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哼了一声，说：“我以为你从此再不理我了。”说着，又摸出一支烟来，准备点上。

他近乎粗鲁地将整包烟连同我嘴里的那支一起揉烂扔下楼去。

我说：“随地乱扔垃圾，罚款十元。”

他说：“你想钱想疯了。”

我说：“对于一个失业近半年的人来说，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再说，我本来就贪钱。我从小时候就尽想着法子讹你的钱了，你怎么一直没发现？白长了一双大眼睛不是。”

他只是望着我，眨巴眨巴眼。在黑夜里，他的眼睛真亮。

我哈哈笑。想不到他也有辩不过我的时候。

他退后几步，在猫猫的秋千上坐了下来，低头在身边摸索着，摸出一瓶易拉罐。他问：“啤酒，要吗？”

我点点头。他便向我扔了一罐。我接住。他笑：“好身手。”

唉。俱往矣啊。我“啪”地拉开拉环，啤酒泡沫顺着往外涌，流了我一手。

他举起手中的罐子对我说：“我­干­，你随意。”

“为了什么？”我问。

“为这个世界上最失败的人。”他说罢，仰头向那罐啤酒一饮而尽。

“是啊。”我喃喃道，轻轻小啜一口。那久违的清凉顿时沁入心脾，让人不禁为之一颤，“我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失败的人。”

他嘿嘿笑：“你以为我指的是你吗？”

“那你指的谁？”

“我自己。”

“哈。你有我失败吗？”

“你有我失败吗？”

“你怎么失败了？”

“你怎么失败了？”

“不要学我说话。”我说。

他笑，又打开一罐啤酒。这次，他没有一口­干­。他说：“我的出生就是个失败。其实我父母的感情早已出现了危机，是我母亲不顾一切决定生个孩子来挽救她的婚姻。结果，还是离了。”

我苦笑：“那这样说来，我岂不是更失败。我的出生根本在我父母意料之外。就是多了我这个累赘，才会让他们到现在都不能安享晚年。”

他举罐：“哈，为失败的出生­干­杯。”

我不禁猛喝了一大口，抬头望向天空。如今的天空已经看不到星星了。我只能想象着它们在厚厚的云层外怡然逍遥。我叹气：“当初你要我好好学习，我没当回事。想不到现在竟然沦落至此。你有听说过有人大学毕业十年后拿的钱还不如刚毕业时的多吗？”

他笑：“当初我并没有指望你能考上大学，更没指望你能赚多少钱。你不是能赚钱的人。”

“哦。”他这句话对我打击真的很大。我举起罐子道：“为失败的工作­干­杯。”

他说：“工作失败很正常。你可知道我在生意场失败过多少次吗？”

我笑：“以你的智商，那还不是被人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

他也跟着笑：“但我每次都把自己赎回来了。”

我点头：“你本事。”

他说：“你现在不是一样？不用再看人脸­色­行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多自由。从这点来说，你并不算失败。”

我说：“好，就不算失败吧。那说生活方面吧，我到了三十多岁还没有嫁出去不说，还成了一个未婚妈妈。如果我的女儿长大后会因此而留下心理­阴­影，我真成千古罪人了。”

他呵呵笑：“那我呢？我这辈子就只爱过一个女人，可我却让她从我身边消失了三次。你说，我是不是比你更失败？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

我定定地望着他，说：“你喝醉了。”

“是吗。”他说着，又喝掉一口，说，“坐到我身边来。”

我笑着摇摇头。

他催促：“听话。”

“好吧。”我象哄孩子一样应着，无可奈何地从平台上跳下来，坐到他身边，坦然地望着他。

他一把拉住我，不由分说，深深将我吻住。我推他，却推不动。我被他紧紧环抱在怀中，几乎不能呼吸。他的脸紧贴着我的脸，他眨眼睛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睫毛轻轻扫过。

“这算什么？”我已含了泪声，轻声质问。

他轻声说：“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想着我们的事，想着过去，想着我们之间，到底谁对谁错，谁欠谁多。”

“你想明白了吗？”我没好气地问。

“没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怅然若失。

“你没想明白就跑来吻我？吻过之后就一走了之了吗？”

“不是！”他急忙道，“其实在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之前，我一直想对你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是猫猫的父亲，唯一的父亲。”

“那你为什么不说啊！”我终于号啕大哭起来，哭着打他。

他招架住，说：“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可怜你，就如同我当初不愿你去医院接我回来一样，我也不想让你可怜我。”

我抱住他，委屈地哭个不停。

“小艾，乖乖，”他唤我，手指轻轻梳理着我的头发，“你还爱我吗？”

我反问他：“你呢？还打算和我结婚吗？”

他笑了：“当然。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小艾的事没有做到的？”

我说：“只此一件。”

他说：“我们明天就去登记。”

我说：“不行。”

他急了：“为什么？”

我学着他常用的口吻说：“我说不行就不行，没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

他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好的不学，净学歪的。”

我问：“为什么是今天？”

“什么？”他没有听明白。

我说：“为什么今天要对我说这些？”

他想了想，说：“因为，我今天，终于想到了那些银行卡的密码，而且我试过了，都是对的。”

“哦。”我真是哭笑不得，“那你不用再去修车了。”

“是啊，”他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忽又说：“只是，你曾要求我的一件事，我恐怕这一辈子都做不到。”

“哦。是什么？”我心中酸酸的。

“你曾要我，只爱你一个人。”

“嗯。”看来，他还是放不下索菲亚，哪怕她已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最爱的女人，除了你，还有，”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猫猫。”

“啊。”哈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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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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