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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大亨情仇

一、挑战

轰动港九的“金­色­响尾蛇”风波平息,方天仇的声名大噪,黑社会里各方面都有意把他罗致。但他却归意甚坚,甚至于不顾林广泰父女的殷切挽留,毅然决定返回菲律宾去,从事他一直向往的田园生活——开辟农场。

临走的前夕,林广泰特地在家里盛宴为他饯别,邀了几位磕头弟兄作陪,聊表对他这次劳苦功高的谢忱。

席间,大家都有些相聚匆匆,不胜依依惜别的感觉。尤其是伤势尚未痊愈的林玛丽,她在被从歹徒手里救出后,与方天仇朝夕相处数日,已然对他芳心暗属了。

可是,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天仇已决定弃她而去,怎不使她惆怅欲绝!

酒酣耳热之际,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客人的到来,使在座的无不感到意外,因为来的不是别人,竟是闻名香港的华籍大探长孙奇。

“金­色­响尾蛇”事件虽然已成过去,但在座的都是参与其事的,而且他们是黑社会里的人物,与警界势不两立。这时候孙奇突然来到林公馆,无论是公事或私事,均不免有点煞风景,破坏了他们欢乐的气氛。

林广泰身为主人,虽然平时他也只不过是与这位探长虚与委蛇,谈不上什么深厚交情。不过在礼貌上,他不得不起身相迎,勉强笑着跟他招呼:“什么风把我们的大探长吹了来?欢迎欢迎,残菜剩酒,实在不成敬意,兄弟敬探长一杯……”

孙奇微微点头跟在座的人打个招呼,即说:“谢谢,我这不速之客,只要跟林董事长说几句话就走。”

林广泰心里打了个问号,但他丝毫不动声­色­,笑笑说:“孙探长是要跟兄弟单独谈?”

孙奇神情肃然地说:“最好请方天仇老弟也参加,因为这件事与他也有点关系。”

在座的均是一怔,似乎预感到这是“金­色­响尾蛇”的余波,可能是警方要找方天仇的麻烦了。

但方天仇却是处之泰然,笑着站了起来。

他走到孙奇面前,伸出了手说:“请探长多多指教。”

“哪里……”孙奇跟他紧握了一阵手。

于是,林广泰怀着诧异的心情,把他们领进书房里。关上门,待他们坐定后,便急不可待地问:“孙探长拨冗光临,是为了……”

“一件勒索案!”孙奇开门见山他说出了来意。

“哦?为了一件勒索案?”林广泰不禁一怔,心里实在想不出,孙奇为了一件勒索案,居然会找上他的门来。

方天仇听说事情与他有关,也急着问:“探长是否能说得详细些?”

“事情是这样的,”孙奇神­色­凝重他说:“最近港督夫人的侄女,赫尔逊伯爵夫人,带着她十岁的儿子来香港游历,准备再过几天就回伦敦去,可是……偏偏今天下午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林广泰惊问。

孙奇垂头丧气说:“赫尔逊伯爵夫人的公子被人绑走了!”

方天仇和林广泰不禁互望了一眼,似乎彼此都有同感,觉得这位探长为了一件勒索案,居然跑上门来找他们,那真是和尚上衙门化缘——没找对地方。

接着听孙奇说:“我在警界混了这些年,从来还没遇上过这种怪事,绑票的歹徒不向事主勒索,反而以此向警方人员提出条件!”

“哦?”林广泰茫然问:“你是说那些歹徒,绑票不是为了勒索金钱?”

“嗯!”孙奇忿声说:“他们居然向我提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方天仇诧然问。

孙奇苦笑了笑,才说:“这个条件说来很滑稽,他们要我阻止方老弟明天离境,否则就要撕票!”

“有这种事?”林广泰怔住了。

孙奇只点了点头,表示他说的是事实。

方天仇却是哂然一笑,耸耸肩说:“照这么说来,这些人是在存心留住我了。”

“我想是的。”孙奇说:“方老弟已经办妥离境手续,香港政府绝没理由限制你明天搭乘飞机离去。显而易见的,这些歹徒是要对付方老弟,而又不能把你留住,才出此下策……”

方天仇仍然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我明白了,那位什么伯爵夫人的来头很大,她的儿子被人绑了票,港督一定会大为震怒,责令你们限期破案。而我明天一早就离港,万一那些人真来个撕票,对孙探长的前途必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奇已是面红耳赤,窘然说:“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孙探长的意思呢?”林广泰故意问。

孙奇生涩地笑了笑说:“实在是时间太迫切,根本不容我们着手侦破,所以我今晚冒昧前来,有个不情之请,是否能请方老弟的行程暂缓一两天,让我们在时间上能缓过口气来。”

“我想方老弟会答应的。”林广泰似笑非笑他说:“不过,这样一来,那些歹徒必然认为孙探长是接受了他们的威胁,以后岂不更无法无天了?”

孙奇顿时满脸通红,窘困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天仇犹豫了一下,终于毅然表示:“孙探长,你不必为难,本来我已经决定明天一早就走的。不过,这些人既然诚心挽留,倒是盛情难却,这样我只好暂时留下来,看看他们准备对我采取什么行动!”

孙奇大喜过望,喜形于­色­地说:“方老弟肯帮这个大忙,那太好了,我一定尽全力去对付这班家伙,绝不会耽搁老弟的行期太久。”

林广泰虽然也希望方天仇能在香港多留些时日,但为了这个缘故留下来,却反而使他感到不安。

因为,很显然的,这件绑票案的真正意图,是在对付方天仇,他如果明天不走,那么必然会遭到意想不到的麻烦。

所以他不得不提醒方天仇一句:“方老弟,你要仔细考虑考虑!”

“林大哥放心!”

方天仇哂然一笑,表示毫不在乎,把手伸向孙奇说:“孙探长,我们就这么决定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把飞机票退掉,等探长通知我可以走时,我再走吧。”

“那真太谢谢方老弟了。”孙奇欣然握着他的手说:“如果那班家伙真的想对付方老弟,我孙某人绝对对老弟的安全负全责!”

“那倒不用。”方天仇笑笑说:“如果探长派了人成天保护我,反而使我失去了自由,哈哈……”在他的豪笑声中,孙奇怀着兴奋的心情告辞而去。

林广泰和方天仇把他送出了客厅,两个人回到席间,还没坐下,庄德成已急不可待地问:“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来­干­嘛?”

林广泰坐了下来,忿然冷笑一声,便把孙奇的来意告诉了在座的弟兄。

这番话听得大家都怔住了。

廖逸之忽然文绉绉地说:“妙哉!这班家伙居然要挟起我们的孙大探长来了,真是在老虎嘴上拔胡子……”

费云忿然说:“要是我呀,明天就是可以不走也非走不可,让孙奇去倒个大楣!”

庄德成这老粗也不甘后人,发表了他的意见:“老五说得对,明天不走也得走,反正绑的­肉­票跟我们风马牛不相­干­,管他个……”

下面的一个脏字刚要脱口而出,被身旁的廖逸之用臂时一撞,才使他想到有林玛丽在座,赶快把那个字吞了回去,一时窘得他面红耳赤。

方天仇把手一拱,笑着说:“多蒙各位的关怀,不过我已经答应了孙探长,暂缓几天再走。”

“方老弟。”宋公治深谋远虑他说:“我认为这并不是你走与不走的问题,而是你应该想到,如果你决定暂时不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后果呢!”

“我就是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所以才决定留下来!”方天仇说:“那些人用这种手段把我留下,不用说,一定是准备对付我,如果我一走了之,被人讥笑我胆怯倒是无所谓,反连累一个无辜的小孩受害,实在于心不忍。同时,我也想看看,那些人究竟拿什么手段来对付我哩!”

林广泰不由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这种观点。

这时候廖逸之又有了高见,他­干­咳了一声,似乎要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依我看来嘛,这档子事呀,八成是那些漏网之鱼­干­的!”

“你是说洪大麻子?”庄德成问。

“嗯!”廖逸之点点头说:“这家伙那天被他漏了网,我就知道他­阴­魂不散,一定会再找机会兴风作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卷土重来。”

“不见得是他吧!”庄德成提出了异议:“他带来的人几乎是全军覆没,我看他在元气未复之前,恐怕不会有这个狗胆吧!”

“难道他不能就地取材,在港九招兵买马?”廖逸之来了个反驳。

庄德成把头直摇,仍然坚持说:“不可能这么快……”

宋公治看他们两个在抬杠,便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以我的看法,跟老六的看法略有出入。我认为有一个可能,就是假定真是洪大麻子­干­的,那么在这短短的几天之中,他是绝对无法重整旗鼓的,唯一的可能是他找到了有势力的靠山!”

不错,在过去港九有着几股较大的势力,香港方面是唯林广泰马首是瞻,九龙码头是高振天的天下,郑二爷则在九龙城里根深蒂固。

其次就是独眼龙曹金盛,飞刀帮的胡豹,黑骑士,码头黄牛,活动在海上的私枭……

但这次“金­色­响尾蛇”事件,几乎把所有的几股大势力全卷入了漩涡。尤其最惨的是飞刀帮和独眼龙的人,胡豹一死,飞刀帮己是群龙元首,只有化整为零,各谋自己的生路。

曹金盛的腿伤未愈,尚躺在医院里,就是有意重整旗鼓,也是欲振乏力了的。

根据目前的情势,洪堃除了这两方面的人可以拉拢之外,别人都对他敬鬼神而远之,谁还会引狼入室?何况他已经是个丧家之犬,除非回他的澳门去,似乎不可能在香港再有什么作为了。

宋公治是把事情看得非常清楚,才表示了他个人的意见。

不过,洪堃可能找到的靠山是谁,他却无法说出。

在座的连方天仇在内,都很佩服这位大律师的老谋深算,认为他的判断不无道理。

因此,大家在默默地想着,谁会支持洪堃呢?

由于大家都在朝这方面想,似乎已经认定了,绑票赫尔逊夫人儿子的,就是洪堃­干­的了!当他们在纷纷表示意见的时候,林广泰始终一言不发,他只是在默默地想着,这时忽然振声说:“你们的看法都很对,不过有一点我们必须明白,洪堃这家伙的野心极大,而且非常自命不凡。在我认为,他是不可能屈居在任何人之下的,所以说,这档子事说不定是他独自­干­的!”

这番话又把宋公治的看法推翻了,他不禁问:“老大认为他还有这个能力?”

林广泰点点头说:“我是很客观地判断,在这次‘金­色­响尾蛇’事件中,可说是方老弟独力粉碎了‘同心会’的­阴­谋,洪堃必然对方老弟恨之入骨。可是他带来的人已几乎全军覆没,而方老弟明天就要离开香港,他要回澳门去重整旗鼓已来不及。人一走,他就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才狗急跳墙,用这种手段把方老弟留住了。”

他这番独到的见解,不禁使在座的大为佩服。

宋公治也不再坚持己见,笑着说:“老大的看法果然比我们高明,现在我们只要能查出洪大麻子的下落,一定可以水落石出!”

不甘寂寞的廖逸之,突然又冒出了一句:“如果洪堃敢做。我相信金玲玲也值得怀疑!”

“不会吧。”宋公治说:“据我知道,她现在正住在孙探长的公馆里。”

这时方天仇忽然站了起来,郑重说:“各位对我这样关心,使我非常感激。不过,各位已经退出这个圈子,今后将要在事业上大展宏图,我绝不愿意各位为了我方某人的事,再卷入是非的漩涡。各位的盛情我只有心领了,至于如何对付这班人,我相信……”

“方老弟……”

林广泰的活还没说出口,庄德成已抢着说:“方兄,你这么说就不拿我们兄弟当朋友了。这次方兄是为了我们的事,才跟洪大麻子那帮人结下梁子,他要对付你,而我们却置身事外,在道义上似乎说不过去吧?”

林广泰也说:“老四说的很对,方老弟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在道义上,我们应该站在同一阵线,无论是谁想对方老弟不利,我们必须全力以赴,采取一致行动!”

“对!全力以赴!”

“一致行动!”

在座的一致赞成,表示义不容辞。

方天仇在盛情难却之下,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不过他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在事态没有完全明朗之前,由他个人去应付,万一有必要,再请他们出力支援。

于是,他们又继续开怀畅饮起来……

但,这已不是饯别!

对于方天仇的暂时留下,最感觉兴奋的莫过于林玛丽,至少他们又可以多几日相聚了。

散席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

林玛丽忽然提议出去跳舞,但林广泰却为了顾及方天仇的安全,向他女儿阻止说:“你的伤还没完全好,留在家里聊聊多好……”

林玛丽大为扫兴,一赌气,嘟着小嘴就往楼上去。

方天仇忙笑着说:“我也正想出去走动走动,林小姐,我陪你去好吗?”

不料她故意赌气说:“爹地不让我出去,我­干­脆去睡觉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回学校!”

林广泰看女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在危机四伏的时候,还要方天仇陪她去玩,不禁生气说:“玛丽,你……”

庄德成怕他们父女闹得不愉快,立即出了个主意,提议说:“这么嘛,就让他们上我那里去玩。老大,这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林广泰只好同意了,关照她说:“别玩得太晚,方先生明天可能还有很多事情。”

林玛丽这才转嗔为喜,应了声:“我知道。”便兴冲冲地奔上楼去打扮了。

林广泰等女儿上了楼,即向方天仇说:“方老弟,我看这孩子对你……”

正说到这里,忽然电话铃响了。

廖逸之正好坐在电话机旁,他顺手抓起电话一听,竟是找林广泰的。

林广泰过去接过话筒,就听对方冷冷地说:“林老大,如果你不想自找麻烦,最好不要把姓方的小子留在家里,再见!”

林广泰连一句话还没说上,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很显然的,这个电话是向他提出警告,不得把方天仇留在家里住!

廖逸之看他的神情有异,不禁诧然问:“老大,怎么回事?”

“没什么……”

林广泰既然不愿说出来,谁也不便追问,不过由他的神情上可以猜出,这个电话一定非常严重。

刚好林玛丽走下楼来,她已打扮齐当,换上一身新款式的洋装。由于她丽质天生,不须要过分的化妆,反而显得格外的清秀,充分显露出少女的青春气质。

庄德成急于赶回夜总会去招呼,当即说:“我们走吧。”

林广泰本来就不想让他们今晚出去,尤其刚才的神秘电话,使他更担上几份心事,唯恐方天仇会遭到意外。

但这时候他如果要阻止,非但他女儿会感到扫兴,一赌气回学校去了。对方天仇也不太好,那样好像是担心他连保障自己的安全都没有能力了。

为了这两种顾忌,林广泰只好不加反对,但嘱咐女儿不要玩得太晚,早些回来。且交了一具行动电话给方天仇,以便随时联系。

于是,方天仇、林玛丽、庄德成三人离了林公馆,乘车直趋银星夜总会而去。

自从林广泰把产业分赠几位把兄弟后,银星夜总会已经属于庄德成,他为了不负老大所望,决心集中全副­精­神,大展宏图,使它成为香港第一流的夜总会。

庄德成亲自替方天仇和林玛丽安排了座位,便歉然说:“方兄陪玛丽小姐玩一会儿,兄弟要去招呼一下,回头再来陪二位。”

“庄经理请便。”

庄德成离去后,刚好今晚的第一场表演开始。

一阵急骤的鼓声后,穿着闪闪发亮上装的乐队领班走向了麦克风前,宣布说:“各位来宾,谢谢你们的光临,今晚我们开始第一场的表演节目,特地请到了青春貌美、舞艺超群的露娜小姐为各位表演……露娜小姐,请!”

掌声中,全场的灯光齐暗,在一支聚光灯的照­射­下,露娜出场了。

她被蓝天戏院的周强解聘后,已由庄德成以重金聘来银星夜总会常驻表演。廖逸之还特地为她拉了些报界的关系,在报端大捧特捧,所以头一天就吸引了大批观众。

今晚露娜表演了个最拿手的埃及肚皮舞,也就是那晚在郑二爷公馆里,表演给方天仇看过的。

表演正进入Gao潮,庄德成忽然去而复返,走到了方天仇的身旁,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金玲玲也来了!”

“她在这里?”方天仇颇觉诧然。

庄德成点点头说:“我还没看见她,是刚才这里的仆欧领班告诉我的,陪她一起来的是蔡约翰!”

方天仇怔了怔,不解地说:“他们到这里来­干­嘛?”

“我想……”庄德成说:“如果她不是故意向我们示威,就准是另有目的!”

方天仇点点头,认为这个看法不错。

目光在黑暗中一搜,终于发现了目标,打扮得非常妖艳的金玲玲,果然是跟蔡约翰一起来的,正在音乐台附近的一桌看着舞池里的表演。

方天仇忽然灵机一动,向庄德成轻声交待了几句,然后向林玛丽说:“我去打个电话,马上就回来。”

林玛丽顿时有些不悦,因为今晚她是想痛痛快快出来玩的,不愿被任何事情所打扰,唯恐方天仇这个电话一打,又打出别的事情来,所以她很勉强地应了一声,仍然看着露娜的表演。

方天仇径自离座而去,来到了服务台,又向那位服务台的小姐交待一番,然后走到经理室,在办公桌的皮椅上坐了下来,抓起了电话,一面燃起支香烟,耐心地等着。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话筒里传来个娇滴滴的声音,是金玲玲在问:“喂,那一位?”

“金女士吗?我是……”

他还没说出姓名,不料金玲玲已吃吃地笑起来:“哦,原来是你这位印度猫!”

方天仇笑笑说:“难得金女士还能听出我的声音……”

金玲玲冷笑一声,忽然说:“姓方的,你不陪着林老头的女儿,却故弄玄虚,叫仆欧来骗我接电话,是不是闲着没事?”

方天仇想不到金玲玲早已发现他与林小姐相偕而来,只好生涩地笑着说:“当然有点小事情……”

金玲玲不屑地说:“既然有事,大可以正大光明地跟我说,何必跟我来这一套,是否要卖弄你这印度猫的才华?”

“可是这件事不能正大光明。”方天仇故意说:“而且你知道,如果我要跟你单独谈话,林小姐一定会不高兴的,为了避免麻烦,只有用这个方法,非常抱歉!”

“那么你就快说吧。”金玲玲来了个以牙还牙:“时间久了,陪我来的蔡帮办也会不高兴的!”

“好,我们长话短说。”方天仇郑重其事地说:“我要告诉你的是,洪大麻子可能会对付你!”

“是吗?”金玲玲发出一种近乎是讽刺的笑声,接着说:“这倒要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现在住在孙探长的公馆里,到哪里都有蔡帮办陪着,并且,洪堃跟我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大概还不至于对我怀恨在心吧!”

这番话无异是在说,洪堃恨的是你方天仇,只要给他抓住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弃对你报复的!

方天仇的目的,只不过想到金玲玲可能会知悉洪堃的行踪,想从她的口中套出来。

没想到金玲玲比他更厉害,看情形只好另打主意了。

“既然你不在乎,那就算我多管闲事吧。”他说:“另外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今晚你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一定要为什么才能来?”金玲玲忿声问。

“当然!”方天仇说:“香港玩的地方多的是,如果你不是另有目的,绝不会跑到银星夜总会!”

“好吧!”

金玲玲冷笑一声,幸灾乐祸地说:“既然你想知道,我就不妨告诉你,今晚我到这里来,是替庄德成带来个不太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方天仇不禁诧然问。

金玲玲得意地笑了起来:“很抱歉,这个消息我只能告诉庄德成本人。”她说:“对你这位爱管闲事的人物,我是恕难奉告!”

说完,她又是一阵大笑。

方天仇不由忿声说:“我在这里警告你,不要以为有孙探长可以作你的护身符,劝你还是安份些的好,如果还想兴风作浪,我这印度猫是专治响尾蛇的!”

金玲玲的笑声停止了,她说:“你不是明天就要离开香港了吗?真遗憾,不然我们可以再斗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其实方天仇已经决定暂缓离港了,但他故意说:“金女士如果真有这个豪兴,为了不使你感觉遗憾,我很愿意留下来……不过,我有个提议,怎么斗悉听尊便,但希望不要牵涉到无辜的人。”

“我同意!”

金玲玲冷冷地一笑,随即挂断了电话。

方天仇搁下电话,只见庄德成已经站在门口。

他人还没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方天仇摇摇头,苦笑说:“白费心机,她非但不露一点口风,反而说替你带来个不太好的消息,不肯对我说,而要当面告诉你。”

“好,我去问她!”庄德成扭头就走。

“庄经理……”

方天仇没来得及阻止,他已急急出了经理室。

二、闯关

方天仇回到座位,表演已完毕。

“电话打完了?”林玛丽悻悻地问他。

方天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却­射­向音乐台附近的那张桌子,只见庄德成已经在跟金玲玲说话。

林玛丽的眼光也跟着看过去,发现金玲玲赫然在座,不由显出诧异的神情说:“她也在这里?”

“嗯!”方天仇说。

林玛丽顿时悻悻然说:“我不愿看见这女人,方先生,我们走吧!”

方天仇不禁为难起来,他只好婉转说:“她在这里有什么关系,我们玩我们的,不理她就是了。”

“不!我看见她心里就别拗。”林玛丽乖戾地说:“要玩我们就到别处去玩,不然就请你送我回去!”

“那多扫兴……”方天仇真不愿遽然离去,以便知道金玲玲跟庄德成谈些什么。

可是林玛丽却已站了起来,生气说:“本来就扫兴嘛!有这女人在,什么兴趣也索然了。你要舍不得走,那我就自己回去好了!”

这一来可把方天仇难住了,走吧,就无法获悉金玲玲所谓的坏消息究竟是什么。不走吧,让林玛丽独自回去似乎不妥。

无可奈何之下,他终于陪着林玛丽离去。

走出夜总会大门,方天仇招呼了“的士”过来,问她说:“我们现在就回去?”

林玛丽笑笑说:“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到别家夜总会去玩玩好不好?”

方天仇虽然没有这份兴致,但不忍拂她的意,只好偕同她乘车到了“皇后大饭店”附设的夜总会。天下的事就有这么巧,他们还没坐下五分钟就见“黑骑士”的老二小朱,拥着个妖形怪状的女人走了进来。

方天仇刚才在想,好在林玛丽不知道小朱是谁,只要不跟他招呼,大概……

念犹未了,不料已被小朱发现他在座。

这家伙居然一点不知趣,偏偏从老远赶过来,好像阔别多年的老友那么亲热的招呼说:“哈啰,方兄,这真巧极了,我正想找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方兄……哦,这位是?”

方天仇对小朱的印象极为恶劣,根本不屑与他搭讪,只替他跟林玛丽介绍一下,便冷冷地问:“你找我有什么贵­干­?”

小朱望了林玛丽一眼,似乎碍于有她在座,不便贸然启口,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回头再谈吧!”

说完,他又向林玛丽打个招呼,便拥着带来的那个女人离去,径自去找座位。

待小朱一离开,林玛丽即问:“他是什么人?”

“无聊的家伙,谁爱理他!”方天仇说。

不料林玛丽却笑着说:“他不是说要找你吗,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当着我的面不好说,我看你还是过去跟他谈吧。”

“不管他去。”方天仇表示不愿理他,正好这时候音乐响起,于是向她笑笑说:“我们跳支舞如何?”

林玛丽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舞,两个人便相偕走下舞池,随着优美的音乐婆娑起舞。

这是支慢四步的舞曲,她有些情不自禁地把脸依偎在他的肩上,使他们脸与脸之间的距离非常接近。

方天仇不是木头人,由这几天的朝夕相处,他已觉出林玛丽对他的感情,发现这位美丽的少女,已然对他孕生了爱意。

可是,他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无法接受这份感情!

本来林广泰也有意促成女儿和方天仇这一对,但当他获知方天仇在菲律宾已有了未婚妻后,只好打消了这个意念,但是他还没有机会向女儿说明。

而林玛丽也没有当面要求,说非嫁给他方天仇不可,当然他也就没有说明自己有了未婚妻的必要。

同时,他原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香港,他一走,时间自会把一切冲淡,大可不必自寻烦恼。正当他们相拥而舞,彼此默默无语的时候,忽然有四五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方天仇一眼便看出,这些大汉有些来路不正,不像是跑夜总会这种地方的人头。

只见他们目光四扫,仿佛是在找寻什么人,最后找了在小朱附近的一张空桌子坐下。

方天仇立刻对这几个形迹可疑的人物,暗中留意观察,发觉他们似乎是在对小朱监视。一曲既毕,方天仇刚要偕林玛丽归座,忽见小朱神­色­张惶付了账就拉着带来的女人匆匆离去,好像是惊觉了被那几个大汉在监视。果然小朱一走,那几个大汉连椅子还没坐热,便跟着离去了。

方天仇一看这情形,心知有异,急忙把林玛丽送回座位,向她说:“我马上回来。”

这时候他已顾不得林玛丽是否不悦,立刻急步追赶出去。

不料他刚追出外面,就听得小朱带来的女人发出一声惊呼:“啊……”

方天仇大吃惊,赶紧冲出大门。

只见小朱倒在那女人的脚前,而那几个大汉已登上一辆轿车,风驰电掣而去。

方天仇赶到小朱身边,惊见他的两胁各Сhā进一柄匕首,留在外面的只剩下刀柄!

“小朱……”方天仇非常机惊,知道这时万万不能动他,急问:“他们是什么人?”

小朱两眼睁得通圆,把嘴连连张动了几下,却是发不出声来。

由于那女人的呼声,早已惊动了里面的职员,涌出一大群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方天仇当机立断,向赶出来的饭店经理说:“快叫救护车!”

经理眼见凶杀案发生在大门口,早吓得没了主意,被方天仇一句提醒,他才急忙亲自去拨电话,通知了救护车赶来,立刻又向警察署报案。

这一来,整个“皇后大饭店”都惊乱成一片,夜总会里的客人纷纷出来,又是住客,又是食客,再加上街上行人围拢来看热闹,一时把大门口挤得人山人海。

直到警署派人赶到,才勉强把秩序维持住。

方天仇不愿被卷入漩涡,连忙挤出人堆,好容易找到了林玛丽,拉着她就走。

这才真正的扫兴了!

连林玛丽也再没心情玩下去,自动向方天仇要求:“方先生,我们回去吧!”

方天仇正求之不得,心想:只要你肯回去,要我叫你三声姑­奶­­奶­,我都情愿!

忙叫了街车,把这位姑­奶­­奶­送回了林公馆。

宋公治尚未离去,正在跟林广泰对弈消遣,见他们突然回来,两个人都觉得诧异。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林广泰不禁问他们。

林玛丽一言不发,生气地奔上楼去。

林广泰更莫明其妙了,忙问:“你们吵嘴了?”

方天仇只好摇头苦笑,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听完这段经过,林广泰认为小朱是“黑骑士”的人,难免不跟黑社会里的人物结怨,今晚一定是放单被人遇上了,趁机下手报复的。

这种凶杀事件,在他心目中已不足为奇,他觉得值得注意的,倒是金玲玲突然出现在银星夜总会,不知又在动什么歹念头,当即就要打电话给庄德成,问出个所以然来。

但宋公治却说:“依我看,‘黑骑士’的小朱,可能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方兄吧?”

方天仇点点头说:“我也认为有这个可能,只怪我当时没有问小朱,否则就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现在我只有去找金胜保,或许他能知道。”

“现在去找他?”林广泰有些担心。

“事不宜迟。”方天仇毅然说:“我一向做事喜欢采取主动,不愿被人家找到头上来,所以必须争取时间!”

林广泰想了想说:“也好,你去找金胜保,我立刻打电话给老四。”

方天仇当即借用了林广泰的车子,离开林公馆,直接驾车来到“黑美人”酒吧。

金胜保没有在,经向酒吧的女经理询问,才知道“黑骑士”的人这几天都不曾去过,不知是转移阵地了,还是在忙些什么。

问了半天,那位女经理也不能确定金胜保的行踪,只能提供几个可能去的地方作为参考,至于能不能找到他,她却不敢保证。

她说的这几处,一个是开设在“杜老志码头”附近的地下赌场,一个是西营盘的水上花艇,金胜保对此乐而不倦,时常独自跑去寻花问柳。还有就是他形同虚设的住处,在石塘咀租了个简陋的木屋,经常是一两个月不回去一趟的。

除了这三个地方,当然金胜保还有很多的去处,但那就不是她所能知道的了。

方天仇不得要领,只好根据她所说的这三处,分别去碰碰看。

首先他选择了杜老志码头的地下赌场,按址驾车前往。

这地方还真难找,好不容易找到那巷口,车子却是无法驶进去。

方天仇只好把车停在巷口,走进巷子里去,一直走到巷底,才找到女经理告诉他的那个门牌号码。

这是幢旧式的石库门第,虽然建筑的年代已久,但却是门禁森严,仿佛什么显要人物的公馆。门外尚有两个把风的闲汉,眼光一直盯着走近的方天仇。

还没走近,一个闲汉已迎了上来。厉声喝问:“鬼头鬼脑地­干­嘛?”

“找人!”方天仇昂然地回答。

“找谁?”闲汉的态度也不客气。

“黑骑士的金老大!”方天仇直截了当他说明了来意。

谁知那闲汉把眼睛朝上一翻,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大咧咧地说:“没来!”

方天仇本来忍住气,不想跟这种小人计较,但看他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神气,心里实在气不过,不禁忿声问:“你们当家的是谁?”

闲汉倏地把脸一沉,嘿嘿地冷笑说:“你想­干­嘛?告诉你金胜保不在,就是不在,你管我们当家的是谁!”

“我不管自然有人管!”

方天仇也报以冷笑,说完扭头就走。

闲汉一听这话不对,赶了上来,喝声:“站住!”拦住了他的去路,双臂在胸前一抱,摆出一付要打架的样子。

方天仇毫不在乎地笑笑说:“看样子你是不让我走?”

“走?没那么简单!”闲汉把眼珠一弹:“你得先说清楚,究竟想来­干­嘛的,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我说得还不清楚吗?”方天仇不动声­色­他说:“如果你老兄耳朵有毛病,那我就再说一遍,我是来找黑骑士的金老大!”

闲汉突然大怒,怒喝一声:“小子,你敢骂人!”挥起一拳,照准了对方的脸击去。

方天仇根本没把这种角­色­放在眼里,从容不迫地把身子一闪让,避开了那闲汉的一拳,顺势捉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扳,再抵在背后猛朝前一推,那闲汉就踉踉跄跄地冲跌出去。

另一闲汉飞步赶到,及时把他扶住了,才算没有一跤栽倒。

“妈的,你小子还敢动手?”

那闲汉发了狠,返身又朝方天仇扑来。

另一闲汉也看出方天仇有两手,不是等闲之辈,唯恐同伴不敌,赶紧由侧面发动攻击。方天仇顿成两面受敌之势,但他依然从容不迫,直待两个闲汉同时扑近,才突然出手如电,双拳左右开弓,给了他们尝尝铁拳的滋味!

“哇……”

“哦……”

两个闲汉的痛呼声犹未落,方天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双臂齐张,捉住了他们的衣领,猛力一拉,使两个人的头撞在一起,撞了个七素八晕,几乎昏倒过去。

没等他们站稳,方天仇已冲到了门口,抓起门上的铜环连连敲着。

这种旧式建筑未装防盗眼设备,所以外面才派了两个把风的,如果发觉情况不对,立刻就以装置在墙角的电铃通知,里面的人便会采取应变措施。

现在里面未得把风的警告,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有赌客上门,随即把门开了条缝。

方天仇的动作奇快,伸手猛力一推,人已跨进了门里,不等那开门的大汉发问,便问:“当家的在吗?”

那大汉正要怒责他的鲁莽,被他先发制人,没头没脑地一问,也不知方天仇是老几,只好回答:“在,在里边……”

方天仇冲他笑笑,就径自大摇大摆的往里走去。

这时外面把风的两个闲汉已冲来,大叫声:“拦住那小子!”

开门的大汉不由一怔,但已拦阻不及,眼看着方天仇已经穿过天井,走进了里面作为赌场的大厅。

他不禁惊问:“那小子是­干­什么的?”

把风的闲汉怒声说:“谁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不问一声,就随便开门让他往里闯?”

开门的大汉不服地反问道:“你们在外面是­干­吗?又不给我个通知,我知道他是谁!”

把风的闲汉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事实上是他们理屈,只好憋着一肚子气说:“闲话少说,你赶快跟进去看看,立刻通知万老大,我们还得在外面把风,恐怕那小子还带了人来。”

大汉一听顿时大惊,再也无暇跟他们争辩谁是谁非,慌忙关上了大门,急急赶到里面去。

方天仇一进入大厅,只见里面人头钻动,乱哄哄的,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之众在豪赌,另外还有些“抱台脚”的保镖打手之类的角­色­。

这里因为是地下赌场,大概是怕被警方突击,所以赌具以牌九为主,设有四桌之多,另外一桌是押“宝”的。

同时,来这里赌的,全是下层社会的九流三教人物,除了贩夫走卒,就是码头上的苦力,还有那些在三尺地面上混生活的小角­色­,没一个像样的!

方天仇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一走进来就引起了“抱台脚”的注意,一个个全对他虎视眈眈,露出怀疑的眼光。

他却是若无其事地欣赏这一幅“赌场众生相”,看一个个患得患失,赢的喜形于­色­,输的愁眉苦脸,真是洋洋大观,好一个现实的人生写照。

其实他是在等这里的主持人出面,果然不出所料,还不到一分钟,那开门的大汉已领着个穿短装的平头中年人,来到他的身旁。

平头中年就是这地下赌场的老板万大海,他朝方天仇打量了一眼,上前在他肩上轻轻一拍说:“老兄很面生,不知是那位朋友介绍来的?”

方天仇笑笑说:“兄弟是来找金胜保的。”

“哦?”万大海似信非信他说:“老兄是?……”

“我们是朋友。”方天仇说:“今晚有点事要找他,听说他可能在这里,所以兄弟特地来看看,不知道他在不在?”

“来是来过。”万大海说:“可是现在不在!”

“真的?”方天仇有些失望,但他仍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万大海顿时沉下了脸,怫然说:“老兄这句话问得很不够意思吧?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什么真的假的,难道我万某人还说谎不成!”

方天仇尽力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笑笑说:“抱歉,兄弟只不过随便问了一声,并没有别的意思,既然金胜保不在,那么兄弟就告辞了。”

不料万大海却冷声说:“慢着!老兄无缘无故跑来撒野,动手打了我的人,难道连一句交待也没有,就这么一走了之?”

方天仇理直气壮地说:“万老大不能听信片面之辞,似乎应该先问清楚,究竟是谁先动的手吧!”

“他们是职责所在!”万大海来了个强词夺理。

方天仇也不甘示弱,昂然大笑说:“那么兄弟只好解释是自卫了!”

“很好,很好,嘿嘿……”万大海狰拧地笑起来。

“兄弟已经交待过了,”方天仇说:“现在可以告辞了吗?”

万大海寒着脸,嘿嘿冷笑说:“老兄的交待未免太草率了吧?”

方天仇看他是存心留难,不由忿声说:“万老大要如何才算交待,请吩咐一句,我方天仇照办就是了。”

“方天仇?……”万大海重又默念了一句。

这名字突然使他怔住了,只见他忙把脸­色­一变,抱拳而笑说:“抱歉抱歉,兄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鼎鼎大名的方兄光临,刚才多有冒犯,请千万不要见怪……”

方天仇被他这前倨后恭地一客气,反而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忙说:“万老大说哪里话,怪只能怪兄弟急于要找金胜保,所以一时失手……”

万大海这时改变了态度,轻声说:“方兄请到里边来,兄弟有几句话奉告。”

方天仇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什么秘密话要说,当即点点头,跟着他走到大厅后面的一间小室。

万大海招呼他坐下了,然后神秘地说:“金胜保最近好像有些心神不定,在我这里待了好几天,看情形可能是有人要找他麻烦……”

“今天也在万老大这里?”方天仇暗喜有了眉目。

万大海点点头说:“这几天他可说一直在我这里,连门都没出过。可是在方兄来的前半个小时,他突然接到个电话立即就匆匆离去了。他前一脚刚走,不到五分钟就有几个人来找他……”

“什么样的人?”方天仇急问。

“都是生面孔。”万大海说:“他们自己说是金胜保的朋友,可是我看情形不像,所以没敢对他们说实话,只说金胜保有时来我这里玩,但最近几天没来过,他们大概也知道我这里不能随便撒野,才无可奈何地走了。”

“那么万老大一定知道金胜保去哪里了?”方天仇充满了希望地问。

随即掏出香烟来,敬了万大海一支替他点着。

万大海吸了两口烟,犹豫了一下,才说:“如果我不是久仰方兄的大名,知道方兄是位仁义朋友,兄弟是绝不会说的……方兄可知道他的‘窝’?”

“知道。”方天仇立刻把女经理告诉他的地址说了出来,并且问他:“他会回那里去?”

万大海也不敢确定,金胜保是否这时候回到了他住的地方,不过他强调说:“据我看,那个电话一定是他的弟兄打来的,通知他有人要来这里找他麻烦,他得了警告就急急离去,怕被那几个人撞上……这时候嘛,八成是躲在他的‘窝’里了。”

“难道他不怕人家找到那里去?”方天仇觉得有些怀疑,照理说,金胜保藏在这里比较安全,万大海只要跟他够得上交情,照样可以把那些人应付过去。

就是万一被人撞上了,万大海能出面挺一挺,总比躲在住的地方安全多了。

但万大海却有他的看法,正­色­说:“不瞒方兄说,金胜保的那个窝除了他自己的弟兄,没几个人知道,也许他认为藏在那里反而比我这里安全,方兄如果有急事要找他,不妨去撞撞看,很可能会在。”

“好!我去撞撞看,谢谢万老大的指点了。”

“哪里话,方兄没事欢迎过来玩……”

方天仇当即告辞,由万大海亲自送出了大门,直到目送他出了巷口,才返身走进面去。

登上车子,方天仇立刻急急驶往了石塘咀。

按照女经理告诉他的地址,终于在坚尼地城海旁的附近,找到了那间简陋的木屋。木屋外有道残缺的矮墙,方天仇的车子才一停,便瞥见原来亮着的灯突然熄灭,由这一点证明,金胜保可能是真躲藏在木屋里了。

方天仇不禁暗喜,立即下车,跨过那道形同虚设的矮墙,走到木屋前。

“金胜保!”他叫了一声。

木屋里无人答应,半天也未见有任何动静。

方天仇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刚才木屋里的灯还亮着,显然是由于他的到来才突然熄灭,足见屋里一定有人,而这里是金胜保的住处,里面的人不是他还是谁?

于是,方天仇在门上重重拍了几下,仍然毫无动静,正喊出:“金……”

突然惊觉得身后有人扑到,以一根木棍向他当头击下,幸亏是路灯把那人的影子­射­在门上,否则他还浑然未觉哩!

方天仇非常机警,闪身一让,使那人的一棍击空,由于用力过猛,竟收势不住,一头撞上了木板门。

这木屋已是年久未修,里面的门闩又不牢,被这人猛力一撞,竟把门给撞开了,全身冲跌进去。

方天仇身手矫捷,跟着冲进屋里,没等那人爬起,飞起一脚踹去,把他给踹翻了身。

接着以闪电般的动作扑过去,一把抓起了那人的衣襟,正要挥拳,却听得墙角里发出喝令:“不许动!”

方天仇顿时一怔,没想到这屋里居然不止一个人,在这种情势之下,他那能轻举妄动,只好沮然站了起来。

被他踹倒的人趁机爬起,正想回敬他一拳,但黑暗的墙角又发出命令说:“小黄,到外面去看看,还有人没有!”

被叫作小黄的不敢违命,立即冲出了木屋。

方天仇却听出这说话的声音,正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金胜保,心里不由大喜,顿时笑着说:“金老大,兄弟专程来访,这么接待似乎不够意思吧?”

金胜保在惊恐的心情下,竟没听出是方天仇的声音,冷冷喝问:“你是什么人?”

“金老大真是贵人多忘事。”方天仇笑说:“难道才这么几天,就不认识我方天仇了?”

“是方兄?……”

金胜保大感意外,连忙掣亮了电灯,在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他满脸惊异的表情,仿佛做梦也没想到,方天仇居然会找到这地方来,当即收起手里的短枪,诧然问:“方兄怎知道小弟在这里?”

方天仇故意打趣说:“兄弟是千里眼,顺风耳呀!哈哈……”

金胜保却是紧张万分地说:“说真的,方兄怎会找到这里来?有没有被人跟踪?”

“我刚去过万大海那里……”

方天仇的话才说了一半,金胜保已忿声说:“万大海这家伙!”

方天仇知道他是误会万大海泄露了他的行踪,于是笑笑说:“金老大不要错怪了他,这里的地址不是他告诉我的。”

“那么方兄怎么知道?”金胜保急问。

“这个金老大就不必追根问底了。”方天仇说:“反正兄弟的目的是要找到金老大,其余的并不重要。”

这时小黄已回到屋里来,看到这情形不由一怔,当他认出是方天仇时,不禁也哑然失笑起来。

三、线索

金胜保如同惊弓之鸟,见小黄返回屋里来,忙问:“怎么样?”

小黄摇摇头说:“鬼影子也没见一个!”

金胜保这才算松了口气,尴尬地笑笑,茫然问:“方兄这么说急于找我,可是有事?”

方天仇郑重其事地说:“今晚我在皇后夜总会,遇见了小朱……”

没等他说完,金胜保已诧异地说:“方兄也在场?”

方天仇听他这么一问,也怔了怔,说:“金老大已经知道了?”

金胜保点点头,垂头丧气地说:“不瞒方兄说,我在万大海那里,就是听到这个消息,才赶紧离开的。”

方天仇“哦”了一声,遂问:“金老大可知道,是哪方面的人下手?”

“这个……”

金胜保似有顾忌,欲言又止,使方天仇更觉怀疑起来,即问:“金老大是否有难言之隐?”

金胜保犹豫了一下,终于沮然说:“唉!不瞒方兄说,小弟现在已经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对方是谁?”方天仇迫问。

“是……”

金胜保正在考虑,是否该把实情告诉方天仇,主意还没有拿走,突然听见街边传来汽车的紧急刹车声。

他顿时脸­色­大变,冲到窗前,掀起密遮的窗帘往外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回头急叫:“关灯!”同时拔出了手枪。

小黄情知不对,赶紧灭了电灯,掩至门后,也掏出身上的手枪备战,一时如临大敌。

方天仇身上未带枪,迅速冲到金胜保的身旁,急问:“来的是哪方面的人?”

金胜保已是紧张万分,根本没听见方天仇的问话,只顾注意来人的动静。

这时由一辆巨型轿车里,跳出四五个大汉,跨越矮墙的缺口,掩近了木屋,立即分散,向木屋采取了包抄的形势。

他们大概也顾忌到屋里的金胜保早有戒备,会负隅顽抗,是以不敢贸然太接近。

各人找到了掩护的地方,便听其中一个大汉朗声说:“姓金的,放聪明点,自己出来吧!别这么躲躲藏藏的,又不是捉迷藏!”

金胜保任对方奚落,来个相应不理。

方天仇实在忍不住了,一旁追问:“他们究竟是哪方面的人,金老大,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金胜保连忙把食指挡住嘴­唇­上,作势叫他噤声,然后轻声说:“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的,现在兵临城下,我要先设法把他们打发了,回头有机会告诉方兄不迟。”

方天仇悻然说:“我只要知道他们是哪方面的人,这不是一句话就说明了吗?金老大难道还不愿意被兄弟知道么?”

“方兄千万别误会。”金胜保苦笑着说:“说实在话,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弄清楚他们的来路……”

方天仇不由冷冷一笑,生气不再问下去了。

因为他觉得金胜保的话太不诚恳,既然他被逼得走投无路,那会连对方是谁都弄不清楚,这岂不是欺人之谈!

这时候,外面的大汉又在高叫了:“金胜保,大爷再给你最后一次警告,够聪明的话,就自己出来。现在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过一分钟,大爷就要采取行动了,那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金胜保仍然保持沉默,不作任何的答复。

那大汉见屋里毫无反应,于是用手向停在街边的轿车一招,立即有个汉子提了两只汽油桶奔来。另一个大汉接了一桶,便绕向木屋后面去。

金胜保从掀起的布帘,借着外面路灯的光亮,把一切看在眼里,顿时大吃一惊,急问方天仇说:“糟了!他们要放火啦!”

方天仇一听也暗自吃了一惊,因为这是个木造的房屋,如果浇上汽油,是一燃就着的。

等到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时,他们三人纵然能逃出火窟,恐怕也要成了外面那些人的“枪靶”。

方天仇当机立断,急问:“后面有没有出路?”

金胜保沮丧地说:“这屋子只有前面这个窗和门,后面连个窗都没有。”

方天仇心细如发,指指小黄说:“那么他刚才向我突击,是从哪里出去绕到前面的呢?”

金胜保是紧张过度,根本忘了这回事,幸而被方天仇一语提醒,才想起屋顶上还有个小小的天窗,小黄刚才就是由那里悄悄爬出去的。

方天仇抬头一看,屋顶并不高,只要站上桌子就可以够得着,再用手攀上去,立即说:“在他们放火之前,我们得尽速离开这里!快!跟我来吧!”

说着,他已跳上了桌子,伸手一搭,攀住了天窗的木框边缘,以玩单杆的姿式一撑而上,爬了出去。

窗外是倾斜的屋顶,他等金胜保和小黄相继上来,便匍伏着向屋后爬去。

刚爬近屋檐边沿,只见下面一个汉子,正提着汽油桶在朝木板墙上浇泼。

方天仇急忙以手势阻止他们前进,突然纵身跳了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用臂弯扼住了那汉子的脖子。另一只手则闷住他的嘴,使他不能发出声来。

金胜保随即纵身而下,出手如电,狠狠一枪托,把那汉子击昏了过去。

可是偏偏小黄心慌意乱,一个不慎,从瓦面上翻跌了下来。

“哗啦”一响,立时惊动了前面几个大汉,齐向屋后赶来。

金胜保已顾不得去扶起小黄,拔腿就跑,奔向了交综错杂的巷子里去。

方天仇也跟着追去,追进巷子里,只见里面如同个八卦阵,横一条小巷竖一条小街,四通八达,却已不见了金胜保的影子。

后面的追兵已近,他手无寸铁,只好由一条横巷穿出去,遥见一条人影奔向了电车站,那不是金胜保吗?

方天仇急起直追,一面大叫着:“金胜保!”

金胜保理也不理,奔到车站,刚好追上一部才开动的电车,抓住铁栏杆跳了上去。

方天仇慢了一步,赶到车站,电车已扬长而去。

他来不及回去取车,招了辆街车跳上去,吩咐司机说:“到前面的电车站!”

汽车自然比电车要快些,他乘街车到了前面的一站电车站,付了车费,在车站上等了一会儿才见那部电车驶来。

上了电车,总以为能够与金胜保找个地方详谈了吧!

谁知寻遍整个车厢,竟没有看见金胜保在内,难道他在半途跳下车去了?

他实在弄不懂金胜保的心理,为什么不肯把真相对他说明,今晚好容易把这个“宝贝”找到,偏偏失之交臂,又到哪里才能再找到他呢?

方天仇感到非常的失望和懊丧,下一站便下了车,改乘街车直趋银星夜总会。

直接走到经理室,只见庄德成独自坐在沙发上,猛吸着香烟,显得极端的心烦意乱。

他向走进来的方天仇摆摆手,示意请他坐下,遂说:“方兄刚才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林小姐不愿看见金玲玲。”方天仇表示无可奈何他说:“她一定坚持要走,兄弟有什么办法?”

“刚才老大来过电话,”庄德成说:“他已经告诉我,方兄在皇后夜总会门口,目睹了黑骑士老二被捅的情形……方兄,我看你还得重作考虑才是,如果明天不走,可能暂时就走不了哩!”

“哦?”方天仇怔了怔。

庄德成猛吸了几口烟,忧形于­色­地说:“金­色­响尾蛇事件虽已成为过去,但它的余波很可能掀起一次更大的风波!”

“这是金玲玲对你说的?”方天仇诧然问。

“那娘们的话,我从来不相信。”庄德成说:“不过,今晚她说的话,却叫我不得不信……”

方天仇急问:“她说什么?”

庄德成正­色­说:“她今晚的来意,是要求我把银星夜总会让给她,愿意出双倍的代价。”

“那不是一笔很好的交易吗?”方天仇故意说。

庄德成冷冷一笑,忿声说:“跟这娘们能谈得上交易?你猜她还有什么附带的条件?”

“什么条件?”方天仇茫然问他。

庄德成愈想愈气,铁青着脸说:“她呀,她的条件是要我继续担任经理,而她是老板,得受她的指挥。”

“我猜庄经理一定断然拒绝了,对吗?”方天仇笑问。

“当然!出我十倍的代价,我庄德成也不会受她摆布!”他说:“可是你知道她怎么说?”

方天仇摇摇头,庄德成接着说:“她居然威胁我,如果我不答应,在一个星期之内,绝对有把握让夜总会关门大吉!”

方天仇不以为然地说:“她现在已经是形同丧家之犬,连自己的安全还得靠孙探长保护,你怎么相信她的大话?”

“我当然不受她的威胁。”庄德成说:“可是她说,如果我对她的能力表示怀疑,她可以用事实给我证明。当时她就说,今晚她要把黑骑士的老二­干­掉给我看,我以为她是胡吹,没想到老大给我电话时,说是小朱真的被人捅了,我才不得不相信她的话。”

“原来是她!”

方天仇大感意外,忿然说:“她这些话是当着蔡约翰对你说的?”

庄德成摇摇头说:“她要我陪她跳舞,在舞池里说的。”

“嗯!……”方天仇沉思了一下,神­色­凝重地说:“这么看起来,金玲玲和洪堃都还没有死心,他们两方面都在想对付我哩!”

庄德成忽然说:“老二说的不错,他们一定找到了有势力的靠山!……不过我很奇怪,孙探长已经知道她是个危险人物,为什么居然把她留在家里住,难道是存心护着她?”

“这点我也弄不懂。”方天仇说:“但我相信,孙探长绝对不可能跟她狼狈为­奸­,留她在家里住,说不定是另有他的用意。”

“鬼的个用意。”庄德成不屑他说:“我看他让这­骚­娘们儿迷住了。”

方天仇置之一笑,然后问他:“林大哥怎么说?”

庄德成摇摇头说:“我没有告诉老大,他已经决心退休了,我何必再把他扯出来。”

“这也对!”方天仇表示赞同说:“林大哥辛劳一生,最好能让他安度晚年,享几年清福,不要使他再卷入漩涡。我今晚就搬出来,住到饭店去。”

“住旅馆倒用不着。”庄德成热忱地说:“如果方兄不嫌我这里招待不周,就住在这里好了。”

“谢谢庄经理的盛情。”方天仇婉拒说:“我还是住饭店比较好,万一真遇上麻烦,我的行动反而方便些。”

庄德成的个­性­很爽快,他不喜欢婆婆妈妈的,见方天仇不愿住在夜总会,也就不勉强了。

方天仇本想把刚才找金胜保的经过告诉他,可是一想,这件事已有些眉目,只要从金玲玲方面着手,或许就能水落石出,何必在这里多事耽搁。

于是他问庄德成:“金玲玲回去没有?”

“她跟我说完就走了。”庄德成说。

方天仇心里已打定主意,当即向庄德成告辞,离开银星夜总会,雇了街车前往孙探长的公馆去。现在已经是将近午夜十二点钟,方天仇的深夜来访,使孙奇颇觉诧异,以为他是改变初衷,又决定明天要离开香港了。

方天仇也不便开门见山,一来就说明要见金玲玲,当孙奇把他带到书房里,坐定了才说:“关于那件绑票案,孙探长可查出线索了。”

孙奇神­色­十分凝重,肃然说:“线索是有了一点,不过,这件案子表面上看来,似乎是纯粹为了对付你方老弟,其实也可以说对整个香港警界的挑战!”

“既然有了线索,”方天仇说:“我相信凭孙探长的经验和才­干­,一定能迅速破案的。”

孙奇苦笑说:“方老弟,你是在捧我还是损我?”

方天仇不禁脸上一红,窘然说:“孙探长不要误会,我说的是真话……”

孙奇笑了笑,郑重说:“不瞒方老弟说,今夜如果不来,我明天也要专程到林公馆去找你详谈哩。”

方天仇茫然问:“详谈?”

“是的。”孙奇正­色­说:“因为这件案子非常棘手,必需借重方老弟的大力,才能有希望破案。”

方天仇听得一怔,因为这番话出自孙奇的口里,实在是非常难得的。

这位香港有名的华籍探长,一向很自命不凡,尤其靠着他太太的善于交际,连总督夫人那里都有往来,根本就没把一般人放在眼里。

现在居然猛替方天仇戴高帽子,足见这件案子非比寻常,否则那会自认低能。

方天仇现炒现卖,也学着他刚才的口吻说:“孙探长,你这是捧我?还是损我?”

孙奇认真地说:“方老弟,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不瞒你说,前些时‘金­色­响尾蛇’事件,闹得满城风雨,人命闹出不少条,警方并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照说早该就采取行动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闻不问,任他们闹得天翻地覆?”

方天仇一直认为是警方的无能为力,所以造成香港黑社会的无法无天,现在听孙奇这么一说,好像是故意放纵这些亡命之徒,不禁诧然说:“难道警方另有目的?”

“不错!”孙奇说:“因为我们在注意它的幕后发展,可惜唯一的线索断了,使我们前功尽弃;……方老弟大概还记得那个姓钱的吧?”

方天仇点点头,没有表示什么。

孙奇接着说:“那姓钱的在澳门就被我们监视着,来香港的一举一动,也没逃出我们的监视。这次真正在幕后煽动成立‘同心会’,既不是洪堃,也不是金玲玲,实际上他们都是被利用了。一旦港九黑社会的势力被纳入‘同心会’,那时候就是姓钱的天下了。”

“他会有这么大的神通?”方天仇问。

孙奇向方天仇笑笑,说:“他的神通比洪堃和金玲玲都大,而且几乎连我们都被瞒过了,只怪他的运气差一点,在狮子山里被乱枪­射­死……可是话说回不,我们的运气也不好,费了几个月的­精­神,他一死我们唯一的线索也就断了。”

听了这番话,方天仇已似有所悟,遂说:“孙探长本来是希望从姓钱的身上,查出成立‘同心会’的真正意图,和它的幕后主持人?”

孙奇不得不佩服他的脑筋灵活,一猜就猜中了,于是以非常慎重的语气说:“这就是警方为什么不拘捕他们的理由,唯恐打草惊蛇。可是没想到姓钱的非常狡猾,直到他死在狮子山里,我们仅仅怀疑他是一个庞大组织中的重要分子,却始终没有查出那个组织的领导人,和它的大本营来。”

“哪是什么组织?”方天仇好奇地问。

孙奇神­色­凝重地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查出那个组织的名称,叫作‘勒索公司’!”

“勒索公司?”方天仇听得一怔,觉得这组织的名称已有着恐吓诈骗的意味,所作所为,更是可想而知了。

孙奇心情沉重地说:“顾名思义,这个组织就是非法的,但据我们获得的消息,这个组织除了勒索之外,还有更大的­阴­谋,所以香港政府决定要全力破获,不容它的存在!”

“那么赫尔逊夫人的公子,就是他们绑去的了?”方天仇说:“如果真是他们­干­的,我倒有点不懂了,这个组织难道是因为我破坏了‘同心会’,才用这种手段把我留住,准备施以报复?”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孙奇说:“因此我准备请方老弟跟我们通力合作,彻底消灭这个非法的组织!”

这倒是个难题,因为方天仇的个­性­豪爽,生平最不愿意跟官方打交道。孙奇突然提出的要求,无异是要他为警方效劳,使他颇觉为难起来。

孙奇看他面有难­色­,也不过分勉强他,笑笑说:“如果方老弟有困难,我自然不能强人所难,不过我相信,这个‘勒索公司’,一定比‘金­色­响尾蛇’更富于刺激,方老弟可能会有兴趣的。”

方天仇不置可否地笑笑,想了想说:“这个我会考虑的,不过孙探长是否可以告诉我,除了已经被乱枪­射­死的姓钱的之外,可有其他的线索了?”

孙奇知道方天仇已经引起了好奇,当即说:“线索已经有了两条,如果方老弟有兴趣的话,我准备与方老弟分头进行,各人负责一条线索,作一次友谊赛,看谁先成功。”

方天仇果然心动了,忙问:“哪两条线索?”

孙奇并不马上说出这两条线索,却突然反问他:“方老弟,你是否怀疑过,我把金玲玲留在舍下住的动机?”

方天仇点点头,坦然说:“如果不是孙探长自己说出来,我实在不敢贸然动问。但我相信,孙探长留她在府上,一定是与这两条线索有关吧?”

“一点也不错!”孙奇说:“不瞒方老弟说,在她的身上,就有一条线索。”

方天仇“哦?”了一声,急问:“那么另一条呢?”

“另一条是黑骑士的老大金胜保!”孙奇说了出来。

“他?”

方天仇大为意外,记起在木屋里的情形,当时怪不得金胜保吞吞吐吐,原来这家伙居然又成了问题人物!

孙奇察言观­色­,心知方天仇已动心,趁机说:“方老弟要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这两条线索,任凭方老弟自己选择一条,如何?”

“孙探长是否可以说祥细些?”方天仇提出要求,显然他已决定跟孙奇合作了。

孙奇大喜过望,欣然说:“当然可以……”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止住了。

方天仇情知有异,看他使下眼­色­,立即会意地侧脸向书房门口看去。

只见门把正转动……

“进来!”孙奇大声吩咐。

书房门霍地推开,出现在门口的,竟是披着晨褛的金玲玲!

方天仇和孙奇不禁齐齐一怔。

金玲玲却是若无其事地嫣然一笑说:“我的香烟抽完了,想找支香烟,孙大哥还没睡?”

她明明看见方天仇在座,故意视若无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跟孙奇说话。孙奇勉强笑笑说:“还没有……方老弟来了,我们在闲聊。”

金玲玲好像这才突然发现新大陆似地,姗姗走了进来,诡谲地笑着说:“哦,原来是我们的印度猫大驾光临,今天夜里起了什么风呀?”

方天仇保持着男士的风度,站起来哂然一笑说:“我是特地来向孙探长辞行的。”

金玲玲怔了怔,说:“那真遗憾……”

方天仇笑了笑,故意说:“如果有特别的理由,我或许是会更改行期。”

“什么特别理由?”金玲玲问。

方天仇冲她把右眼一挤,弦外有音地说:“譬如金女士要挽留我,这不是特别理由吗?”

金玲玲会意地笑笑说:“好吧,那我就挽留你!”

“敝人乐于遵命,哈哈……”

于是,他们相对大笑起来。

四、斗法

孙奇在送方天仇出门时,约定了第二天详谈。

方天仇离开孙探长公馆后,乘街车到了“香港大酒店”,开个房间住下,然后拨电话到林公馆,告诉林广泰今夜不去他那里了。

林广泰虽然已经决定退出圈子里的领导地位,不过他的雄心未泯,真有事情临到头上,他仍然不惜挺身而出。

尤其刚才那个神秘电话,警告他不得把方天仇留在家里,对他无异是个挑衅,重又撩起了他不甘示弱的豪气。

因此他在电话里毅然表示:“天仇,我知道你的用意,是怕给我添麻烦。但你不要忘记,这次是我要你来香港的,所以我们得一本初衷,同舟共济,天大的麻烦,你也得让我分担一份!”

方天仇对他这种肝胆相照的义气颇为感激,但他的心意已决,只好婉转说:“林大哥的这份盛情,我非常感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金­色­响尾蛇’的事件,对方声势浩大,在那种四面楚歌的情势下,我们尚且渡过了,现在他们已经是形同瓦解,就是想对付我,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林大哥不必为我担心。”

“既然是这样,”林广泰说:“那你就更没理由不住舍下了。”

方天仇不便把孙奇的谈话告诉他,笑笑说:“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一早我还得出去一趟……这么吧,反正最近几天是走不了的,过两天我再到府上来打扰。”

林广泰听他这么说,也就不便过于勉强了。

挂断了电话,方天仇往床上一躺,两手垫在脑后望着天花板默默地沉思起来。

孙奇刚才的一番话,显然暗示出,闹得港九黑社会­鸡­犬不宁的“金­色­响尾蛇”风波,在他心目中并不足重视,却对暗中发展的“勒索公司”密切注意。

由此可见,这所谓的“勒索公司”必定是个骇人听闻的非法组织!

如果不是金玲玲的突如其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孙奇可能会透露更多的资料。

现在他只有凭空胡思乱想,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假定这个“勒索公司”的来龙去脉。

首先,顾名思义,这是个以勒索诈财的非法组织是毫无疑问的。但照孙奇的说法,认为这个庞大的组织,除了勒索的不法勾当之外,尚有更大的­阴­谋,究竟指的是什么,却是令人匪夷所思!

于是他想到了失之交臂的金胜保,刚才孙奇不是说,两条线索,一条是金玲玲,一条是金胜保?

金玲玲今晚跟庄德成谈的话,证明她是事先预知小朱将被害,而金胜保的行踪又是那么诡谲,使方天仇忽然联想到,孙奇所说的两条线索,极可能就是一条。

唯一无法解释的,是金胜保既然有了大祸临头的警觉,到处躲躲藏藏,何以小朱竟浑然无觉,居然带了个妖艳女人出入夜总会,尽情寻欢作乐?

还有一点,就是那班人向小朱下手,和四处追踪金胜保的动机,也是个耐人寻味的疑问。

想了整整一夜,他还是没有获得答案。

天一亮,他就乘车到警务处,说明是应孙奇之约而来的。

那个警探事先已得到关照,很客气地告诉他:“孙探长到机场去了,很快就回来,你请在他办公室等吧。”

方天仇点点头,跟着警探来到了孙奇的办公室。

“你请随便坐。”

警探招呼了一下,便径自离去。

等人是最难受的,尤其方天仇是急于见到孙奇,以便了解实情,获得想了整整一夜的谜底。

可是孙奇偏偏在约定的时间去了机场,他是去接人,还是为谁送行?

方天仇感到很无聊,径自在沙发上坐下来,掏出香烟来吸着。

顺手在茶几上取了当天的报纸,翻开社会版,赫然发现小朱遇害的新闻已刊载出来。

报上除了文字报导之外,居然还附着现场拍摄的照片!

方天仇立即全神贯注,细阅报导的内容,发觉这篇凶杀案的报导非常详尽,对当场的情形描述得淋漓尽致,跟他目睹的丝毫不差。

然而,这篇洋洋数千言的报导,对小朱被刺的原因,却是官样文章,写的是:“……被害人平日行为不检,为一典型不良分子,结怨甚众,此次可能系被人寻仇,警方正全力侦查中……”

看到最后一段,是说截止发稿时,伤者尚未脱离险境,恐有­性­命之虑。

方天仇刚把报纸放下,只见孙奇匆匆地走了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孙奇歉然过来把手一伸说:“让老弟久等了吧?”

方天仇起身跟他握了握手,笑笑说:“我也刚来,才看完这段皇后大饭店的凶杀案……”

孙奇不由忿声说:“真气人,昨夜我已经分别通知各报馆,暂时封锁这条新闻,今天居然还是登了出来!”

“这对探长侦查的进行,恐怕有些影响吗?”方天仇看出他忿慨的原因。

“当然有影响。”孙奇说:“不过记者老爷们总算帮忙,最后一段写的,是伤者尚未脱离险境,恐有­性­命之虑,而不是被害者因伤重不治……”

“那么……”方天仇显得很关心地急问。

孙奇毫无表情地说:“实际上他未出手术室,就死在手术台上了!”

“哦?”方天仇怔了怔。

“现在我是将计就计。”孙奇说:“凶手看到这篇报导,一定大为恐慌,怕他万一清醒过来时。会说出是什么人下的手,必然会派人到医院去置他于死地。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已派出大批便衣警探,分布在医院里。”

“孙探长不愧是老资格,这一着确实设想得周到!”方天仇由衷地捧了他两句。

孙奇很消受,沾沾自喜地说:“这就看他们上不上钩了。”

方天仇笑了笑说:“孙探长这一早去机场是……”

“为你方老弟送行呀!”孙奇不由地笑了起来。

“为我送行?”方天仇茫然地问。

孙奇又笑了笑,才正­色­说:“其实送行的不是我,我只不过去凑个热闹,真正为方老弟‘送行’的是别人。”

方天仇终于恍然大悟,说:“大概是那些挽留兄弟的朋友,怕我不辞而别,所以赴到机场去,看看我是否真被留下了吧?”

孙奇点点头说:“所以我一早就赶去部署,遇上形迹可疑的人好拘捕,但出乎我所料,这一班飞机连真正送行的只不过三五个人。”

“那么孙探长岂不是白忙了一阵?”方天仇也有些感到出乎意料之外。

孙奇却笑着说:“也不能说是完全白忙,总算有一点收获。”

“哦?”方天仇更觉意外了。

孙奇招呼他坐下,然后怀着一线希望地说:“我今天早上在机场里,唯一引起我怀疑的,是个外表看起来很够绅士风度的中年人。他也是搭乘这班飞机去菲律宾,但在飞机起飞一分钟前突然走下了飞机,匆匆忙忙离开了机场。”

“他临时放弃了飞机票?”方天仇急问。

“因此我对他更起疑心!”孙奇一脸老谋深算的神气说:“立刻派人跟踪,回头就会有消息的。”

方天仇却不敢过于乐观,对这个抱太大的希望。但当着孙奇的面,又不便浇他的冷水,那样等于是说他手下的警探低能,使他过份难堪。

于是他把话岔开了,说:“孙探长刚才提到跟踪,我忽然想到,恐怕我的行动也同样被跟踪了吧?”

孙奇今天是存心要炫耀自己的才­干­,听方天仇一问,顿时大笑说:“这点我早已考虑到了,现在恕我卖个关子,不说明做了怎样的安排。反正下午晚报出来,你就会知道了。”

方天仇对他的故作神秘一笑置之,也懒得追根问底,不像一般人的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孙奇这时才言归正传,郑重其事地说:“方老弟,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昨夜没谈完的了。”

方天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意思,由于孙奇一进办公室,就口若悬河地在说个没完,使他根本没机会提议继续昨夜的谈话。现在好容易等到孙奇自己改变话题,那当然是求之不得,正中他的下怀。

孙奇把茶几上的烟盒递给方天仇取了一支,他自己也燃了一支,吸了两口,才从容不迫地说:“方老弟,昨夜我们谈到哪里了?”

方天仇想了想说:“大概是说到那两条线索,我希望孙探长能够把情形说得更详细些。”

“其实昨夜我们所谈的,已经是我这里目前获得全部资料。”孙奇坦然说:“至于更详细的资料,那就是要靠我们的通力合作,分头作进一步的侦查了……不过有一点,我现在可以告诉方老弟,自从姓钱的死在狮子山里,我们原以为这唯一的线索己断了,没想到经过多方面的努力,发现‘勒索公司’的人,居然又转移目标,跟金胜保和金玲玲搭上了线。因此我们必须由他们身上着手,这两条线索都可能查获这个庞大的组织,可以任由方老弟选择一条。”

孙奇所说的,正与方天仇想到的不谋而合,果然两条线索都是与“勒索公司”有关的,归纳起来等于是一条。

因而他不解地说:“孙探长,兄弟有句很冒昧的话想请教,既然警方已经获得这两条线索,为什么不全力侦查,反而要兄弟加入一份,这点孙探长是否能解释?”

“当然可以解释。”孙奇回答说:“据我的判断,这次绑架赫尔逊夫人的公子,显然就是‘勒索公司’­干­的,为的是要报复你破坏了‘同心会’的成立。所以我的想法是这样,我是站在官方的立场,以全力侦查这件绑架票为出发点,不致使他们怀疑到警方的真正目的,是要彻底破坏那个非法组织,而提高了他们的警觉。”

他猛吸了两口烟,接着说:“至于为什么要你方老弟介入,最简单的理由是他们非得你而后才甘休,因此你势必要跟他们周旋到底。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双管齐下,无论是警方或方老弟,只要任何一方面深入‘勒索公司’的心脏,我们就可以给予它致命的一击,彻底粉碎这个非法组织的­阴­谋!”

孙奇的这番解释,表面上听起来不无道理,但实际上却可以看出他这个人的自私。方天仇真要答应的话,就成了替他跑腿卖命的角­色­,一旦破获了“勒索公司”,功劳却是他孙大探长的!

方天仇不是傻瓜,哪会不明白他的居心,不过他生来对沽誉钓名毫无兴趣。这次来香港不过是应林广泰之请,基于道义立场,才不惜出生入死地跟“金­色­响尾蛇”周旋,几乎把一条命送在香港。

事情告一段落,他立即毅然归去,根本没想获得任何报酬,所以当他明白了孙奇的用意后,唯有置之一笑。

“承孙探长看得起,兄弟自然乐于效命,”他笑笑说:“不过话说在前头,兄弟能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成与不成却不敢保证。”

“方老弟太谦虚了。”孙奇眉飞­色­舞他说:“凭老弟的身手和机智,连我都自叹望尘莫及,那会失败,哈哈……”

“好吧!”方天仇终于无可奈何地答应了:“现在就请孙探长指示,兄弟该如何着手?”

孙奇早已胸有成竹,当即表示希望方天仇从金胜保身上去着手,而金玲玲住在他家里,监视她的行动比较方便。

这地方又看出孙奇的自私来了,金玲玲是现成的目标,根本不需要他费神,一个命令下去,有的是警方那班人跑腿。而金胜保的行踪则神出鬼没,方天仇非但要靠自己疲于奔命,同时也不容易找到金胜保。

但方天仇不愿在这种地方计较,毅然接受了孙奇的意见,立刻告辞离开了警务处。

第一件事,他得把昨夜不及驶走的车子弄回来,去还给林广泰,于是雇了街车,赶到石塘咀去。

当他来到金胜保住的木屋前,不料昨夜停在街边的那辆轿车,竟已不知去向了!

方天仇大为诧异,因为这辆车子是向林广泰借用的,真丢了的话,实在不好意思向人家交代。

虽然林广泰不至于为一辆车子而心痛,可是在他方天仇来说,却是件丢脸的事。

因此他既是愤怒,又是忧急,付了车资,忙冲进那间简陋的木屋。

只见满屋一片凌乱,床铺、桌椅板凳全被抄翻,显然是昨夜他们突围后,好些人曾进来大肆搜索过。

看这情形,屋里即使藏有什么,早已经被人抄走了。

方天仇觉得没有留此的必要,立刻离了木屋,马不停蹄地乘车又来到杜老志码头,试试看运气,是否能在万大海这里撞上金胜保,或者探听出一些眉目。

这个地下赌场经营的是夜市,白天根本没有活动,尤其是这么一大早,个个都还在蒙头大睡,还没一个起身的。

敲了好一阵门,才有个睡眼惺松的大汉,衣衫不整地出来开门,还没看清来的是什么样人,出口就成了章:“妈的,一大清早是他妈的什么……”

猛一抬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方天仇,这大汉顿时一惊,连忙陪笑说:“该死该死,我不知道是你老兄……”

方天仇笑笑说:“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好梦,不过老兄以后最好先认清了人再骂,遇到我算你运气好,如果碰上个脾气坏的,老兄就要吃苦头了。”

大汉被他训得面红耳赤,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因为昨夜万大海尚且对这个人非常尊敬,临走还亲自恭送出门口,他不过是个在万大海手下讨生活的小角­色­,那敢得罪这位颇有来头的人物。

只见他卑躬屈膝,一脸低声下气的可怜相,尴尬地笑着说:“小的实在睡昏了头,老兄千万不要介意,就当我放屁好了。”

方天仇忍住了笑,问他:“万老大起身没有?”

“还没有……”大汉为了表示巴结,接着说:“老兄请里面坐,小的去通知万老大,他知道是你老兄来了,一定会马上起床的。”

方天仇谢了一声,便跟着大汉到里面的大厅去。

厅里的情形,白天与晚上简直判若两个世界,昨夜他来时,只见里面摆了五张赌桌,四桌牌九,一桌押宝,每桌均围聚着一堆赌徒,喧哗闹声不绝。

而现在所看到的,则是布置得古­色­古香,清清静静,如同书香门第的客厅。

要不是昨夜曾经来过,方天仇再也不会相信,这里居然是个龙蛇杂处的地下赌场。

他坐下不到三分钟,已见那大汉偕同万大海来到大厅。

万大海也是睡眼惺松,显然是刚才被那大汉去叫起来,恐怕连脸都没来得及洗一把哩!

只见他脚下跨进大厅,就老远把手一拱,笑着招呼说:“方兄,早!”

“早。”方天仇起身走上去,歉然说:“非常抱歉,这么早就来打扰。”

“哪里话,请还请不到哩。”

万大海不愧是个老江湖,心知方天仇这时候来访,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当即示意那大汉退下,诧然说:“方兄可是有什么事?”

方天仇这才点了点头,尚未说明来意,万大海已自作聪明地说:“方兄是不是昨夜没有找到金胜保?”

方天仇坦然地说:“找是找到了,可惜去的不是时候,正赶上有人去对付他,险些连兄弟也陪着他葬身火窟!”

“哦?”万大海吃惊他说:“难道是来我这里找他的那帮人,找到了石塘咀去?”

“我想可能是他们吧!”方天仇直截了当他说:“万老大,就凭你肯冒着风险,把金胜保留在这里藏了好几天,相信你们的交情一定很够,他有什么困难绝不会瞒着你的……万老大如果不见外,就请把他的困难告诉兄弟。”

“这……”万大海不禁面有难­色­起来。

方天仇看出他是有所顾忌,正­色­说:“万老大请放心,兄弟跟金胜保也是朋友,我只是想帮助他,绝无恶意。”

“这个我相信。”万大海呐呐地说:“不过……不瞒方兄说,近几天我也看出他是受着威胁曾经问过他几次,可是他守口如瓶,在我面前没露一点口风。”

方天仇对这答复有些似信非信,仍不死心地问:“那么黑骑士的人,也没人知道?”

万大海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方兄不是外人,我才敢说,据我看,黑骑士可能起了内讧!”

方天仇怔了怔,诧然问:“谁跟谁?”

“我猜是金胜保跟小朱翻了脸。”万大海说:“而且看情形还是小朱占了上风。”

方天仇不由暗喜,无意中听到这个消息,表面上看似乎是黑骑士起了内讧,但他猜想这内讧的幕后,必然有着更大的原因,于是急问:“万老大是根据什么迹象,认为他们起了内讧的?”

万大海一本正经地说:“这很简单,过去他们哥俩都是一起来我这里的,有时候还带着黑骑士的弟兄,这次金胜保却是放了单。而且要求我,除了小黄之外,不要让小朱或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同时还有一点,最近黑骑士的人,一个也不来找他,只有小黄昨夜给了他一个电话,他接到电话就脸­色­大变,显得十分紧张,马上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方天仇看他说话的神情很认真,不像是编造出来的谎话,知道如果再问下去,也不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便向万大海告辞了。

万大海也不挽留,亲自把他送出了大门口。

方天仇总算不虚此行,虽然对金胜保的行踪毫无眉目,不过他无意问得到了个重要消息,就是金胜保与小朱之间的绝裂。

现在他不一定非找到金胜保本人,只要找到黑骑士中的任何一个,大概就可以获悉内证的原因。但有一个疑问无法解答,那就是金胜保为什么听到小朱的遇害,会大为紧张,吓得离开万大海那里?

想着想着,他已走到了“环球戏院”的转角街口,才招呼了一辆街车,上车吩咐司机驶往云咸东街去。

“黑美人”是黑骑士聚会的地方,所以方天仇决定到这间酒吧来,哪怕等上一整天,也得等到黑骑士的人,先把内讧的真相弄明白,着手起来便可以事半功倍了。

由于方天仇曾在这里跟小朱大打出手,事后慷慨解囊自愿负担酒吧的损失,使这位女经理对他不禁刮目相看,除了敬畏之外,多少也有些好感,所以昨天才供给他几处秘密的地方,让他去找金胜保。

现在正是每个夜生活者睡得正甜的时候,酒吧里连那小厮都还没睡醒,方天仇已在敲门了。

小厮被惊醒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开了门,认得是拳头硬,钞票多的狠角­色­,听说要见经理,哪敢怠慢,连声应着奔上了楼去。

到了女经理的卧室门口,他才忽然想到,这时候是否该把经理叫起来?

这小鬼也够­精­的,他站在门外想了又想,认为他们这位经理也是欺善怕恶的,方天仇要来见她,她绝不敢不见。

于是,他在房门上重重拍了几下,并且大声叫着:“经理,有客人要见你……”

被吵醒的女经理,不由怒斥:“小鬼,你不知道我还在睡?这么鬼喊鬼叫的,是不是欠揍?”

小厮故意苦兮兮地说:“我要不来叫你,那位客人也要揍我,他的拳头我可吃不消,所以宁愿挨经理的揍。”

女经理气得从床上跳起来,冲到房门口,把门一开,活像要一口把他吞下去喝问:“谁敢有这么大的狗胆?”

小厮吓得直退,连吞了几口口水,才惶然说:“就是上次跟小朱打架,把小朱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位客人……”

“是他?”她怔住了。

听说是方天仇,她的怒气顿消,急忙吩咐那小厮:“你请他坐一会儿我马上来。”

小厮应了一声:“是!”转身却把舌头一伸,扮一个鬼脸。

下楼来向方天仇转达了经理的话,他知道反正睡不成了,索­性­把倒置在桌子的椅子,一张张放下,开始打扫起来。

方天仇一面吸着香烟,一面跟他搭讪:“这两天金胜保他们那班人,有没有来过?”

“不知道。”小厮回答得很­干­脆。

“真不知道?”方天仇问。

“真不知道!”小厮断然回答。

方天仇看出他是没睡好,在生着起床气,便过去掏了两张百元的钞票,塞在他手里说:“小弟弟,很对不起这么早吵醒了你,这个给你去看场电影,算是给你的补偿吧!”

小厮居然是人小鬼大,也懂得无功不受禄,眼睛睁得通圆地看看手里的钞票,似乎对“泄密”的代价还算满意,忙跑过去向楼梯上张望,然后轻声告诉他:“上次挨你的揍的那个小朱,昨天下午来这里打了一转,别的人最近几天都没来过。”

方天仇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很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小厮也笑笑说:“我也谢谢您的两百块钱。”

于是,他们相对会心地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小厮听见了楼梯响,急忙收住了笑,把手朝楼梯一指,继续他的打扫工作。

女经理经过一番化妆,披了件晨褛姗姗地走进酒吧间,嫣然一笑说:“早。”

“你早。”方天仇歉然说:“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好梦吧!”

“哪里话,方先生请坐。”她走进了酒台,笑问:“来杯酒?还是热咖啡?”

方天仇径自在酒台前的高凳上坐下,双手放在台上说:“白兰地好了。”

她取了两只大肚的酒杯,在杯里斟满了酒,举杯说:“方先生,来。”

方天仇跟她碰了杯,举杯啜了一口。

女经理放下酒杯后,便妩媚地笑着说:“方先生这么一早来找我,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方天仇洒然一笑,说:“首先我得谢谢你告诉我的……”

没等他话说完,她已急向他使了下眼­色­,示意他不要让正在打扫的小厮听见。然后她吩咐那小厮:“你先出去,我要跟方先生谈话,回头再打扫!”

小厮应了一声,便径自走出酒吧。

女经理急问:“你找着金胜保了?”

方天仇把两手一摊,苦笑说:“找是找到了,可是等于没找到。”

“这话怎么说?”她莫明其妙地问。

“是这样的。”方天仇解释给她听:“我在石塘咀的木屋里找到了金胜保,但还没机会说谈,突然有几个人也去找他,把他给吓跑了,我没追上,这不是等于没找到他吗?”

她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问:“还有两处去找了没有?”

方天仇沮然说:“我刚由万大海那里来,至于西营盘根本不必去,目前他是不会有这种兴致的……你想想看,他还可能有些什么地方会去?”

“这就难说了。”她说:“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几个地方,要不是你方先生,别人说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他的呢!”

“所以今天我特地来向你致谢。”方天仇说。

“谢实在不敢当。”她笑笑说:“只要我知道的,自然可以告诉方先生,那算得了什么。”

方天仇趁机说:“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小朱昨天下午来­干­嘛。”

“你怎么知道他来过?”她吃了一惊。

方天仇避作不答,追问她:“他是不是也来找金胜保?”

“你既然都知道了,何必还要来问我……”她突然显得紧张起来。

方天仇从她的神情上,已经获得了答案,正­色­说:“小朱一定威胁过你,不许你把他来这里的事告诉别人,对不对?”

她只好点点头说:“他说如果我告诉了金胜保,他来这里找过金胜保,他就要把这间酒吧砸了,所以我不敢对你说……方先生,我可没有告诉你他来过……”

方天仇看她吓成这样,不禁笑笑说:“你放心吧,现在用不着怕他了,他已经……”

差一点儿脱口说出小朱已经死了,急然想起孙奇还在用小朱做饵,准备把凶手钓上钩去,因此赶紧把话止住了。

可是她已经在追问:“小朱怎么了?”

方天仇不能避作不答,灵机一动说:“报上登的很详细,你最好看看今天的报纸吧!”

女经理诧然望了他一眼,立刻到门口取来报纸,交给方天仇说:“方先生,请你找出来给我看吧!”

方天仇便把报纸摊在酒台上,翻出小朱被刺的那则新闻,指给她看:“小朱昨晚在皇后夜总会门口,被人用刀捅了!”

她听得震惊住了!几乎不敢相信,但有报纸为证。

颤抖着双手捧起报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触目惊心的大标题,与那帧现场拍摄的照片,使她不得不相信!

慌乱地看完那段报导,她已目瞪口呆,突然情不自禁地忿声说:“一定是那个大麻子!……”

“谁?”方天仇急问。

她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的失口,但犹豫一下之后,终于不顾一切地说:“昨天小朱来的时候,有个穿得很挺的大麻子跟着一道来的,看样子小朱很怕他,我好像还听见他威胁小朱说,如果找不到金胜保,将要对他不利,我看那个大麻子一定不是好东西!”

方天仇不禁眉一皱,喃喃地说:“是洪堃?……”

他这话是在问自己,记得第一次来“黑美人”时,洪堃就在场。后来他在巷内与黑骑士的人动手时,洪堃出手助他一臂之力,解了他的围。

金胜保和小朱,不是还为了巴结这位“红巾党”的首领,威逼利诱地把白茜送到国际大饭店,供他发泄兽欲,结果使白茜无端送了命。

由这一连串的关系,洪堃与黑骑士之间的狼狈为­奸­是极可能的,奇怪的是孙奇居然未把洪堃列为线索之一,却是令人不解的事。

这时女经理又若有所悟地叫起来:“对了,我好像听小朱是叫他什么洪老板的!”

“那一定是他了!”

方天仇有了这个结论,立刻向女经理告辞,离开了“黑美人”,在街边取出林广泰交给他的行动电话,拨了个电话到警务处。

接电话的警探问明方天仇的身份,才告诉了他:“孙探长赶到柯布连道的德仁医院去了,那边出了事。”

“哦!”

方天仇听说医院出了事,也不及问是出了什么事,挂上电话,出了电话亭,立即雇车急急赶往柯布连道医院去。

只见德仁医院门外,已有几个武装警员在戒备,情势非常紧张,如临大敌似的。

方天仇下车走到门外,就被警员挡驾,经他说明是来见孙探长的,才获得允许进入医院。

里面似乎曾经过一番惊乱,除了秘道把守的便衣警员,医院的人个个脸上都露出余悸的神情。

方天仇说明来意,便被一位警探领着,来到二楼的一间单人病房。

进入病房,只见里面一片凌乱,玻璃已震碎,墙上也斑斑落落,留有爆炸的痕迹,屋里充满一股硫磺气味。

孙奇正与两个警探在各处查看,见方天仇突然来到,没说话就连连地摇起头来。

“怎么回事?”方天仇迫不及待地问。

孙奇叹了口气,沮然说:“这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于是,他说出了经过。

原来他料定报上登出小朱尚未死亡的消息后,对方一定大起恐慌,会冒险派人来向小朱下手,置他于死地才能放心。

这一点果然不出他所料,但对方诡计多端,却给他来了个防不胜防。

二楼这个单人病房,原来是个“空城计”,昨夜在手术室里就不治死亡的小朱,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外面从楼下到楼上,由便衣警探布下了天罗地纲,戒备森严,可说是万无一失,只要对方派人来医院下手,Сhā了翅膀也难飞出去。

整个德仁医院的部署和行动,由孙奇手下的一位得力助手,叫汪辉照的负责指挥。

他是个­精­明强­干­的小伙子,年纪不过三十岁左右,外型也长的很帅,最近才由九龙调过来,很有雄心表现一番。

今天这个任务落在他身上,他自信绝对能以胜任愉快,没想到偏偏出了事!

照他的想法,只要把医院的所有进出要道守住,凡是到医院来的探病者,一律加入严密监视,而他自己又坐镇在病房里守着小朱的尸体,那还会有差错?

然而,诚如孙奇所说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汪辉照正在病房里感到无聊之际,一个便衣警探陪着位护士小姐叩门而入。

“什么事?”他摆出一副大帮办的神气。

“报告汪帮办。”警探指着护士手里提的四罐­奶­粉说:“有人送来几罐­奶­粉。”

护士立刻把提着的­奶­粉,送到这位年轻帮办的手里。

汪辉照接过来仔细看看,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便随手放在病床上的台子上,遂问:“是什么人送来的?”

“没人看见……”警探呐呐地说。

汪辉照不由把脸一沉,忿声说:“你们是­干­吗的?有人送东西来,会没看见?”

护士看那警探被斥的面红耳赤,有些过意不去,便替他分辩说:“这不能怪他们,连我们也没注意是谁把这四罐­奶­粉放在服务处的柜台上,刚才忽然来了个电话,他说他叫金……金什么……噢,叫金胜保,说那四罐­奶­粉是他留在柜台上的,要我们立刻送到这间病房来。”

警探接着说:“这位护士小姐来告诉我,我因为觉得可疑,不敢擅自作主,所以特地来请示汪帮办……”

汪辉照“哦”了一声,不禁起了疑心,又把那四罐­奶­粉拿起来仔细察看。

这四罐是美国货的“克林”­奶­粉,用绳子绑在一起,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

值得疑心的,自然是那个自称叫金胜保的,送来这四罐­奶­粉的动机和目的。

汪辉照也知道,金胜保是黑骑士的老大,他可能在报上获悉小朱的遇害,送点补品来慰问是人之常情,但他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金胜保知道警方在找他,所以不敢出面,迫不得已只有用这个方法。

因此汪辉照也就不太注意,仍然把四罐­奶­粉置于病床旁的台子上,吩咐那警探和护士退出去。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这间病房里突然传出轰然一声爆炸巨响,惊动了整个医院。

待警探们闻声赶到,只见满屋烟尘弥漫,汪辉照已倒卧在血泊中,受了重伤。

孙奇在警务处接到报告,立即赶到现场作紧急措施,经过一阵忙乱,到现在才把医院的惊乱压下来。

等孙奇一口气把经过情形说完,方天仇立即问:“问题是出在那四罐­奶­粉?”

孙奇点点说:“其中的一罐里面,装置了定时炸弹,只是他们的技巧非常高明,罐子的外表一点也看不出被改装的破绽。”

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说:“孙探长认为会是金胜保送来的吗?”

“不可能!”孙奇断然说:“根据一般常情,金胜保若是存心谋害小朱,绝不会在电话里说出自己姓名,很显然的,这是嫁祸,或者是冒名!”

方天仇碍于有那些警探在场,不便表示意见,暗向孙奇使了下眼­色­。

孙奇立即会意,吩咐警探们退出病房。

方天仇于是郑重说:“刚才我得到消息,黑骑士起了内讧,金胜保跟小朱闹翻了!”

孙奇颇觉意外,诧然说:“如果你的消息正确,那么我的判断可能需要加以修正了……”

“是不是怀疑那颗定时炸弹,真是金胜保送来的?”方天仇故意问他。

“嗯。”孙奇点了点头。

方天仇却笑笑说:“其实孙探长的判断无需修正,依兄弟的看法,他们就是翻了脸,金胜保纵然存心置小朱­干­死地,也不致明目张胆,送了颗定时炸弹来,还唯恐警方查不出来,特地报出大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孙奇未作表示,实际上他开始就作了这样的判断,由于听说黑骑士起了内讧,他才怀疑到金胜保会趁机下手。

现在无论那颗炸弹,是不是金胜保送来的,他已没有留在医院的必要,只留下两个­干­探在医院协助处理,其余的人全部撤回去。

在孙奇的汽车上,方天仇忽然提出个要求:“我想找金玲玲谈谈。”

“好的,”孙奇没有反对:“我们先回警务处去一趟,回头方老弟到舍下吃顿便饭好了。”

当他们返回警务处,走进探长的办公室时,已有个便衣警探在恭候。

“怎么样?”孙奇来不及招呼方天仇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那警探。

警探垂头丧气地说:“那家伙非常狡猾,大概是发觉我们跟踪,出机场雇了辆‘的士’驶往新界,又折回佐顿道,下车走进条狭巷里去。我跟王荣寿立刻下车追进那巷子,发现里面有好几条通路,正不知那家伙走的那一条,忽听见停在巷口的车子轮胎爆炸。急忙赶出巷口一看,我们的车子两只前胎已炸开,那家伙却跳上一辆事先等着的汽车……”

听到这里,孙奇已知道跟踪失败,当着方天仇的面,这件事对他很丢脸,气得差一点破口大骂那警探饭桶。

但他总算忍住了,把手一挥,止住那警探说下去,但仍然存着一丝希望地说:“没关系,到菲航公司查一查,那家伙买飞机票一定有登记的,只要查出这班飞机的乘客名单中,是谁临时弃权,不怕找不到他。”

警探立即说:“王荣寿已经去查了。”

“嗯,很好。”

孙奇说着望了方天仇一眼,仿佛在向他炫耀,自己的手下并非个个低能,也会想到这一点的!

方天仇微微地一笑,未作任何表示。

孙奇交待了一番之后,便偕同方天仇离去,坐了他的座车直返公馆。

谁知回到家里一问,金玲玲竟不辞而别,一大早就搬出孙公馆了!

孙太太尚在楼上养伤,根本不知道这回事,直到孙奇奔进房来问她,才知道金玲玲的不辞而别。

反而问孙奇:“你有没有得罪她?”

孙奇沮然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走下楼来,向方天仇苦笑说:“我的这条线索又断了!”

方天仇虽然也很失望,但他认为,由于金玲玲的不辞而别,证明她是心虚,这条线索就更值得注意。

因此他安慰孙奇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孙探长放心好了,她的野心勃勃,目前还不会离开香港,除非她不露面,否则总可以找到她的。”

孙奇除了苦笑,还有什么话可说,这条线索是他自己选定的,以为占了便宜。现在看情形,也得像方天仇找寻金胜保一样,疲于奔命去侦查金玲玲的下落了。

本来孙奇说好邀方天仇在家里共进午餐的,现在金玲玲突然离去,使他根本忘记了这回事,急急忙忙又要赶到警务处去坐镇,以便指挥手下的人分头侦查那件绑票案。

两人出了孙公馆,坐上车子,孙奇即问:“方老弟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方天仇想了想说:“我先去银星夜总会一趟。”

车在疾驶中,方天仇忽然想起借用林广泰的车子丢了,便要求孙奇代为寻查。

孙奇不免引起好奇,诧然问:“方老弟怎会把车子让人窃走了?”

方天仇暂时不想让孙奇知道实情,笑笑说:“只怪我粗心大意,下车忘了取下钥匙,孙探长一定得帮帮忙,替我把车找到,不然要我赔林大哥的车子,那我可惨啦!”

孙奇明知他是故意这么说,其实林广泰的为人是众所周知的,这次为了不甘心把一生的辛劳,让金玲玲坐享其成,不惜散尽数亿港市的财产,哪会在乎一辆汽车。

于是他也不便再问,笑了笑说:“这点小事,我一定尽力就是了。”

车到银星夜总会门口,孙奇在方天仇下车时,郑重地叮嘱了句:“我们随时保持联系啊!”

方天仇点点头,目送孙奇驾车离去,便径自走进了银星夜总会。

此来的最大目的,他是要求庄德成的协助,因为金玲玲昨晚已经明白表示,要挟庄德成出让银星夜总会,不惜以“威逼”和“利诱”双管齐下,似乎对这家夜总会是志在必得。

既然她非把银星夜总会弄到手下可,那么昨晚的谈判没有结果,她岂会就此罢手,当然还要来找庄德成的。

因此他想到,如果由庄德成跟她虚与委蛇,甚至于答应她的要求,那岂不是条捷径。

想到这一着妙棋,他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兴冲冲地来到了经理室。

当他推门而入时,不由地怔住了。

这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大模大样坐在办公桌后皮椅里的,竟然就是金玲玲!

她似乎也因为方天仇的突然闯进来,感到意外地微微一怔,但她很快就恢复若无其事的神态,以自我解嘲的口吻说:“别惊奇,我只是在过过瘾,看坐在这张椅子上是什么滋味。”

“老板是不需要坐冷板凳的,”方天仇存心讥讽她说:“当然,如果金女士想大展宏图,也不妨每天在这里亲自坐镇!”

金玲玲哪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勉强笑笑说:“庄德成已经告诉你了?”

方天仇豪迈地笑着说:“要是我的话,金女士既然愿意出双倍代价,而且还可以继续担任经理,那么优厚的条件,我一定接受!”

“真遗憾,要是林老头把银星夜总会给了你,而不是给的庄德成,那该多好!”

这女人好厉害的一张嘴,骂人不带一个脏字!

方天仇毫不在乎地笑笑说:“可不是吗,如果银星夜总会是我方天仇的,昨晚我们就可以成交了。”

“好在我有的是时间,也有这个耐心。”金玲玲自负地说:“只要我愿意等,相信庄德成一定会出让的!”

“哦?”方天仇诧异他说:“金女士现在就是在等庄经理?”

不料金玲玲的回答竟是:“我在等你这只印度猫!”

“等我?”方天仇更觉诧异了。

“可不是吗?我终于等到你了!”

说着,她忽然咯咯地大笑起来,使人对她有些高深莫测,不知她故弄着什么玄虚。

想起昨晚他们在电话里的一番话,方天仇不由冷笑说:“那么金女士是准备跟我再斗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那倒不急在今天。”金玲玲说:“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但至少你要能活到明天,或后天,不然我就没有对手了,你说是吗?”

方天仇轻松地说:“这点你放心,看相的说我命很长,大概活到明后天还不会有问题。”

“我也会看相。”金玲玲冷声说:“据我看,你印堂发黑,两眼凶光毕露,今晚恐怕就有杀身之祸!”

方天仇听出她的话含有恐吓的意味,心里顿时一沉,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金女士是来替我通风报信的?”

“没有这个必要!”金玲玲冷若冰霜他说:“我不过是希望你能把命留到明天或后天,否则我们就斗不成了,那多遗憾!”

“为了不使金女士遗憾,我一定尽力把命留住。”方天仇说:“不过金女士既然善观气­色­,必然也能指示迷津,据金女士看,我要怎样才能逢凶化吉呢?”

“你是在向我探听虚实?”金玲玲不屑地问。

“我是诚意请教!”方天仇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不妨告诉你。”金玲玲说:“要免杀身之祸,只有一个办法——闭门不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方天仇说:“人家常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看闭门不出,也并非万全之策吧?”

“当然,那得看你闭在那一个门里。”金玲玲冷声说:“譬如孙探长的公馆里,那该是绝对安全的。”

“也不尽然吧!”方天仇说:“上次孙夫人不就是在自己公馆门口,被人用飞刀所伤的?”

金玲玲顿时哑口无言,方天仇接着又说:“同时我很奇怪,既然孙公馆是绝对安全的地方,金女士今天何以不辞而别,迁出了孙公馆?”

金玲玲怔了怔,忿然说:“那是我的自由,爱住哪里就住哪里,谁也管不着!”

方天仇立即以牙还牙,用她刚才同样的口吻说:“金女士不要误会,并不是我多管闲事。说真的,我也希望能跟金女士公平地较量一下,所以要你能活到明天或后天,不然我就没有斗的对手了,你说是吗?”

“你倒是现炒现卖,马上就学会了!”金玲玲冷笑着,一脸不屑的神气。

方天仇说这话是另有用意的,想试探一下金玲玲的反应,不料她竟不为所动,只好更进一步说:“金女士可知道?金胜保在到处找你。”

“他在找我?”

方天仇冷冷地说:“金女士今天没看报?朱老二昨晚在皇后夜总会门外,被人用刀子捅了!”

金玲玲显然一惊,力持镇定说:“那关我什么事?”

“恐怕有点关系吧!”方天仇毫不放松说:“金女士难道忘了昨晚对庄德成说的话?你说昨晚要把小朱­干­掉给他看,以显示你的手段,结果是真­干­掉了小朱!凭这一点,金胜保大概有充分的理由找金女士,不是师出无名吧?”

金玲玲足足怔了一分钟,忽然大笑说:“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昨晚我离开这里后,蔡帮办就陪着我回孙公馆,很晚才走,他可以证明我与这件事无关!”

“巧合?”方天仇冷笑说:“这种解释恐怕金胜保不会接受呢!”

“你不必抬出金胜保来。”金玲玲狂态复萌起来:“他算什么东西,老实说,像他这种角­色­根本没放在我金玲玲的眼里!”

“可是士别三日,须要刮目相看。”方天仇说:“如今金胜保已经有了靠山,而你金女士……”

他话还没说完,金玲玲己把眼睛睁得通圆,怒声说:“姓方的,你的圈子已经兜了半天,也该兜够了,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不妨打开天窗说亮活,我金玲玲见的场面多了,你别在我面前耍花枪!”

到这时候,方天仇只好直截了当地说:“金女士既然这样说,那么请告诉我,为什么非争取银星夜总会不可?”

“你有权过问吗?”金玲玲不屑地问他。

这句话真把他问住了,本来嘛,让不让的主动权在庄德成,你这八竿子挨不着边的家伙,管的哪门子的闲事。

正当方天仇窘然不知所答的时候,突然一阵大笑,庄德成已出现在经理室门口。

他大步走进来,拍着方天仇的肩膀说:“方兄当然有权过问,只要他一句话,要我让,我庄德成立刻就让!”

这话不仅使金玲玲大感意外,连方天仇也要莫明其妙地怔住了!

庄德成笑罢,郑重其事地向方天仇说:“方兄,你说一句话吧!”

方天仇一时简直被他弄糊涂了,不知庄德成究竟发的什么神经,居然把这么重大的事情让他来作决定。

在没弄明白庄德成的用意之前,他自然不便贸然擅自作主,灵机一动,正­色­说:“承庄经理看得起,兄弟实在万分荣幸,不过这件事不是开玩笑,须得慎重考虑……”

金玲玲一旁冷声说:“方天仇,你刚才不是说,如果银星夜总会要是你的,你就绝对愿意出让,怎么现在由你决定,反而犹豫不决起来了?”

方天仇笑笑说:“因为银星夜总会究竟不是我自己的呀!”

金玲玲咄咄逼人说:“那么现在庄德成已经授权给你,就请你给我个答复吧!”

“我想金女士不会急于一时吧?”方天仇说:“这样如何,给我两天的时间考虑。”

“如果你活不到两天呢?”她说。

“我想不成问题的。”方天仇说:“如果真有人对付我,相信金女士一定会暗中相助,使我逢凶化吉的。”

“你不认为这个想法太天真?”金玲玲的脸­色­像是蒙上一层冰霜。

方天仇极有把握似地说:“我相信金女士除非是亲自对付我,是绝对不愿让别人捷足先登的。由这一点足以证明,在银星夜总会未成交之前,我可以高枕无忧。所以我就是现在能决定,也故意要两天的时间考虑,换句话说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我的安全会有金女士为我分忧。”

这番话气得金玲玲脸都发青了,咬牙切齿地恨声说:“方天仇,你不要以为自己了不起,我倒要看看,没有你的决定,我能不能把银星夜总会弄到手!”

说完,她忿然起身就要走。

“金女士别生气呀。”方天仇急说:“是否可以留个地址或电话给我,也许半个小时之内就会有决定,我好跟金女士直接谈……”

“姓方的,你别跟我来这套!”金玲玲冷声说:“你想打听我的行踪?哼!告诉你也不怕,我就住在国际大饭店三零三号房间,就是洪堃曾经住过,现在还没退,你要找我的话,随时候驾!”

听她这么毫无惮忌地说出行踪,到弄得方天仇非常尴尬,只好以笑来掩饰窘态。

“好,我会尽快给金女士答复的。”

金玲玲悴然发出声冷笑,掉头就走,走到门口忽又回身说:“希望你今晚多保重!”

说完又是一声冷笑,才匆匆而去。

庄德成急问:“你们的话简直像打哑谜,究竟说的什么?”

方天仇笑而不答,径自走到办公桌前,拨了个电话到警务处给孙奇。

他几乎是刚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

一听是方天仇,孙奇顿时急切地问:“有消息了?”

“也许孙探长已经知道了。”方天仇说:“金玲玲现在住在国际大饭店,三零三号房间。”

“方老弟哪里得来的消息?”孙奇急问:“可靠吗?”

方天仇坦然说:“刚才金玲玲在这里,是她自己说的,至于可不可靠,是很容易知道的。”

孙奇欣然说:“好,我立刻派人去证实一下,没别的消息吗?”

“没有,再见。”

方天仇刚把电话搁下,只见庄德成一脸不屑的神气忿声说:“方兄跟孙奇那家伙,有什么交道好打!”

方天仇仍是避不作答,径自点起支香烟,吸了两口然后说:“庄经理是否可以先告诉我,刚才要我决定出不出让,是什么用意?”

庄德成大笑说:“方兄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这个还不懂吗?”

方天仇是确实不明白他的用意,被他这么一说,就更莫明其妙了。

“我是真没弄懂啊!”他只好承认。

庄德成笑得更厉害了,好容易才止住,眉飞­色­舞地说:“我要方兄作主,那不是等于明明告诉她,四两棉花——免‘谈’!”

方天仇不禁啼笑皆非,把头直摇说:“我刚才差一点儿误会了,还以为你是要我出面答应,把夜总会出让给她呢!”

“我知道方兄一定会断然拒绝的,哈哈……”庄德成又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刚才的应付方法,觉得非常的有趣而富于幽默感。

方天仇来这里,本来是想要求庄德成相助,借金玲玲对银星夜总会志在必得的方便,设法查出她的下落。

没想到会遇上了金玲玲,而且她对自己行踪毫不隐瞒,这倒是颇出人意料之外的。

既然已经知道金玲玲是住在国际大饭店,这条线索自会由孙奇派人进行侦查,已用不着他­操­心,于是向庄德成告辞说:“我要走了,庄经理如果是决定不出让,那么我就打电话通知金玲玲。”

“当然不出让!”庄德成断然表示他的决心。

送方天仇到经理室门口,他忽然说:“方兄,我忘了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依你的看法,金玲玲那娘们儿想把银星夜总会弄到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这很难说。”方天仇摇着头说:“这女人的鬼心眼儿很多,使人高深莫测,不过有一点必需注意她是只求达到目的,不择任何手段的,希望庄经理防着她些。”

“多谢方兄关照,我会留意的。”庄德成豪气飞扬地笑着。

方天仇伸手跟他握别,出了银星夜总会,忽见一辆街车向他驶来,车里的女郎挥手招呼着:“方先生!”

方天仇一看是露娜,忙走了过去,笑问:“这么早就来上班了?”

露娜的神­色­很张惶,急问:“庄经理在吗?”

“在……”方天仇诧然说:“你找他有事?”

“遇见方先生,我就不一定要见他了。”露娜开了车门说:“方先生没事吧?”

“没事。”

方天仇看出她一定遭遇到麻烦了,只好随口说了声没事,钻进车厢里。

露娜立即向司机吩咐:“回东方大饭店!”

车子开动后,方天仇忍不住问她:“你有什么困难?”

露娜有方天仇在身边,好像有了安全感,这才展露出一丝笑容,侧过脸来,在他耳旁轻声说:“回旅馆去,我再告诉你……”

方天仇只得暂时闷在葫芦里,好在“东方大饭店”距离不远,过两条马路就到了。

下了车,方天仇的手才伸进口袋,钱还没掏出来,露娜己抢先付了车资。

他们相偕走进了“东方大饭店”,乘电梯到四楼,来到庄德成为她包下的长期房间。

她自己带着钥匙,开了房门,招呼方天仇在沙发上坐下,还倒了两杯酒来敬客。

方天仇接过酒杯,即说:“你别把我当客人,坐下来,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替你设法解决的。”

露娜坐下来,一口喝了半杯酒,仿佛在镇压心里的紧张,然后吐出口长气说:“方先生,不瞒你说,刚才我去见庄经理,为的就是要请他找到方先生呀。”

“找我?”方天仇一怔。

露娜犹心有余悸地说:“昨天半夜里,我从夜总会散场回来,一进房,突然发现房里有几个蒙着脸的人,有两个手里拿着枪,当时简直把我吓呆了,以为他们要……”

大概“强Jian”两个字不好意思说出口,脸上不由一红,顿了顿说:“谁知他们威胁我,要我在今天夜里,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你约到维多利亚公园去,否则就要对付我……方先生,你帮过我那么大的忙,我怎么能那样做,所以我想了整整一夜,决定请庄经理设法找到你,好把这件事告诉方先生。”

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笑笑说:“好吧,今夜我们就到维多利亚公园去逛逛!”

露娜吃惊说:“那怎么去得,他们一定是没安好心,要对付方先生呀!”

方天仇仍然笑着说:“我要不去,他们要是把气出在你头上,那又怎么办呢?”

“我……”露娜一时没了主意。

方天仇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着说:“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自会应付的。别的我不怕,只怕我们今夜去逛公园,让费云知道了,那可麻烦呢,哈哈……”

说着他忽然大笑起来。

露娜不禁面红耳赤,窘然说:“方先生说哪里话,我跟费先生不过是普通朋友,不要说我们是迫不得已,被人强迫去的,就算我们真是一起去逛公园,他也没有理由找方先生的麻烦。”

方天仇哂然一笑说:“好了,我们就这么决定吧!晚上我来‘银星’接你,在我未到之前,你千万不要独自走开,知道吗?”

露娜连连点头,遂说:“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方先生如果没事,我请你吃个便饭好吗?”

方天仇从早到现在,忙得马不停蹄,一滴水尚未进过肚子,被她一提醒,顿时感到饥肠雷鸣起来。

反正饭是要吃的,再急也不急于一时,于是他说:“我请露娜小姐。”

露娜嫣然一笑,也不便坚持非做东不可,当即与方天仇出了房间,乘电梯下楼。

楼下就是是餐厅部,设备豪华,中菜西餐一应俱全,而且住在旅馆部的客人,还可以把酒菜叫到房间里去,服务可说非常周到。

他们这里刚坐下,侍者送上菜单,正要点菜,露娜忽然很紧张地说:“方先生,你看那边两个人好像在注意我们……”

方天仇故做在看菜单,偷眼向露挪用眼­色­指示的地方看去,只见靠墙的卡座那边,果然有两个西装笔挺的壮汉,正在向他们注视。

他也发觉那两人的形迹可疑,但为了不使露娜紧张,故意笑笑说:“人家是在注意你,可没把我看在眼里。”

“注意我?”露娜不免更紧张起来。

方天仇却轻松地说:“这几天的报纸上,天天有你的消息和照片,露娜这名字已经轰动香港,你想,人家发现了你怎会不多看几眼?”

露娜这才把紧张的心情放松,吃吃地笑着说:“人家说,被蛇咬过的人,看见绳子都会害怕,我大概……”

正说之间,卡座的两个壮汉忽然叫侍者过去结了账,又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起身急急离去。

方天仇看到这情形,心知有异,急向露娜说:“你点菜,我去看看就回来。”

露娜来不及劝阻,方天仇已起身离座,匆匆跟出了餐厅。

两个壮汉走到了电话间,一个站在外面,一个进去打电话。

那站在外面的壮汉发现方天仇跟出来,顿时显得有些惶惶不安,故意把脸转了过去,掏出香烟来吸。

方天仇灵机一动,也掏出香烟来,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很礼貌地说:“对不起,请借个火。”

壮汉显然吃了一惊,强自镇定着,把打火机掣燃,让这个“冒失鬼”点着了香烟。

“谢谢!”

方天仇微一点头,径自走进了隔壁的电话间,胡乱拨出个号码,装着在打电话的模样,其实是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打完电话的壮汉走出来,外面的壮汉即向他轻轻说了一声,他不由忿然朝佯做打电话的方天仇瞥了一眼,两个人便急步出了大门。

方天仇赶紧挂上电话,跟出大门外,只见两个壮汉已走向停车场,跳上一辆轿车驶去。

现在方天仇已顾不得把露娜留在餐厅,忙招了辆街车,吩咐司机跟着那辆轿车。

两个壮汉似已有了警觉,加足了马力,把车子开得如飞一般,朝着过海隧道疾驶。

方天仇已决心跟踪,看那辆车子准备过海,也吩咐司机跟上去。

那辆轿车疾驶如飞,出了海底遂道,即向荃湾驶去,方天仇毫不放松,紧紧相随在后,一直跟到了荃湾,发现两个壮汉把车子折入了往城门水塘的公路。

他已无暇犹豫,当机立断,仍然吩咐司机照跟不误!

两部车子相继到了城门水塘,只见两个壮汉在路边停了车,弃车不顾,勿勿奔上了石阶。

方天仇付了车资,也跟着抬级而上,便见城门水塘广阔的湖面呈现眼前,四周更是环抱着深山密林、山光水­色­、鸟语花香,风景相当的宜人。

城门水塘最使人流连的,是那浓郁的原野情调。密林深处有淙淙泉水,更有弯曲的绿荫小径,和林间广宽的草地,环境幽静,是葵湾新兴的游览胜地。

可是方天仇此刻毫无欣赏景­色­的雅兴,他只全神注意着走向密林里的两个壮汉,觉得他们的形迹实在可疑!

两个壮汉被他一路紧追不舍,也显得很张惶,奔入密林时,回头望望,突然隐入丛林不见了。

方天仇哪敢怠慢,健步如飞地冲入密林,却见四下无人,林内相当深密。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陡觉头顶上一股急风压下,赶紧闪身避了开去。

原来是个壮汉爬上了树,趁他不备从树上当头扑下,发动突袭。没想到方天仇非常机警,这一避让,使壮汉扑了一空,结结实实地一跤摔在地上。

还没等他来得及爬起,方天仇已飞起一脚,把他踹了个四脚朝天!

但另一壮汉也从树后闪出,冲到方天仇身后,竟将他拦腰抱紧紧抱住。

方天仇没想到这家伙真有股蛮力,使他双脚一悬空,顿时施不出劲来了。

地上的壮汉趁机爬起,握紧拳头,恶狠狠地扑了过去,一拳照准方天仇的心窝击去。

方天仇情急拼命,悬空的双脚猛一蹦,把那壮汉蹴开了。而他用力过猛,一股反冲的力量,使得抱住他的壮汉站不稳了,踉踉跄跄往后一退,两个人顿时跌做了一堆!

跌下时方天仇是压在那壮汉身上的,所以他占了便宜,一个翻身,他已跳起身来。

可是那壮汉的打斗经验也非常到家,没等方天仇站稳,他已滚到方天仇脚跟前,双手死命抱住了双脚,猛一使出吃­奶­的劲来,两个人又跌做了一堆。

被他蹴开的壮汉,居然也来凑个热闹,奋身扑了上去,压在方天仇的身上,双手朝他颈部掐去。

方天仇被他掐得几乎窒息过去,急将两腿一屈,奋起全身的力量,猛一挺身,才把身上的壮汉掀翻下来。

刚好另一壮汉挥拳击下,被他用臂挡住,跟着回敬一拳过去,把那壮汉揍得闷哼一声,歪着脖子倒在地上。

这可够他忙的了,这边才把个壮汉揍倒,那边的壮汉已趁机掏出了手枪,厉声喝令:“不许动!”

方天仇此刻已豁了出去,根本不听他这一套,飞起就是一脚,正好踢中壮汉执枪的手腕,手一松,枪脱手飞出了老远!

那壮汉已尝到方天仇的厉害,知道赤手空拳绝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才趁机掏出手枪。

不料手枪才对准,就被对方一脚踢掉了。

他不由大吃一惊,赶紧就地滚身过去抢取,可是他的手还没触及那家伙,已被奋身扑来的方天仇一把将他的手捉住了。

眼看那支枪躺在不及一尺距离的地上,两个人都在争夺,而另一壮汉已霍地掏出手枪,厉声叫着,“别动!”

方天仇回头一看,那壮汉人还在地上没站起,但手里已握着一把左轮,枪口正对着他。

在这种情势之下,他只好放弃了夺枪的意念,看情形再随机应变。

持枪的壮汉占了上风,站起来嘿然冷笑说:“老兄的身手真不错,可惜运气还差一点!”

另一壮汉趁此机会,拾起了地上的手枪,怒问:“小子,你从香港一路跟着我们,究竟想打什么主意?”

方天仇力持镇定,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我只是好奇!”

“好奇?”

那壮汉嘿嘿地冷笑了两声,狞声说:“大爷脸上又没长两个鼻子,奇在那里?”

方天仇从容不迫地说:“因为你们在故作神秘,所以引起了我的好奇,想看看你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现在你明白了?”那壮汉怒问。

方天仇摇摇头说:“还不太明白……”

那壮汉勃然大怒,飞起一脚踢来,方天仇见机不可失,就势捉住他的腿一拖,使他跌下了。

另一壮汉顿时惊怒交加,刚要扣动扳机,不料方天仇的动作神奇无比,就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之间,他已夺枪在手,并且反扭着那壮汉的手臂,推在前面作了他的掩护。壮汉不由怔住了,幸亏及时松了手指,不然子弹已经­射­在同伴的身上!

只见方天仇异常沉着,冷冷地说:“朋友,把枪丢过来!”

壮汉无可奈何,狼狠瞪了他一眼,忿然地把手里的左轮丢下。

方天仇仍然未放开受制的壮汉,推着他走过去,突然猛力把他推开,以极快的行动,拾起了壮汉丢下的那支左轮。

现在他已是双枪在握,有恃无恐,于是以命令的语气向两个壮汉说:“如果你们不想自讨苦吃,现在可以说话了,是谁派你们监视露娜小姐的?”

壮汉矢口否认说:“我们根本不是监视她……”

“那么是监视我?”方天仇逼问。

“不……”

壮汉的话还没说出来,另一壮汉已忿然阻止他:“你哪来这许多废话!不什么?放个屁!咱们什么也不知道,他小子要有种,就给我们一人一枪。”

那壮汉果然横下了心,不再出声。

方天仇气得把枪对准了他们,怒声说:“你们以为我不敢?”

两个壮汉相顾愕然,却是硬着头皮一言不发。

方天仇面临这种僵持的局,也觉得非常棘手,真要开枪吧,无怨无仇地置人于死,毕竟下不了手,他到底跟那班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不同。

可是,这两个壮汉的顽强,却使他无所适从。于是,他脸上浮起一片杀气,以大拇指将撞针往后一扳,冷森森地笑着说:“两位既然很有种,我就成全了你们吧!……”

其中一个壮汉沉不住气了,紧张万分地说:“慢……”

方天仇心里暗喜,沉声说:“阁下是否还有什么遗言?说吧,如果可能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壮汉终于气馁了,哭丧着脸说:“咱们不过是在人手下混口饭吃,老兄何必一定非跟我们为难……”

“不跟你们为难也容易。”方天仇说:“那你们总得让我有个主可找吧?你们说吧,是谁的手下?”

壮汉犹豫了一下,狡猾地说:“我很抱歉,咱们只是外围的小角­色­,实在不知道他是谁,如果老兄,有胆量去见他,咱们倒可以效劳。”

方天仇明知这家伙的居心不良,想把他诱去,到了他们的地方,人多势众,那还在乎他一个方天仇?

这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机会!虽然冒的险太大,但不入虎|­茓­,焉得虎子?

方天仇有了这种想法,当即决定以冒险犯难的­精­神,跟他们去走一趟,于是泰然一笑,毅然说:“好!我去吧!”

两个壮汉不禁怔了怔,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吃了豹胆熊心,真敢跟他们去!

方天仇所料的一点不错,他们果然是用的激将法,要把他诱去,以便全力对付。

在双枪的紧逼之下,他们走出了密林,离开城门水塘,登车疾驶而去。

方天仇坐在后座,丝毫不敢大意,以枪监视着前座的两个壮汉。

大约有十几分钟的行程,车子开到了咖啡湾,转入斜坡,驶到一处僻静海湾的沙滩上。

车子到此停住,已不能前进。

驾驶的壮汉朝岩石矗立的海边一指,说:“他们大概在那边!”

方天仇的心情微微有些紧张,这时候已成骑虎之势,只好力持镇定,命令说:“你们带路!”

两个壮汉下了车,方天仇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向着海边走去。

五、反挫

方天仇以枪逼着两个壮汉走向海边,走近矗立的岩石,遥见遮在石后的沙滩上,仰面躺着个肥胖的男人。

那人穿了条彩­色­泳裤,脸上盖着顶草帽,还戴了副宽边太阳眼镜,似在做日光浴。

众星捧月似围绕在他身边的,则是四个穿着“比基尼”泳装,充分暴露出诱人胴体的年轻女郎。

他是谁?居然有如此的艳福!

这时候,两个女郎正抓起把沙,慢慢洒落在肥胖男人的肚脐眼上,咯咯地笑个不停。

方天仇押着两个壮汉走近,她们均出其不意地吃了一惊,齐声惊叫起来。

肥胖男人霍地坐起身子,草帽落在一旁,露出他又光又亮的秃头来。

他似乎微微一惊,但仍保持着沉着和镇定,以手指着方天仇,向那两个壮汉厉声喝问:“他是谁?为什么带到这里来!”

两个壮汉正呐呐地答不出话来,方天仇又把手里的枪一扬,神­色­自若地笑笑说:“对不起,是兄弟叫他们带我来的!”

肥胖男人怔了怔,诧然问:“你是什么人?”

“兄弟叫方天仇!”他脸上毫无表情他说:“阁下现在总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原来是你,哈哈……”

肥胖男子说着笑了起来,但他的心情好像­阴­晴不定,笑声还没落,突然把脸一沉,换了另一付嘴脸,向两个壮汉怒问:“究竟是你们带他来的,还是他带你们来的?”

两个壮汉顿时面红耳赤,争着说:“是这样的……”

“因为……”

方天仇哂然一笑说:“是这样的,本来是这两位朋友要带我来见阁下,可是因为兄弟有个怪脾气,不大愿意受人摆布,所以我就带他们来了。反正兄弟见到了阁下,我想无论是谁带谁来,不会有什么分别吗?”

肥胖男子嘿然一声冷笑,狞声说:“方朋友果然名不虚传,是条汉子!嘿嘿……”

“阁下过奖了。”方天仇扫了女郎一眼,笑笑说:“非常抱歉,打扰了阁下的雅兴。兄弟很知趣,不愿被这几位小姐嫌我讨厌,我们不妨就长话短说吧!”

肥胖男子大笑说:“方朋友倒很­干­脆!请问我们从何说起?”

方天仇冷冷地说:“我们不必兜圈子,就请阁下回答一句,威胁露娜约我今晚去维多利亚公园的,可是阁下?”

“很抱歉。”肥胖男人狡猾他说:“这个问题我无从回答。”

“为什么?”方天仇沉下了脸。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肥胖男子推了个一­干­二净。

方天仇对这回答极为不满,他冷笑了一下,以不屑的眼光逼视两个壮汉说:“是他派你们监视露娜的?”

两个壮汉望望肥胖男子,一个连连摇头,一个矢口否认:“不,不是。”

方天仇勃然大怒,挥手一巴掌,把那壮汉掴得踉踉跄跄,一跤摔在了沙滩上。

“我们根本没有……”壮汉犹欲分辨。

方天仇赶过去,飞起一脚,把他踢得翻了个身。

正要对他逼问,那肥胖男人已狞笑说:“方朋友,你这样未免太过份了吧?”

方天仇昂然说:“那得看是对付什么人,像你们这些不走正路的朋友,我认为一点也不过份!”

肥胖男子暗向被踢在沙滩的壮汉使了个眼­色­,然后盛气凌人地说:“冤有头,债有主,方朋友,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有话就跟我说吧!”

方天仇想不到他居然态度强硬起来,于是笑笑说:“那很好,兄弟总算找到了主……”

话犹未了,陡然发觉沙滩上的壮汉跳起身来,奋不顾身地向他扑来。

方天仇暗说:“来得好!”

出手如电地一记左勾拳,把那壮汉揍得一声惨叫,跌出了老远,扑在沙堆里爬不起来。

可是他作梦也没想到,娘子军们会突然发动攻击,两个穿“比基尼”泳装的女郎,出其不意地抱住了他的腿,拼命紧抱不放。

方天仇不由地窘急交迸,对这两个娇丽的女郎,他实在不忍下手。

就在这不知所措的刹那,另一个女郎却跳了起来,手里抓起一把沙,突然洒了他一脸。

方天仇顿时被沙迷住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猛觉后颈一痛,竟被那肥胖男人乘机跳起来,狠狠一掌击倒。

紧接着持枪的手腕被那壮汉踩了一脚,枪脱了手,立即被一个女郎扑过来夺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间不容发,就像是事先经过演习似的。一眨眼,方天仇反而被对方的“奇兵”制住了。

刚才被方天仇踢翻的壮汉,心有未甘,狠狠回敬了他一脚,第二脚正要踢去,却被肥胖男人喝止:“住手!”

这一声大喝,仿佛具有无尚的威力,那壮汉虽然意犹未足,恨不得拳足交加,把方天仇揍个半死,才能解心头之恨,但他却不敢抗命。

于是他从女郎的手里接过枪,对准了方天仇。

方天仇好容易才把眼里的沙子揉出,睁眼一看,情势已经完全大变,只好苦笑说:“想不到我方天仇栽在娘子军手里了!”

说时向她们扫了一眼,几个女郎却是得意洋洋地笑着,表示她们的功劳小不呢!

肥胖男人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不可一世地狂笑起来。

“方朋友,现在你找到主了?”他问。

方天仇若无其事地笑笑,极力保持着他洒脱的风度,好像对目前所处的劣势,丝毫不放在心上。事实上,以他的机警和身手,是绝不可能被几个女郎轻易制住的。他之所以故意被制,是因为看出这肥胖男人,并不是“勒索公司”的主持人,充其量不过是个重要份子而已。

他为了要深入“勒索公司”,了解这个庞大组织的内幕,不入虎|­茓­,焉得虎子。因此他必须被捉,才能有机会进入“勒索公司”,探知这个组织的密窟设在那里。

这个“戏”做得非常逼真,丝毫不露破绽。当然,他得感谢几位女郎的协助,始能表演生动,如同他是真的一时大意,才出其不意地被制住的。

但他这份胆识,确实令人佩服,除了他方天仇之外,谁敢冒这么大的险?

如此不仅可能遭到顿痛殴,更可能遭到意想不到的伤害,简直是把自己的生命视同儿戏!

可是他偏偏就有这份胆量,和义无反顾的牺牲­精­神,只要认为值得去冒险,他便不顾一切后果。

肥胖男子看他毫不在乎的神情,不由气得铁青着脸,向两个壮汉吩咐:“替我揍!”

两个壮汉正求之不得,有了这个解恨的机会,他们哪会放过,欣然应了一声,立即逼了过去。

一个壮汉用枪对准他,另一个走上前去,就是一阵拳脚相加,下手毫不留情。

方天仇已决心牺牲到底,任凭对方痛殴,咬紧了牙关,绝不出手反抗。

等那壮汉揍得差不多了,他心知时机己到,就在腹部重重揍上一拳时,他发出一声闷哼,弯下腰跌在沙滩上倒地不起。

肥胖男人这才喝令住手,壮汉上前一看,他已昏厥过去,倒在沙滩上不省人事。

“带他回去!”肥胖男人发出了命令。

于是,其中一个女郎,拿起沙滩上的一只手提收音机,揭开底盖,赫然是具经过特殊装置的近距离无线电发报机!

女郎发出电讯后,不到五分钟,便见一艘游艇鼓浪而来,驶近了海边。放下一只大型橡皮艇,由一个大汉划向沙滩。

两个壮汉立即把方天仇抬上橡皮艇,划向那艘游艇,由艇上的人帮着拖了上去。

然后,橡皮艇再划向沙滩,接来了肥胖男人和四个女郎。

人全上了游艇,收起橡皮艇,便即向海上驶去。

方天仇被抬进舱里,由几个水手把他结结实实地捆住,丝毫不能动弹。

他本来是伪装昏厥的,可是没想到肥胖男人怕他途中苏醒,竟用“哥罗方”使他真的昏迷过去!

这一来,他只好一切任凭摆布了……

不知经过了多少航程,也不知航行的方向,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早到达了目的地。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上的捆绑已松开,睁眼一看,发现置身在一个宽敞的密室里。

为什么他直觉这是个密室里?因为四壁好像都是水泥建造的,没有一个窗口,仅只有一道铁门。

而更令他吃惊的,是他被置在密室中央,一个鸟笼似铁笼里,大约一丈见方,铁栅之间的距离不及五寸,看情形非常牢固,顶上还垂吊着一只强光灯,异常刺眼!

再一看,“笼”底是一整块大铁板,而他身体下面垫着的,竟是块五尺见方的厚橡皮,与“笼”边都有着相等的距离,且他的鞋袜均被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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