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花开车从米埔驶出市区。
“想不到秦榛那样英俊,迷死人了。”陈桂花仍然十分陶醉。
钱冰翻开秦榛的书看看,他在八本书上的签名都是一样的:“陈桂花女读者留念秦榛一九九五年八月十日”
“他没有自称“榛”啦!”钱冰说。
“难道他跟胡翩翩真是有些不寻常的关系?”陈桂花说。
钱冰架上太阳眼镜说:“总之胡翩翩是绝对没有他杀的可能的,至于她跟谁有罗曼史,也就与本案无关了。或者我们等秦榛的新书出版吧,说不定内有玄机。”
车子在吐露港公路上疾驶而去。
在铜锣湾这间三层高的书店里,早就挤满了人,大批青春少艾抱着神圣的心情等待周勇勇为她们签名。这天是周勇勇的签名会。
年仅二十三岁的周勇勇已出版了十二本畅销爱情小说,深得少女爱戴,读者的仰慕信如雪片飞到出版社。周勇勇体格魁梧,眉清目秀,充满阳光气息,很多少女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后,对他更加痴心一片。
书局的人接到出版社的电话,通知他们周勇勇不来了,近百名读者知道消息后鼓噪。
周勇勇躲在书房里,这个星期以来,他一篇稿也写不出。他在报纸上读到胡翩翩自杀的新闻,她死时身旁有十二本秦榛写的爱情小说,她太残酷了。
周勇勇的读者绝大部分是少女,其余便是少男,所以当他收到胡翩翩的信时,他的确吓了一跳。她希望跟他见面,她说正在考虑将他的一部长篇小说改编成电影,周勇勇一直渴望得到电影公司的垂青,他毫不考虑就跟胡翩翩见面。
胡翩翩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但她有一种少女身上找不到的迷人风韵,周勇勇很快就爱上她。很多人说周勇勇好象年青时的秦榛,周勇勇不喜欢秦榛,他看不起他的小说,更不喜欢有人拿他跟秦榛比较,他最讨厌人说他其实比不上秦榛,他只是胜在年轻而已。但胡翩翩告诉他,她现在跟秦榛一起。因为好胜心,周勇勇热烈追求胡翩翩,胡翩翩动心了,她虽然仰慕了秦榛整整二十年,但秦榛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况且跟一个作家生活,毕竟是会减低对他的仰慕的。而周勇勇不同,他的出现,犹如朝日,让胡翩翩的生命有了曙光。年龄相距十三年,不独不是障碍,反使他们更缠绵。胡翩翩常说,她竟在三十六岁的时候周旋于两个年龄相差三十年的男人之间,定是上天跟她开玩笑。
胡翩翩想把事情告诉秦榛,却不忍心伤害他,周勇勇最不满意她这种拖拖拉拉的态度,他要求她跟秦榛分手。胡翩翩怕失去秦榛之后,周勇勇又会离开她,毕竟他比她年轻十三年。
胡翩翩向秦榛提出结婚,她希望秦榛娶她,那么,她就不用再去想周勇勇,可是秦榛不答应。
胡翩翩回到周勇勇身边,她要求周勇勇娶她,周勇勇说自己太年轻。胡翩翩跟周勇勇吵了一场,周勇勇向她提出分手,他知道自己跟这个女人是不可能的。
那天晚上,胡翩翩开车到浅水湾,拿出一瓶安眠药和一瓶鲜奶,她用鲜奶来送服安眠药。吃过药后,她把十多本秦榛的书从胶袋里倒出来,其中一本,是她最喜欢的《随风生灭的爱情》,故事说的是一个少妇爱上一个少年的故事,她想在药性发作之前,再看一遍这本书,她常常把自己当作嗳情小说的女主角,但现实生活里,她从来不是女主角,秦榛最爱的不是她,他甚至不肯娶她。周勇勇,这个她最迷恋的男人,也只是因为好胜心而跟她一起,他只是想赢秦榛。
在现世里,根本没有小说里的浪漫情节,爱情小说都是骗人的!胡翩翩肚里的肠子好象突然纠缠在一起,万箭穿心,她看不完这本小说了,向周勇勇报复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和秦榛的书一起死,那么他一定会很妒忌。
周勇勇知道,胡翩翩是故意选择秦榛的书陪死的,她恨他,至死那一刻也要用秦榛来气他。
《红牛仔褛与百佳咖啡》
作者:张小娴
红牛仔褛:
自那天在54M站遇到你之後,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走遍了尖沙嘴,旺角,佐敦,终於找到一件和你那件一模一样的红牛仔褛。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一直以为自己只会喜欢长发的女孩子,自从遇上束短发的你之後,我发现短发原来很有个性。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买了一箱百佳咖啡回家,因为第一次遇到你,你正是拿着一罐百佳咖啡,我也以此为自己命名。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被公司裁员了,以为从此要离开新蒲岗,幸而,我又在新蒲岗找到另一份工作。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自知外表不出众,不敢上前认识你。
我一直希望找到一个人代替你,可惜不可以。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每当我想做一件事,想起你可能不喜欢,我就不去做。
为了你,我改变了很多坏习惯,是不是很傻?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每晚临睡前,我都会想,明天早上可以遇到你吗?
每当遇上假期,我便希望假期快点结束,可以快点见点见到你。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自从知道你在那一间饭堂吃饭後,我便天天到那里吃饭,凡是可以遇到你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最担心的是两件事--你病倒了或是我病倒了,那麽我们就不能再54M站遇上。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收到政府的信,我考到一份政府工,父母都想我做公务员,我要离开新蒲岗了。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一直以为会是你首先离开新蒲岗,想不到竟是我。
你有看到这个月来我在这里给你的讯息吗?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如果我有六十岁,我会用我叁分之二的生命来照顾你,爱你。
虽然,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天天也在54M站遇到你,你认得我吗?
我快要离开新蒲岗了,难道你真的没有看见这些讯息吗?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明天我就要离开新蒲岗,不会再见到你,每当我看见衣橱里的红牛仔褛,我便埋怨自己没有勇气认识你。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当你看到这一段广告,我已经离开了新蒲岗,这是最後一天的讯息。
我会永远怀念你,或者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的新工作是在市政局图书馆里任图书管理员,地点在湾仔,离新蒲岗很远很远。
我不会再在报纸上登广告了,我把想跟你说的话写在日记里,希望有一天能让你看到。
今天,我看到一位专栏作家在专栏里写到我和你的故事,题目是,想不到她看到了我给你登的广告。
她在专栏说,我天天登一段广告向你表白,犹如把一则寻找失去心爱的家猫的故事黏在电灯柱或电线杆上那样渺茫。
真的那样渺茫吗?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写了一封给那位专栏作家,把我和你故事告诉她(其实到目前为止,只是我的故事,因此你还未知道)。
图书馆的工作很沉闷,每当看到蓄短发的女孩子,我都会特别留意,是你为短发下了一个新的定义。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那位专栏作家又在专栏里提起我们的故事,真希望你能看到。
她在专栏里说,她的朋友M,少年时也迷上一个穿红色空姐制服,在巴士站等车的女孩子。
她在想,是不是每个少男都有一个火红的年代,像斗牛场上一头瑃情勃发的公牛,明知会受伤,仍然固执地冲向那一面红色的旗帜。我真是一头盲目的公牛吗?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又写了一封信给那位专栏作家,她一直误会了我们在新蒲岗54M巴士站邂逅,我告诉她,不是巴士站,是小巴站。
我和你,应该是住得很近的,为什麽总是无缘遇上你?我问她,假使她是你,她会怎样?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她在专栏里回答了我的问题。
她说,如果她是红牛仔褛她会把这个故事版权卖给电影公司,我们重逢的一场戏应该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又到了新蒲岗54M小巴站,
新蒲岗内每一个人竟然都穿着一件和你那件一模一样的红牛仔褛,拿着一罐百佳咖啡,蓄短头发。
你希望我在众里寻到你,使你知道曾经迷惑我的,不是那一件艳红,而是你。
我一定能够把你认出来。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真的不敢相信,今天晚上我竟然接到你的电话。
你说你就是红牛仔褛,电话号码就是报馆的人给你的。
我们谈了五个小时,你一直很少说话,我是不是说话太多?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你说你是做护士的,那你为甚麽会再新蒲岗出现?
你说是到工厂帮朋友忙。
你仍然很少谈到自己,为甚麽?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很想跟你见面,但你说现在不方便。
我们又再电话里谈了几小时,你既然有时间跟我在电话聊天,为甚麽不肯见我呢?
你说你有一位当医生的男朋友,不能和他分手。
我知道你是不会选择我的。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越来越觉得,你并不是真正的红牛仔褛,我在言语间试探你,你的答案都错了。
你到底是谁?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今天,我特意请了一天假,到新蒲岗你工作的那座工厂大夏外等你,我看见了你,你仍然穿着红牛仔褛,我立即又打电话给那个自称红牛仔褛的女孩子,她竟然在家里。
原来她一直冒充你,她到底想怎样?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假红牛仔褛又打电话来给我,我没有揭穿她。
我约她出来见面,她说要我给她一点时间。
我猜她不敢见我。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的心情很坏,我以为主动找我的那个是你,原来不是。
我整天想着你,我该怎样开口呢?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假红牛仔褛竟然答应跟我见面。
她约我在九龙城一间天台餐厅见面。
我叫她穿上红牛仔褛,她答应了。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依约赴会,假红牛仔褛果然在餐厅里等我。
她身上那件红牛仔褛,跟我和你的那一件并不相同,出乎意料地,她长得很漂亮,戴着一顶红色的鸭舌帽。
“你不是红牛仔褛。”
我问她。
“我不是。”
她说。
“那你为甚麽要骗我?”
一辆飞机在我们头顶经过,她并没回答我。
“真正的红牛仔褛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她问我。
“很有吸引力。”
我说。
“红牛仔褛没有看到的,我看到了,那位专栏作家的专栏,我也看到了,好感动。”
她说。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说。
“那有甚麽关系?”
她满不在乎。
“你是当护士的吗?”
她摇头。
“有一位医生男朋友?”
她摇头。
“那你是编故事。”
“我想认识你,就像你想认识红牛仔褛一样。”
我和她,原来是同一类人,但她比我勇敢。
“你真的认为短发很有个性吗?”
她问我。
我点头。
她摘下帽子,一把乌溜溜的长发散在她的肩膊和胸前。
“长发不好看吗?”
她问我。
着我没有回答她,她长发还是短发,与我无关。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假红牛仔褛又约我见面,我没有拒绝她,虽然明知她是假的,但既然得不到真的,见见假的,也是一种安慰。
她约我在上次那间餐厅见。
她仍旧穿着红牛仔褛,戴着红色鸭舌帽。
“你在图书馆的工作沉闷嘛?”
她问我。
我故意说不。
“你真的认为短头发很有个性?”
她又问我。
我点头。
她摘下帽子,原来她把头发剪短了,露出耳朵,就像你的短发一样。
我真的不敢相信。
“我现在看来像红牛仔褛嘛?”
她微笑问我。
为什麽她竟然舍得把头发剪短?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假红牛仔褛又约我在那一间餐厅见面,这一次,她仍旧穿着红牛仔褛,没有带帽子。
“为什麽你喜欢来这一间餐厅?这里很吵。”
我跟她说。
“我喜欢抬头看着飞机经过。”
她抬头说。
她把头抬得很高很高,我只能看到她尖尖的下巴。
“你很喜欢红牛仔褛嘛?你甚至没有跟她说过话。”
她说。
我无言以对。
“你为什麽不向她表白?”
“如果她不接受,将会是我一生的遗憾。”
我坦白告诉她。
是的,我害怕被你拒绝。
“被拒绝也不是太难受。”
她说。
“你这麽厚颜,当然不会觉得难受。”
我跟她说。
她摸摸头上的短发,大笑起来。
然後,她提议我们去机场,我陪她去了。
到了机场,她竟然拿出一本护照,登上飞机,她说要去日本找她爸爸,她爸爸在日本工作。
“拜拜。”
她挥动手上的红牛仔褛跟我说。
她真是一个怪人。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今天早上,我特意走到54M站碰你,你又穿着红牛仔褛出现,但你身後还有一个男人。
我把这两个月来在报上登给你的广告和那位专栏作家所写的叁篇关於我们的文章放在一个公文袋里交给你,并留下我的电话号码。
你好像吓了一跳,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叫我以後不要找你,你身边的男人更警告我不要接近你,他是你什麽人?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等了好多天,你并没有打电话给我。
会不会一直以来只是我一厢情愿。
我本来不敢向你表白,是假红牛仔褛给了我勇气,她说,向自己喜欢的人表白爱意,是一件很意的事。
今天,我又在你楼下等你下班,想不到你竟然叫我不要再骚扰你,你一点也不明白我。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假红牛仔褛打电话来,她说她刚从日本回来,这一刻,我才发现,我一直想等的,
是她的电话。
我们在天台餐厅见面,假红牛仔褛仍旧穿上红牛仔褛,她从背囊里拿出两罐百佳咖啡,把其中一罐给我。
“是在日本买的。”
她说。
一辆飞机在我们头顶经过,今天,我也穿了那件红牛仔褛。
她把头抬得很高很高,
我只能看到她美丽的下巴,她身上那件红牛仔褛,把她的一张脸照成透明的粉红色,好迷人。
红牛仔褛,对不起,我想不到会是她。
百佳咖啡
百佳咖啡:
从来不看报纸分类广告的我,偶然看到一则分类广告,是你写给红牛仔褛的,你的故事吸引了我天天追看,想不到在今天,仍然有一个男孩子那样诗意,在巴士站遇上一个女孩子,一见锺情,念念不忘,天天准时到巴士站,等待重逢。
这种情意,令人感动,红牛仔褛一定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子,对吗?
雪儿
百佳咖啡:
你的广告已登了一个月,红牛仔褛看到了没有?
广告仍然天天刊登,她应该还没有看到吧?
既然你经常在54M站遇上她,为什麽不向她表示呢?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告诉她我很喜欢她,我觉得向一个人表达自己的爱意是一件很诗意的事。
雪儿
百佳咖啡:
看到你是写红牛仔褛是蓄短发的,本来喜欢长发女孩子的你,从此爱上了短发女孩,你真的认为短发很有个性吗?
告诉你,我走遍了尖沙咀,旺角,佐敦,终於找到一件红牛仔褛,你在广告里没有形容那件红牛仔褛是什麽款式的,我在几款红牛仔褛之中挑了一件艳红色的,不知道跟你们那一件是不是一模一样。
雪儿
百佳咖啡:
在同一份报纸上,我看到了一位专栏怍家把你的故事写出来,她说,如果她是红牛仔褛的话,你们重逢的一幕应该是这样的--有一天,红牛仔褛又到了新蒲岗54M小巴站,新蒲岗内每一个人竟然都穿着一件和她那件一模一样的红牛仔褛,拿着一罐百佳咖啡,蓄短头发。
她希望你在众里寻到她。
看完这篇文章,我穿上红牛仔褛走到新蒲岗54M小巴站,那里有很多人,可是,没有一个人像是你,我也看不见红牛仔褛。
雪儿
百佳咖啡:
你的广告登完了,知道你要离开新蒲岗,再看不到红牛仔褛,我想你一定很难过吧?
我在想,你长得怎麽样?
你大概什麽年纪?
关於你的一切,我很好奇。
雪儿
百佳咖啡:
今天打开报纸的分类广告版,再看不到你登给红牛仔褛的深情广告,我突然很失落,我很想知道故事的发展,如果我是红牛仔褛,我一定会跟你见面。
雪儿
百佳咖啡:
今天,我做了一件很大胆的事,我打电话到报馆,告诉他们,我就是红牛仔褛,想跟你联络,请他们把你的联络方法告诉我,事情很顺利,他们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我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一点也没有怀疑我。
为怕被你识穿,我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只是听你说话,你的声音很动听,我舍不得挂线,在五小时的谈话里,我有一种感觉--我们是很接近的。
雪儿
百佳咖啡:
我又打电话给你,你依然没有怀疑我,你问我做什麽职业,我说是护士,这其实是我妈妈的职业,我妈妈是一间政府医院的护士长,经常要轮班工作,家里只有我和大宝(大宝是一只金毛寻回犬,它今年已经叁岁,体重一百叁十磅),你奇怪我为什麽会在新蒲岗出现,我推说是到朋友的工厂帮忙,你好像开始怀疑我,我唯有匆匆挂断电话。
雪儿
百佳咖啡:
我想写一封信给你,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中午,我打电话给你,我们竟然谈了十一个小时,那是我最长的一次通话时间,你也是吧?
你告诉我你小学到中学的生活,还有你的好朋友阿辉和雄仔,我很想见见他们呢。
你约我出来见面,我怎能够跟你见面呢?
我是假的。
如果你知道,会恨死我。
为了解释我不跟你见面的理由,我告诉你,我有一个医生男朋友,他很爱我,我们不能分手,这是我编出来的故事,你听到後很难过,骗了你,真的很抱歉。
事实上,十八岁的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现在在九龙塘一间中学念预科班。
我有位好朋友,叫徐惠群,她在今年初开始跟邻校一名男生谈恋爱,他们两个很要好,惠群也不能时常陪我。
曾经有几个男孩子追求我,其中一个,是在大学念医科的,但我跟他谈不来,他这个人太理智了。大宝又来缠我,下次在谈吧。
雪儿
百佳咖啡:
你好像越来越不信任我,今天,你在电话里问了我好多问题,好像是试探我。
我只得模模糊糊地答你,我的答案是不是全错了?
我是不是红牛仔褛真的那麽重要吗?
我决定不再找你,突然消失总好过被你揭穿。
无论如何,跟你谈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我希望有一天能把这一叠写给你的信,交到你手上。
我捉着大宝,把他的足印印在信纸上,它好像也想认识你。
雪儿
百佳咖啡:
五天没有找你,很挂念你。
今天中午,突然接到你打来的电话,你听到我的声音,好像很惊讶,你是不是又在试探我?
我想告诉你,我不是红牛仔褛,请你不要怪我,但我没有勇气。
雪儿
百佳咖啡:
我终於还是按捺不住,打电话给你。
你又逼我出来见面,我竟然答应了,并约你在九龙城那间我和惠群经常去的天台餐厅见面。
我一定是疯了,竟然约你见面,但我真的很想见你。
我在衣柜里拿出那一件红色牛仔褛,你说你也会穿上红牛仔褛,作为记认,我很渴望明天快点来临。
雪儿
百佳咖啡:
我穿上红牛仔褛,把一把长发藏在一顶红色的鸭舌帽里,我竟然期望当你看到我时,会把我当作红牛仔褛,你准时出现,你的外型和我想像的差不多,你就像柠檬茶广告里的大男孩,充满阳光气息,有些害羞。
看着你向我走过来,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真的不应该出来见你。
你坐下来,对我说:“你不是红牛仔褛。”
你好像很生气,我唯有承认我不是她。
你问我为什麽要骗你,我也不知道。
雪儿
百佳咖啡:
我鼓起勇气约你出来见面,你没有拒绝,令我太高兴了。
在约会之前,我去把头发剪短。
这把长发我留了六年,我一直以为男孩子都喜欢长发女孩,但你说短发有个性,红牛仔褛也是短发的。
我愿意把这个作为送给你的礼物。
你看到我,吓了一跳。我也很不习惯自己的新发型呢。
我已把长发剪短,希望你不要再怪我骗你。
你告诉我你在图书馆工作,
我真担心那份工作会闷坏你。
我们在地铁月台分手,我问你:“我再约你,你会出来吗?”
你说:“你看来挺寂寞。”
我没有回答你,进入车厢之後,我突然不能自制地流泪,是的,我很寂寞。
雪儿
百佳咖啡:
我们又在天台餐厅见面了,我仍旧穿着那件红牛仔褛,虽然你说,真红牛仔褛那一件,并不是这样,但我有我的风格。
你问我为什麽喜欢来这间餐厅,我喜欢看飞机呀。
我鼓励你向红牛仔褛表白,这是我和你最不同的地方,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会坦白地告诉他。
我爸爸在福岗一间饭店工作,我去探望他。他和我妈妈已经分开了六年,我的一把长发,就是在他们分居那天开始留的,作为一种无声的抗议。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把长发剪短。
我不想孤身上路,又怕你不肯送我机,唯有把你骗到机场,对不起。
回来再见。
到了福岗,爸爸接我回家,他在这边已经有了女朋友,她是日本人,和我爸爸一起住,她对我挺客气的,这几天来,陪着我到处去。
爸爸好像比以前快乐,也许我不应该恨他,他离开我和妈妈,只是为了追寻快乐。
爸爸请我去吃日本菜,很好吃呢,如果你也在就好了。
我告诉爸爸我交了男朋友,那个人就是你。
我把百佳咖啡和红牛仔褛的
故事略为修改,将新蒲岗54M小巴站改为九龙塘一零叁号巴士站,而我就是真正的红牛仔褛--你暗恋的女孩子。
爸爸听了也很感动。
雪儿
百佳咖啡:
在福岗的最後一天,我在一间百货公司的食物部里发现了日本出产的罐装百佳咖啡,包装跟香港是不同的,我买了两罐。
在福岗,一直很想打电话给你,但不知道说什麽好。
我很担心,当我不在香港,你和红牛仔褛的故事会有新进展。
我明天会来了。
雪儿
百佳咖啡:
回到香港之後,我立即打了一通电话给你,约你出来见面。
我们相约在天台餐厅见面,
我把在福岗买的百佳咖啡拿出来,一罐给你,一罐给我自己,你说不舍得喝,我喝了一口,告诉你味道很好,你还是不肯喝,只把它小心翼翼收在背包里。
你告诉我你找过红牛仔褛,并且把两个月来在报纸上登的广告和那位专栏作家的叁篇文章一并交给她,又留下电话号码给她,我很伤心,在你心中,我始终不能代替她。
雪儿
百佳咖啡:
午夜,你打电话来,说你见过红牛仔褛,她骂了你一顿,她身边的男人也骂了你一顿,你觉得红牛仔褛并不了解你。
你为什麽还要找她呢?
难道你不知道有一个人在等你吗?
雪儿
百佳咖啡:
今天放学,你竟然在学校门口等我,我吓了一跳,你害羞地站在一旁,我介绍惠群给你认识,她也说你像柠檬茶广告里的男孩子呢。
你说今天放假,可是我明天要考试,这几天不能陪你。
你可以等我吗?
雪儿
百佳咖啡:
我希望考试快点完结,可以跟你见面。
今天考作文时,我写了红牛仔褛和百佳咖啡的事,红牛仔褛终於爱上百佳咖啡,假红牛仔褛黯然仁退,这个结局是不是很悲惨?
妈妈这几天放假,我发现她好像老了很多,自从跟爸爸离婚後,她一|奇-_-书^_^网|直没有再恋爱,我想她仍是爱爸爸的,我不敢告诉她,爸爸在日本有女朋友。
我妈妈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她并不容易表达自己的感情,也许因此她并不快乐。
说了太多我的家事,对不起。
雪儿
百佳咖啡:
考完最後一科,我悄悄走到你工作的图书馆找你,你正在低头看乔斯坦--贾德的苏菲的世界,书上有两条问题:
“你是谁?”
“世界从何而来?”
你见到我,好像很高兴,你是不是正在想念我?
你问我,对於这两条问题,我的答案是甚麽?
我心里有答案。
我是谁?
我是喜欢你的人。
世界从何而来?
世界从红牛仔褛与百佳咖啡的故事而来。
你说要请我食饭,地点任我选择。
我选了新蒲岗。
你吃了一惊,问我为甚麽要去新蒲岗。
到了54M小巴站,我问你红牛仔褛是怎样的,你告诉我她的姿态神情,我扮演她,
站在小巴站前偷看你,你笑了。
你跟我说,不要再扮演红牛仔褛,因为我是我。
“你喜欢我吗?”
我问你。
“女孩子不该问男孩子这个问题。”
你说。
“我喜欢你。”
我告诉你。
你的脸涨红了,送我回家的时侯,只是望着我,我多麽希望你跟我吻别。
雪儿
百佳咖啡:
我们相约在天台餐厅见面,你穿着红牛仔褛来,我有点生气,你还没有忘记她吗?
你从背包里拿出一件蓝色牛仔褛,说是送给我的。
“你不是红牛仔褛,你是曹雪儿,我喜欢的是你。”
你说。
我不敢相信这句说话竟然出自你口。
你脱下身上的红牛仔褛,从背包里拿出另一件蓝色牛仔褛,跟你送给我的那件一模一样,然後,你把那件红牛仔褛从天台抛到街上。
“为什麽要这样做?”
我问你。
“想你快乐。”
你说。
我这个假冒的,竟然战胜了真红牛仔褛,我真的不敢能相信。
《卖爱情的小贩》
作者:张小娴
每天入夜后,尖沙咀弥敦道骤变成一条比日间更繁华,更绮丽的大道。落魄的画家替人画人像素描。尼泊尔人贩卖他们手造的工艺品,本地小贩卖冒牌T恤、冒牌手表、毛衣、饰物等。
这里是另一个俗艳的世界。
我时常在这里碰到一个卖胸针的小贩,他卖的胸针是用荧光胶管造成的,每一个都象婴儿手掌那么大,清一色是心型。小情人买下心型胸针送给身旁的另一半,直至灯火阑珊,那些胶管内的荧光液体会逐渐变得黯淡,是最短暂的盟约。
我时常想,世上会不会有一个专门贩卖爱情的小贩,在他的档摊前,什么爱情都有,任由顾客挑选,我们不用再寻寻觅觅。
我跟徐亮明约会的头一天,我们在弥敦道走了一遍,他买了一个心型的荧光胸针给我。
“现在送给你好象是早了一点,但我希望你会接受。”他说。
“我喜欢啊!”我把胸针别在胸前。
我跟徐亮明早在约会前几个月便认识,他是我朋友的朋友。一天晚上,我接到我朋友的电话,叫我去唱卡拉OK,那间卡拉OK正是在弥敦道上。徐亮明原来是我朋友的中学同学,他们曾经很要好,后来失去了联络,就在那天早上在街上重逢,所以要庆祝一下。我的朋友叫冯彬,是个风流多情的男人,经常恋爱,但徐亮明看来很老实,不象他。
离开卡拉OK之后,徐亮明负责送我们回家,我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他问我要电话号码时,我紧张得差点忘记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两个星期之后,他约我吃饭。我们在弥敦道一间酒店的扒房吃饭,然后,他在街上买了一个心型的胸针给我。
这已经是六年前的事,卖胸针的小贩依然每天晚上在弥敦道出现,亮明送给我的胸针已经不再发光,我依然保存着。
亮明比我年长五年,他是我的守护神。说来好笑,我是一家政府医院的护士,照顾别人是我的职责,我自己却需要别人的照顾。
家里的电话录音机坏了差不多一个月,我也懒得拿去修理,亮明知道了,会替我拿去修理,然后很认真地教训我:“坏了的东西要拿去修理。”
我发脾气摔烂了家里的闹钟,他却立即买一个新的给我,在这种时刻,他偏纵容我。
有一天,我无端地伤感,摇电话给他,我在电话里哽咽,他着急地问我:“发生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不开心?”
“不是,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哭着说。
他啼笑皆非:“你现在不是听到我的声音了吗?为什么还要哭?”
“听到你的声音,很感动,所以就忍不住哭嘛!”我向他撒娇。
往后,他常常拿这件事来取笑我,打电话给我时,经常对我说:“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呜呜。”
如果说亮明有什么不好,是他的占有欲太强了,他希望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他。
幸而亮明的工作经常要出门,他不在香港的时候,我可以得到一些私人空间。我想,爱一个人,也该接受他的缺点吧。如果有一天,他不需要我把所有时间都交给他,或许我会不习惯呢。
今天,女内科病房来了一个新病人,这个女孩子只有二十三岁,身高五尺十一寸,体重只有八十二磅,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
她患的是厌食症。由原来一百二十多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半年没有来月经了。
我替她注射盐水,女孩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怔怔的望着天花板。我想,如果世上有爱情小贩就好了,女孩可以再买过一段爱情。
一滴眼泪从女孩的眼角流出来,不知为什么,比她情况更坏的病人我都见过,偏偏是她,令我很不安。
下班后,回到家里,我接到高致云的电话,我有些意外,他移民到美国已经十年了,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找我?
“阿岚,你好吗?”他的声音很爽朗。
“还不错。”我说。
“我刚从三藩市回来香港,可以出来见面吗?”
我和高致云相约在酒店顶楼的餐厅见面,那天刚好是我休假。
我没想到高致云会回来。在十年前,他曾经追求我,但我拒绝了他。我记得那天晚上,他向我表白,说很喜欢我。我说:“我们没有可能的。”
后来,他缠得我很厉害,我不肯再跟他见面,他打电话给我,我在电话里冷冷地告诉他:“我对你根本没有那种感觉,我永远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要勉强我好不好?还有很多女孩子很好,你去找她们吧!”
此后,他没有再找我。几个月之后,他跟家人移民到美国,寄了一封信给我,内容大意是很挂念我之类,但我没有回信。那时我才十八岁,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所以说了很多伤害他的说话,如果在今天,我一定不会说我永远不会喜欢他。
去到餐厅,我差点认不出高致云来,他变了很多,从前的他是胖胖的,脸上长满暗疮,现在仿如脱胎换骨,脸上的暗疮没有了,身材高大标准,十分英俊。
“阿岚,你好吗?”他热情地招呼我。
我真的不敢相信,他变得那样有魅力。
“你改变了很多。”我说。
“我离开香港时才不过十七岁。”他说。
我记得他比我年轻一岁。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他问我。
“护士。”我说。
“你以前的梦想也是做护士!”
“对呀!你呢?”
“和你的工作很相近,我是医生。”
“医生?”我没想到他会当上医生。
“我的志愿本来不是当医生的——”
“那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会当护士,所以我要当上医生,这样在精神上好象跟你很接近,是不是很傻?”
我惊讶得不懂得怎样回答他。
他把名片给我,他现在是三藩市一间政府医院的内科顾问医生。
“读医学院的日子苦不堪言,但想起你,我就可以熬过去。”他说。
“你有女朋友吗?”我问他,我不想他再提起以前的事。
“十年来总共跟两个女孩子谈过恋爱,都是用来替代你的,都完了。”
“我也有男朋友。”
“我还担心你结婚了。”他说。
“还没有。”
“香港变了很多。”高致云望着窗外说。
“是呀!”
“有什么地方是一定要去游览的?”
“湾仔海傍吧,这十年间改变了很多。”我说。
“你可以陪我逛逛吗?”他问我。
“没问题。”
我和高致云在海傍散步,十年不见,我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
“你陪了我一整天,你男朋友会吃醋吗?”他问我。
“他不在香港。”
“浅水湾现在变成怎样?”他问我。
“去看看便知道。”我说。
我们乘车到浅水湾,就在浅水湾露天茶座坐下来。
“浅水湾一点也没有改变。”他说。
“不,这里多了一间酒店。”我指着浅水湾酒店说,“这间酒店很漂亮。”
在浅水湾,我和高致云谈得很投契,他告诉我他在医院里工作的情形,我也告诉他我这边的情形。他变得很健谈,以前我觉得自己跟他合不来,没想到今天晚上竟然谈了这么多。
高致云送我回家,他在门外问我:“我会在香港逗留两个星期,你可以陪我四处逛吗?”
“我要回去看看是否可以拿到假期。”我说。
我跟同事对调了三天假期,不知为什么,我很想陪伴高致云。
亮明在四天后回来,这三天刚好用来陪高致云。
这三天我们玩得很开心,高致云真的变了很多,他成熟、聪明、有趣,而且一直没有忘记我。
第三天晚上,高致云邀请我吃饭,他在七时三十分来接我,车子直驶浅水湾。
我们在浅水湾的法国餐厅吃饭,我把患上厌食症的那个女孩的故事告诉他。
“我也患过厌食症。”他说。
我愕然。
“被你拒绝之后,我有半年时间不太想吃东西,一个月就瘦了十多磅,后来在美国医好了。”
“对不起,我不是想伤害你的——”我想解释。
他用手按着我的嘴巴:“不要道歉,我没有恨你,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饭后,高致云邀请我到他的酒店房间坐坐,我知道那或许是一种暗示,但我去了。
我们在房间里拥抱,他紧紧地抱着我,我感受到一种从来未有过的温暖。我很后悔十年前没有选择他。
“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他吻在我的唇上,解开我的衣服。
我觉得对不起亮明,但我无法抗拒高致云,我跟他睡了。
我在凌晨六时起床。
“我要上早班。”我告诉他。
“我送你。”
“不用了。”
我匆匆回到医院,第一件事是去替那个患上厌食症的女孩量度血压。她的体重回升了一点点。高致云患厌食症的时候也会瘦成这个样子吗?
亮明回来了,并且来接我下班。
“有没有挂念我?”他问我。
“有。”我骗他,这几天以来,我的脑海里只有高致云。
我和亮明Zuo爱的时候,脑海里也只是想着高致云。
“你没事吧?”亮明问我。
我觉得很对不起亮明,但我无法不想起高致云。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高致云。
“能跟你见面吗?”我问他。
我到酒店找他,我们再一次Zuo爱,我整个人好象给燃烧了,我只想跟他一起。
“不行,你已经有男朋友。”他说。
“我跟他分手。”我好象着了魔似的。
“我不是要回来拆散你和你男朋友的,两天后,我就要走了。”他痛苦地说,他也好象着了魔似的。
“我爱你。”我告诉他。
两天之后,高致云回三藩市,我到机场送他。
“我会打电话给你。”他说。
他回到三藩市之后,并没有打电话给我,我打长途电话给他,告诉他,我很挂念他。
“你别这样,我们都是成|人。”他说。
“你爱我吗?”我问他。
“爱又如何?你现在已不是自由身。”他叹了一口气。
我决定跟亮明分手,我不想再骗他。
“你不在香港的时候,一个以前追求过我的男孩子回来找我。”我告诉他。
他的脸色骤变。
“我跟他上床了,而且不止一次。”我说。
亮明痛苦得脸也扭曲了。
“对不起,我要去美国找他。”
亮明一声不响地离开,他恨透了我。
我买了机票去三藩市,赶着去见高致云,这一次大抵是我一生人最疯狂的一次了。
到了三藩市机场,我打电话给高致云,他来机场接我。
我看到高致云,扑在他怀里,告诉他:“我跟他分手了。”
他替我把行李搬上车。
“是不是去你家?”我问他。
“你没有订酒店吗?”他问我。
“酒店?”我没想到他叫我住酒店。
“没有。”我说。
“我替你在市中心找一间。”
在车上,我没有再跟他说话。
他带我到市中心一间酒店。
“你不打算请我回家吗?”我问他。
“我家里不太方便,我女朋友跟我一起住。”他说。
女朋友?我想也没想过。
“我们感情很好。”
我怒不可遏:“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回香港找你?”他问我,“你以前拒绝过我,你记得你怎样拒绝我吗?你说你永远不会喜欢我,我就想试试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喜欢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质问他。
“你以前看不起我,现在我也看不起你。”他冷笑。
我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
“我只是想证实一下而已。”他笑着说。
“你说你没有忘记我都是假的。”
“我没想过你会那么认真。我的确患过厌食症,你把我害得很苦,你也该尝尝这种苦。”他说。
我中了他的计,他只是回来向我当天的高傲报复。
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我还跟他上过两次床!我抱着行李奔上计程车,回到机场。
在机场等了两天两夜,终于有机位回香港。
本来我是想回来找亮明的,当我再踏在香港的土地上,我突然失去了勇气,我有什么颜脸找亮明?难道我要告诉他我上了别人的当,求他再接纳我吗?
我的电话录音机没有留言,亮明没有找过我。
冯彬告诉我亮明不会原谅我。
我看着他送给我的闹钟,为什么闹钟没有把我吵醒?
我回到医院里,那个患厌食症的女孩康复出院了。
听说亮明拍拖了。我在抽屉里拿出第一次约会时他送给我的心型胸针,胸针好象越来越黯淡了。
今夜,过了十二时,我一个人走在弥敦道上,落魄的画家不见了,卖胸针的小贩改卖冒牌皮包。
“小姐,要买爱情吗?”一把声音问我。
我回头,看到一个小贩站在灯火阑珊的街角问我,他面前没有货物,只有他自己的一张笑脸。
我继续向前走,再回头时,已不见了他。
是不是真的有卖爱情的小贩?卖爱情的同时,我想买回我的尊严。
《卖床的女人》
作者:张小娴
第一章
程雪明的家私店座落在跑马地云地利道,楼高两层,独沾一味只卖床,有新床,也有古董床。这间铺是她父亲的物业,不用交租,所以即使一个月只卖出一张床,也不用亏本,因为她卖的床并不便宜。
二千多尺的地方,放了二十多张床,有一张床可以升高到贴近天花板,腾出床下的空间来招呼朋友谈天。有一张床象老夫子漫画里的床,是镶在墙上的,睡觉的时候才拉出来。
程雪明最喜欢的却是那张简单的吊床,店里没有客人时,她喜欢躺在吊床上,想象自己在森林里,睡在两棵大树中间的一张吊床上,而一个好象泰山的男人则在旁边保护她,拿着一块芭蕉叶为她扇凉。
程雪明在家私店辟出一个角落售卖床上用品,卖的都是著名设计师的作品。一张漂亮的床,必须要配上一流的床上用品,正如一个拥有一流条件的女人,也只有一流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程雪明的条件即使不是一流的,也接近一流了,她单身,二十七岁,在加拿大留学回来,面孔漂亮身材姣好,是跑马地一带最漂亮的家私店店东。可是,这一个女人,声誉并不好。
他们说,她卖床会陪睡。
她热爱每一张她所卖的床,穿梭其中,热情地为顾客介绍每一张床的特点,、构造和舒适程度;她甚至会不自禁地躺在床上,证实那张床多么美好。她很关心每一张她卖出的床的际遇,她会向买床的人打听对方的室内设计。男人本来是为买床而来,却忘记了床,只记得程雪明。
程雪明不认为自己把男女关系看得很随便,跟那些相识不久的男人上床的那一刻,她的确是爱他们的,只是她的爱太短暂。她并不相信世上有永恒。生命苦短,女人的青春更短,何必将自己只缚在一个男人身上呢?
跟她上床的,很多是来买床的男人。她跟他们在她所卖出的床上温存。首先走下床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程雪明。她对男人说:“不用找我,我会找你。”
她对男人说:“没有结果的,不要记在心上。”
她的潇洒被认为是放荡,她是云地利道之上最放荡的女人。
有好几个跟她上过床的男人跟她成了好朋友,每一次买新床,仍然会来找她,或者带着女朋友和未婚妻来,程雪明会给他们一个折扣。
其中一个男人叫李云志,他跟程雪明上过几次床,关系维持了一个月。李云志带着未婚妻来买新床,他告诉程雪明,他要结婚了,程雪明忍俊不禁,她没想到象李云志这种浪子也会结婚。
他高高兴兴地买了新床回去,却结不成婚。他在婚礼前一天反悔了,往后还连续半年要看心理医生,因为结婚这件事,令他受到巨大的精神压力,心理无法平衡。
“我们都是不适合结婚的。”程雪明跟李云志说。
“我不是不适合结婚,医生说我是不适合跟另一个人维持一段长期关系。”李云志说。
“长期关系?听起来很可怕。”程雪明说。
“我想我要买过一张床,睡在一张本来准备婚后使用的床上令我很不安。”李云志说。
程雪明把那张镶在墙上的床卖给他,这样一张每次都要拉出来的床,最适合一个人睡。李云志只适宜独睡。
“睡在这张床上舒服得多了,感觉自己象“老夫子”。”李云志告诉程雪明。
程雪明没有再跟李云志睡,她跟他成为了好朋友,但并不爱他,也不想再和他睡。
第二章
这一天,李云志带他的朋友周文堂来买床。
周文堂长得一表人才,是一位执业律师,他站在李云志旁边,将李云志比了下去,程雪明立即就觉得懊悔了,她从前怎会跟李云志这么糟糕的男人上床?
三十岁的周文堂坐在那张可以升上天花板的床上,床缓缓升上天花板,他的头差不多可以贴着天花板。
“你不认为睡在这张床上有很大压力吗?”李云志仰头跟他说。
周文堂从床上跳下来说:“我认为这张床很好,一个人睡在床上,无聊的时候可以上升或者降落。”
“你有多少时候会是一个人睡在床上?”李云志讽刺他。
周文堂很容易爱上女人,他不是滥交,而是多情,或者可以说是寂寞,每天夜里,他都想抱着一个女人睡,管她是谁。这个癖好也许是一种童年的反射,他八岁丧母,从此没有人抱着他睡,后母虽然对他很好,却不曾抱着他睡。他想抱着不同的女人睡,他可以在每一个女人身上找到属于他已逝的母亲的某些特征。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留得住他。首先走下床的是他,他对女人说:“不用找我,我会找你。”
当女人问他:“我们会有结果吗?”他以沉默或者苦笑来代替说话。
“我就要这张床。”周文堂跟程雪明说。
“他的那一张床烂了。”李云志说。
“床也能烂?”程雪明失笑。
“由此可知他在床上多么凶猛。”李云志大笑。
周文堂尴尬得不敢望程雪明。不知为什么,平时李云志拿他的风流韵事来开玩笑,他是不会介意的,今天却很介意。
“你把你的地址写给我。”程雪明跟周文堂说。
“我也喜欢这张吊床。”周文堂指着那张吊床说。
程雪明躺在吊床上说:“这张床不卖的。”
周文堂觉得程雪明简直就是在挑逗他了。
“一起去吃饭好吗?”李云志问周文堂和程雪明。
“好。”程雪明说。
“我不行呀,约了朋友,下一次好吗?”周文堂说。
程雪明觉得周文堂是间接拒绝她,但她自己已经先开口,总不能把说话收回。
周文堂付了钱之后匆匆开车离开。
“他走得那么急,是不是约了女朋友?”程雪明问李云志。
“他好象没有固定女朋友,你对他有意思吗?”李云志向程雪明探听。
“胡说,他应该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吧?”
“我没有告诉他,我不用告诉他我跟哪些女人上过床吧?”
这一天早上,程雪明躺在吊床上,闭上眼睛,想象周文堂在旁边为她扇凉,只有这样想,她才可以一泄心头之愤,报复他那天拒绝和她吃饭。
店员把电话拿到程雪明面前:“程小姐,找你,姓周的。”
程雪明猜到是周文堂,她雀跃地拿起电话,一本正经地说|奇-_-书^_^网|:“喂——”
“程小姐,我是周文堂。”
“哦,周先生,你那张床应该是明天才送去的。”程雪明故意跟他谈公事。
“不是床的问题,昨天抱歉不能跟你吃饭,你今天中午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今天?真对不起,我走不开,改天吧。”
“那就没办法,我改天再找你。”
程雪明根本不是走不开,她是要向周文堂还以颜色。
“程小姐。”三十分钟后,周文堂来到家私店,吓了程雪明一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说走不开,所以我买了外卖给你,汉堡包没有问题吧?”
程雪明觉得这个周文堂追求女孩子的手段太熟练了。
“我也想顺道再说服你把这张吊床卖给我。”周文堂把一个汉堡包递给程雪明。
程雪明接过那个汉堡包,在吊床上吃起来:“你为什么喜欢这张床。这张床只可以睡一个人。”
“有时候我也想一个人睡。”
“好吧,我替你订一张。”
“谢谢你。”
第三章
第二天,可以升上天花板的那一张床送到周文堂的家里。
第四天晚上,程雪明与周文堂睡在那张床上,床一直升到天花板上,下降;又再升高,又下降。
“不要再玩了!”程雪明捉着周文堂那只开动升降掣的手,大声地笑。
周文堂抱着赤祼的程雪明,问她:“你觉得我的表现怎样?”
“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程雪明反问他。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要问?”程雪明的手指在周文堂的胸前来回,“你抱着我的时候,象个小孩子。”
第二天早上,他们同时醒来,同时走下床。
“不用找我,我会找你的。”他们不约而同地说。
“你真的会找我吗?”程雪明忍不住大笑。
她走了以后,周文堂真的想念她,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象程雪明给他的感觉那样。
程雪明睡在家私店的吊床上,想象着周文堂在旁边唱歌哄她睡,她竟然想念他。她想打电话给他,但这不是她的作风。周文堂虽然可爱,但始终不是个正经男人,他今天晚上可能已经跟另一个女人睡在那张床上。
周文堂独个儿睡在床上,一个星期了,他竟然没有带女人回来,他突然对其他女人提不起兴趣。他从床上起来,开车到程雪明的家私店,这么晚了,店里应该没有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
程雪明竟然从家私店里走出来,两个人相视而笑。
“去吃点东西好吗?”周文堂问她。
周文堂跟程雪明开车到浅水湾茶座。
“很久没有来过浅水湾了。”程雪明说。
“为什么?”
“很久没有谈情了。”
“我也是。”周文堂说。
“你害怕长期关系吗?”程雪明问他。
“听起来挺可怕。”
“到五十岁或者有需要。”程雪明说。
他们坐在沙滩上,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周文堂从来没试过,跟一个和他上过床的女人谈到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事。
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程雪明睡在他的肩膊上,周文堂惊讶自己昨天晚上竟然没有和程雪明Zuo爱。他去家私店找她时,本来是想跟她Zuo爱的。
“走吧!”周文堂唤醒她。
周文堂开车送程雪明回家,他一边开车一边握着她的手。车子到了程雪明的家,程雪明下车。
“再见。”程雪明跟他说。
“我们一起好吗?”周文堂走下车跟她说。他还是头一次跟一个女人说这句话。
“我们是同类,都不可能对一个人忠心。”程雪明说。
“我可以的。”周文堂说。
“三个月吧,如果三个月内,你能够不跟其他女人上床,我也能够不跟其他男人上床,我们便可以一起。”程雪明说。
“好。”周文堂说,“这三个月内我可以见你吗?”
“当然不可以。”
“好,一言为定。”
周文堂把这个协定告诉李云志。
“我打赌你捱不过三天。”李云志说。
“你这一次是认真的吗?”李云志问程雪明。
“他捱得过三个月才说吧。”程雪明说。
周文堂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捱得住,他只是认为自己即使跟其他女人上床,也可以隐瞒程雪明。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他竟然清心寡欲。
两个月过去了,他守身如玉。
还有七天便是三个月期届满,这一天,李云志和一群朋友有心引诱他,藉口其中一人心情不好,要周文堂出来的士高喝酒。在的士高里,他遇到罗安妮。罗安妮很高傲,以前他们常常在的士高碰头,罗安妮总是对他不瞅不睬,周文堂曾经发誓终有一天要把她弄到手。罗安妮今天晚上竟然主动跟周文堂搭讪,还邀请他跳舞。
罗安妮的身体贴着他,她的下体刚好紧贴着他的下体。他是禁欲了三个月的男人,再下去就受不住了。
“到你家还是到我家?”罗安妮问他。
“到我家吧!”周文堂理不了那么多。
周文堂拉着罗安妮离开的士高,飞车回到家里。罗安妮进门之后,脱去周文堂的外衣。
“你的床为什么在天花板上?”罗安妮看到那张升上了天花板的床,很是奇怪。
是周文堂今天早上把床升上去的。
周文堂穿回衣服:“对不起,今天晚上我不行。”
“什么不行?你又不是有月经。”罗安妮说。
“对不起,我真的不行,我不想对不起我女朋友。”
罗安妮失笑:“恭喜你,你找到真爱了。”
“谢谢你。”周文堂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要去找一个男人。”罗安妮关上门离开。
周文堂想不到他竟然可以拒绝罗安妮。他不想让另一个女人睡在这张程雪明睡过的床上。他真心愿意为一个女人忠诚,这种感情原来是很高尚的。
“周文堂这一次是认真的,他临崖勒马的事成为笑柄。”李云志告诉程雪明。
这三个月,程雪明也没有跟别的男人上床,她真心愿意为一个男人忠诚。
还有两小时便三个月期届满,周文堂实在等不到半夜两点钟,他开车去找程雪明。他本来想去她云地利道的家找她,却发现家私店二楼有灯光,程雪明正在跟一个男人接吻。周文堂拾起地上一管电芯,掷向家私店二楼的玻璃窗。程雪明看到他。
周文堂飞车回家,把那张床砸烂。他觉得自己很傻,她是一个卖床的女人,床上的欢愉何必带到床下?何必用承诺捆绑自己?忠心的人和守财奴有什么分别?人生有三分一时间睡在床上,难道那三分一的时间都是独睡的吗?当然不是。
程雪明在三个月期限届满的最后一天,跟这个来买床的男人搭上。在此之前,她是遵守承诺的,但是越近期限,她越害怕。李云志告诉她周文堂这一次是认真的,她更害怕。她无法相信自己可以对一个男人忠诚,她不是这种女人,她害怕长期关系,更害怕被一个男人深深爱着,她过去的一笔风流帐使她无法重新开始。
用情太伤心,她不想受这种煎熬,她不过是一个卖床的女子,床是一个最糜烂的地方,从床上开始的关系,何必太认真?
《沙漏里的爱人》
作者:张小娴
第一章
“外面还有多少个病人?”王霭如问护士。
“三十二个。”护士说。
“我的天!简直是非人生活。”王霭如丧气地说。
“每一个实习医生都是这样的。”护士木无表情地说。
凌晨,王霭如终于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周秀清来接班。王霭如和周秀清是医学院的同学,一同在这间医院实习,两个人感情要好。王霭如很羡慕周秀清,她是医学院的院花,她漂亮而温柔,许多男同学都想追求她,她独独垂青余一心,余一心比王霭如高两班,是医学院高材生,现在是这间医院的外科医生。
“你的样子很累。”周秀清跟王霭如说。
“今天已经很好了,上星期六我连续三十六小时没有睡觉,这种状态,没有医死人真是幸运。”
“回去休息吧。”周秀清说。
“你的样子好象突然老了三年。”余一心出现,不忘调侃王霭如。
“真令人羡慕,当夜更有男朋友陪。”王霭如拖着疲乏的身躯离开急症室。
回到宿舍,王霭如软软的摊在床上,本来想打个电话给施崇平的,但拿起话筒,拨了电话号码第一个数字便呼呼地睡了。
王霭如跟施崇平是中学同学,一同进入大学,王霭如念医科,施崇平念社会工作,现在是外展社工,两人一起已经六年,是初恋情人。自从当上实习医生以后,王霭如跟施崇平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虽然知道施崇平不满,王霭如也无可奈何,医生的时间,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
这天晚上,王霭如终于抽到时间和施崇平看一场九点半电影,但电影一开场,王霭如便呼呼入睡。电影完场,王霭如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