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长现在正在店里忙着装修。
我哭着求老师别请家长了,保证以后不会再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老师到底心软了。但她没有原谅我。她送我和班上其他几名同学去参观一个地方。其他几名同学里,有学习成绩好的班干部,还有学习成绩不好,纪律也不好的差生。我想我应该被班主任列为后者,是送去受教育的。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叫儿童福利院。
然后,我发现儿童福利院的大部份孩子,都有残疾。
首先参观的是一岁以下的孩子住的地方。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奶腥味儿,令人作呕。放眼望去,全是婴儿床。每个婴儿看起来都不可爱,有的长得很奇怪,两眼分得很开,后来才知道这是唐氏综合症的表现;有的是兔唇,嘴巴中间突兀地裂开一个大口,四周还翻得老高,看起来很不舒服;还有的孩子脑袋比平常人大了很多,工作人员介绍说,这个孩子是脑积水。还有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明显特征的孩子,工作人员说他脑子可能有毛病,他的这只胳膊总是不停地举起来摇晃。
我的胃里一阵翻滚,不停地掐着手腕内侧的内关|茓以舒缓胃部的不适。
接下来来到了幼儿室。各种各样长得奇奇怪怪的孩子,在做游戏。其中有一个长得稍微正常的女孩子,大眼睛,短头发,引人注目。工作人员说,她今年四岁,马上要到加拿大去了,有一对加拿大华人夫妇要收养她。加拿大在何地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这一去,这辈子也没机会见到她的亲生父母了。
再后面的是少儿室。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女孩子,十一岁了,因为脚有残疾,一直坐在一把特制的椅子上。但她是个聪明且乐观的孩子,说话有条有理,而且很有礼貌。她见到我们很高兴,还给我们唱了一首“福利院是我家”的歌。
我注意到,她的那把特制的椅子,中间是空的,下面是一个痰盂。她就穿着破裆裤坐在上面,人人都看得到她光着ρi股。
她和我一般大。
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我没有当着她的面哭。她应该是不愿意看到人家同情她。
她看到我,问我要头上的那根紫色的发带。那是罗江焱给我买的。他一直让我留着长发,小学时梳着小鹿纯子的辫子,现在梳成马尾巴。我毫不犹豫地送给了她。她留着娃娃头,我只好将那根发带象发卡一样环系在她的头上,在后颈处打了个结。尾端的带稍自然地飘落到她的胸前,很漂亮。她抬起头,快乐地冲我笑:“谢谢!”
回家,罗江焱不在。我便去店里找他。店离家并不远,步行一刻钟也就到了。没人注意到我的异样。罗江焱正坐在桌边对工人指手划脚交待装修要领。一见到他,我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他的腰埋在他怀里号啕大哭,无论他怎么问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他便不问了。
待我止住哭,抬起头看他,他也正深深看着我。其余人都走了。世界上好象只剩下我们两个。
他捧着我的脸,用两个拇指轻轻地拭去我脸上的泪,说:“你看你哭的,我现在怎么出门啊。”
我低头一看,那天他正穿了一条浅色的休闲裤,前面全被我的泪水打湿,那颜色一湿,特别显眼,乍一看,还以为他上洗手间没来得及拉裤链。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又哭又笑的。”他捏了捏我的下巴,顺手理了理我的刘海,“咦,你的发带怎么不见了?”他现在才发现。
我说:“送人了。”
他没有多问,说:“走吧,去吃饭吧。今天太晚了,就在外面凑合一顿算了。”他一直认为外面的馆子做的菜,又没营养又不好吃,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在家自己做。
“那你这样……怎么见人。”我咬住嘴唇忍住笑。
他将扎在腰里的衬衫拉了出来,前襟正好将打湿的地方遮住。我呵呵笑着,牵上他的手,一起向外面走去。
大堂太吵。他要了一间包间。他只顾着吃,吃得很香,脸上的酒窝随着他咀嚼的节奏忽隐忽现。我知道,如果我不主动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是绝对不会主动问的。
但我又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我终于忍不住要告诉他。
我说:“今天老师送我们去儿童福利院参观了。”
他“唔”了一声,没有接下文。
我犹豫再三,终于很轻很轻地说了声:“谢谢你。”
他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儒子可教也。”
这次,他没有要我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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