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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水宛月

卫忧终于笑了,三分爽朗,七分无奈。这个人到底是友是敌?令人真假难辨。但至少,他们可以先坐下来喝上一杯。

篝火燃得正旺。跳跃的火光洒了两个人一身的嫣红。温碧城的碧衣映上嫣红的火花,更增邪异之气。卫忧将乌金剑重新收好,静搁一旁。他削木为碗,倒上酒,放在温碧城面前:“温兄请。”温碧城模样斯文,饮起酒来却甚是爽快,一口将碗中酒饮­干­,抬眼便见卫忧神­色­恍惚,若有所思。温碧城将手叠于膝上,眯起春水般的眼眸:“若要从头说起,卫兄前后足足错了三次。”卫忧抬手饮尽碗中酒:“愿闻其详。”

“卫兄初见时说,我踏雪而来甚为风雅,此为一错。风雅二字乃腐儒所创,我等江湖中人,不谈风雅,只论生死。弱­肉­强食,以暴易暴,争我所求,夺我所欲,无须借口,更何谈风雅?”

卫忧苦笑一声,道:“卫某错了,再敬温兄一碗,先­干­为敬。”待温碧城也饮下这第二碗酒,只听他缓缓又道:“我来之时,卫兄以酒倾火,想来是祭奠挚友故人。可知人死如灯灭,­干­­干­净净地来,无牵无挂地去,运好早投胎。而卫兄这几杯酒却是阻了故人的黄泉路,生者牵挂,死者难安。白白浪费了酒,生生会错了意。”

卫忧紧握陶碗,指节发白:“他的亡灵不愿离去,只因死得冤屈。若不能手刃罪魁祸首以祭英灵,他又如何去得安心走得惬意?”“啪”地一声,陶碗乍碎。温碧城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清冷的呼吸缓缓地飘散了开去,天长地远,却似乎被这声叹息充盈了起来,余音不绝。

“这第三错,便是卫兄你当断不断,该绝不绝。心如墙头衰草,手把无头乱麻。贪心不足,一手是朋友之义,一手是往日之情,妄想情义两全,既要全朋友之义,为死去的蓝若冰报仇,又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寻回往昔之情。焉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说你重情重义,我看你却是情义两空!”

“住口!”卫忧忽然垂下头去,双目充血,牙关作响。静。静得连雪也忘记了下坠,只恍惚地被这个怒火中烧的裘衣剑客一声泣血怒叱给震撼住了。此时,恰有一只落单的孤雁不合时宜地划过天际,余一声凄厉的悲唳,万籁又重归了寂静。

温碧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却又是笑了:“卫兄是不服我的话了。温某信口所言,卫兄又何必在意?世人不是从来都只挑上眼的人瞧,捡合意的话听,只信自己愿意去相信的事物么?”他张嘴打了个呵欠,似乎有了些慵懒的倦意,舒展了身子侧卧于篝火旁,阖目欲睡。火苗毕剥地燃着,无人说话时分外得响。

卫忧看着篝火旁的温碧城,忽然出声:“卫某尚有一事非问不可!”温碧城似乎有些无奈地抬眼,不晓得是温火暖了他的眼,还是酒意浸了他的眸,他的眼睛一反方才的清冽,晦暗不清。只一瞬,他又垂了眼睫,低声道:“这酒果然不是白喝的。其实你想知道你的过去,可是?”

卫忧只好笑了。只有笑的时候可以不说话。笑容再加上酒,更是无敌。他显然也明白的很。于是一扬手,不知是第几杯酒就又入了肚。温碧城也不待他说话,径自以臂枕头,闭目睡去。看他如许慵懒的模样,卫忧忍不住好笑:“温兄如此能说会道,居然不胜酒力。”啧啧地笑出了声,却又猛地煞住,但那几声却收不回去,便只得互相撞击着,波纹般散去。他是否是又记起了当日的什么?又或者他其实一直记得?他半睁着眼,酒气涌上来,是睡还是不睡?是想还是不想?卫忧拧着眉,只愤恨地灌着酒,但盼一醉方休。

蒙眬中,他渐渐地浅浅睡去,但过得片刻,又张目惊醒。卫忧本就睡得不好,冰天雪地幸有真气护身,倒是无妨。但此时却是被冻醒的,这就未免让人匪夷所思。他半托着晕眩的额头,看向篝火对面的温碧城,恰巧见到对方也张开了眼睛,慢慢坐起身来,理了一理衣襟。

卫忧道:“温兄,有事?”对方眼神清冽:“卫兄看,这雪停了。”“哦?温兄就是为了这个醒来的么?”卫忧不禁头大了起来,“咦?天还未亮么?”“卫兄放心。夜还很长。但我却不得不先行一步,卫兄有客来访,温某就此别过。”温碧城说着,站起身来。

“谁?”卫忧道。“这雪便是为她而停,这夜也是因她而长。我走是为她,你留也是为她。这个人究竟是谁,卫兄一见便知。”卫忧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的记忆深处有个人的名字,似是被噎住了,生生地掐在他的喉间,却叫不出来。千般滋味顺着辣辣的喉头直涌上来,烫了脖子舌头,烧醒了模糊的神智。更有些奇异的思潮在脑子里翻滚。

来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是以前所有的执念,所有的热切,所有的钟爱么?在记忆里,是有那么一个她存在的么?卫忧重重地吸了口气。雪后的气息如同冻结的冰疙瘩团团堵在了胸臆之间,卡得生疼。转眼却又觉得莫名地松了口气。人常说死囚在那铡刀落下的一刻反是心安的。这话原是不假。他微笑起来,思量着这诡异的夜晚。

温碧城的眼底却有莫名的情绪,盈盈欲流,却只在一瞬之间。他巧捷地转过身体,足步轻点,竟是头也不回地去了。茫茫雪地上,便只余一行­肉­眼几乎分辨不出的浅浅足印。

她就是那么样轻轻巧巧地一推,门便“吱”一声开了。雪白­色­的衣衫拖过残枝败叶,窸窣作响。“我可以进这里来避雪吗?”一声轻笑,雪地里如同一串银铃叮冬响过。她的笑靥如同水中荡漾的月­色­。

厚重的云层哗一下子散开了,戏剧­性­的,月­色­如水,就这样洒了那人一身。雪止天晴。天高地阔。

卫忧打从那会儿起就没动过分毫。他蹲坐着,一手举杯一手持剑。他的目光落下之处,却是身前三尺之遥,而那人翩跹的身影,恰好也停留在了那里。他重重地合了眼,心头如遭电击。“水……宛……月……”他的­唇­动了又动,终于吐字成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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