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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惊梦

“你……”仿佛过去是倒立在水中的海市蜃楼,只一个摇晃间,便支离破碎,灰飞烟灭。卫忧看着温碧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实你本不该奇怪,你本来早就该想到,在这荒天雪地里,又哪里会那么巧,遇到熟悉的那个人?”温碧城­唇­畔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随手一抛,将人皮面具抛在火堆上,卫忧下意识地要去抢,手指却是微微一痛,那张面具在火堆上“咝”地冒出热气,一股焦糊味传了开来,如画眉目转眼间便扭曲翻转融化。

不知为什么,即使那烧的只不过是张面具,卫忧却还是没来由的感到心痛,他转过头,目光直直看向温碧城:“为什么说我和她之间,绝不可能再重新开始?为什么?”温碧城未开口,先自摇头叹了一口气:“卫忧,看来即使我易容成水姑娘,模拟当时情境,助你回想当日,却仍然还有很多事,是你不曾回忆起的。”他的目光凝定在卫忧身上,“即连你脸上的这块伤疤,你也不知是怎么留下的么?”

温碧城又摇头叹道:“可惜。卫忧,你本来是个绝世美男子,若非脸上那块伤疤,简直可以算得上完美无缺。”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戏谑之意,“我若是个女子,说不定也会喜欢上你,甘愿为你要生要死呢!”说到最后一句,眼中那抹调笑却又变了,变得竟有些­阴­狠怨毒,却又转瞬即逝。

卫忧拄着剑,慢慢在篝火旁半跪了下来,鬓角的发丝缕缕垂落,挡住了他的眉眼,这次连温碧城,也看不透他的表情。其实聪敏如卫忧,或许已该想到,有谁能在武功傲绝天下的自己脸上留下伤疤。那伤痕,是出自一支至多两寸长的利器,能用如此小巧的武器刺伤卫忧的脸,除了至亲近之人,他人又有谁能做到?

温碧城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微的快意与享受,他抿了抿嘴,手腕一抖,一幅薄薄的白绢自袖中飘出,落在卫忧面前。

那是一幅同卫忧方才画的美人Сhā钗的白绢一模一样的丝绢,甚至就连画上的美人、情态、动作、眼神,都一模一样,纤毫无差。除了多出了两行词:杨白华,飞去落谁家?托寄乌衣双燕子,红巾乌桕可好吗?呢语不应答。杨白华,踪迹总偏差。不是泥中飞不起,便是枝头轻轻挂。相失已天涯。

那首词的字迹不同于炭枝上的黑,而是笔墨所写,显见是后来添上去的,字迹纤婉,仿似出自女子手笔。卫忧低头看着那幅白绢,看着那白绢上的字,慢慢伸出左手,将那幅白绢自地上托起,白­色­的薄绢忽然在他托着的掌手轻轻颤抖了起来,波动如荡漾不歇的涟漪。他拄剑的身躯也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良久,忽然将手一收,抓住那幅白绢,仰头:“温碧城,这就是你从歌罗驿取走的那件蓝若冰寄存的东西?”“不错。”温碧城点头,“之前我未给你,是因为时机未到。现在你看见它,虽不能令你完全恢复记忆,但想必也会令你明白许多事。”

“我不明白!”卫忧忽然低低吼道。“是真的不明白么?还是不想明白?”温碧城叹气,“我,只是一个想帮你的人。”他的话音甫落,一声剑响,利剑出鞘的声音锐利得如同割破了风声,卫忧手中抽出一半的乌金剑已架上了他的脖子,语声冰冷:“帮我?为什么要帮我?温碧城,别说你有那么好心!”

乌金剑的光芒闪烁,剑锋锐利得仿似要割破他的喉咙,温碧城却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人如临风,忽然间缓缓笑了起来:“卫忧,若我说我是你的敌人,我此生的志向便是杀了你,但却要杀死一个完完整整的你,我不要这个只拥有残缺记忆的卫忧,你信么?”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灵动一转,眼神又变得春水般温润。

卫忧还在皱眉,掌中剑却被温碧城抬起手,轻轻巧巧地推还鞘中,只听温碧城笑道:“卫忧,你若想揭开所有这一切的谜底,想知道你跟水姑娘之间的一切症结所在,那就跟我去一个地方。”卫忧扬眉:“什么地方?”

江南旧雨楼。虽然已是初冬,但在江南的纷纷细雨中,草木还半绿未凋,隐隐青山,迢迢流水,依然有着温润清凉的江南气息。楼下,依旧有挑着担子卖大碗水酒的老汉,楼外,依旧有隐隐的瑟琶歌声,密密麻麻,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连着楼外的凉风疏雨一起扑了进来。

自从一踏上这座小楼,一股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如同针尖,将全身上下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血­肉­,都密密麻麻地刺痛。踩在上楼的木板上,每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仿佛行走在身边的,不是那个碧衣长衫的俊秀公子,而是身着红衣鲜艳如珊瑚的水­色­女子。冰肌如雪,纤指如水,剪却西窗灯花,去年今日此楼中,有个身着红嫁衣的女子,眉眼盈盈,执心上人之手,妄想着天长地久,与子偕老。

卫忧忽觉得心口一痛,一口鲜血忍不住“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他弯下了腰,就从地面上捡起那金钗,它曾斜Сhā佳人髻,水宛月执它,卫忧作画,也曾在良宵,由卫忧亲自将它Сhā上新娘的发间,而今斯日已远,独留金钗,默默无言,光泽闪闪的表面,已蒙上了尘垢。

卫忧凝视着钗子,浑似忘了身边温碧城的存在。楼顶悬挂着几盏红­色­的灯笼,照得夜­色­中的小楼一片馨红,灯光下,钗尖上有一丝暗红­色­的血迹,卫忧用指尖刮了刮,便如泥垢般剥落下来。卫忧的右颊忽然觉得一阵刺痛。

是的,就是这根金钗,新婚之夜,他却被交杯酒中所下的迷|药迷晕了过去,却又在一阵椎心的刺痛中清醒过来,睁开眼,便见身着大红嫁衣的水宛月,坐在他身边,手指拈住金钗,钗尖犹有鲜血滴落。

“为什么?……”在那一刻,他忽然预感到某种不祥之兆,急忙弹身而起,身体却是虚软乏力,只一落下却又浑身酸软,整个人几乎跪在了地面上。但他的人才一跪下,立刻被一双红袖扶住,卫忧粗暴地挥开:“不要你管!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惊怒之下,他的力气竟然大得惊人,一挥手,对方“噔噔噔”连退几步,身躯撞翻了背后的椅子,跌坐在地上,鲜红的嫁衣散了一地,她就在那片触目惊心的红中望着他,眼中有泪盈盈欲滴:“卫忧,我并没有要害你……”

“没有?”连她哀求的话语,都被卫忧粗暴的语声打断,“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陶大小姐!”话一出口,跌坐在地上的两个人忽然间同时怔住了。“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卫忧?”水宛月望着他,眼中有无可挽回的伤痛。“我早知道这一天必定会来临的。”她的嘴­唇­颤抖如落叶,泪水哗哗地流下,“我早知道的……”

面对她的泪水,他知道自己必会心软,只好狠狠心,用力别过头:“你曾告诉我你是自小在尼姑庵中长大,因为在你出生的时候,有个游方僧人为你算过一卦,说是在你二十岁时必有一死劫,若躲得过则可享长寿,一生平安,化劫之法便是送到清修之地,不见外人,到了二十岁时方可还家。你的母亲素来信佛,于是便将你送至尼庵,果然,”他咬了咬牙,虽然尽力不去面对,眼前浮现的却总是她那清淡如月的脸,“果然养成了你超凡脱俗的气质,冰雪不染尘。”

“卫忧……”她已经泣不成声,却还是阻挡不了他接下去的话:“但还是有人提醒我,像你这么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必定有着与众不同的来历。于是我便让蓝若冰带着我为你画的那幅画像,四处暗中寻访。以锦衣蓝家的势力,自京城延亘至塞北江南,偏远荒镇。一个月之后,传来的结果却是惊人,”他咬了咬牙,终于狠狠心回过头,直视着她,“你竟然是与我父亲卫无霜一起出发去寻‘焚石秘卷’而未归的陶阳的女儿!”

“卫忧……”她在他的语声中几乎已哭成一个泪人儿,拼力摇头,却听得他冷冰冰地继续说下去道:“我父亲与他的好友陶阳一起出发去苗疆寻找死在断天崖的伊梦斜遗下的‘焚石秘卷’,两个人逾年未归,江湖中都不知出了什么事,直到我查出你的身世,便立刻派人星夜赶往苗疆,查出了更为惊人的结果——在一处十分隐僻的山岭中找到了埋有我父亲尸骸的坟墓!”

他深深叹了口气,胸口中有压抑不住的悲愤:“既然如此,最显而易见的结果是,我的父亲和你的父亲同时找到了‘焚石秘卷’,你父亲想一人独吞,便杀了我父亲,又怕被江湖知晓,引起争夺追杀,所以偷偷躲了起来。”他闭了闭眼睛,仰天叹息一声,“那时我就在想,你在那么偏僻荒远的深山古庙中遇见我,怕是没那么凑巧的事吧?可我终究心存幻想,以为你肯嫁我,至少有一分是爱我的,只要有一分,我卫忧就算因此而死在你手上,也心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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