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被恭迎至百里府内后,步熙然终于搞懂了自个儿为何会对百里飞烟这么耳
熟。
百里这一姓,先是勾起步熙然长年经手商务的记忆,而砚兰城这个地点更是证
实了他的猜测,倘若他没记错,这座百里府的人就是他们紫冠府委托护银的最大镖
局。紫冠府所有南来北往的货物,一直都交给百里府旗下的水路货运来运送,百里
府是他们紫冠府不能欠缺的合作伙伴,而百里府最大的生意来源也是来自紫冠府,
他们互相依存、气息相连。
百里府有个三不五时就护银托镖,常将银票、银两运送至紫冠府的总镖头百里
飞云,他自然对名字也很类似的百里飞烟会有记忆,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想到
后,胡里胡涂地伸手为自个儿接了个新娘子下来。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落坐在贵客位置上的步熙然,对于四面八方投向他的打探
视线当成没看见,并且试着不动声色地打发想问出他身分的人们,他很清楚,若给
百里府知道了,他敢保证绝对不可能用这双脚安安稳稳地走出,反而很可能在他的
身分一走漏之后就被绑去成亲,因此,当务之急就是拍拍ρi股走人,少说一句是一
句。
众多亲友的殷勤探问仍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急于嫁女的百里季忍不住打破了
沉默,开口问向进府来后就一声也不吭的准新郎。
“那个……还没请教公子是何方人氏?”虽然沉默是金是项美德,但也不能沉
默得让他不知道女儿要嫁的人是谁。
步熙然朝他拱了拱手,“在下只是个寻常又平凡的小小老百姓。”
“小小老百姓?”百里季皱着白花花的眉头,觉得他说的话不能采信,愈看步
熙然那一身服饰装扮,愈觉得地不像是寻常人,尤其在他的头顶上还有个非常眼熟
束发紫冠。
百里飞雾脸上写满了不信,“此话当真?”
“发自肺腑,句句实言。”步熙然的谎言流利得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百里季与百里飞雾皱着眉心,在心底为步熙然的演技打满分时,又开始担忧飞
烟嫁给这种毫无家世又没没无名的人是否可行。
和百里飞雾商量了大半天后,就在百里季为了女儿着想,本想脱口毁婚时,门
外传来了一声叫唤,让他又打消了心意。
“二爷!”四处找不到步熙然的小斯,在随着人群挤进来看热闹时,终于找到
了半途开溜的主子。
整座厅里的人皆拉长了音调,“二──爷?”
“终于找到你了……”小斯边喘气边拉着步熙然的衣袖,“二爷,好端端的,
你怎么自个儿跑到百里府里头来了?”
步熙然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暗骂。
“不上道的家伙……”这小子是专程来拆他的台吗?
小斯关怀备至地望着他铁青的脸色,“二爷,你怎么啦?”
“闭……嘴。”步熙然频频对他眨眼暗示,希望他看了后能够识相点。百里飞
雾在思考过二爷这个称呼,并盯了步熙然头上紫冠好一会儿后,唇角缓缓地扬起笑
意。
“敢问贵府的二爷贵姓?”百里飞雾漾着亲切的笑容,对那个不怎么上道的小
斯懒懒地问。
“姓步啊!”小斯想也不想地就实话实说。
“步”这一字甫出口,又让满厅都对紫冠府敏感的人们拉高了音量,“步?”
位处步熙然身旁坐位的飞烟,也讶异地撩起红绣巾看向身旁出手接住她的男人,并
且开始在心底祈祷他千万别与紫冠府沾上半点关系。
“呃……他说的步是……”步熙然急忙想补救,“是布料的布!”
失望的口气自大厅四面八万传来,“噢,布料的布啊!”
“二爷,你是何时改姓的?”仍搞不清楚状况的小斯,又不会看脸色地问起实
话来。
步熙然一把扯过他,低声地在他的耳边警告,“识相点,再扯我的后腿你就回
家吃自己!”
“识、识相?”小斯结结巴巴地问,完全不知哪儿说错话了。
正当步熙然以为他有把握能够瞒天过海时,冷不防地,又有一个四处找他的人
冲进来朝他大喊:“二爷!”
百里飞雾动作快速地赶在步熙然之前栏下前来的礼务坊管事,笑意可掬地指着
步熙然向他请教,“请问,你的这位二爷来自何处?”
“金陵城。”弄不清楚状况的礼务坊管事报出步熙然的来历。
所有与百里府有关的人们,又拉高了振奋的嗓门,“金──陵──城?”
“在下从未听闻金陵城有布这一姓氏,不过……在下倒是对赫赫有名紫冠府的
步家有所耳闻。”百里飞雾在两眼看向步熙然时,得意洋洋地对他咧出个完全不信
任的笑容。
“这点不足为奇,天底下同居一城且同音同姓之人比比皆是。”步熙然有招接
招,慢条斯理地答来,更加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步家的人。
“那你不可能正巧叫步熙然吧?”百里飞雾在问步熙然的同时,以眼神顺便问
向他身旁那个很会警话的小斯。
“你怎知道他是步熙然?”一点也不知道被人套话的小斯,在百里飞雾的眼神
下,马上抖出步熙然的全名来。
“谁叫你多嘴的?”步熙然的声音顿时冷到骨子里,并且很想掐死这个老是说
溜嘴的大嘴巴。
“我……我又说错话了?”小斯期期艾艾地指着自个儿的鼻尖,还是不知道这
回他又是错在哪里。
步熙然气结地拎着他的耳朵大吼,“哪边凉快哪边去!”
“原来紫冠府新任的紫冠商人就是你。”套了大半天,百里飞雾总算弄清楚接
到他妹子的男人是谁了。
“你认错人了。”步熙然抵死不认帐,撩起脚边的衣衫,打算速速离开此地,
免得再生风波。
收到府内下人通知,十万火急返家的百里飞云靠在大门边,唇畔噙着一抹笑,
看那个急急朝他走来的步熙然,在见到他时又掉头换个方向走。
“熙然,自从你病了后,我就很久没见过你了。”百里飞云一闪身就跃至他的
身后勾着他的颈子对他打招呼,让想跑又跑不掉的老友没地方躲,“四年多不见,
近来可好?”
百里季兴奋地自椅中站起,“飞云,他真的是步熙然?”假如这个人真的是步
熙然,那他不就捡到一个东床快婿了?
“认识这小子这么多年,我怎会认不出来?”从他头一回护送镖银至紫冠府,
他就认识这个爱窝在府里头舞文弄墨不爱做生意的老友。
步熙然没好气地赞着眉,“你就不能忘了我的长相吗?”
百里飞云走至他的面前,轻弹他光洁的额际,“你这爱躲、爱骗人的小子化成
灰我都认得。”
“化成灰也认得?”太神了吧?
“你想赖掉这门婚事?”百里飞云眯细了眼,肝火旺盛地问向死板着一张臭脸
的步熙然。
步熙然不怎么敢期待,“可以成全我吗?”
“我小妹你有哪一点不满意?”百里飞云马上换了张脸色,蛮横又霸道地逼问。
“没、没有……”他要是不满意,哪会在看呆了之后替自个儿找麻烦地接下她?
“有我们这种高贵又亲切的亲家不好吗?”百里飞云更是咄咄逼人地以指尖戳
着他的胸膛。
“不,我没那个意思……”这种亲家是很高贵,但绝对不亲切。
一直在旁闷不作声的百里飞烟,拉下了头上的红锈巾,终于决定挺身出来帮步
熙然打这场仗,免得他莫名其妙地娶了个女人过门,而她也不情愿嫁个来路不明的
男人。
飞烟柔声地对百里飞云否认,“大哥,他不是我的新郎倌,他没接到我的绣球。”
“但他接到你的人,而且还是连人带球。”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的百里飞雾,提
醒她步熙然可不只接了一个人而已。
飞烟不慌不忙地为步熙然找台阶下,“那是误接。”
步熙然频频点头,“对对对,是误接。”这女人太上道了,完全明了他的苦衷
是什么。
“无巧不成亲嘛,是误接也无妨。”百里飞云冷笑,勾紧步熙然的颈项,“总
而言之,他当我的小舅是当定了!”
百里季一点也没把步熙然与百里飞烟眼底的丧气看在眼中,笑得合不拢嘴地拉
着她的手,“飞烟,你甭再挑了,你的新郎倌最佳人选就是他,能与紫冠府结为亲
家,这可是莫大的喜事。”
步熙然看出了她眼底的不愿意,马上识大体地朝百里飞云拱手道别。
“飞云兄,成亲这一事,我看还是由我大哥来做主较妥,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告辞。”
“别想跑。”百里飞云懒懒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后领,不肯让他就这样跑了。
“飞烟,你也给我站住!”百里飞雾也不疾不徐地叫住想走人的妹子。百里飞
云将步熙然拎回原处,并对他咧着白牙轻声笑,“你甭急着走,我已经差人通知你
大哥了,今晚你大哥就会收到我的口信,我想他应该不会反对这门婚事。”
有如一片乌云刚刚飞来压过步熙然的头顶般,阵阵的惊雷打醒了他,让他顿时
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步熙然跳脚地扯紧他的衣领,“你通知了我大哥?”
“对。”百里飞云满意地抚着下巴,“在你大哥回覆我们之前,你就暂住下来
等好消息,说不定收到你大哥的口信后,你和飞烟就可以先拜堂成亲。”
“我有事急着出门,恕不奉陪!”一旁的飞烟听了马上急急的要离开。
“百里兄,我还约了友人洽谈公事,改日再叙!”步熙然也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策,不肯再多留下来一刻钟。
百里飞云气抖着两肩,在他们俩逃出大门之前对厅内所有的武师下达命令,
“来人,送小姐回房、送步二爷至客房!”
“让路,统统别拦着我……”被众人挡住去路的飞烟,噘着小嘴恼火地瞪着一
批又一批的拦路人。
“慢着,你们找错新郎了,我真的是不小心接到的。”步熙然边挣扎边对这些
阻挡他的人解释,可惜没人将他的话听进耳里。
百里飞雾在后头又追加上一道命令,“务必将他们俩门房的大锁锁上,谁也不
许替他们开门。”
“大哥、二哥!”飞烟在被人架着走时还不死心地回头叫着。
“百里飞云,你不能对我这么做!”
步熙然想挣开身边的武师,气急败坏地对那个老友大吼。
百里飞云压根儿不听任何请求,烦躁地挥着手叫人将他们俩关进房里,“别听
他们嚷嚷,押下去!”
“所有人听清楚,府内从今天起严加戒备,一个也不许让他们逃了!”百里飞
雾也未雨绸缪地防范会有逃婚事件发生。
大厅的人在他们俩双双被架走之后散去了大半,百里季忧心地拉着行事素来莽
撞的儿子。
“飞云,你确定这样成吗?你不觉得咱们这样好像是在强嫁女儿、强拐女婿?”
好好的一桩婚事,被他们弄得像打鸭子上架,那个步熙然看起来好像真的是没有半
点意愿要和他们结成亲家。
百里飞云得意地握紧拳,“这叫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