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季仍是满心的不安,“可是……”
“别可是了,反正有人要娶就该感谢老天爷赏脸了,谁有功夫去管飞烟要嫁的
人究竟是谁?”百里飞云才不管那么多。
百里飞雾也搭着他的肩卖力鼓吹,“爹,住后你不需再为飞烟的终身大事发愁,
相信我,紫冠府的米绝对够飞烟去蛀,你大可安心。”
望着两个儿子乐见其成的眼眸,和思及小女儿早已到了适婚的年纪,百里季在
重新思考过一回后,也不再管这桩婚事到底妥不妥当了。
“有道理,就嫁给他。”
夜未央、人未静,这不是飞天遁地的好时机,位在百里府客房的贵客,望着窗
外皎洁的明月,希望月亮能快些升上天际。
步熙然吹熄了桌案上的灯火,看着外头被灯火照得亮晃晃而映在门栏上的人影。
被人关进这间客房后,在他房门外头看守的人多得让房里的苍蝇也飞不出去,
入了夜后,门外的灯火甚至比他房内的灯火来得明亮,光是看那些人影,他就知道
百里飞云派了多少人。然而就在他的隔壁房,稍早也不时传来一个音量与他差不多
的抗议声,就连抗议内容也与他相同,也许,百里飞云派去防范百里飞烟的人不会
比他来得少。
面对百里飞云这种决心嫁妹又毫不讲道理的武夫,步熙然这个看起来斯文的生
意人,再怎么舌灿莲花,也无法阻挡百里飞云硬要将他们两个凑在一块的决定,但
他不想娶妻,而百里飞烟似乎也不愿成亲,这般地锁着他们,只怕会让他们这两个
被强架着准备成亲的人,逃跑的决心更加坚定。
步熙然考虑了许久,放弃立刻逃出这座百里府的想法,打算等至夜够深的时分
再来逃跑,留给百里飞云一点颜面。至于大哥那边,在短期内绝对无法谅解这种行
径,他也只好暂时逃家一阵子,待他气消了后再想办法回家。
打更的钟声自远处传来,提醒步熙然又等过了一个时辰。外头更显得静谧,不
再如先前那般吵吵闹闹,而守在他门外三三两两交谈的人声,也在夜色愈来愈深时
变得模糊不清。算算时刻,也该出发了。
步熙然轻巧地跃下床缘,将栏放在桌上简便的行囊甩上肩头,就在他攀上窗沿
准备逃走之时,发现对于逃婚这件事,好像还有一个人与他有志一同。他压低了音
量,懒懒地问着隔壁正与他一样都攀在窗口的女人。
“姑娘,大半夜的,你上哪儿?”天气这么好、气氛这么好,才让每个人都很
想在这时分攀窗逃跑?
飞烟转首看了他一眼,自菱角似的小嘴里缓缓地吐出三个字。“吃──消──
夜。”
三更半夜地挂在窗户上,除了离家出走和逃婚之外,她还会上哪儿去?
步熙然盯着她背上与他一样的行囊,眼眸转了转,在嘴边露出了一抹了解的笑
容。
“其巧,我也正要去吃消夜。”
她指着他背后的包袱,“你吃宵夜的地点不会和我的相同吧?”
步熙然朝她重重地点了个头,“我想绝不会相同。”既然要逃婚,他才不会笨
到带个准新娘同行,又不是嫌被逮回来的机会大小。
“感激不尽。”飞烟铭感五内地朝他拱手致意,“我逃我的,你跑你的,祝你
马到功成。”
“彼此彼此,多谢激励。”步熙然也不忘对深有同感的同伴加油打气。
已经准备了一整晚的飞烟,深吸了口气,正打算跃出高高的窗沿轻跳至外边的
墙头时,步熙然出声唤住她。
“脚下留步。”
飞烟停坐在窗沿上,细声细气地对这个一再阻止他的男人请教。
“步二爷,你还有何高见?”连爬个窗户都罗罗嗦嗦的,这个男人到底还要不
要逃婚?
“我想我们该先坐下来一块研究研究逃婚计划较妥当。”
飞烟弯细了柳眉,“计划?”
“你也希望我们能逃得天衣无缝、完美无暇吧?”不事先和她沟通沟通,要是
半途出了岔子,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她却摇摇头,“多谢美意,我老早就想好逃亡的路径,而且不怎么计较成果。”
“你爹那边呢?你要如何向他交代?”步熙然扬着剑眉提醒她,他们这座百里
府可丢不起这种脸。
“我爹会在被我活活气死之前派出大批人马,我只要别被我大哥和二哥找到就
好。”
步熙然忍不住要她权衡一下利弊。
“但是我会被我大哥派出的人马提回紫冠府。”她的家人或许会放过她,但他
的家人可不会,一桩逃婚事件里只有她获利,那他该怎么办?
当弃夫吗?
她婉惜地掩着芳唇,“很抱歉,那就是你个人的问题了。”
“我的个人问题同样也是你的。”步熙然不疾不徐地拖她下水,“虽说这本是
我自个儿的事,但错就错在你大哥不该与紫冠府攀上关系,只要你踏出这里一步,
我大哥一定会向你爹施压;不择手段地找你回来,这般盲目的逃出去,我保证不用
三日,紫冠府的人马就会将我们绑回去成亲。”
本来不紧张的飞烟,瞬间聚拢了全副精神,睁大了一只恐慌的美眸,“当真?”
“不信的话,你不妨去试试。”步熙然欢迎至极地请她先去试看看他到底有没
有弄错。
看他面色凝重的样子不像在骗她,飞烟心头存着信任和不信任,犹豫地跃上琉
璃高墙,然后趴在上头对墙外来来回回巡逻的大批人手张大了眼。
“四面楚歌……”天哪,什么时候聚集了这么多人?她从小也没见过她那两个
哥哥用如此庞大的人来防她逃跑,尤其她现在连家门都是没踏出就被看得这么紧,
这个叫步熙然的紫冠商人真有那么重要?
步熙然也趴在她的身边悠然长叹,“看来你的兄长们也防你我逃婚防得很紧,
咱们的消夜可能得等一等再吃了。”
飞烟当下换了一种态度,转过头慌张地拉紧他的衣袖求救。
“你有什么计划?”
“你愿意共体时艰了?”怎么,逃婚大事不再是他的个人问题了?
“为了大局着想,我愿意,你快想个法子。”
“先找张地图来。”步熙然抚着下颚想了一会儿,决定一切从长计议。
“我房里有。”飞烟率先直起身,拍拍衣裙就想跃回房里但却不慎掉了肩上的
行李。
“你准备得很周全嘛。”步熙然替她拎起行囊,对包袱里头的重量啧啧有声地
赞叹。
她一看向他肩后也差不多大小的包袱,“你不也是?”
步熙然感慨万分地叹了口大气。
“因为我不知我的运气会这么差。”他在家时不知已躲掉了多少回婚事,头一
回出府的运气竟这么背,害他半夜还要蹲在别人家的墙上帮人拎行囊。
飞烟也悠悠长长地摇首叹息,“我更没料到在节骨眼会出现你这紫冠商人。”
若是别人接到她的绣球还好,但她爹绝不会放过眼前这位富甲天下的紫冠商人。
“看在大难当头的份上,你就勉强与我同舟共济一会儿。”还好这个女人很精
明,一开始就能明了他不愿成亲的心态,也不像她的兄长们死缠着他,也许这是不
幸中的大幸。
“暂且委屈步二爷了,我一定会快快消失在你的眼前。”飞烟从不认为自己有
福份能成为这种富商的妻子,也不愿耽误了他的大好人听着一声声的答话,步熙然
颇许异地对她睁大眼眸,总觉得在对她说话时似有回音般,与她交谈时的感觉格外
轻松,简单的字句从他的口中说出,不需太过解释她就能明了,造就像他在与他的
孪生弟弟步千岁交谈时的情况,也很像他自己在对自己说话。自己?
他楞了片刻,回想起初识她时的情景,和她曾经开口说过的每一句话,经过留
心的比对后,才知道会让他有这种感觉不是没有原因,只因这个女人说的、做的都
与他相同,甚至远比他的孪生弟弟相似,但世上怎会有个与他如此相似的女人?
步熙然甩了甩头,试图将她那道与他相似的身影自脑海中挥开,轻挪脚步地跃
至她房内,当他反手关上窗时,一转身,触及的即是她在烛火下,一手撑着面颊细
心地摊读着桌上的地图,一道柔美的流光自他的眼前一闪而过,将温暖醉人的画面
停留在他的眼瞳里,他不禁想起,他在年少时曾告诉过自己,所谓的幸福是一种倾
心的相遇。
倾心?对谁倾心?
步熙然一双浓密的剑眉紧密地皱紧,还理不清脑中紊乱的思绪时,往日曾说过
的一句话又飘荡在他的耳际,“一双冷眼看世人,满腔热血酬知已。”
看着她时,为何他会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话来?
飞烟朝他扬手轻唤,将没注意自己又在沉思的步熙然唤回了心神,“你的计划
想妥了吗?”
步熙然力图振作地拍拍双颊,“先说说你本来打算怎么逃?”不能再想了,再
想下去他还要逃婚吗?
“原本我是打算走这条路径,先逃去姑苏的舅父家躲我大哥一阵子。”飞烟微
蹙着黛眉,洁白柔嫩的纤指在地图上轻巧地滑过。
步熙然忍着贪看那双软玉般柔柔的冲动,语气镇定地反驳她的主意。
“不能去姑苏,那儿有太多我紫冠府的眼线,你会在抵姑苏城时就被我大哥逮
个正著。”
“那我该上哪儿去?”她知道满是紫冠府旗下商行据点的姑苏城去不得了,可
这个时候她又想不出能躲的好地方。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步熙然也深深陷入长考,“要解决外头看门的人
井不麻烦,麻烦的是我们逃出去以后该怎么逃亡和逃去哪里。”外头虽是天大地大,
但是一个不留神,他们随时随地会撞上两府的人马。
“我建议我们各走一路。”她伸手指着地图的两端,说出她唯一能想出的法子。
“分散风险的确是上上策。”步熙然开始想该如何走才能安全地各走一路。
“如此一来,就算捉了我们俩的其中一个,没另一个也无法成亲。”
“好,就这么办。”他拍掌心,一手指向地图的右边对她叮嘱,“紫冠府的商
家行号大部在北方,我若往北会被紫冠府的人认出来,因此你上北走较无风险,我
会在地图上画出所有紫冠府在北方分布的行号,以防你中途遇上他们,只要你能绕
过东边的金陵城,就无人有法子找你回来。”
“那你往南走,我帮你画出我们百里府在南方所有镖局的据点,好让你饶过他
们,东边的金陵城你不需烦恼,我有熟知的小路可让你绕过它。”飞烟听了后又忙
碌地去找来另一张地图,“执笔在图上─一点出他们百里府镇局的据点和人力分配。”
步熙然也合作地绘出紫冠府的人力据点,但在画了一阵子后,他停下手中的笔,愈
来愈觉得纳闷。
“喂。”他以手肘推推她。
“嗯?”她不解地扬高柳眉。
步熙然蹙紧了眉心,“我们……是不是有点奇怪?”
“哪里怪?”她看不出来,他们目前不是分工合作做好好的吗?
“可能即将成亲的新郎和新娘,不但在半夜三更商量该如何摆脱这桩婚事,而
且还互相提供对方逃婚的路径?”别说不顾与对方成亲这点,可是哪有人与逃婚的
对方共商逃婚大计,并且指点对方该往哪里逃?
“嗯……”飞烟认真地思考了许久,最后严肃地对他点点头,“是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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