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仙茶楼位于山阳县主街的正中央。此时正值卯时末,街道上人流川涌,熙来攘往。人群中,宁氏快步向群仙茶楼走来,门前的伙计赶忙迎上道:“这位客官,您几位?”
宁氏道:“只我一人。”
伙计殷勤地问道:“您坐楼上还是楼下?”
宁氏四下看了看道:“楼上吧,一会儿还有两位朋友要来。”
伙计高声道:“好哩,您老随我来。”
茶楼中各色人等正品茗闲谈。伙计引着宁氏走上楼来,宁氏观察了一下四周,只见紧里面一副靠窗的座头儿甚是安静。宁氏道:“伙计,就在那副座头儿吧!”
伙计吆喝道:“齐了,里边一位!”
茶博士拿着水牌跑了出来,将宁氏带到座头,上了四盘小点心,宁氏点了一壶雨前,茶博士飞跑着下去沏茶,宁氏缓缓坐下,长出了一口气。
狄公、曾泰在县丞的陪同下来到山阳行馆二堂。堂内已经整理得干干净净。
狄公四下看了看道:“收拾的可真干净,当时勘察死亡现场之时,都有谁在场?”
鲁吉英赶忙答道:“刺史崔亮大人、长史吴文登大人,还有就是卑职。”
狄公点了点头道:“李翰大人悬梁的准确位置在哪里?”
鲁吉英走到公案前,抬起头指着上面的主梁道: “就在这里。”
狄公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公案,直视着鲁吉英道:“你能肯定?”
鲁吉英心头一颤:“能!是卑职第一个发现李大人的尸身,就悬于这条主梁之下。”
狄公抬头望着房梁,深吸一口气道:“你见过李翰本人吧?”
鲁吉英道:“当然见过。”
狄公道:“他身量有多高?”
鲁吉英略一思忖道:“大约六尺……”说着,他一指曾泰,“与这位大人相仿。”
狄公道:“哦,那么,李大人悬梁,用的是绳子还是白绫?”
鲁吉英道:“是一条黄绫。”
狄公点了点头道:“你叫人去找一条黄绫来,我有用。”
鲁吉英一愣,赶忙道:“是,是。”说着,赶忙回身吩咐随侍的掌固几句,掌固飞步奔出。
狄公道:“贵县,你是第一个发现李翰自缢的人,是吗?”
鲁吉英道:“正是。”
狄公点了点头道:“你将当时的情形,详细对我说上一遍。”
鲁吉英回忆道:“是,那天是三月十五,夜间下起了暴雨。那夜卑职来到这里找李大人时,却发现李大人他、他已经悬梁自尽了……当时堂中一片凌乱,地面正中有一个火盆,里面是满满一盆燃尽的纸屑。
“当时,卑职吓的昏死过去。后来,还是值宿的卫士发现了我,将我唤醒。”
狄公道:“你是说,李翰死前曾经焚烧过一些文书纸张?”
“正是。”说着,鲁吉英走到堂正中道,“火盆就放在这里,里面是满满的纸灰。”
狄公道:“纸灰是尚带火焰,还是已经熄灭了?”
鲁吉英想了想道:“已经熄灭。”
“你深夜到山阳行馆去做什么?”
“回大人,当时卑职接到禀告,邗沟又发覆船之事,卑职是来向李大人通报此事的。”
“然你一进二堂,却发现李翰已经自缢身亡了!”
“正是。”
“在此之前,还有没有旁人来过?”
“负责值宿的卫士说,在卑职到来之前,再没有旁人来过。”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也就是说,李翰大人是在还不知道邗沟覆船的情况下,便已经自缢身亡了?”
鲁吉英猛地抬起头来道:“是,是的。大人高明。”
狄公望着他,笑了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本阁讲吗?”
鲁吉英犹豫着道:“啊,没,没什么了。”
狄公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了曾泰,曾泰轻声道:“恩师,您在船上的怀疑被印证了,事情真的是这样。这可真是怪了,既然李翰并不知道邗沟又发生了覆船之事,他为什么要自杀?又为什么留下那样一封绝命书?”
狄公道:“此事大有文章啊!哦,对了,贵县,李翰大人的遗体和他留下的绝命书,现在何处?”
鲁吉英道:“回大人,绝命书及所有在山阳行馆中找到的证物,都被刺史崔亮大人带回扬州了。”
狄公缓缓道:“李翰大人的遗体呢?”
鲁吉英顿了顿道:“回大人,李大人的尸身一直存放在县衙停尸房内,已达旬月有余。因近来天气转暖,尸身面部及身体各处已出现大片腐坏,因此……因此,几日前,卑职下令将尸身焚化了。”
狄公双眉一扬道:“哦,焚化了?”
鲁吉英道:“正是。”
狄公道:“此事上报刺史大人了吗?”
鲁吉英咽了口唾沫道:“没,没有。是卑职自作主张。”
狄公不满地问道:“就算尸身腐坏,下令掩埋也就是了,为何要用火焚化?”
鲁吉英面色微微一变道:“啊,这……是这样,卑职是怕尸身腐烂引发瘟疫传播,这才下令焚烧。’
狄公望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道:“水部郎中李翰,官居四品,乃奉谕钦差,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在未经上官许可的情形下,竟然私自焚化其尸身,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扑通”一声,鲁吉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卑职该死!这实在是卑职考虑不周,望大人开恩原宥。”
狄公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胆大之极,就是在替人受过。”
鲁吉英心中一惊,不由抬起头来,正与狄公四目交对,他赶忙低下头避开狄公的目光。
狄公道:“好了,起来吧。念在你是初犯,便不予责罚。日后行事,不可如此鲁莽。”
鲁吉英叩头道:“是,是,谢大人开恩。”说着,站起身来。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掌固托着一条黄绫走进来道:“大人,黄绫取到。”
狄公点了点头,接过黄绫递给曾泰道:“刚刚鲁县令说过,李翰的身量与你相仿,这样,你站到公案上,将手中的黄绫抛上房梁。”
曾泰接过黄绫,踩着座椅踏上了公案。
狄公又道:“等等!”
曾泰回过头来。
狄公对鲁吉英道:“把椅子也递给他。”
鲁吉英赶忙搬起座椅放在了公案上。
狄公对曾泰道:“曾泰,你上到座椅之上再抛。”
曾泰点了点头,站在椅子上右手用力将黄绫朝房梁抛去,但房梁过高,黄绫飞到一半便落了下来,连续几次都是如此。曾泰望着狄公摇了摇头道:“房梁太高了,抛不上去呀!”
狄公冲他招了招手道:“下来吧!”
曾泰跳下公案道:“恩师,这是何意呀?”
狄公道:“你抛不上去,难道李翰就能抛得上去吗?”
一旁的鲁吉英吃惊地望向狄公,眼中尽是钦佩之色。
此时,曾泰也已经明白了:“您是说,李翰不是自缢身亡!”
狄公笑了笑道:“你看看这二堂中房梁的高度,普通人不要说踩着桌案,就是再加一把椅子也无法将黄绫抛过房梁。李翰连将黄绫具结成环的能力都没有,他又是怎样投缳自尽的呢?”
曾泰惊道:“难道……是谋杀?”
狄公的目光望向了鲁吉英道:“如此明显的破绽,贵县就没有发现吗?”
鲁吉英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当时卑职吓得胆战心惊,没,没敢仔细看……”
狄公点了点头道:“难道刺史崔亮也没有看出来?”
鲁吉英轻声道:“这,这卑职就不敢妄言了。”
狄公双目如电望着鲁吉英,漫声道:“隐瞒真相有时是聪明之举,可有时就显得不太明智了。贵县明白本阁的意思吗?”
鲁吉英浑身一抖道:“是,是,卑职明白,卑职不敢隐瞒,所言句句是实。”
狄公笑了笑道:“李翰之死是个谜呀。哦,对了,给阁部的回文中还讲到,在二堂后面的暗阁中发现了两张白银凭信?”
鲁吉英道:“正是。”
狄公道:“贵县引我去看看那个暗阁吧!”
鲁吉英道:“大人请随我来。”
狄公点了点头,随鲁吉英走进内堂,来到坐榻旁的山墙下。鲁吉英伸手在墙面上按了按,墙上弹起一个小小的暗门。
狄公道:“这就是存放凭信的暗阁?”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正是。”
狄公探头向里面看了看,又将暗门关闭,再打开,而后缓缓点了点头道:“贵县,当时,护卫山阳行馆的卫士都是李翰大人从京中带来的吧?”
“是的,一共有不到五十人。”
“那么,行馆中的仆佣杂役是从哪里来的?”
“是县里负责安排的。”
“是这样,贵县,还有什么要和本阁讲的吗?”
鲁吉英咳嗽了一声道:“啊,没有了。”
狄公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我们还有些事情要赶回扬州。你立刻准备快船一只,本阁现在就赶往码头。”
鲁吉英道:“是,卑职立即去办。”
狄公叮嘱道:“记住,本阁到来之事,不可张扬。”
鲁吉英赶忙道:“卑职不敢。”说着快步走出门去。
狄公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这个鲁吉英有些意思。”
曾泰道:“恩师,您说什么?”
狄公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曾泰,看到了吗?我们在船上的分析已逐步得到了证实,李翰之死是个谜呀。他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致其死命的原因又是什么?”
曾泰道:“恩师,会不会与那两张鸿通柜坊的凭信有关?”
狄公沉思道:“现在还不好说。这次回扬州,我们就是要探一探这个鸿通柜坊的底细,首先要摸清究竟是不是李翰亲自将二十万两银子存入柜坊,这一点对判断李翰的死因至关重要。”
曾泰点了点头。
狄公道:“还有,我们曾经说过,李翰之妻宁氏身上定然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而且,现在我敢断定,这个秘密与李翰之死有着紧密关联,甚至有可能是直接原因。但这些,只有等待元芳的消息了。
曾泰点了点头。
鲁吉英走进来道:“二位大人,官船已备好,马车现在门外。”
狄公微笑道:“有劳了。”说着,与曾泰向外走去。
鲁吉英看着他们的背影,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时近正午,茶楼二层人流穿涌,一片喧嚷。宁氏仍然坐在靠窗的座头儿,一边饮茶一边不时地探头向楼梯口处观望。
鲁吉英身穿便装,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楼梯口,宁氏赶忙冲他招了招手。鲁吉英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坐下道:“怎么,元芳还没到?”
宁氏摇了摇头。
鲁吉英看了看天色道:“不应该呀,已近午时了。”
宁氏道:“别急,才刚到午牌,我们在这儿等了还不到两个时辰。也许,元芳是下午才到呢!”
鲁吉英点了点头笑道:“你看我,真是沉不住气,还不如贤妹一个女人呢!”
宁氏道:“关心则乱。大哥,你把心放宽,安心等待,我二人品茶闲谈,也许你偶一回头,元芳已经站在我们面前了。”
鲁吉英道:“对,对,把心放宽。咱们喝茶。”说着,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宁氏微笑道:“大哥,你饮茶像吃酒一般,脖子一仰便喝个罄尽。”
鲁吉英笑道:“你大哥是个粗人,只知道喝茶解渴,却品不出其中的味道。”
宁氏道:“大哥要慢些喝才是,或许我们要等上一整天呢。哎对了,那位狄大人怎么样?”
鲁吉英道:“我正要和你说,狄公要我陪他勘察李郎中死亡的现场。”
宁氏一惊道:“哦,快说说。”
鲁吉英道:“这位狄阁老真是名不虚传,太厉害了,目光像鹰一样,一眼就看出李郎中不是自缢身亡。”
宁氏道:“真的?”
鲁吉英道:“真的,他让我详细描述了当时现场的情形,问得非常仔细。”
宁氏问道:“大哥,狄阁老现在何处?”
鲁吉英道:“已经返回扬州了。”
宁氏道:“那你说,我们要不要将那封密信交给他?”
鲁吉英缓缓摇了摇头道:“一面之缘,不足取信。今天有些话我本来也想说的,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我看还是等元芳到来后,大家从长计议再做决定吧!”
宁氏双眉紧蹙,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鲁吉英向楼梯口看了看道:“等待是最可怕的事情。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不清楚等到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这是大运河支流的一条港汊,河道十分狭窄,中央有一座方圆十几丈的白蘋洲,四周蒿苇丛生。
正午阳光披洒在水面。粼粼的波光中,上流头一件黑糊糊的东西顺水缓缓漂来,停在了白蘋洲旁的芦苇荡中。
漂来的是一个人——李元芳。
他半身浸泡在水中,面庞肿胀惨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就在此时,河道下游传来一声呼哨,一条快船逆水而行,转眼间便到了白蘋洲旁。船头甲板上使船的艄公一眼便看到了芦苇荡中的李元芳,他吃了一惊,转身向船舱内高声喊道:“小清姑娘,芦苇荡里有个人!”说着,他竹篙轻点,舟行登时减缓,船尾的舵手闻声摆舵,船停了下来。舱门打开,一个年纪约二十岁上下,容貌秀美的女子来到甲板上。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女子竟然和铁手团的杀手云姑长得一模一样。她跑到艄公身旁道:“三哥,怎么了?”
艄公一指芦苇荡:“您看,那儿有个人。”
女子顺他手指的方向定睛望去,看到了漂浮在荡子里的李元芳。
她一摆手道:“把弟兄们叫出来,赶快救人!”
艄公答应着冲船舱后喊道:“弟兄们,都出来!”
话音未落,七八个身着劲装保镖模样的人从舱内冲了出来:“姑娘,怎么了?”
女子笑道:“别一惊一乍的!”
她伸手一指水中的李元芳道:“看到了吗?大家一起动手,把他搭上来!”
众打手高声答是。艄公将船靠了过去,大家七手八脚将李元芳搭上船头,平放在甲板上。
李元芳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女子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身旁的艄公问道:“小清姑娘,怎么样?”
小清摇了摇头道:“没有呼吸,已经死了。你看,他的脸都被河水泡肿了,看起来落水已经很多天了。唉,真可怜。”
艄公道:“姑娘,现在怎么办?把他再丢回水里吧!”
小清皱了一下眉头道:“也只有这样了。咱们也不能带着个死人到处跑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杀了他呢!”
艄公点了点头,对身旁的打手们道:“大家动手吧。”
两个保镖走了过来,将元芳的身体翻转,一抬头,一抬脚,正要丢进河里,猛地,李元芳喉间发出咯的一声鸣响。
两个保镖吓得手一哆嗦,将元芳又扔在了甲板上。随着砰的一声,李元芳的身体重重摔在甲板下。这一震他的喉头连续发出“咯咯咯”的响声,嘴巴猛地张开,接连喷出了几口水。
小清惊叫道:“他还活着!”说着,一个箭步抢上前去,用力按压着李元芳的前胸。李元芳张开嘴,又喷出了几口水。小清将他的身体扶坐起来,对身旁的保镖道,“躲那么远干什么?过来,扶住他。”
保镖赶忙扶住了元芳的身体。
小清双手用力在元芳后背捶打着,李元芳喉间颤动,又呕出了几口浊水。
小清道:“放他躺下!”
保镖将元芳平放在甲板上,小清不停地在他胸口按压着。猛地,元芳一声大叫,缓缓睁开眼睛。
小清长出一口气笑道:“好家伙,你没死呀!险些又把你扔进水里。”
李元芳双目呆滞地望着天空,一言不发。小清冲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两个保镖快步走了过来,将元芳扶起。
李元芳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人,就像傻了一样。
小清对艄公道:“去端碗热汤来。”
艄公赶忙跑进舱内,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一碗热汤。小清接过来,喂李元芳喝下,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
李元芳长长舒了口气,四下看看,又看了看小清,茫然问道:“我,我在哪儿?”
小清笑道:“你在运河里漂着,我们把你救了上来。”
李元芳迷惑地四下看着,轻声道:“在,在运河里漂着……”
小清点了点头:“是呀,你叫什么名字?”
李元芳双眼迷离地望着对面的小清,竭力思索着,良久,他缓缓摇摇头轻声道:“我,我也不知道。”
小清哑然失笑道:“你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李元芳使劲晃晃脑袋道:“我,我想不起来了。”
小清道:“那你为什么会漂在河里?”
李元芳双眼望向水面,用力回想着,但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他双手抱住头,痛苦地摇了摇。
小清道:“是不是遇到水匪了?”
李元芳猛地抬起头来道:“火,火……”
小清愣住了:“火?”
李元芳点了点头道:“到处都是火……”
小清道:“是谁放的火?”
李元芳面目抽搐着,良久,他轻轻摇了摇头,呆呆地道:“想不起来了。”
小清道:“你要去哪里?”
李元芳苦笑了一下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知道要去哪里呢?”
小清同情地望着他,轻声道:“好了,我不问了。你到舱里换件衣服,好好休息一下。兴许一会儿就想起来了呢!”
李元芳点了点头,感激地道:“谢谢。”
小清微笑道:“没什么。”
李元芳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清道:“我叫葛亚清,别人都叫我小清。我看这样吧,既然你想不起自己要去哪里,就先与我同回卧虎庄吧!”
李元芳抬起头道:“卧虎庄?”
小清点了点头道:“卧虎庄在盱眙县境内,我就住在那里。”
李元芳木然地点了点头。
日已偏西。山阳县街道的行人中,两个熟悉的背影缓缓随人流向前走着,不时四下观察,正是铁手团的杀手龙风和云姑,二人身后跟着几名随从,每人手中拿着一张画着宁氏形貌的草纸。
云姑四下看了看对龙风道:“大师兄,叫弟兄们分散查找吧!”
龙风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几人低语了几句,众人立即分散,消失在人群中。
龙风长叹一声道:“已经两天了,弟兄们转遍了山阳城,也没有发现宁氏的踪迹。昨日,宗主又派人传令,两日内找不到宁氏和密信,便提头来见。”
云姑愤愤地道:“哼,宗主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了一封密信,先是斩去了大师兄的左臂,而今又传下这等生死令!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们就算是走狗,也要等抓到狡兔后再下毒手啊!”
龙风苦笑了一下道:“我龙风为铁手团卖了几十年的命,尚且落得这样的下场,就更不要说你们了。而今,大家都是朝不保夕,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一旦有个差池,便性命堪忧。”
云姑道:“宗主传来信息,说宁氏就在山阳县中,现在弟兄们查遍全城,却一无所获。难道这也要怪在我们头上?”
龙风长叹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龙风和云姑转过身来,杀手豹冲飞步来到二人面前。
云姑惊讶地道:“豹冲,你怎么来了?”
豹冲道:“大师兄,云姑,宗主要我给你二人传信。”
云姑和龙风对视一眼道:“不会又要我们提头来见吧?”
豹冲摇了摇头,凑到二人近前低语了几句。
云姑猛地抬起头:“哦!”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茶楼内的客人也已逐渐散去,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桌。
靠窗的座头前,鲁吉英和宁氏仍在耐心地等待着,但二人的脸上都已失去了轻松的微笑,目光死死地盯着楼梯口处。每当有人上楼,二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微微欠起身来。
脚步声响,伙计快步走了过来,轻声道:“二位客官。”
鲁吉英和宁氏回过头。
伙计道:“真不好意恩,再过一会儿小店就要打烊了,您看能不能先把账结了。”
鲁吉英赶忙道:“是我们不好意思,在这儿坐了整整一天。伙计,你能不能和老板商量一下,晚一点打烊。”
伙计为难地道: “这……客官,小店卯初下板,申时打烊,这是规矩……”
鲁吉英伸出手,手里放着一锭十两大银。
伙计的眼睛登时亮了。
鲁吉英道:“这些够了吗?”
伙计一迭连声地道: “够,够,太够了,,客官您安心坐着,愿意呆到什么时候都行。”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多谢,烦劳你再给我二人添些水来。”
伙计从鲁吉英手中一把抓过银子道:“您稍候,这就来。”说着,快步向柜台走去。
鲁吉英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望向宁氏,轻声道:“你说——元芳他,他还会来吗?”
宁氏的嘴唇有些颤抖了,良久,她一字一句地道:“他一定会来的。如果今天没有等到,我们明天继续等,直到他来。”
鲁吉英双手并拢,放在额前低声道:“老天爷,只要你让元芳马上出现在群仙茶楼,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话音未落,楼梯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鲁吉英飞快地抬起头,向楼梯口望去。猛地,他张大了嘴,目光中充满了惊愕。
宁氏看着他的表情,浑身一抖,激动地道:“大哥,是不是元芳来了!我,我不敢回头,你告诉我。”
鲁吉英颤声道:“千万别回头,千万别回。”
宁氏一惊道:“怎么了?”
鲁吉英缓缓将头别了过去。
宁氏侧过身,用余光向楼梯口处一瞄,登时惊得花容失色。
龙风和云姑正站在楼梯口处,四下观察着。
宁氏浑身颤抖着道:“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鲁吉英颤声道:“看起来,元芳已遭遇了不测……”
宁氏忍不住轻轻抽泣一声,泪水已夺眶而出。
鲁吉英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道:“别哭,别哭,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要马上离开。”
宁氏轻轻点了点头,偷偷擦去眼角边的泪水。
鲁吉英轻声道:“贤妹,呆会儿只要楼上一乱,你马上离开。”
宇氏吃了一惊道:“你要做什么?”
鲁吉英一咬牙道:“别问那么多了,无论如何你也要逃出去。”
泪水涌出宁氏的双眼,她一把抓住鲁吉英的手颤声道:“我们已经失去元芳,不能再失去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一起离开!”
鲁吉英苦笑道:“傻妹妹,这是不可能的。你以为他们是傻子吗?逃出茶楼后,立刻回县衙,记住了吗?”
宁氏含泪点了点头。
鲁吉英道:“回去后将密信收好,等我的消息。如果今夜我没有回家,明日一早你便离开山阳。记住我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哥……”
“好了,擦干泪水,他们走过来了。”
楼梯口处,龙风和云姑静静地观察着茶楼内的情形。二层除鲁吉英一桌外,只剩下了三四桌客人。龙风和云姑缓步向里面走来。
鲁吉英偷眼一望,店伙计拎着装满开水的茶壶快步走来。
鲁吉英深吸一口气道:“一乱就跑。”
宁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