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位于扬州以北,乃淮北地区的水陆枢纽。时值正午,街道上人烟辏集,两旁的商家店铺、酒馆旅店热闹非常。远远的,一辆布棚马车沿街驶来,车夫高声吆喝,车辕上坐着掌固季虎。
车棚的布帘掀开了,鲁吉英露出头来,看着街道上的繁华景象,脸上浮现起一丝笑意,对身旁的宁氏道:“贤妹,到了,这就是愚兄的治所——山阳县。”
宁氏也露出头来,四下观望着道:“好一派繁华气象。以小妹看,竟不输于神都洛阳。看起来,大哥着实是位好县令,竟将一个小小县城经管得这般有声有色。”
鲁吉英面有得意之色,说道:“多谢贤妹夸赞。咱老鲁别的不敢吹牛,要说起做这个一方父母官啊,那还真是颇有心得。”
宁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以小妹看,大哥自吹自擂也是颇有心得的。”
鲁吉英也笑了,他长出一口气道:“啊,终于回来了。哎,贤妹,你看,前面就是县衙。”
宁氏抬头向前望去,不远处的街道中央,一座衙门巍然耸立。
鲁吉英道:“这下好了,总算到家了。”
忽然,宁氏道:“大哥,你身为县令,却私离汛地跑到洛阳,算起来到今日已有二十多天,万一事情泄露如何对上官交代?”
鲁吉英的脸上露出一丝自信地微笑:“放心吧,对付他们我自有办法。”说着话,马车已来到县衙门前,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登时停了下来,掌固季虎跳下马车向衙内跑去。
布帘一掀,鲁吉英跳下车来,车夫拿过脚踏放在车下,鲁吉英将宁氏搀扶下来,笑道:“来,贤妹,看看愚兄的家……”
话音未落,县衙内脚步声响,掌固季虎领着县丞、县尉飞奔而出,三人神色非常惊慌。
鲁吉英赶忙迎上一步道:“怎么了?”
县丞赶忙道:“大人,扬州长史吴文登现在二堂!”
鲁吉英一惊,脱口道:“他怎么来了?”
县丞道:“卑职也不知道,吴大人微服到衙,似乎是冲着您来的!”
鲁吉英紧张地道:“他都说什么了?”
县丞道:“刚刚季虎进门之前,他正在训问卑职,您是不是私自离开了山阳。”
一旁的宁氏禁不住“啊”了一声。”
鲁吉英道:“你是怎样回答的?”
县丞道:“卑职对他说,县令大人并未离开,早晨我们还见过面,可能是有事出去了。”
鲁吉英道:“他是什么反应?”
县丞急道:“他冷笑了几声,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大人,谢天谢地,您回来得太是时候了。”
鲁吉英拍了拍县丞的肩膀,沉吟片刻道:“你马上回去,拖住吴文登,就说已经找到了我,马上回来。”
县丞点了点头,飞奔进衙。
鲁吉英对县尉道:“你去给我找一坛子酒来。”
县尉愣了:“找,找酒?”
鲁吉英笑道:“你没听错,就是让你去找酒,快去!”
县尉点了点头,飞奔迸衙。
宁氏紧张地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鲁吉英道:“贤妹不要惊慌,愚兄自有办法。”说着,对季虎轻声道:“你们将马车赶到后门,扶着夫人从后门进去。”
宁氏关切地问道:“你,你不要紧吧?”
鲁吉英笑道:“你就放心吧。”
吴文登坐在二堂的主榻上,脸色阴沉。县丞率一名仆役端着茶点走进堂中:“长史大人,请用些茶点吧。”
吴文登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怎么,还没有找到鲁县令?”
县丞赶忙道:“已经派人去了,想来马上就到。”
吴文登阴森森的冷笑道:“马上就到?本官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你每次进来都用这番话搪塞我,是何用意呀?”
县丞吃了一惊道:“卑职不敢搪塞长史大人,刚刚派出寻找鲁县令的衙役回报,说已经找到他了……”
吴文登逼问道:“人在何处?”
县丞答道:“马上就到。”
吴文登一声冷笑:“我看他是到不了了吧!”猛地,他一声厉喝,“说,鲁吉英究竟在哪儿?”
县丞吓得浑身一哆嗦:“请大人宁耐片刻。”
鲁吉英已换好官服,向二堂飞奔而来。县尉手托酒坛在门前等侯。鲁吉英气喘吁吁地跑到县尉身前,拿过酒坛,连灌了几大口道:“给我说说,最近县里发生什么事情没有?”
县尉忙道:“大人,前日夜间山阳下起了大暴雨……”
鲁吉英瞪了他一眼道:“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说暴雨干吗?”
县尉解释道:“您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
鲁吉英端起酒坛子又喝了两口道:“说,快说。”
县尉道:“暴雨过后,乌山北坡山崩,压倒了十几间民房。”
鲁吉英边喝酒边问:“伤人了吗?”
县尉道:“没有。”
鲁吉英道:“别净说这没用的,拣要紧的说。”
县尉想了想道:“哦,对了,日前刺史府移文,说江南道黜置使狄仁杰大人即将到达,要各衙官吏用心应对,不可滥言多事。”
鲁吉英放下酒坛:“哦,狄仁杰大人?”
县尉道:“正是。”
“砰”的一声,吴文登一掌重重拍在茶几上,猛地站起,对下站的县丞厉声喝道:“我把你个大胆的循吏,竟公然编造谎言瞒哄上官,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县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吴文登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鲁吉英擅离汛地,不知所踪,你以为本官真的不知!说,他到底去了哪里?今日,你实话实说还则罢了,否则,本官便当堂定你个欺瞒上官之罪!”
“砰”的一声堂门打开,鲁吉英一头撞了进来。
吴文登登时一愣。
鲁吉英踉跄两步,“扑通”跪倒,连连磕头,满嘴喷着酒气,大着舌头喊道:“卑职鲁吉英,不知上官驾到,有失迎迓,望乞恕罪!”
吴文登望着下跪的鲁吉英,只感到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吴文登赶忙掩住口鼻,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起来回话。”
鲁吉英赶忙站起身来:“谢长史大,大,大人!一说着,他打了个酒嗝,喷出一口恶浊的酒气。
吴文登皱了皱眉头道:“鲁县令,公值之时,你到哪里去了?”
鲁吉英嬉皮笑脸地道:“回大人,在衙内闲来无事,出去,吃,吃,吃了两杯水酒。”
吴文登厌恶地道:“看来,你又吃醉了!”
鲁吉英笑道:“没醉,没醉,只是微醺耳。”
吴文登怒道:“什么微醺,明明吃醉了!”
鲁吉英咧嘴笑道:“大人说我吃醉,卑职可是吃罪不起呀!”
吴文登望着他冷冷地道:“鲁县令,本官听闻,前些日子你曾离开治所,是到何处去了?”
鲁吉英一愣,晃了晃脑袋道:“离开治所?大,大人是说我?”
吴文英骂道:“废话,不是说你,难道是说我自己不成。”
鲁吉英一脸无辜地道:“我,我离开山阳?”
吴文登道:“正是。”
鲁吉英道:“离开山阳,那我去哪儿了?”
吴文登哼了一声道:“你问谁呀?难道自己去了哪里也不记得!”
鲁吉英连打了俩酒嗝道:“不知这,这话是谁对大人说起的,大人回去让他帮着卑职想一想,我去了哪里,怎么,卑职自己都不知道啊!”
吴文登反问道:“哦?鲁县令的意思是,你并没有离开过?”
鲁吉英醉醺醺地道:“大人明鉴。卑职离开山阳去哪儿呀?前些日子,我舅舅死了,表妹前来投亲,老家便再没有别的亲人,您说我还能去哪儿?这不,几日前卑职的表妹到了这里,卑职便在家呆了几天,没到衙门办事。”
吴文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吟道:“是这样。”
鲁吉英道:“怎么着,您不相信……”他转头对县丞道:“去,把我妹妹请到二堂,与长史大人见面。”
县丞答应着跑出门去。
吴文登观察着鲁吉英的表情,此时他的心里也没了底。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鲁县令,刺史府的移文收到了吧?”
鲁吉英打了个酒嗝道:“收到了,收到了。那两天卑职在家陪妹妹,县里的事儿都交给县丞了。”
吴文登道:“想必移文你已经看过了?”
鲁吉英道:“看过,那,那哪能不看呀?”
吴文登的日光死死地盯着他道:“移文上都说了什么?”
“移文上说,说……”他拍了拍脑门儿,努力思索着,“说……”
吴文登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鲁县令不是看过吗,移文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呀?”
鲁吉英假装回忆道:“说,这个,江南道黜置使仁狄杰大人马上到……”
吴文登“扑”的一声笑了出来:“什么仁狄杰,黜置使大人的官讳是上狄仁杰。”
鲁吉英打了个酒嗝笑道: “是,是,您看卑职这脑子。是,是上狄,下仁杰大人,说他老人家马上就到,要各衙做,做好准备,不要滥言多事。”
吴文登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脸色略显和缓道:“鲁县令啊,记得上次在山阳行馆中见你,你也是喝得烂醉如泥。今日又是这般,竟连黜置使大人的官讳都说倒了。你堂堂七品县令竞如此为官不尊,丑行失态,酗酒贪杯,贻误公事,难道就不怕有人上禀吏部考功司?到那时,你的前途功名可就堪忧了。”
鲁吉英义打了个酒嗝笑道:“长史大人,您也听我说句实在话,明白人有明白人的不好,糊涂人有糊涂人的好处。鲁吉英本是个明白人,可现时下却想做个糊涂人,少管些闲事,少惹些麻烦……”
吴文登听闻此言,心中一动,目光望向了鲁吉英。
鲁吉英兀自不停地说着:“可您知道,不灌下二两烧刀子啊,卑职又糊涂不起来,您说说这可怎么办?长史大人,如果您说需要卑职明白起来,那打明儿起我就把酒给戒了,您看怎么样?”
吴文登看了看候在一旁的仆役,深吸一口气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和鲁县令讲。”众人退出二堂。
吴文登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刚刚贵县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也罢,饮酒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官便不再追究了。”
鲁吉英连打酒嗝道:“多谢大人。”
吴文登点了点头道:“黜置使大人即将到达,本官此次微服寻访,是特为查看扬州治下各县的治境情形,看看父母官们是否称职,百姓是否安居。”
鲁吉英满嘴喷着酒气,大着舌头道:“是,是,大人心,心如蛇蝎……啊,不不不,是心系百姓,舍您其谁,真是不世出的好官,您是当代的晏婴、孙叔敖、百里奚,可比本朝的魏百策……”
吴文登摆了摆手道:“来到山阳后,本官听闻贵县曾私离治境,因此到衙询问,看起来,这倒是个误会了。”
鲁吉英醉眼迷离地笑道:“是,是误会,误会。”
吴文登道:“啊,对了,我记得李翰大人自缢那天夜里,是贵县第一个去到死亡现场的,是吧?”
鲁吉英浑身一抖道:“正,正是。”
吴文登双目紧盯鲁吉英,一字一句地问道:“贵县,当时你都看到了什么?”
鲁吉英表情夸张地道:“哎哟,大人,您怎么又提这段呀。哎,当时李大人吊在房梁上,脸紫舌头红的,真吓死人了!到现在卑职夜里还常发噩梦。”
吴文登紧追不舍,逼问道:“除了李大人的尸身,你在现场还发现了什么?”
鲁吉英想了想,打了个嗝道:“当时房中很乱,到处都是公文纸张,好像还有炭火盆,里面堆满了纸灰……别的,就没什么了。”
吴文登直勾勾地盯着鲁吉英的双眼道:“真的,真的再没有别的发现?”
鲁吉英道:“您都把我给看毛了,您容我喝口茶,再想想。”说着,走到吴文登身旁的茶几上,端起了茶杯道,“长史大人,这茶您不喝了吧?”
吴文登不耐烦地道:“贵县请便。”
鲁吉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沉思片刻道:“没了,就这么点儿印象。后来,卑职就吓晕过去了。”
吴文登紧逼着问道:“李大人的尸身怎样处置了?”
鲁吉英脱口答道:“刺史大人下令,当场焚化。”
吴文登轻轻哼了一声,双目冷冷地望着鲁吉英道:“如果黜置使大人问起,贵县就准备这样回答吗?”
鲁吉英张大了嘴,忽然他明白过来:“啊,啊……是,是卑职下令焚化的!”
吴文登近前一步,逼视着鲁吉英道:“为什么?”
鲁吉英深吸一口气道:“因为,因为尸身久置停尸房中,已经腐坏,怕在城中引起瘟疫。”
吴文登笑着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鲁吉英也笑了。
吴文登道:“贵县,现在你明白该如何应对黜置使大人的问话了吧?”
鲁吉英躬身答道:“请大人放心,卑职完全明白了。”
吴文登微笑道:“只要贵县办妥此事,日后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鲁吉英道:“多谢大人提携。”
话音未落,县丞领着宁氏走了进来。
鲁吉英赶忙过去冲宁氏使了个眼色,大声道:“妹妹,快来拜见长史大人。”
宁氏赶忙上前,盈盈一拜:“民女拜见大人。”
吴文登微笑道:“不必多礼,请起吧!”
宁氏起身站在一旁。
吴文登问道:“你是何时到达山阳?”
宁氏答道:“五日之前。民女因父丧,特来山阳投靠表兄。”
吴文登点了点头,对鲁吉英道:“令妹秀外慧中,与贵县大不相同啊!”
鲁吉英赶忙道:“爹娘生得好,爹娘生得好。”
吴文登站起身道:“好了,贵县,本官就此告辞。你好自为之。”
鲁吉英高声道:“请大人放心,我送大人。”
吴文登一摆手:“不必。”说着,快步走出门去。
鲁吉英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出了口气,目光望向宁氏。宁氏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河口镇埠头是个很小的埠头,仅能容纳一两只小船停靠,不长的木制栈桥由岸边延伸到河畔,栈桥旁树立着一块小木牌,上书:“河口镇”。此时日已偏西,埠头上空宅落落。
不远处的河面上一条快船顺流而下,转眼便到了埠头旁,船上正是狄公、曾泰一行。
狄公站在船头,指着埠头对众人道:“这里就应该是河口镇了。”
身旁的曾泰点了点头道:“恩师,按地理图所示,河口镇离上沟村大约有二十多里水路,应该就是这里。”
身后的狄春道:“老爷您看,栈桥上立着牌子!”
狄公顺狄春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桥头的小木牌。
狄公道:“把船靠过去,今晚我们就在河口镇宿下。”
船公将船撑到埠头旁,狄春、方九纵身跃上栈桥,张环、李朗递过跳板,狄春和方九将跳板搭好,狄公一行沿跳板走上栈桥。
河口镇是个很小的镇子,一条不到一里长的土路纵贯东西,两旁是些买卖铺户。此时天已擦黑,路上行人渐少。
街尽头,狄公一行缓步而来,边走边四下观察着,只见土路两边的房舍肮脏破烂,地面污水横流。
身后的狄春撇了撇嘴道:“这么个破镇子,恐怕连个客店都没有。老爷,我看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狄公瞪了他一眼道:“偏是你这小厮有许多话说,我们此次微服,就是为了寻访民间,体察生民疾苦,你以为是让你享清福来着!我一个年老之人还没说什么,你小小年纪便嫌苦怕累,真是枉费了我平日的教诲!”
狄春吓得吐了吐舌头。一旁的曾泰笑道:“你呀,多嘴。”
忽然,身后的方九道:“先生您看,那里好像是一家客店!”
狄公等人停住脚步,抬起头向前望去,果然,街左的一户门前挂着客店的幌子,奇怪的是户门却紧紧关闭。
狄公略觉奇怪地和曾泰对视了一眼道:“果然是家客栈,可怎么关着门呀?”
曾泰道:“恩师,我们过去看看吧!”
狄公点了点头,一行人来到客店门前。狄春上前一步,用力敲打着店门。
店内毫无声息。
狄春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应声,他奇怪地道:“真是怪了,这店里好像没人。”
狄公走上前来,伸手拍了拍门道:“店家,行路之人前来投宿,请打开店门!”
门内还是没有声音。
曾泰道:“确实没人。”他四下看了看道,“恩师,街上只有这一家客店,还关了门,看起来,咱们只好寻个人家借宿了。
狄公点了点头。
忽然,门内传来“砰”的一声,好像是板凳倒地的声音。
狄公一愣,赶忙伸手拍了拍门道:“店内有人吗?”
一阵静默。
狄公和曾泰奇怪地对视了一眼。就在此时,门内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是谁?”
狄公赶忙道:“过路之人,前来投宿,请店家开门!”
良久,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和落闩声,吱呀,门开了道缝,一个瘦削的中年人露出头来,神色似乎有些惊慌。
狄公不解地望着他道:“请问是店家吗?”
中年人点了点头,将狄公一行打最了一遍,而后问道:“你们要住店?”
狄公道:“正是。”
中年人道:“不瞒客官,我们这小店只有三间客房,你们几位恐怕是不够住的。”
狄公道:“敢问店家,这镇上还有其他客栈吗?”
中年人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只我一家。”
狄公笑道:“那我等只有叨扰了。”
中年人踌躇片刻,点了点头道:“好吧。”说着,伸手打开店门。
狄公微笑道:“有劳了。”
身后的狄春不满地道:“这店主人甚是奇怪。照顾他的生意,他还好像老大不乐意。”
曾泰瞪了他一眼道:“又多嘴。”
狄春笑着吐了吐舌头。一行人走进店内。
客店外堂矮小狭窄,灯火非常昏暗,狄公等人在中年人的引领下走进屋内,四下观看着,只见柜台靠墙角而立,台面上放着算盘、账本,还有一摞荷叶,柜台旁摆放着两张方桌和几条板凳,中年人端起柜台上的油灯,对狄公道:“几位,随我来吧!”
狄公点了点头,随中年人穿过外堂走进院子,院内并排四间南房,只有紧西头的一间亮着灯。
狄公问道:“哎,店家,你刚刚说店内只有三间客房,我看这院中有四间呀?”
中年人脸色变了变道:“啊,啊……那间亮着灯的已经有人住了。”
狄公点了点头道:“是这样。”
说着话,中年人走到一间房门前,推开门对狄公道:“客官,房子就是这样的,您看可以吗?”
狄公等人走进房内,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他四下看了看,屋里只有一桌一榻,他点了点头笑道:“已经很好了。”说着,转身对身后众人道,“看来,今晚大家只有挤一挤了。”
众人齐声答应。
狄公对中年人道:“店家,一路行来食不果腹,能否烦你安排些饭食,与我等充饥呀?”
中年人为难地道:“不瞒客官说,这些日子小店儿没什么生意,因此,店内不曾备下菜蔬,要吃饭您请上街,出门左拐就有个饭铺。”
狄公点了点头:“如此也罢。”
这时他才发现中年人身上穿的衣服甚是别扭,细看之下,是裤子穿反了。
狄公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等急于投宿,催促甚急,店家竟连中衣也穿反了。”
中年人一愣,赶忙向自己的裤子望去,果然是穿反了,他尴尬地道:“唉,让各位见笑了,方才敲门时,我等已经睡下了。”
狄公奇怪地道:“怎么,天还未黑便已安寝?”
中年人勉强笑道:“嗨,店里没什么生意,又没有别的事可做,便早些安歇了。”
狄公点了点头道:“是这样,啊,有劳店家将客房的门都打开吧!”
中年人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狄春望着他的背影道:“这店家怎的慌里慌张的,真是奇怪。”
狄公看了他一眼,对众人道:“大家先安顿下来,歇息片刻,我们出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