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伙计来到桌旁,鲁吉英侧背对着龙风和云姑站了起来,猛地扭身,重重地撞在店伙计身上。店伙计一声惊叫,手中茶壶里的开水登时泼洒出来,浇在鲁吉英的脸上。鲁吉英一声惨叫,双手捂脸,就势滚倒在地,厉声惨叫起来。
茶楼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龙风和云姑也转过身来。就趁这一空隙,宁氏飞快地站起身,向楼梯口处奔去。
那边厢,鲁吉英就地呼号翻滚,店伙计吓得蹲在他身旁不停地道歉,剩下的几桌客人一见有热闹,登时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龙风和云姑对视了一眼,就在此时,宁氏从二人身后飞奔而过,向楼梯冲去。云姑眼睛一闪.宁氏已到楼梯口处,背对二人。起初云姑并未在意,然而,一股茉莉花香扑鼻而来。
云姑轻声道:“茉莉花香!这香气怎的如此熟悉……”
一旁的龙风道:“什么?”
猛地,云姑一声惊呼道:“宁氏!”
她飞快地转身追了过去,宁氏正向楼下飞奔。云姑一拉龙风:“大师兄,那就是宁氏,追!”二人纵身而起,向宁氏追去。
那壁厢,鲁吉英已看到了这一幕,他不顾脸上的疼痛,猛地跳起身,推开身旁的茶博士和看热闹的人随后赶去。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
天色已黑,宁氏飞奔而出,冲上街道,转眼便混入了人流之中。龙风和云姑随后赶到,四下查找。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叫:“你们看看老子是谁?”
云姑和龙风闻声转过头去。
只见鲁吉英冲下楼梯,边喊边向后厨奔去,嘴里高叫着:“密信在我手里!有种来抓我呀!”
云姑脱口喊道:“这家伙就是和宁氏在一起的人!”
龙风点了点头道:“我在铁仙观见过他!云姑,你追宁氏,我追他!”
云姑点了点头,二人一奔街道,一奔后厨追去。
宁氏穿梭在街道的人流中,拼命地奔跑,身后不远处,云姑紧紧相随。
眼前出现了一家饼店,宁氏一头冲了进去。店小二迎上前来,刚要说话,宁氏狠狠一推,小二登时摔在了一旁,宁氏飞步向后面奔去。
店小二跳起身来喊道:“你赶着投胎去呀……”
话音未落,身后云姑又到,飞起一脚将他踹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旁边的方桌上。云姑借力而起,纵身向宁氏逃走的方向扑去。
饼店后门是一条小河。宁氏飞跑出来,四下看了看,拿起门旁的顶门杠,将后门顶住,而后跳起身来,向前奔去。
云姑追到后门,伸手一推,门从外面顶住了。她飞起一脚向门踹去,砰的一声,门旁尘灰落下。周围几名店伙计手持马勺、菜刀冲上前来,喊道:“你这疯女人,要做什么!给我滚开!”
云姑一声娇斥,拳掌并用,转眼之间便将几名伙计打得翻倒在地。她纵身上前,双脚连踹。
“砰”的一声巨响,后门飞了出去。云姑飞身跃了出来,四下观察了一下,腾身而起,朝宁氏逃走的方向追去。
云姑飞步冲上小桥,两下看去,除了一些行路的百姓外,却不见宁氏的踪迹。她屏声静气,站在桥上静静地观察着,周围并没有异常的情形。
她快步下桥走到河岸旁向桥拱下望去。
桥拱下空空如也。
云姑奇怪地四下看了看,快步向饼店方向奔去。
“哗”的一声,水花四溅,宁氏从水下露出头来。她望着云姑远去的背影,四下看了看,淌水走到岸边,吃力地爬上岸,裹着透湿的衣服向县衙方向奔去。
云姑已来到饼店后门,仔细地观察着。忽然,地面上一件东西跳人了眼帘,是一块木制腰牌。
她赶忙走过去,将腰牌拾起,就着饼店内透出的光亮一看,腰牌上刻着几个字:“凭此牌,进出县衙。”
云姑静静地思索着,少顷,脸上露出了微笑。
快船停靠在岸旁。李元芳独自坐在岸旁的柳树下,面对河水,苦苦思索着。
不远处,艄公、舵手和几名保镖在船尾用红泥炉烧火做饭,炊烟袅袅升起,在微风中缓缓散开。
李元芳双目紧闭,大脑中频频闪现着大火的画面,除此之外,再也想不起别的。他痛苦地双手抱住了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小清从身后走了过来,坐在元芳身旁。
李元芳抬起头。
小清关切地问道:“怎么,还是想不起来?”
李元芳神色木然地道:“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那场大火之外,什么也想不起。我想,可能是丧失记忆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我到底是谁?是做什么的?在这之前,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会漂浮在运河上?”
小清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轻声安慰道:“好了,事已至此,你总要面对的。再这样苦思冥想下去,过不了几天你准会疯掉。依我说呀,你该换个角度想一想。”
李元芳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小清笑道:“这样说吧,如果你的过去并不美好,比如,你欠了别人的债,官司缠身,或者被坏人追杀……而现在,你失去了记忆,却恰恰是将这些痛苦的事情一股脑忘掉,所有生活重头来过,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李元芳苦笑了一下道:“你倒挺会安慰自己的……”他顿住话音,长长叹了口气,点点头缓缓地道,“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恐怕现在我也只能这样了。”
小清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像你一样,忘掉自己是谁,忘掉从前,去过新的生活。”
李元芳道:“为什么?”
小清摇了摇头,眼圈有些红了:“我娘死得早,爹爹又……”
她说不下去了。
李元芳道:“怎么,你爹对你不好?”
小清笑了笑道:“不,他对我很好。只是,只是我痛恨他所做的一切。”
李元芳点了点头,转头望向河面,心不在焉地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小清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啦,不提他了……我和你说这番话,其实是想让你看开些,不要难为自己。把事情往好处想,说不定有一天你会突然将从前的一切都想起来呢。”
李元芳木然道:“但愿吧!”
小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看你这样子像是个读书人。你随我回到卧虎庄后,我让爹爹给你在文房上安排个事儿做,保证你又轻松又体面。”
李元芳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那边艄公喊道:“小清姑娘,吃饭了!”
小清一把拉起李元芳道:“走,吃饭去!”
县衙正房的门“砰”的一声开了,宁氏一头撞了进来。她回手上闩,靠在房门上喘息着,良久,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落下来。她双膝跪地,哭出声来。
就在此时,院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宁氏猛地抬起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宁氏轻声问道:“谁?”
“我!”
宁氏大声惊呼:“大哥!”
鲁吉英道:“是我,快开门!”
宁氏飞快地拔下门闩,打开房门,鲁吉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宁氏回手关门,一把扶起了他,轻声喊道:“大哥,你回来了!”
鲁吉英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喘着气道:“我,我甩掉了那个道士,抄小路跑回来了。”
这时,宁氏才看到,鲁吉英的脸已被开水烫脱了皮,她心疼地轻抚着鲁吉英的脸抽泣道:“大哥,为了我,你,你受委屈了!”说着,她哭着说道,“我早就说过,我是个不祥的人,我会害死你们。现在元芳死了,你,你又成了这个样子,都是为了我……”
鲁吉英慌了手脚,连忙安慰道:“好妹妹,别哭,啊,犯不上,你大哥这张脸长的本来就难看,就是再难看一些也无所谓,别哭了,啊。唉.可惜元芳,一条好汉,就这么……”说着,泪水也夺眶而出。他狠狠地擦掉眼泪道,“好了,现在顾不得伤心了,事态万分紧急,咱们要想个办法。”
宁氏抬起头来,抽咽道:“还有什么办法?元芳死了,我们又暴露了行踪,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们。”
鲁吉英一把拉起了她:“别那么泄气。还记得吗,元芳临行前,给我们留下了一张条子。”
宁氏抬起头道:“对,他说,如果十日后他没有到,就让我们将纸条打开来看。”
鲁吉英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纸折的方胜,颤抖着打开,飞快地看了一遍,惊呼道:“他,他是千牛卫大将军……”
宁氏简直不敢相信:“什么?大,大将军!”
鲁吉英道:“而且,还,还是黜置使狄仁杰大人的卫队长……”
宁氏彻底惊呆了:“什么,就是今早你送走的那位狄阁老?”
鲁吉英道:“天哪!这,这可真是阴差阳错!元芳说,一旦他出了事,便要我二人带着密信去找狄阁老!你,你自己看看吧……”说着,将条子递了过去。宁氏接过,边看边惊叹道:“我说元芳为什么总是说,伸冤的机会马上就要到了,原来,他们都是皇帝亲命前来扬州查案的大臣。”
鲁吉英狠狠给了自己脑袋一掌,骂道:“哎呀,我真是笨蛋!今早我就与狄阁老面对面呀,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真他娘该杀!”
宁氏一把拉住了他道:“这,这怎么能怪你呢?谁能想到元芳会出事呀!”
鲁吉英猛地抬起头道:“贤妹,事不宜迟,你我立刻离开山阳,赶赴扬州,面见狄阁老,将密信呈上,求他做主!”
宁氏点了点头:“好,我们马上动身!”
鲁吉英道:“密信现在哪里?”
宁氏道:“我已经收好了。”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你马上收拾一下,我回去取些随身的衣物,咱们立刻离开!”说着转身离去。
宁氏叹了口气,麻利地收拾起自己的衣物。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阴恻侧的声音:“别忙了,你们谁也走不了!”
宁氏猛吃一惊回过头,登时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鲁吉英站在门前,两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身旁是龙风和云姑。
夜阑人静,月光如水。河面上波光粼粼。
李元芳盘膝坐在舟头,双目紧闭,进入了冥想。他的脑中不断闪现着跳动的火焰,耳边仿佛传来一阵阵刺耳的燃烧声。
他双眉紧蹙,身体不停地发抖。
脑海中的大火依然熊熊燃烧着。忽然,火焰之中,隐隐出现了一个面孔。面孔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张和蔼、亲切的脸,浓眉凤目,五绺长髯,正是狄公。
李元芳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画面和声音霎时间都消失了。
李元芳呆望着河水,轻声道:“他是谁……他,是谁……我又是谁?”
他静静地坐着,表情冰冷木然。
咔的一声微响从岸旁的芦苇荡中传来。这一点常人根本无法捕捉到的声音,在李元芳听来却非常刺耳。他猛地抬起头,向苇荡中望去。
芦苇不停地晃动,发出一阵哗哗声。
李元芳抬起头向树梢望去。
树梢纹丝不动。没有风。
与生俱来的警觉使李元芳浑身登时紧张起来,他缓缓站起身。
猛地,船下发出“哗啦”一声巨响,一条人影从水中飞跃而起,带起一片水花。李元芳抬起头来。
说时迟,那时快,寒光闪烁,一柄短刀直奔李元芳前胸刺来。
多少年刀光剑影中滚出来的傍身绝技,在此时自然而然地发挥了作用。李元芳身体一侧,短刀从脸旁划过,偷袭之人站在了甲板上。此人身材短小,面目凶狠,身上褴衫鹑衣百结。
李元芳望着他,毫无表情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褴衫人毫不理睬,一咬牙合身而上,钢刀直刺李元芳咽喉。李元芳身体一转又躲了过去,冷冷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褴衫人并不答话,一刀向李元芳前胸刺来,李元芳仍然是面无表情,身体飞快地绕着那人转动起来,只转了两圈儿,槛衫人就已经晕了,脚下踉跄,眼花缭乱,手中刀歪歪斜斜胡乱刺出。猛地,李元芳的身形如钉子一般定住了,褴衫人却还在惯性驱使之下不停转动,手中刀晃来晃去,脚步倚里歪斜,如同醉酒一般。
李元芳神色木然地望着他,站在甲板上一动不动。
褴衫人踉踉跄跄地停止了转动,他抬起头来,用刀指着李元芳道:“小子,你,你……”
砰的一声,舱门打开,一条身影飞掠而至,闪电般挡在李元芳面前。她一把夺过了褴衫人手中的短刀,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前胸。槛衫人大叫一声,掉进河中。
来人正是小清。她看了元芳一眼道:“你没事吧?”
李元芳摇了摇头。
脚步声响,舱内的保镖手持钢刀冲上船头,为首者厉声喝道:“哪里来的朋友在这里做买卖?”
呼的一声,岸旁芦苇荡中火光摇动,数十名衣衫褴褛的大汉手持火把站起身来,将快船团团围住。这些人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有刀,有枪,竟然还有拿锄头和耙子的。
小清一见周围的情形,吃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李元芳的神色依旧木然而冰冷:“他们是做什么的?”
小清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进船舱里去,千万别出来。”
李元芳道:“我还是在这里吧!”
小清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不怕?”
李元芳目光望着河面,木然答道:“也许你用得上我。”
小清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轻声道:“站在我身后。”
李元芳没吭声,走到了小清身后。
只听为首的保镖高声道:“岸上是哪路的朋友,报上万儿来!”
芦苇中一个中年人大步走了出来,双手叉腰高声道:“你少说废话,交出船上的那个女孩子,我们保证不伤害其他人。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为首保镖一声冷笑道:“兄弟,你知道这条船是谁的吗?”
中年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保镖道:“这可是卧虎庄葛天霸葛庄主的船!识相的赶紧离开,否则,让你们吃了不了兜着走!”
中年人冷笑一声道:“不是卧虎庄的船,老子还不劫呢!实话告诉你,我们已经跟踪你们半个月了。船上那个丫头是葛天霸的女儿吧?!”
保镖一愣,目光望向了小清。
小清深深吸了口气,走到船头道:“不错,我爹就是葛天霸。”
中年人道:“好,请你下船随我们走!”
小清笑了笑道:“就是跟你们走,我也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吧?”
中年人想了想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们是盱眙附近的盐枭。前些日子,我们辛辛苦苦攒了笔钱到海陵进了一批私盐,想挑回盱眙贩卖,不想到了卧虎镇却被葛天霸的人硬抢了去,还打死打伤我们二十多个兄弟。”
小清轻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中年人愤愤地道:“你爹也是贩私盐的,就说他势力大,可也不能只许他吃肉,不许我们穷汉喝口汤吧!这几年来,葛天霸将这四乡五镇所有的盐市都把持起来,不许我们卖盐,只要见到我们,非杀即打。两年了,有多少兄弟死伤在他手里!说句实话,要不是你爹把事做绝了,我们也不会干这路缺德事!行了,话到此为止,今天我们特意在这里等候,就是要将你劫走,让葛天霸知道知道,盐枭也不是好惹的。他要是想让你活命,就得给我们一个公道!”
小清眼中噙着泪水,抬起头道:“这位大哥,我替我爹给你赔个不是。今天你放我们走,待回庄后,我一定亲口对他说,让他不要再加害你们!”
中年人道:“这不行。我们跟踪了半个多月,这样让你走了,我没法跟弟兄们交代!”
话音刚落,众盐枭齐声喊道:“对,不能让他们走!”“快,滚下船来!”
中年人摆了摆手,盐枭们安静下来。
中年人道:“小姐,我看得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样吧,你跟我们走,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小清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跟你走!”
中年人一声冷笑道:“那就别怪我们动粗了!”
说着他一挥手,众盐枭一阵咆哮,抡动各种武器向快船猛冲过来。
为首的保镖一声大喝:“弟兄们,给我上!”说着,率领七八名保镖跳上岸去,霎时间刀光剑影,与盐枭们战在一处。
船上的小清急急地喊道:“别伤人,千万别伤人!”
此时,众人已杀红了眼,哪还听的进这些!保镖们如狼似虎,各个身手不凡,转眼之间,几名盐枭便受伤倒地。
中年人大怒,一摆掌中钢刀,率其他人加入了战团,这下,情势登时逆转。保镖们武功虽好,可对方人数众多,十个打一个,转眼之间,几名保镖便被盐枭打得七零八落,滚翻在地。盐枭们一拥而上,手里的各样器械向保镖身上砸去。
船上的小清一声惊叫,捂住了脸。
就在此时,只听中年人一声大喝:“大家都住手!”
所有盐枭都停住了手。
中年人道:“弟兄们,我们要的是那个丫头,与这些人无干,不要难为他们!”
盐枭们闻言,纷纷住手,带头儿的几人,将保镖拉起押在了一旁。
中年人道:“怎么样,小姐,下船吧!”
小清一咬牙道:“好,我跟你们走!”说着,迈步向跳板走去。
身后的艄公喊道:“小清姑娘,你不能去呀!”
小清回过头凄然一笑道:“回去告诉我爹,这就是报应。”说着,走下了跳板,来到中年人面前道,“走吧。”
“等等!”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
说话的人正是李元芳。
小清赶忙对他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别说话!回庄后,你就说是我的朋友,我爹不会亏待你!”说着,她对中年人道,“我们走吧!”
中年人点了点头,拉起小清转身走去。
“我说过了,等等!”
不知什么时候,李元芳已从船头到了岸上。
中年人回过身,冷冷地道:“小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元芳目光望着远方,懒懒地道:“你不能把她带走。”
中年人愣住了,猛地,一阵大笑:“小子,你算什么东西!看到那几个保镖了吗?连他们都躺下了,就别说你一个文绉绉的小瘦鸡子了!赶快滚回船上去!”
小清急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回船上去!”
中年人摇摇头,一拉小清转身要走。
李元芳收回目光,望向了中年人,一字一句地道:“我很累,不想多说话。她是我的朋友,你马上放开她!”
他的声音冰冷阴森。
中年人笑着转过身来道:“我看你是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想他娘挨揍啊!”
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狠狠一拳打向李元芳的面门,李元芳身体一错,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了中年人的软肋上,中年人一声惨叫,身体平飞出去,“砰”的一声摔在了船前。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傻了。
小清目瞪口呆地望着李元芳。
李元芳神色木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猛地,盐枭们叫骂着冲了上来,手中刀枪齐向李元芳而去。小清一声惊叫,扑上前来。
李元芳将她一把拉在身后,身形一纵,如大鸟一般跃过了众盐枭头顶,飞起一脚将一名盐枭踢飞,顺手从另一名盐枭手中夺过一把锄头,身形闪电一般纵跃向前,掌巾锄头上下翻飞,劈扫拨刺,周围的盐枭碰着就飞,挨着就倒,转眼之间,二十多名盐枭纷纷倒地,哀叫之声响成了一片。
李元芳将锄头一摆,左手揽着小清的腰,脚下不丁不八地站在当中。此时的他又变回了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他双眼中精光四射,冷冷地望着周围的盐枭。
船上岸边一时无声,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再敢上来。
被李元芳揽在身旁的小清,红着脸挣扎了一下,李元芳赶忙松开手。小清望着他,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白天那个抱头痛思的可怜人。
此时,李元芳眼中精光渐敛,面色又恢复了木然。他对小清道:“我们走吧!”
小清点了点头。
李元芳将锄头扔在地上,拉着小清走到船旁,而后,冲那几个保镖道:“你们过来!”
几人答应着,挣脱了盐枭们的手,跑了过来。
这时,盐枭们才反应过来。一人高喊道:“别让他们跑了!”
剩下的人一拥上前。
李元芳猛地转过身,双掌连错,冲在前面的几名盐枭号叫着飞了出去,其余人登时停住脚步,
李元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眼木然地望着远方。
后面的小清一伸手拉起了被李元芳踢倒的中年人,从地上拾起一柄钢刀,放在了中年人的喉头,厉声喊道:“谁再敢动,我就杀了他!”
所有盐枭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小清低声道:“快走!”说着,拉起中年人与众保镖奔上快船,转过身来,只见李元芳仍然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焦急地喊道,“你干什么呢,还不上船!”
李元芳点了点头,猛地,身形倒纵,轻飘飘地落在了甲板上。
保镖将跳板搭起。
早已偷偷上岸将缆绳解下的艄公和舵手飞快地连撑带摇,小船箭一般离岸而去。
盐枭们发出一阵高喊,沿岸向小船追来。
小清一迭连声地催促着:“快,快点儿划!”
小船像离弦之箭,越去越远,将盐枭们甩在后面。终于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叫喊声了。
小清浑身像虚脱一般软了下来,一ρi股坐在甲板上。
身后几名保镖骂骂咧咧地将中年人捆上,一边捆一边连踢带打。
中年怒目而视道:“要杀就杀,折磨人的不是好汉!”
小清赶忙站起身,走了过去道:“不要打他。”
保镖们停住了手。
小清对中年人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把你交到我爹手里。只要摆脱了盐枭们的追赶,我就会放你走。”
中年人望着小清,咧开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小清道:“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道:“庞,庞四。”
小清点了点头道:“庞大哥,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回到卧虎庄我会跟我爹讲,不要再迫害你们盐枭了。”
庞四猛地抬起头来,嘴唇颤抖着道:“真的?”
小清道:“真的。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听我的话。”
泪水在庞四眼中打着转儿:“姑娘,您真是个好人。庞四,庞四……”
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小清对保镖们道:“将他带到下层舱中,好好对待,不要难为他。”
为首的保镖道:“姑娘,要说您真是个菩萨心肠,要换了我,早把他给宰了!”
小清笑了笑道:“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为首保镖看了看站在船头,对着河面发呆的李元芳,冲小清使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姑娘,可真没看出来,这呆头呆脑的主儿竟然是个大高手。不瞒您说,我还没见过武功这么高的人呢!”
小清深吸一口气,冲他摆了摆手。为首保镖押着中年人进了船舱。
小清抬起头,向船头的李元芳望去。只见李元芳缓缓坐在甲板上,神色木然,呆呆地发愣。
小清缓缓走到他身后道:“谢谢你,如果没有你,落在这群盐枭手中,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李元芳没有动,只是木然答道:“应该的。”
小清坐在他的身旁道:“你,不想对我说点儿什么?”
李元芳道:“说什么?”
小清道:“你的这身武功啊,太可怕了,二十几个人一转眼就都倒在地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功夫。”
李元芳苦笑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小清奇怪道:“你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武功?”
李元芳望着河水淡淡地道:“当然知道。就像你知道手会拿东西,脚会走路一样。但它是怎么到的我身上就想不起来了。”
小清点了点头道:“面对那么多盐枭,出手救我,你不害怕?”
李元芳望着水面,冷冷地道:“就是再多一些,对我来说也是一样,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盐枭把你带走……”
小清感激地望着他,轻声道:“谢谢你。”
李元芳道:“你怎么老说谢谢你。”
小清望着他,忽然,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淘气的微笑,一叠连声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她一口气说了十几个“谢谢你”。可李元芳却好像没有听到,一动不动地望着河水发呆。
小清收起笑容,轻叹一声道:“你真是个怪人!”
李元芳喃喃地道:“我从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个杀人犯?”
小清笑道:“就算你是杀人犯,也是个好杀人犯。”
李元芳道:“杀人犯还有好的?”
小清认真地道:“那要看他为什么杀人。”
李元芳木然地点了点头。
小清深吸一口气,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元芳。
李元芳长叹一声,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了她的表情:“干吗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
小清摇了摇头道:“我是想说,若不是我在白天将你救起,今夜我就要和那些盐枭呆在一起了。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因必有果,所以,人还是应该多做些好事。”
李元芳笑了笑,忽然,他的脸上一阵抽搐。
小清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
李元芳摇了摇头,眼神逐渐黯淡下来。他转过头,目光望向河面呆呆地出起神儿来。
小清望着他,轻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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