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不喜欢文人,不知道是否跟文人身段太足有关,动不动就声称自己是多愁多病的身,"哎呀呀我要死了"的忸怩口吻,这些装饰性的东西她全部不喜欢,她手里的珠宝,大多都被她卖掉,就剩一块披霞,因为不够好,实在卖不上价钱。
她经常把这块披霞拿出来,这里比比,那里比比,总想派个用场,可是:
青绿丝线穿着的一块宝石,冻疮肿到一个程度就有那样的淡紫红的半透明。襟上挂着做个装饰品吧,衬着什么底子都不好看。放在同样的颜色上,倒是不错,可是看不见,等于没有了。放在白的上,那比较出色了,可是白的也显得脏相了。还是放在黑缎子上顶相宜--可是为那黑色衣服本身想,不放,又还要更好些……
她于是感叹:看着这块披霞,使人觉得生命没有意义。是啊,这正是人生的真实写照,说起来是很珍贵的,但放在哪里都不合适,没有反而更好,她的悟性使得她能够直击要害,去掉无谓的装饰,将人生看得不那么隆重。
佛教里大乘强调不执着:有言说而不执着言说,有言说而不分别言说,有名相而不执着、不分别名相,有心缘也不执着、不分别心缘,方是无碍智慧。张茂渊为人处事,貌似就有这么一种"不执着",这么一种无碍智慧。
她的燃点有点高。
这样的女子,不容易爱上什么人,爱情常常是由缺失所致,或者想与另一个生命互相依偎着取暖,或者像小人鱼那样,指望一个男人的爱,让自己圆满,张茂渊却强大到一个人就可以圆满,像她那个家,是一个"精致完全的体系",这样的女子,燃点太高,年轻时,有少女情怀助燃,还可以对付着燃烧那么一次,一旦时过境迁,让她重新燃烧一次,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我觉得,张茂渊的不嫁,与其说是为了成就一个爱情神话,不如说是顺其自然,通俗的想象是,一个女人必须要心有所属才能度过浩如烟渺的岁月--或者是事业,又或者还有其他,好像没有就不足以支撑立意下垂的生命,但我的现实经验是,爱情云云,事业云云,也许都是生命树上的装饰品,有,当然更好,但没有,也不是活不下去,活着本身,真的就那么没意思吗?
而我心中的张茂渊,她心中可能有那么点爱情,对于李开弟的记忆与想念,但不足以成为她全部的精神支柱,她应该有着更彪悍的表情,比如,套书话里某位很可爱的MM的口气来一句:做剩女,挺有意思的。
张茂渊的剩女生涯,确实挺有意思,偷个懒,另外,也为了免去"抄袭"之讥,让我大大地引用一段张爱玲的原文吧:
我姑姑说话有一种清平的机智见识,我告诉她有点像周作人他们的。她照例说她不懂得这些,也不感到兴趣--因为她不喜欢文人,所以处处需要撇清。可是有一次她要这样说了:"我简直一天到晚的发出冲淡之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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