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熙攘的紫运街出了怪事,商客们站在各家客栈、饭店门前,拍打叫门,里面却没人应声。整条街的买卖铺户全都关门上板,竟然没有一家开门迎客的。
客商们聚在街头议论纷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店铺都关着门?”“是呀,难道是歇业了?”“没听说过,不年不节的哪有饭馆客栈歇业的道理。再说,一家歇业也还罢了,怎么会整条街都歇业呀!”“说的也是,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呀?”“我哪知道。我瞧这情形不对,赶快报官吧!”
话音未落,街口传来一声呼喝:“司马大人到!”客商们赶忙两下分开,凉州司马在坊正、里长的引领下率衙役来到了紧运街。
司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家家店铺都打烊上板?”
坊正道:“说的就是呀,自今日辰时起,街上就没一家买卖下板开张,叫门也不应,小的觉着事情不对,这才上报了衙门。”
司马道:“这可真是怪哉!”他一指街旁的鸿运客栈,对手下三班衙捕道,“把门给我打开!”衙捕们高声答是,飞奔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店门砸开。司马快步走进店内。
只见店老板的尸身仰天躺倒在地,脸部伤口处挂着脓血。司马等人,一见此情,登时大惊:“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抬起头来,店内一片寂静,司马一声大喝,“店内有人吗?”
没有回答。
司马一挥手:“搜!”
他身后的衙捕们立刻四散开搜索,忽然,一名捕快喊道:“大人,您来看!”
司马循声快步走去。
一间客房的门大开着,两名伙计的尸身横卧在门前,屋里躺满了王家堡村民的尸身。每个人都是胸前腹部裂开血洞。屋内一片恶臭。
司马干呕了两声,急忙捂住了嘴。
这时,一名班头飞奔进来:“大人,后面的客房中还有活人。”
司马道:“走,去看看。”
几名客商躺在榻上,面色焦红,脸部伤口迸裂,已经奄奄一息。
司马快步走了进来,一见屋内的景象,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好,是瘟疫!马上禀告刺史大人!”
数十名凉州官吏在长史的率领下焦急地等待着。曾泰刚从二堂出来,众僚属一拥上前将曾泰围在中央。
长史道:“刺史大人,大事不好了!城南的温阳街、平正街、隆清街、上府街、县前街、农使街大大小小十数条街道爆发瘟疫,街上的买卖铺户居家住户全部发病,无一幸免!”
曾泰惊叫一声,连退数步:“怎么,城里也爆发了瘟疫?”
长史紧张地道:“大人,如果不赶快想办法,恐怕疫情便难以控制了!”
曾泰未及答话,凉州司马匆匆赶来回禀道:“大人,城北紫运街爆发瘟疫,街中鸿运客栈等十几家店铺中的老板、伙计和一部分客商死亡,其余人全部染病卧床,而今紫运街已成死街!”
曾泰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出来。
寂静。数十双焦虑的眼睛紧盯着刺史大人。
良久,曾泰猛地醒过味儿来,对长史道:“立刻下令,凉州刺史府衙下捕快人众、凉州城防营众军迅速封闭染疫街坊,绝不能让疫情继续扩大!”又转身对司马道,“立即封闭凉州所有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二人答应一声,匆匆离去。
曾泰对下属众僚道:“而今事态万分严峻,诸位要谨守各衙,安抚百姓,千万不可酿成民变。等黜置使大人回来再做道理想出!”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衙役高声喊喝:“刺史大人有令,客商入店,行人归家,街道封闭,任何人禁止行走!”
平阳街上人心惶惶,路人议论纷纷:“到底怎么回事呀,前两天封关,今儿个连街都要封。”“听南城传来的消息,说是城中闹瘟疫了!”“什么,瘟疫?我的妈呀,咱凉州怎么这么倒霉呀,地动刚过又闹瘟疫!”“别说了,赶快回家吧!”
一批约摸二十几个农民在一个高个子男人的带领下快步奔到翠红院大门前。门前的老鸨道:“快,快,马上就要封街了!”高个子点了点头,带着农民们进了院。
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城防营军士开进了街道。
老鸨一挥手对身旁的帮闲道:“关门,上板!”老鸨快步走了进来,最后一扇门板关闭了。
脚步声响,震位大护法小娟从后面走了出来道:“怎么样,都到齐了吗?”
老鸨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刚刚那批是最后一拨。总共六百宿主,已全部进入地道之中。”
小娟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微笑:“今天夜里,就要让凉州变成一座死城!”
凉州城内一片寂静,各条街道都有全副武装的衙役捕快和巡防营将士严密把守,空气在此刻似乎已经凝固了。
狄公道:“镇静,镇静,而今最需要的就是镇静。我要好好想想。元芳曾泰,我在正堂之中,除非紧急情况,否则,任何人都不要打扰!”
二人躬身答道:“是!”
黑暗中,一批批“死亡之神”腾空飞起,迅速在凉州上空集结,形成一片乌云般的黑色,在空中飞快地盘旋。转眼间,群体渐渐分散开来,向城中各个角落飞去。
堂中静悄悄的,书案上摆放着各种药学和医疗书籍,狄公坐在桌前边翻看边思索着。
李元芳和曾泰焦急地等候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桃飞奔而入。
李元芳道:“怎么了,小桃?”
小桃带着哭声喊道:“李将军、刺史大人,你们快去看看吧,狄春哥哥传上瘟病了!”
李元芳惊呼一声,飞步冲出门去。
狄春躺在榻上,面色焦红,身体不停地抽搐着。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李元芳、曾泰、小桃冲了进来。李元芳一把拉住狄春的手道:“狄春,怎么回事?”
狄春颤抖着道:“刚刚在院子里,我突然觉得……觉得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还没等、等我反应,它就扎在了我头上,我把它打飞了,可突然之间,头脑晕眩,就,就……”
李元芳道:“好了,你别再说话了,好好休息。”
狄春吃力地点了点头。
李元芳紧皱双眉道:“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厉害!难道会是红蝙蝠?可刺史府内怎么会有红蝙蝠……”
曾泰道:“元芳,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天夜里要出大事!”
话音未落,千牛卫军头沈韬飞奔进屋,焦急地喊道:“大将军,不好了!守卫刺史府的钦差卫队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倒下了一片。您快去看看吧!”
李元芳一惊,与曾泰对视一眼,冲出门去。
卫护后堂的千牛卫军士一个个躺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李元芳、曾泰、沈韬飞步奔来。沈韬道:“大将军,您看!”
李元芳和曾泰飞步赶了过去,仔细察看着卫士们的脸色,只见所有卫士都是脸色焦红,浑身抽动。
李元芳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沈韬道:“所有人立刻退进屋中,关闭房门!”
沈韬高声答是。
李元芳道:“曾兄,事情不妙,我们马上去见大人!”说着话,二人向正堂飞奔而去。
不远处的大树后,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他们,眼见二人奔正堂而去,此人也纵身而起,迅速跟上。
守卫南门的巡防营军官和士兵倒卧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箭楼内的军官们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一地。守卫各条街道的巡防营军士一片片倒卧在地。凉州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
一片死寂之中,传来了脚步声。四名黑衣护法飞奔而来,很快到了城门前,其中一人低声道:“动手!”
四人迅速起下门闩,推开了厚厚的城门。其中一人晃亮火折,朝远方不停地挥舞。
早已埋伏在城外长草中的数百名黑衣人在两位大护法的带领下迅速冲进城中。
大护法高声下令:“第一,二,三队,立刻占领各个衙口府第,收集官章府印,杀死所有官吏!第四、五、六、七队,把守各条大街的出入口!八、九、十、十一队,奔赴巡防营,解决尚未染病的军士!其余各队,随我突袭刺史府!”
众人大声答应,在各自队长的率领下向领命而去。
狄公在堂中缓缓踱步,静静地思考着。
“吱呀”一声堂门打开了,薇儿走了进来。
狄公抬起头,愣了一下道:“薇儿,有事吗?”
薇儿笑着点点头:“嗯。”
狄公道:“什么事,说吧。”
薇儿道:“狄大人,城中瘟疫流行,军民九死十伤,现在您想怎么办呢?”
狄公苦笑了一下:“你没看到,我正在想办法吗?”
薇儿笑着摇了摇头道:“已经晚了。”
狄公愣住了:“哦,这话是什么意思?”
薇儿望着狄公,略带嘲弄地道:“刺史府中如此安静,你这位神断没感到奇怪吗?”
狄公一惊,目光向窗外望去。
薇儿道:“别看了。我说过了,现在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已经太晚了。否则,我怎么会站在你面前。”
狄公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你、你是黑衣社的成员!”
薇儿笑了,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得意:“真聪明,只可惜晚了一点儿。我就是黑衣社的乾位大护法。”
狄公惊呆了,良久才道:“元芳和曾泰呢?”
薇儿道:“刚刚刺史府内出现了很多‘死亡之神’,你的管家狄春和大部分千牛卫都已身染瘟病。李元芳和曾泰想向你禀报,可是还没有走到堂前便中了我的暗器。”
狄公暗自惊诧,深吸了一口气道:“看来,府中的卫士都已经倒下了。”
薇儿笑着点了点头:“一点儿不错。”
狄公叹道:“你们可真是处心积虑呀。”
薇儿微笑道:“这是当然。黑衣社多年来潜藏砺爪,等的就是这一天!”
狄公问道:“你们想夺取凉州?”
薇儿道:“这个夺字用的不太恰当。凉州本来就是我们黑衣社的!当初是你们将凉州从我们手中夺走的!”
狄公轻轻摇了摇头道:“看来,我马上就要死了。”
薇儿道:“也不一定。这就要看黑衣大神的意思了,也许她需要留下你同我们合作。”
狄公道:“黑衣大神是谁?”
薇儿笑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这么好奇。”
狄公苦笑道:“可能是我多年断案养成的习惯吧,总是喜欢追根溯源,即使失败也不例外。至少我想要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薇儿点了点头道:“你会见到她的。”
狄公道:“王锴并不是你们黑衣社的成员吧?”
薇儿道:“当然不是。这些年来,他继承父业组建了一支队伍专门对付黑衣社,这令我们很头疼。感谢你,终于替我们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
狄公长叹一声道:“我一直有一点隐隐的怀疑,觉得我们针对归义伯府的行动似乎有人在暗中操纵。原来这个操纵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