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知道汪国真之前,朦胧诗在校园里已经流行很长一段时间了。之前我对它们一点兴趣也没有。喜欢就两字,不喜欢就三字,朦胧个屁。罗江焱不许我说“屁”字。他不在的时候,我就拼命地说:屁!狗屁!放屁!
我身边的女同学们,一个个都在朦胧着。她们疯狂喜欢上香港歌坛的四大天王。我嗤之以鼻。我喜欢陈百强的时候,四大天王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她们又疯狂喜欢上班上的某个男生。我仍是嗤之以鼻。她们常常举着新买来的大副海报尖叫:“看刘德华,这张,好帅!”我依然嗤之以鼻。有多帅,能有罗江焱帅吗?
直到有一天收到消息说,班上有位受大众瞩目的男生,对他的同桌交待说,他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好感”,我终于也有了那么一点点“怦然心动”的朦胧感觉。正巧这时,他调到了我前面,跟我一个小组。
我开始偷偷观察他。开始并不觉得他长得帅,甚至觉得他有些乡土气。比如,夏天的时候,他总是穿一件长袖衬衫。这和罗江焱比较象。但罗江焱穿长袖是为了遮掩他胳膊上的那道难看的疤痕,不知道他穿长袖是为了什么。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他老喜欢将袖口卷得高高的,看起来象个体力工作者。
但慢慢地,我觉得他越来越象陈百强,甚至比陈百强还要帅。尤其是他笑的样子,灿烂如花。看看陈百强年轻时演的那部叫《失业生》的电影,就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儿了。
上课的时候,他爱靠在椅背上,离我很近。我有时会同他大方地开玩笑。他只要一靠过来,我便将书靠在他的背上,他也不介意。
那时我们都喜欢看《读者文摘》,那时《读者文摘》还没改名叫《读者》。他常常给我一元钱,叫我帮他带一本来。
每次我给他书的时候,都尽量保持着自然。
我开始喜欢诗了。因为他喜欢。
当时抄了好多诗,古代的现代的,抄得工工整整,不亚于抄陈百强的歌词。结果被罗江焱发现了。他拎着我的这堆东西,脸上似笑非笑地问:“这是什么?”
我说:“你明知故问。”
他轻轻笑,吹了声口哨,感慨道:“啊,小艾乖乖长大。”
我红了脸不理他。
他随手翻开我所抄的诗句,一本正经地读了起来:“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将那些东西扔还给我。
我气恼地问:“你笑什么?”
他说:“这种废话,只能骗骗你们这些小孩子。”他坐在天台的摇椅上,自顾自地轻轻摇着,优哉游哉。
我最看不过他取笑我的无知,赌气说:“我觉得很有意境。”
他长叹一口气,道:“小艾乖乖,别傻啦。你现在是在看别人的故事,才觉得有意境。如果将来有男人对你说这样的话,你就会明白他有多么虚伪了。”
但我此刻并不明白。我说:“照你这么说,这些写诗的人都是很虚伪的了?”
他的嗓子里咕噜一下,淡淡吐出四个字:“文人无德。”
他从来不会这样轻蔑地去批评人。我打赌他的这种反应来自于他为我所不知的过去。但我没有追问。他不想告诉我的事,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讲给我听的。这一点我很了解。
我顿时丧失了对诗的所有兴趣。
他半睁半闭着眼,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突然冒出一句话:“小艾乖乖,你要是永远也长不大就好了。”
“为什么?”我好奇地拢到他身边蹲下,趴在摇椅的扶手上望着他。
他直起身来拉我坐在他身上,挠我痒痒,逗得我哈哈笑。闹了一阵,他握住我的手叹道:“你长大了,这张摇椅就再坐不下我们俩个了。”
小的时候唱着“童年”,我就跟歌里写的一样,希望自己快点有一张象高年级同学那样长大的脸。但现在,我却突然不想长大了。
我象个婴儿般靠在他胸前轻声说:“那我就不长大。”
他搂着我的那只手按住了我的头,在头发上轻轻抚了抚。他的胸脯高高股起又落下,没有再说话。
虽然我很不想很不想长大,但青春还是不约而至。
因为上学比别人早,我的同学都比我发育得早。我从她们那里已经获悉女人的秘密。当自己初潮来临的那天,我没有害怕,从容有序地换上干净的*,垫上早已悄悄准备好的卫生巾,心中反倒涌起一丝激动。
罗江焱一直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直到那天早上看到了床上的血迹,他才猛然意识到,他该有所改变了。
他不再和我睡在一间房一张床,搬到了我隔壁的房间。我没有问为什么,他也没有解释为什么。我们之间好象有种默契,时候到了,就自然而然,一切尽在不言中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自己居然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同床共枕了近七年,仍是处子之身。这让我想到了那个关于“禽兽不如”的笑话。他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然后,他悄悄往我的衣橱里放上胸衣。
接着他会有意无意地提醒我,不要吃生冷的东西。我爱喝的汽水饮料还有啤酒,他也不再放进冰箱。我心中感激他的细致与体贴,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