露春风挡了个严严实实。如果在小国寡民时代，这的确算得上一个优良的避风港。遥想当年的舜耕历山，那时该是怎样的土地肥沃风调雨顺，要不，舜帝他老人家怎么能会子民粮食双丰收——由一个一文不名的穷汉子，一下子变成了一国之君，并且让尧帝老头激动得发昏，竟然把两个女儿一块拱手相送？当然，风雨沧桑，当年的秀丽小城变成了如今的泱泱大城，事情就应该另当别论了。

真该感谢水城的有识之士的大胆设想——炸平南山，引风进城……这想象真是奇特丰富且伟大，但不知道能否落到实处。其实，实施与否倒也无关紧要了，眼前就有很现成的一点，可它让人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忐忑不安。每天的深夜，也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听吧，在水城的南部，一种隆隆的声音，似闷雷，似海啸，似从地心深处传出，你只要不是睡眠太深，一般都会被这声音惊醒。

正是隆冬季节，我儿子也就是三四岁的样子，那时候，我们全家住在四里山即现在的英雄山附近。

有一次他支棱着小耳朵，像只小老鼠似的，悄悄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告诉我：

“爸爸爸爸，你听。”

“听什么听，这么晚了，还不快睡你的觉。”

这时的我正想与妻子重温一下夫妻感情，本来被外面轰隆隆的炮声惊扰得安不下心来，这么晚了，又添上这小子不睡觉添乱。

“要下大雨了，我的小人书还在外面呢。”

“别胡说了，大冬天的，下什么大雨。”我训斥道。

“真的，你听，雷声有多响。”他不服气地嘟囔说。

这个不假，是有隆隆的轰鸣声，并且是从不远的地方传来。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傻儿子，你真是傻得可爱！那是放炮，是晚上人家偷偷地放炮炸山哩。”

“这——他们偷偷地放炮炸山­干­什么？”

“小孩子，不懂了吧！这是人家有本事的单位或个人劈山盖洋楼盖别墅。”

儿子一脸的愕然。“那——他们把山都炸完了，我爷爷星期天怎么爬山锻炼身体？”

“不错，嗯——这个问题提得不错。”我鼓励儿子说。

一般情况，只要儿子提出问题，不管对错，我都是予以表扬鼓励，我考虑这样能促进孩子对世界的认知能力。不过，啥事都有他的两面­性­，我忽然来了个灵感，说：“乖儿子，你想想，假使这洋楼这别墅形成了规模连成了片，也不一定不是好事哩，凡事有弊便有利不是？虽然南部的青山绿水将不复存在，南部的风景将成为梦境，可这遮风挡雨的南部群山也就不会再是水城的障碍了啊，当然，也更省去了人工炸平南山的大胆设想，以及随之而来的天价的费用。你就好好地想象一下那时的情景吧，”我边说边比画，“儿子你看——一座座大高楼代替了连绵不断的群山，一根根水泥电线杆代替了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木，一个个的停车场挤跑了蓬蓬勃勃的花草，一片片的小别墅替代了隋唐时期的陈旧的庙宇佛像……”我唾液四溅，越说越来劲，似乎刹不住的车，“说不定啊，这些还能改变咱水城的气候，水城的闷热，说不定啊，弄巧了还能把咱水城从全国四大火炉的名次中剔除出去呢！”“会不会把水城从火炉变成个大冰窖？”儿子忽然突发奇想地打端了我的思路。还真是，考虑问题竟然不如个吃屎的孩子，我暗自佩服儿子的周密与远见。“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不过，这些事情……嗨，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我安慰儿子说。

奇怪不奇怪，天马行空地想到这里，我身上竟有了种凉嗖嗖的感觉。刚才的郁闷湿热一点也没了踪影，额头上热腾腾的大汗也变成了冷涔涔的露珠。尽管身上舒服了许多，可心里的沉重感却一点也没有减轻，仍像有一块磨盘压在我的心头。我思绪万千，解放与自由的那摊子烂事像一条条小蛇，在我脑子里蹿来蹿去，我一个头绪也抓不住，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让人着急的是眼下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