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情暗道:封龙已成武林公敌,他武功心计无人可及,倒要看看武林中人能想出什么对付他的法子。对隗二哥拱手道:“少情多时没打听江湖上的事,幸亏遇上隗二哥。隗二哥是在江南江北都有字号的人,就请隗二哥一路上多照顾了。”
隗二哥被他说得飘飘然起来,哈哈笑着:“白公子放心,隗某功夫平平,就是朋友还多,这一路的饮食招待只管包在我身上。”
小莫兴奋得直拍晓杰的肩:“我们要和白三公子一道啦!”
隗二哥叫来其他人介绍一番,原来除了他和小莫晓杰外,其他都是杂使仆役,一路跟随来侍侯的。
江湖儿女中自由来去,随身带这么一班子人的倒不多。
小莫厌烦道:“说了不用他们跟来,娘也太小心了,我又不是小姑娘。”
白少情仔细看,仆役中有两个眼神凌厉,武功远高于隗二哥,看来是暗中保护小主人的,不知哪家能请得动这些高手甘当仆役千里跟随。
隗二哥毕竟年纪大些,见白少情扫视仆役,略猜出个究竟,便道:“小莫是太湖萧当家的独子,他第一次出门,萧夫人特地要我看顾着。唉,儿子出门,当娘的未免都要担惊受怕。”
太湖萧家向以酒剑风流称颂武林,名头虽然比不上武林四大家族,也是响当当的名门大府,想不到倒养出个如此直爽活泼的儿子来,白少情微微点头:“瞧他的根骨,倒也是个练武的材料。”
顿时把小莫喜得抓耳挠腮,用肩膀轻轻斜撞了晓杰一下,一脸得意,晓杰恼了,竖起眉毛道:“夸你两句就发疯了?人家白公子说客气话呢,你要真的厉害,怎么连我也打不过。”
小莫被当场揭了老底,脸红了大半,讪讪着跺脚:“那都是娘,总怕我病,不许我白天晚上的练武。”
晓杰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白少情瞧他们两的情景,早明白几分,他历练丰富,早一眼看出这晓杰是女扮男装,也不点破,对隗二哥道:“今夜只能在这庙里过夜了。”他淡淡说了这一句,并没有再交代什么,向里面的内堂走去。
对他仰慕非常的小莫也赶紧站起来,被晓杰扯住,嗔道:“你是傻子吗?白公子刚刚才说了他伤势刚好,自然需要安静,你跟进去只能吵着人家。”
小莫嘻嘻笑道:“对对,还是你说得对。”
白少情听在耳中,也不由暗夸这丫头懂事。
次日众人上路,隗二哥为人义气,朋友果然不少,江湖人士大多豪爽大方,沿路好酒好菜地备上,知道小莫是太湖萧家的人,自然更客气几分。
只有白少情再三嘱咐了隗二哥,说他功力未完全恢复,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行踪,平常戴了坠了黑纱的大笠帽掩住面容,稍微进些酒菜,也不与人说笑,独自进房中休息。
走了多日,大路上武林人士渐渐多起来,多数都是往少室山去的。人人披甲带刀,聚在一起谈起封龙,都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白少情暗叹封龙这下不妙,本该快意,怎料心境竟一天比一天沉重。他平日不喜喝酒,可越靠近少室山,越喜欢找酒馆。
小莫自作聪明道:“看眼前这样的阵势,姓封的时日无多,应该浮一大白。”硬要跟着白少情上酒馆,两人包了一个小包厢。
未喝够三杯,晓杰柳眉倒竖找上门来,揪着小莫耳朵道:“越发出息了,竟瞒着我喝酒?”见白少情愕然看她,方才想起自己正扮着男孩,这种女孩气的动作实在不该做,红着脸放了小莫的耳朵,哈哈干笑着掩饰:“喝酒怎能少了我的份?掌柜的,拿酒来。”自己灌了两杯,竟先倒了。
“两杯就倒了?不会是中了迷|药吧?”小莫见她软倒在桌上,急得围着她软软转。
白少情觉得好笑:“她是醉了。”
“哦,醉了。”小莫拍拍胸口,忽然又把脸皱成一团:“糟糕,宿醉会头疼,她明天起来头疼,定会把我骂个半死。”
白少情见他急出一身冷汗,薄唇抿起微微笑了笑:“先别管明天,把她抱回去再说。”
“抱?怎么抱?”小莫围着晓杰一圈,伸出双臂把她打横抱起来,脸居然有点发红,向白少情道:“这下更糟,若她明早醒来知道我抱了她,不知要生我多久的气。唉,这样抱着,实在……实在……”他想说实在不好,但又舍不得放下晓杰,只管低头看着她醉梦中的嫣红脸颊。
白少情心里猛一刺痛,并不言语,自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尽,冷冷道:“你们先回去,我再喝几杯。”
赶走小莫,独饮无趣,伸手探入怀中,才想起玉箫已经被自己一掌拍断,怔怔发起呆来。
后日赶到少室山时,各路江湖人马已经大抵到了,众人摩踵擦肩,挤得平日肃静庄严的少林寺活象一个大菜场,负责招待客人的僧侣来回忙个不停。武林人士不受拘束惯了,也有在寺外徒手抓了野兔就在寺门外杀生烤食的,弄得看门的僧人一脸无奈。
白少情叨小莫太湖萧家的光,被安排了一间小客房。他不想和杂人打交道,独自一人躲在房中打坐,偶尔出去欣赏一下这百年古刹,偏耳中听到的都是要将封龙如何如何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吹牛,心中更厌烦。
寺中无酒,又没了玉箫,幸亏小莫晓杰那两个小鬼常来,白少情听两人互相斗嘴,倒也有点意思。
又过两日,到了初七。
一大早,少林寺就喧闹起来,众人吃了淡而无味的早饭,熙熙攘攘到大殿前聚合,早有僧侣搭起高台,高台上放了五把椅子。
少林寺的睿智大师德高望中,坐在中央,自然没有人有异议。眼看众人纷纷到座,睿智轻咳一声,向台下打了个揖,徐徐道:“老衲睿智,代少林上下多谢各位施主远道而来。近日武林传言,失踪的前任武林盟主封龙正是正义邪教教主,此事事关重大,若有人乘此兴风作浪,武林从此多祸。少林也是武林一脉,有鉴于此,老衲冒昧发出武林贴,请各位英雄前来商议。”
提起封龙的名字,台下顿时群情汹涌,纷纷高喝道:“正是!定要把这贼子碎尸万段,才能为我们武林出一口恶气!”
睿智点头道:“这等大事需要武林上下一心,封龙失踪后,武林盟主之位仍空,今日邀各位武林同道过来,也须商议一下如何选举新盟主。”
武林盟主这个词显然比封龙更有吸引力,台下骤然安静,不少人心中暗自兴奋。沉默中,有人藏在人群中怪声怪气地尖声道:“索性下个赏格,谁杀了封龙谁就是新的武林盟主,大伙都一起和封龙拼老命!”
他这一喊,人群顿时嚷嚷起来,许多人附和道:“是该这样。依我看倒不必选,谁杀了封龙我们就奉谁当盟主!”
“能杀封龙的当然武艺最高啦!”
“要是无名小卒杀了封龙呢?盟主可向来都是名门里的人当的。”
“去他奶奶的!封龙还是武林四大家的人呢,龟孙子才信那狗娘养的名门!”又是方才那把怪里怪气的尖嗓门。
白少情微微扭头,藏在大帽下的双眼炯炯有神射向那怪叫之人。那人长得尖嘴猴腮,手上拿着根黑漆漆的烟竿,他一番言语,博得不少非出身名门的江湖大汉的赞同,正得意洋洋地四处拱手点头。
隗二哥站在白少情身旁,见他看那人,低声道:“他叫老竿子,最恨武林名门的高高在上,人其实不错,就是嘴巴坏了点。”
小莫眼睛闪亮,忍不住开口:“若说对付封龙,谁比得上白大哥?这些人只敢在这里瞎叫唤,如果要他们潜伏进正义教找封龙决斗,恐怕早夹着尾巴跑了。”满脸仰慕的看着白少情。
这时众人已经形成两派,争执起武林名门的事来。
“老竿子你少放屁,什么龟孙子才信名门?我就信名门,名门出了多少英雄好汉,怎能为了一个封龙就一竿子打死?”
“封龙是赫赫扬名的封家的人,居然是邪教教主,别的名门说不定也是乱七八糟。”
“话不能这么说,白家也是武林名门,人家为了对付邪教,全家性命都赔了进去,几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那是何等英勇刚烈?你摸摸自己良心,能做得到?那白家三公子不顾安危潜伏进去,揭了封龙的老底,还约战封龙,那不是名门的作为?”
此言一出,便有许多原先不置可否的人也点头道:“那是,姓封的错是姓封的不是,不能把其他家也拖下水。”
“司马家的老爷子我见过,确实是个人物,好汉子。”
“说到好汉,我看谁也比不过白家三公子,那叫大智大勇,当年他受了多少白眼?白老爷子为让那封龙消除戒心,没少让白三公子吃苦,听说虽然心里极喜欢这个儿子,可当着人处处冷落他,不是大喜庆日子还不许他回家。要是白三公子在,我铁金刚容四第一个选他当盟主!”
小莫高声喝道:“说得好!”眉飞色舞看着白少情,被白少情冷冷从帽檐下扫了一眼,立即收敛笑容,不敢再作声。
“容大哥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谁比白三公子更有资格领着我们对付封龙?只是白三公子自从和封龙决斗后再也没有消息,叫我们上哪去找?”
睿智坐在台上,看众人议论纷纷,吵得没停,咳嗽一声。他功力深厚,暗中运了内劲,虽然咳得极小声,众人却觉得心窝被人轻轻一撞,暗暗诧异:都说睿智大师是少林第一高手,今日见识,果然非同凡响。都住了嘴,目光集中到睿智身上。
“封白司马徐四家,向来是武林中流砥柱,数百年中,四大名门除魔卫道,为造福武林死了多少门人,涌现了多少英杰……”睿智顿了顿,合掌念了一声佛号,叹道:“可叹封家名声败坏在封龙手中,白家又满门遭屠,白三公子不知下落,四门中已去两门。但司马家、徐家仍有不少精英子弟,老衲已经发贴,邀这两家参加武林大会,共商大事。”
正说着,睿智目光一滞,望向前方。人群后方似有异动,众人纷纷转身。
通往大殿的通道上,鱼贯走出两排侍女,面目娇丽,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没有,举止优雅,宛如出身官宦人家,只有腰间佩剑才显出少许江湖气息,身上的衣裳,竟赫然是白色的丧服。
侍女们共有二十八位,按序走到大殿前,面对上千江湖豪杰的注视毫不动容,训练有素地分开静立。
正主这才出现。
通道上现出一个挺拔俊秀的身影来。洁白长衫,面容清秀,斯文儒雅,象个官宦家的读书公子,眉间又带着两分英气,虽闭着薄唇面带戚容,却让人一见就知道他笑的时候会分外使人感觉温暖快乐。
众人暗赞,这等风采,不知是名门中哪位公子?怎么从不曾见过?
几位豆蔻年华的巾帼女杰,只觉得砰砰心跳加快起来。
白少情却是浑身一震,几乎失声惊叫起来,没想到司马繁居然敢公然出现在武林大会中,那司马家和徐家恐怕已经完全落入他的控制了。视线一转,发现自己遗下的屠龙剑就挂在司马繁腰间。
司马繁来到众人面前,先对睿智大师恭敬地施礼,然后对武林豪杰们拱手,轻道:“司马繁来晚了,请各位恕过。”他存心震慑群雄,音中暗含劲气,偌大的殿前空地里隐隐传来回音,如波浪般,一阵一阵震动耳膜。
隗二哥低声叹道:“名门就是名门,不声不响竟又出了一个年轻高手。”
“司马施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睿智略停,说出众人心中疑问:“不知施主及各位女施主为何都着素色?莫非……”目视司马繁。
司马繁默然片刻,似有无限悲愤地长叹一声,沉声咬牙道:“不杀尽正义教贼子,司马繁誓不为人。”眼中隐约闪动泪光,紧紧握着剑柄,“我表兄司马天、妹夫徐和青,都遭了正义教贼子的毒手。可怜我那妹妹肚里的孩儿才刚满三月。”
全场哗然,连睿智的老脸也微微色变。
司马天是司马家的现任族长,年少有为,武功智谋都属上乘,徐和青更是徐家独子,如今正义教竟将四大名门仅余的两门最重要的人物给杀了。
司马繁含泪道:“今日司马繁带着表嫂妹妹同来,让大家看看封龙这贼子的恶行,请大家为司马家和徐家作主。”
司马繁身后响起整齐一致的脚步声,两顶阴森森的白轿出现在司马繁身后,小轿到了大殿前被轻轻放下,抬轿的人对着轿子微微躬身,无声无息退下。场中人人屏息静待,一把哭得有几分沙哑的年轻声音从左边的轿子传出来:“现在徐家已经没有说得上话的男人,请哥哥代我报和青的仇吧。”
白少情认得那是司马繁妹妹司马燕的声音。她如今是徐和青的遗孀,又怀着徐和青的骨肉,屹然成为徐家的族长,有她首肯,司马繁控制徐家易如反掌。
司马繁柔声道:“燕儿别伤心,哥哥拼了命也一定为你杀了封龙。”走到另一乘白轿前,长躬到地,十二分恭敬地轻道:“表嫂,现在睿智大师和武林同道都在,如今多情林是表嫂管着,该怎么办,请表嫂给个话吧。”轿里的自然是司马天的遗孀了。
那司马夫人似乎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多话,众人伸长脖子等了半晌,桥帘中缓缓伸出一只极美的手来,轻轻做了个手势,一个一直陪伴在轿旁,面目秀美,英气勃勃的七八岁男孩钻进轿子,片刻后又钻了出来,对司马繁道:“娘说凡事依仗表叔。”年纪虽小,神态说话却非常沉稳,众人这才知道他是司马天的儿子。
白少情蹙眉,如此一来,司马繁身具两大家族的势力,只要挑选适当时机,足可利用在场的所有武林同道把封龙害死,再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自然,正义教教主的位置也是他的。
晓杰对小莫轻声道:“司马夫人的手又细又嫩,一定年轻貌美,真看不出她有个那么大的儿子。”女人就是女人,这时候还去关心人家的手嫩不嫩。
司马繁在众人面前确定了自己的分量,唇角逸出一丝不引人注意的笑意,谦逊地看向睿智:“剿杀封龙的事,唯大师马首是瞻。”目中暗蕴精光环视场中一周,又道:“司马繁愿尽绵薄之力,为我武林除此毒瘤,先送上一件礼物,表我衷肠。”举掌在空中轻击,发出一生脆响。
身后一名身材中等的侍从走上来,双手平捧一个银盘,盘上放着一个檀香木做的方盒,侍从对着众人躬身行了一礼,看看司马繁。司马繁微微点头,另一侍从上前打开方盒,一阵淡淡血腥味道飘了出来。
大家定睛一看,盒中端端正正方了一个人头,该是用了特殊的防腐方法,面目栩栩如生,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侍从双手托着盘子,让人头在众人眼前绕了一圈,司马繁才徐徐道:“这是正义教副教主向冷红,此人心狠手辣不下于封龙,不少武林同道丧身在他的缠绵掌下,在下偶尔得知他的下落,追查到这贼子的落脚处,费了一番功夫,总算为各位在他手底下吃过亏的朋友讨回一点公道。”
向冷红是正义教封龙以下第二号人物,纵横武林为恶多年,仗着手下硬工夫和正义教的声势,无人能奈何得了,今日人头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公子拿了出来,顿时全场震动,惊讶钦佩的目光集中到司马繁身上。
白少情暗叫不秒,若不是完全掌握了向冷红在正义教中的力量,他是万万不会杀向冷红的。短短一柱香时间,司马繁已经显示出手中让人忌惮的资本。
睿智看向冷红人头一眼,动容道:“邪教猖獗,施主挺身而出,可敬可佩。今日之事,还是请司马施主主持才好。”
“司马繁不敢,只是……”
“只是如何?”
“正义教为祸武林多时,高手众多,教徒又多隐藏在暗处,要全部清剿需要细密布局。现在同道虽多,但商议事情纷乱,难以拿定主意,司马繁斗胆提议,请各位朋友选举出几个有胆略的人出来,组成灭龙小组,制定策略。只要灭龙小组商定的主意,大伙便要遵从,我司马繁第一个甘愿受使唤。”
白少情勾起薄唇,逸出一丝冷笑。
果然,众人纷纷点头,赞同道:“是该有个拿主意的,若一人拿主意,恐怕又是另一个封龙,几个人一起商议便好多了。”
老竿子举起烟竿在空中挥了挥,用他独特的怪嗓叫道:“睿智大师该算一位。”
众人轰然道:“那是当然!”
“这位司马公子也算一位!”
司马繁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拱手向四方豪杰举了举,负手在后,顾盼生辉,一派脱俗。
大家你来我往,纷纷提议人选,到最后推了四位出来。
“少林寺的睿智大师、多情林的司马繁公子、武当的天极道长、华山方牧生方掌门,都是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众位朋友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
“老头子有一点。”老竿子又举起烟竿在空中挥挥。
旁人不耐烦道:“又是你。”
“明明是你们问有没有异议的。”老竿子不慌不忙点着烟竿,斜着眼珠瞅司马繁:“这位司马公子,可并不德高望众,老竿子今天才知道有这样的人物呢。”
睿智念了一声佛号:“司马施主虽然年轻,却是多情林司马家和徐家的代表人,何况,谁又能搏杀向冷红于剑下而不受伤?正所谓……”
老竿子喷了一口烟,点头道:“行行行,我也没说他不配,只是挑挑字眼罢了。”旁人见他鸡蛋里面硬挑骨头,都露出不屑眼神,老竿子似什么也看不到,只管自说自话:“只是还有一件,既然选了灭龙小组,大伙也要立个约定,以后遵照四位的说话行事,若有人怕死违令,或者暗通邪教,又该怎么办?”
白少情无声无息退到小莫身后,用指尖在小莫掌中写下几个字。
华山派掌门方牧生沉吟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正义教为恶武林多年,眼线卧底极多,要剿灭邪教,该定些章程才对。”
老竿子得意洋洋看着司马繁:“司马公子,你是武林新秀,后面有两个名门撑着呢。不如说点章程出来,指教指教老竿子。”
司马繁没有丝毫不自在,朝老竿子大大方方地一笑,不徐不疾道:“指教倒不敢。至于章程……”略顿了顿,款款细数:“第一,灭龙小组的四位成员是大伙公推出来的,谁有异议,此刻便该说明,将来再不许有人质疑这四人的资质。繁本来不足担此重任,不过既是为武林出力,繁不敢推脱。”
谁都知道他是为了方才的事反将老竿子一军,见他温文儒雅,毫无怒色,都暗中叫好。
“第二,各地一旦有封龙的消息,需立即传送上来。第三,灭龙小组商议的事乃是机密,旁人不得私自探听。”群雄听了这个都有点不自在,司马繁徐徐道:“封龙耳目众多,难保我们自己人中没有利令智昏的,若我们的计划传了出去被封龙提早知道了,又如何灭龙?”众人见他说得有理,纷纷点头。
“哪个狗娘养的敢告密,我一斧头剁了他。”
“还是保密的好。”
“司马公子想得周到。”
“第四,凡是灭龙小组的命令,有延误、不从、通敌者,就是我武林公敌。不如此,难以令我武林上下一心,及早铲除邪教。”
话音刚落,一把年轻爽朗的声音嗤笑起来:“好大的口气,看来你们不是灭龙,而是要当武林盟主了。司马公子若下了命令要我萧家自尽,我和爹娘是否都要遵照执行?”小莫帅气的脸上挂着阳光般的灿烂笑容,对把目光集中到自身上的众人团团一拱手,朗声道:“太湖萧莫,见过各位前辈。”又转向司马繁,用场中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司马公子,你说的四条章程都有理,可是还差了一条。”
司马繁不以为然,问:“差了哪一条?”
“第五,灭龙小组只管封龙和正义教的事,不可以Сhā手各门各派的家务,也不可以使唤我们去干其他和剿灭正义教无关的事。”
众人轰然道:“那是!小娃娃倒也有些见识。”
白少情低垂着头,戴着垂黑纱的大笠帽,站在一干人后面,掩住身形。
小莫笑得更欢,露出洁白的牙齿,朝身边的晓杰眨眨眼,不一会,又昂头道:“哎呀,差了不止一点,还有第五点。”
“第五点又是什么?”
“小娃娃,说来听听。”
“灭龙小组只有四人,万一将来吵起嘴来,两人对上两人,那听谁的主意好呢?依我说,第五点,灭龙小组要选五位说话的出来。”
江湖豪杰大多爱瞧热闹,见这么个年轻娃娃敢对着多情林的司马繁叫阵,都觉有趣,起哄道:“说得是,已经有四人了,还差一人呢。”
“我选峨嵋的禅音老太!”
“我选无双门的掌门。”
“无双门掌门的无功、无德掌门是双胞兄弟,是两个人,位置可只有一个。”
“他们是两兄弟,称不离砣的,就当一个人好了!”
群雄哈哈大笑,殿前闹哄哄一片,司马繁咬牙轻笑,问小莫道:“萧家兄弟既提出章程,心中一定有人选吧?”
小莫点头:“那是。”
司马繁问:“是萧门主?”
小莫作个鬼脸:“不对不对。灭龙小组已经有三个德高望众的武林前辈了,该选一个年轻有活力的才好。”
司马繁失笑:“萧兄弟说的莫非是自己本人?”
“不对不对!”小莫忽然换了原先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道:“这个人选,天下景仰,论真正的灭龙,是绝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众人都觉他说得夸张,也有翘首以待等他说出姓名来的,小莫却没再张嘴,打横移过两步,让出身后的位置,一道颀长身影现了出来。
司马繁微微一震。
白皙长指往上一点,掀了大笠帽,白少情明眸皓齿,唇角含笑,细腰上系着天蓝带子,并无配剑,只Сhā了一把纸扇,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白家第三子白少情,愿为武林尽这一分力。”他迎风而立,水银似的黑眸在场中轻轻一溜,瞅得人心里发颤,象心弦忽地被人拨了一下,全场俱静。
晓杰咳嗽一声,老气横生地对着睿智道:“大师,这位白公子就是当年潜入正义教揭穿封龙身份的大英雄,你们要灭龙,总该算上他一份吧。”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嘿!果然只有他最够资格。”
“怎么竟不知道他上山了?”
“人家白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踪迹哪能让你知道了?”
“怪道说这白三公子是武林第一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
司马繁复杂地盯了白少情半晌,勾起笑容,快步走到白少情身前,俯身拜道:“居然是白兄,司马繁仰慕白兄威名多事,今日终得一见,真是痛快。”脸上似喜翻了心,一手携了白少情到睿智大师面前,肃然道:“大师,这第五位人选,非白兄莫属。若不然,司马繁更无面目参加这个灭龙小组。”
此事更无人异议,都是轰然叫好。老竿子将烟竿往地上青石一阵乱敲,灭了烟火,怪叫道:“人已经选出来了,咱们只管听灭龙大会的主意就好。封龙这厮栽跟头的日子不远了!”
顿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附和。
闹了半天,已经近晌午,僧侣们捧上斋菜。众人风卷残云地扫个清光,便七嘴八舌向白少情讨教当年潜入正义教的事。
白少情早打好腹稿,连极细致的地方也推敲过无数次,不慌不忙把谎话说了一遍,丝丝入扣,竟让人找不到一点纰漏。小莫站在一旁,又是仰慕又是自豪,偶尔Сhā嘴道:“就是这样!那山崖险峻得很,白公子跌下去的时候神志幸而未失,勉强伸手一抓,抓住了崖边斜生的一株老树。唉,你们没有亲眼看过,都不知道那是何等惊险。”其实他又何曾看过。
“两位都是名门新秀,一人敢和封龙对决,一人能砍下向冷红的人头。”
白少情微微扫司马繁一眼,恰逢司马繁朝他扬眉,两人目光交撞,一触即闪。
把事情叙述一遍,答了许多问题,天色渐暗。白少情运功逼出一脸苍白,站起来带着歉意道:“内伤未复,少情该回去打坐了,请恕少情失陪。”拱了拱手。
大家见他脸色苍白,都道他被封龙伤得严重,不敢再留。
睿智大师道:“明日一早,灭龙小组开会商议。”
“明白了。”
出了大殿,小莫和晓杰从身后赶上来。
小莫神秘兮兮地道:“我刚刚偷空去了一遭,司马天的儿子说他父亲是半夜在卧室被人袭击的,胸前中了一掌,骨骼尽碎,露出的骨头是焦黑的,只有横天逆日功才如此强横。”
白少情冷笑:“会横天逆日功的就只有封龙?”
小莫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愣了一愣,刚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白兄,一道走如何?”
司马繁从后徐徐走来。他悠然而行,虽走得慢,却无声无息超过小莫,不动声色站到白少情身旁,含笑道:“少林寺安排了我的住处,就在白兄住处不远。”
白少情深深盯他一眼,口中答道:“好。”脚下运功,竟和司马繁斗起脚程来。小莫和晓杰功力不够,勉强跟了一会,筋疲力尽大口喘气,微一松懈再抬头,骇然发现已不见了两人的影子。
白少情专挑无人的地方去,几个起落,越过少林寺后墙,负手沉声道:“想说什么,就直说。”
司马繁上下打量他半晌,才悠哉游哉道:“原来你是要我来和你说话的。”
“我选这个地方,本来是想杀了你的。”
“哦。”
“只要你跟来的时候略有点气力不继的样子,我就会出手。”
司马繁笑:“可是我下盘稳得很,你也一直找不到出手的机会。”他用一种湿漉漉的邪气目光扫着白少情,问:“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中了你的屠龙剑,却能恢复得这么快。”
“一点也不奇怪,”白少情叹道:“恐怕你手下的弟子,已经尽遭你的杀害,被你当作疗伤的补药了。”
司马繁没有一丝愧疚,反而笑得更畅快了,方才见过他斯文儒雅面貌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张清秀的脸上会出现如此狰狞的笑容。他笑了一会,也叹了口气:“可惜他们都比不上你。”
白少情蹙眉,露出不解的神色:“那你为何不动手?”
“你知道的。”
“不错,你的伤虽然好了许多,但还没有完全恢复。”白少情道:“以你的野心,自然不愿冒与我同归于尽的险。”
“说得对极了。”司马繁轻轻鼓掌,亲切地看着他:“不过见了你,我还是很高兴。”
“我会处处挟制你。”
“有你在,封龙便有迹可寻。”
“你想揭破我?”
“揭破你,又怎么能保住我自己的秘密?”
“你知道就好。”白少情道:“彼此心照不宣。”转身看了司马繁一眼,几个起落,纵身而去。
司马繁远远看他离去,唇角勾起邪笑。
白少情回到院落,小莫早到了,跳起来喊道:“到哪去了?不会私下比武去了吧?那司马繁的武功厉害吗?”连珠炮似的问题吐出嘴,还想开口,被晓杰从旁扯了扯衣袖,这才发现白少情脸色阴沉。
眼前一花,白少情的身影已经闪入他独居的内院。
郁郁不乐地推开房门,刚跨入一只脚,白少情僵住了。
不是愣住,愣住是有点迷糊的,白少情非常清醒,他从看见的第一秒开始就很清醒。所以,他只是僵住了。
象石像一样,每一根毛发都是雕出来的,没有呼吸,眼皮也不眨。通常,人只有在遇见毒蛇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反应,而且这种时候,毒蛇都离得很近。
屋中没有呼吸声,死一般的沉静。
死一般的沉静中,又传来一把非常好听的笑声。
“见过司马繁了?”低沉悦耳的笑声,令人听了就不禁要揣摩声音的主人的样貌。大模大样坐在白少情的椅上,喝着白少情茶水的男人,沉稳气质再配上这把嗓音,谁家女儿不为之倾倒?
白少情深吸了一口气,才把另一条腿跨了进去。
“你知道司马繁要来?”
“何止,我还知道他一剑杀了向冷红,一掌取了司马天的性命。”
蝙蝠 第四十三章
白少情抬眸,当年赫赫有名、受天下敬仰,今日臭名昭著、武林无人不欲杀之的人,就在面前。
青衫、蓝巾、碧绿剑封龙。
怔怔看着他,身子恍惚飘了起来,霎时魂魄飞了,散做流星,化成满天蝶影,落入瀑布下一池柔情。
本欲拔剑,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他只能怔怔地看。
看那人的眼,那人的鼻,那人深邃如初的瞳。
看他一抬手,优雅不失豪气地饮。
看他唇角微扬,勾去三魂七魄的笑。
“怎么?”封龙问:“不问我的来意?”
白少情问:“你来干什么?”
封龙浅笑:“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三件事。第一,司马繁不好惹,他已经收拾了向冷红,杀了司马天,极有可能获得司马家的全力支持。”
“这个我已经知道。”
“第二,屠龙小组里高手众多,你自己千万小心,万一露出横天逆日功……”
白少情冷哼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快点说完。”
“第三件要告诉你的是……”封龙盯着白少情,忽然温柔地笑起来,轻轻道:“我想你。”
白少情脸色骤变,运气急退,内息竟然空空荡荡。封龙已经无声无息地掠过来,双手一伸,接住倒下的白少情。
封龙邪魅的脸出现在头顶,轻叹:“我内伤未好,只能使点旁门左道。”
“你……”
“不过旁门左道也不容易得逞,幸亏你是我的宝贝徒儿。你的弱点,为师多少知道点。”
白少情又惊又惧,狠狠瞪着他,刚要张口,被封龙轻轻捂住嘴,柔声道:“我被人抓住,不过是千刀万剐、酷刑加身再处死。你这般样貌,若让屠龙小组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抓住了,可怎么是好?”
想到司马繁就是屠龙小组中的一员,白少情生生打个冷战。
封龙满意地笑了,松开手:“我们师徒好好谈谈,不是挺好吗?”将白少情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大手摸到襟口,便开始解白少情的上衣。
白少情心脏剧跳,咬着牙压低声音道:“不是要好好谈谈吗?”
封龙戏谑地摸着他的脸颊:“你先乖乖叫一声大哥,我们再谈。不然,我就学司马繁,采了我的小蝙蝠儿。”
白少情瞪大眼睛,倔强地看着封龙,一脸怨恨。
“再不叫,我就脱了你的衣裳啦。”手钻进衣裳内,暧昧地四处抚摸。
白少情闭上眼睛,狠狠道:“你……你如此戏弄我,不如将我一剑杀了。”
封龙却忽然停了手,半晌才道:“你恨我,想办法杀我就是,为什么总拿自己的命发狠?”一声不吭,帮白少情将衣裳一层一层全部扣好,也上了床,和他并肩睡在一起,竟一言不发。
房间寂静无比。白少情中的不知道是什么迷|药,厉害非常,身子发软,竟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看不见封龙的表情,心脏不争气地越跳越快,似乎房中各处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勉强稳定心神,注意力集中在耳上,总算听见身旁封龙平稳缓和的呼吸。
一切象在梦中般恬静,静静听着自己的心跳和封龙的呼吸,白少情蓦然惊觉鼻头微酸,一声“大哥……”,情不自禁,轻轻地,从喉头吐了出来。
肩膀猛然被人搂住。修长的指,挑起线条优美的下巴。
“我的蝙蝠儿……”澄清的瞳,对上深不见底的眸。
封龙的吻,轻轻覆上唇,渐进,渐深……
蝙蝠 第四十四章
肩膀猛然被人搂住。修长的指,挑起线条优美的下巴。
“我的蝙蝠儿……”澄清的瞳,对上深不见底的眸。
封龙的吻,轻轻覆上唇,渐进,渐深……
白少情手足俱不能动,睁着眼睛,看近在咫尺的脸。过于熟悉的眉目,过于靠近的距离,反有些说不出的迷糊,似在梦里般。
封龙殷勤地吻着,如对待稀世珍宝,生恐漏过一丝一毫。及至抬起手抚到腰间,白少情忽然勾起唇角,垂着眼轻声叹道:“真是前生的孽债,我一生有仇必报,不料竟遇你这魔星。也罢,你便强做了,我也不怨你。”
封龙顿时僵住似的,许久没有声响,只凝视着白少情的眼睛。白少情目光澄静,依旧如水般,清而不见底,任他目光若剑,刺不出一丝血意来。不由想起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相见,那时白家还在,这人装病躺在床上,棉被中藏着匕首,也是这般静静和他对望。
白少情知道惹着了封龙,他此刻心中难过,早顾不上什么忍耐用计,五脏六腑绞得如在火上被铁筷子戳似的,时光一刻比一刻难熬,心中发狠,正打算张嘴再说两句激怒封龙的话,好一了百了,却听见封龙深深叹了口气。
封龙幽幽长叹,轻道:“真不知道谁是谁的魔星。”面容落寞,盯着白少情,忽地咬牙,压低声音道:“不如索性一掌了结你,再一掌了结我,让别人看见我们衣冠不整的尸身躺在少林寺客房的床上,也别问是谁前生欠了谁的孽债。”
白少情毫不犹豫接口道:“真要这样也好,死了干净。”
“少情,少情……”封龙低唤两声,改了面色,竟满足地扬唇,靠得更近了,低笑道:“你瞧我们这般,不象小夫妻拌嘴吗?”
白少情愕然,脸不争气得猛然涨红。
“你……你……”要反驳两句,舌头不听使唤,死死打了两个结似的吐不出一句顺畅的话。心中细想,此刻无论说什么气话,果然都象小夫妻拌嘴。这样一急,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正愁封龙会继续胡言乱语,救星忽到,一把清脆的嗓音由远而近越门而入。
“白公子,白公子,有消息啦!” 晓杰显然跑得极快,一晃眼声音已经到了门外。
白少情骇然,担心她直闯进来,目视封龙。封龙笑笑,动作快如闪电在白少情鼻尖轻轻一弹指甲。
白少情立即全身一松,功力尽复,知道他指甲内藏了解药,但如此快速回复,实在匪夷所思,不知是何方邪药。此刻不容多想,猛然从床上跳起,顺势掠到门外,站定在堪堪煞住去步的晓杰面前问:“出了什么事,这样着急?”
“小莫要我告……”晓杰抬头,忽然尖叫一声:“呀!”别过脸去。
白少情只道封龙也跟着出来,心叫不好,回头去看,身后空无一人,转眼看见自己的模样,才恍然发现自己衣襟尽开,露出小半白皙胸膛,说不出的情Se淫糜,晓杰虽然身着男装,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难怪唬着她。
当下红了脸,只能勉强装作镇静,笑道:“男人睡觉时喜欢敞开衣服,睡得宽松点,晓杰不知道吗?”腰带也被解开了,松垮跨勾在身上,暗骂封龙一声,将衣裳整理好,才道:“小莫找我有什么事?”
晓杰偷偷瞥他一眼,见他穿戴整齐了,回过脸答道:“山下有消息传来,说封龙知道我们在少林寺商讨讨伐正义教,心中大怒,纠结余孽打算杀上少林寺,如今大批邪道高手已经在来路上了。事情紧急,灭龙小组各位高手正聚集商讨对策,小莫叫我过来赶紧请白公子过去。”
白少情暗道:哪里是在路上,人都已躲在少林寺里啦。不知封龙搞什么鬼,他这样精细的人,要纠集高手上少林寺报复怎会走漏消息?对晓杰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他们,我立即就到。”
看晓杰去了,回身推门,脚步一滞。
屋中冷冷清清,喝过的茶杯不在桌上,床铺整整齐齐,没一点有客人来过的迹象。
哪有封龙半点踪影。
白少情环视一周,似用尽全力却打在空处一般说不出的难受,咬牙道:“你敢再来,我备好穿肠药待你。”
默然等了片刻,心里越发空荡荡,跺跺脚,转身便走,出了厢房,一路向正殿去。
白三公子潜伏邪教,力战封龙的事迹已经传遍江湖,又劫后余生,神秘现身屠龙大会,赫然成为屠龙计划的中流砥柱,这会还有谁不认识这位来自武林四大家族的世家公子?
路上和他打招呼的武林人士络绎不绝,连一般的少林和尚,仰他不畏艰辛为除恶而家毁,都纷纷合什让路,实在出乎白少情意料的威风。
走到一半,和匆匆往回走的小莫正巧碰上。
小莫一见白少情便嚷:“白公子,你可要为我说说话,这次对付来犯的正义教余孽我也要出手。”
“你那些三脚猫功夫如何御敌?”
“我可是堂堂萧家后人,”小莫见白少情摇头,急道:“就算不能对付高手,低手总能对付几个吧?难得娘不在身边遇上大战呢。白公子,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到大殿去,我待会便来。唉,晓杰真是的,我只说了一句要参战,她便黑着脸跑开了,也不知道她往哪个方向跑的。”苦着脸东张西望地去了。
白少情这才知道他匆匆出来是找晓杰的。这对活宝闹别扭司空见惯,白少情抿唇笑笑,摇头自到正殿。
到了正殿外,只见人头涌涌,众豪杰已到了大半。
司马繁倜傥站在门内,踌躇满志,俊朗不凡,分外引人注意。见白少情来到,迎了出来,朗声笑道:“贼子不请自来,我们定杀他个落花流水。传言说这次正义教高手尽出,情势危机,但我武林四大世家为武林赴义,虽死何憾。白兄弟,你说是吗?”殷勤地去抓白少情的手。
白少情心下厌恶,面无表情地甩袖避开,浅笑道:“司马兄所言极是。白少情一家已绝,死也只是一人的事,倒省了遗言。只是……若司马兄不幸,偌大的司马家族如何?咳咳,少情说句不该说的话,司马兄有慷慨性命的念头,还宜出战前给家里留下一些吩咐才是。”
司马繁挨了一记软钉,脸色一丝不变,仍旧笑道:“白兄弟费心了,表嫂尚在,司马家没有司马繁又如何?今日之事,灭龙小组先在里面小殿密议,我特意领白兄弟进去的,请随我来。”
一路随着司马繁内进,第一道门内坐着几位门派的掌门教主,内里还有厢房,一连穿了几道厢房,房门俱有面容肃穆的僧人把守,入到后面几道门,已看不见闲人踪迹。佛香缥缈,分外显出佛门的清净庄严来。
最后再进一道槛子,连把守的僧侣也瞧不见了。少林寺的睿智大师、武当的天极道长、华山方牧生方掌门已端坐在椅上,三人见司马繁与白少情到来,都微微颌首。
司马繁和白少情在剩余的两张空椅上坐下,灭龙小组的五人算是到齐了。
睿智大师沉声道:“武林的一场大浩劫即将到来了。正义教余孽正杀向少林,各位有何建议?”
“短兵相接,生灵涂炭。”方牧生叹道:“邪教高手众多,会是一场血战。但人在江湖,唯大义而行,此战虽险,绝不可避。”
“贫道也是这个意思,直面强敌,尽可能一战剿灭邪教。纵使付出众多人命,也务必令邪教一蹶不振,不能继续为祸武林。”天极道长也道。
正义教是武林百年挥之不去的恶梦,许多开罪正义教的武林名家或大小帮派,一夜之间被杀得鸡犬不留,从此在武林中除名,不知曾酿造出多少次武林浩劫。武林正道数次大剿折羽而归,由此可知,正义教实力真是深不可测。
想到这里,众人口上大义凛然,却不约而同心寒,门下弟子经此一役,恐怕要死伤过半。
“面对面较量还不怕什么,我等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敌手共亡。”司马繁忽道:“最担心是正义教百年来在各大门派中不知安Сhā了多少内奸恶徒,这些人若在关键时刻毒害同道,才真是防不胜防。”
此话也是睿智大师等最担心的,都皱眉点头。正义教中人善于潜藏踪迹,诡异莫测,连武林盟主都可以是正义教主,何况其他门派中人?
天极道长道:“司马公子既然提到此事,想必有方法对付。”
几道视线都落在司马繁身上。
司马繁镇定从容,优雅笑道:“各位武林前辈百密一疏,有一个潜伏正义教多年,最熟悉正义教卑鄙伎俩的人在此,何必问盲于司马繁?”
白少情暗叫不妙,抬眼一看,果然,数道视线已经转到自己身上。
被江湖中几位有数的高手一同注意的感觉并不总是愉快的,尤其是他们的注视是因为需要某种答案而你又偏偏给不出答案时。
天极道长轻咳一声:“白公子……”
他还没有说完,白少情已经笑起来了。
他向来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他知道怎么使自己笑起来更迷惑人心,现在,他正用使出最迷惑人的一种。
淡淡的、带着一丝几乎看不出的苦涩的微笑。
就这么一瞬间,天极道长的话已经停在了“白公子”的“子”字上。他一停,小小的厢房顿时寂静。
在这寂静中,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感叹。
感叹出自那张薄薄的唇,缓缓的音节从里面淌泻出来,低沉,如静夜的浪花,一朵一朵忧郁地拍打海岸。
叹后,白少情才沉重地说:“当日与封龙决斗,若不是少情无能,也不致有今日大祸。”
不但语气沉重,表情沉重,仿佛连他身边的空气都是沉重的,几乎使那纯白的神仙般的衣裳都被压抑了。
而谁都知道,这样沉重地自责着自己的人,正是牺牲偌大,江湖中唯一曾和正义教教主直面决斗的人。这样的人,是谁也不可以责怪的。
因此,白少情话音刚落地,几乎厢房中的所有人都异口同声道:“白公子不必过于自责。”
“少情若是再小心谨慎一点,也不会被封龙识破被迫提早决战。我要是再潜伏一段日子,能够好好查探邪教在安Сhā在各大门派……”
“这怎么能怪白公子?”睿智大师唱一声佛号:“公子为了江湖苍生……”尚未说完,忽然停了下来。
不但睿智大师停了下来,厢房中的人都露出注意的神色。
脚步声传来,急促,忽轻忽重。
来人未到房门,睿智大师已向守在门口的弟子吩咐:“让他进来。”
来人未进房门,天极道长也已从椅子上霍然站了起来。因为他已经听出来人的脚步。
他站起来时,也已施展身形向外掠去,来人朗朗跄跄的身影刚入眼帘,他已经到了来人面前。
来人的脸天极很熟悉,但他现在的表情却使天极很陌生。天极和他同门三十多年,从没有见过精明干练的师弟这种迷迷糊糊几乎奔跑着却又快睡着的表情。
“师弟!”天极纵身向前探手。
一只手却忽然从天极身后伸过来。
那手伸出的角度实在太过刁钻,天极听见了身后的风声,本能地就势一移,但这么一移,那手也立即向左侧一移,象早就算好天极会动似的。一抓,刚好扣住天极的后颈,再一扯,天极向后连退五六步。
就在这五六步间,本该被天极接住的同门师弟地极轰然倒在地上。
“你……”天极愤然回头,怒视司马繁:“你这是干什么?”
司马繁不疾不徐道:“救你。”
“救我?”
“地极道长中了毒。”司马繁道:“可以传给别人的毒。”
天极转头。
地极摔在地上。他的武功向来很好,好到不可能摔倒,但他现在躺在地上。
他不但躺着,而且闭上了眼睛,象在熟睡。
一个刚刚才朗朗跄跄跑来的人不可能这样睡着。
天极半跪在地极身旁:“我看不出他中了毒。”他是江湖老手,江湖老手的基本条件,就是对毒药有不错的认识。
“这是一种很少见的毒药。”
连江湖老手都看不出痕迹的毒药,当然是很少见的毒药。
方牧生问:“这是什么毒?”
司马繁原本一直在微笑,他的脸总是保持着微笑,但又和白少情的微笑截然不同,少一分妩媚,多一分从容。这时候,他的脸却凝重起来:“这毒药的名字,叫淋漓。”
“淋漓?淋漓尽致的淋漓?”
“不,淋漓尽致的淋,”司马繁侧颈,看向厢房另一侧:“宋香漓的漓。”
白少情的脸色,此刻象纸一样苍白。从他看清楚地极的那一刻起,他的脸色就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
宋香漓,除了白家的夫人外,没有哪个武林名人叫宋香漓。
而这里除了白少情外,没有谁能和白家扯上关系。
白少情除了承受众人的目光外,还必须解释。
白少情比司马繁更凝重:“这毒药确实名为淋漓。是我父亲当年收留的一个流浪医师所制。这流浪医师为了报答父亲的收留之恩,把毒药配方送给了父亲,父亲为了讨……”他顿了顿,续道:“为了讨大娘高兴,嵌了我大娘名字中的一个字,特意将此毒药命名为淋漓。”他又说:“父亲说白家百年来从没有出过用毒的人,也不希望日后被子孙使用,此药只制过一次,验了验药效收起来。父亲严命,不可用在他人身上。”
睿智大师问:“不知此药毒性如何?”
白少情极不愿回答什么,却又不得不答:“中了淋漓的人,状似昏睡,没有解药无法醒转,即使强灌饮食肠胃也会因为受不了而自行吐出。所以中毒者若无解药,会活活饿死。”
睿智和天极,甚至方牧生都不禁大松一口气。连司马繁,也若有若无地一副释然的表情。
武林中少见的毒药,通常都歹毒无比。
神山万蚁蚕,中者如遭万蚁噬身,辗转痛呼,恨不得一死了之。
唐门销魂勾,若用小指头稍触,肌肤就会从小指头上慢慢溃烂起,蔓延到手腕、手臂、身体,中毒者会看着自己腐烂的肉一块块从自己身上掉下,到最后,眼球也会象烂掉的柿子一样掉下来。
比起这些来,那淋漓虽是少见的奇毒,却还不能算是一种歹毒。
“既然有毒药的配方,那么一定也有解药的配方吧?”天极他紧锁着眉。师父有十几个弟子,但只有地极和他同时拜师。
他看着白少情,温和,又有点压抑不住的焦灼,象一把还未出鞘的剑,似乎让人觉得,只要得到的回答令他不满意,他就要放出这把剑来。
白少情开始并不欣赏这位武当掌门,但此刻,他却对天极有点欣赏起来。白少情很少让自己欣赏的人失望。他点头:“有解药。”
天极大喜,司马繁却在这个时候皱着眉Сhā话:“地极道长功力深厚,中毒后仍有余力拼命奔跑到此,不知道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天极脸色一沉:“可恨他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既然有解药配方,那一切就好办了。等地极施主醒来,自有分晓。”睿智刚想念一声佛号,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白少情的脸色依然凝重。
白皙帅气的脸,却很凝重。
睿智忍不住问:“白施主是否还有话要说?”
白少情答道:“还有一件事,很重要的一件事。”他抬头,看着地极奔跑而来的方向:“地极道长是从大殿过来的吧。”
“不错。”这个问题简直就是废话,但睿智大师很认真地问:“怎么?”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大殿上聚集了很多武林同道。”
睿智大师缓缓点头,当他的头点到第二下时,忽然浑身一震,就象脖子被什么卡住似的,带着焦急和询问的目光射向白少情。
“淋漓最大的特点,”白少情老实地回答:“就在于它可怕的传染性。只要被中毒的人稍微触碰,就会立即昏睡。”
话音未落,几道身影已经飞掠而出。
大殿上已经安静了。
与早上时的人声鼎沸相比,就象到了另一个世界。
众人都在沉睡,横着竖着,躺在地上的,斜在椅子上的,挨着石柱的。
“小心别碰到他们。”
睿智大师一边念着佛号,一边从内廊走到大殿外,花白的慈眉此刻也紧锁起来:“想不到此毒如此厉害。”
方牧生也沉着脸点头:“幸亏有解药配方。”
天极却问:“白公子,隔着衣物就毒性就不会传递过来了吧?师弟还躺在地上,贫道想……”
“不急。”白少情说:“半个时辰后毒性就会大致散去,不会再传递给其他人。”
睿智身边看守房门的几个弟子侥幸没有触碰中过毒的人,随他一同出了大殿。
转出大殿外,才发现尚有其他的侥幸者。纵使侥幸,看着同来的武林同道呼啦啦莫名其妙倒下了一大堆,怕也已被大殿的景象吓坏了。人人手执兵刃围成一团。
小莫一脸不耐地在噤若寒蝉的人群中跺脚,一抬眼看见他们,惊喜地高叫道:“白公子,你们果然没事!”
几人一现身,众人脸色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拥而上。
“大殿里到底是怎么了?”
“真可怕,张掌门看见身边弟子倒下,只伸手这么一扶,竟就扑通一声倒下了。”
“是毒药吧?”
“如此迅速,不象毒药,倒象妖术。”
小莫站在白少情身边连珠炮似的说:“槐二哥刚刚和我们一起在大殿的,一个道士飞一样从外面冲进来朝里面跑,莽莽撞撞象才睡醒一样,还把槐二哥碰了一下。槐二哥被他一碰,立即身子就象面条一样软下去了。那道士碰了好几个人,那些人都象中了邪一样倒下去,哼都不哼一声。我当时就站在槐二哥身边,看得清清楚楚,正打算伸手扶槐二哥一把,可晓杰忽然扑过来,一把抓着我……”
耳边一声冷哼。
“我怎么了?我救了你的小命,怎么得罪你了?”晓杰杏目圆睁。
小莫连忙陪笑弯腰:“这不正夸你反应快嘛。”
晓杰又哼一声,这次倒没有再说什么。
睿智大师将淋漓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见众人都朝白少情瞄去,念佛道:“各位不必担心,白公子握有解药配方,天佑我武林众生。机缘巧合让白公子在少林现身,化解这次大劫。”又宣了一声佛号,让出中间的位置给白少情。
白少情缓缓移到中间。
“半个时辰已过,中毒者不会在传染他人了。”他的声音清朗悦耳,象字符在人的耳膜中跳舞,他的拳却一直握得很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各位请先将中毒者移到床上,好生安置。”
中毒者多半还有门人弟子师兄师弟未曾中毒,听了白少情的吩咐,大觉合理,纷纷先回大殿将师兄师弟师父徒弟搬到床上,天极亲自将师弟移到床上,小莫也带着晓杰将槐二哥扶进大殿内的厢房中。
大家安置好了中毒者,大殿中再无原先那般恐怖景象。睿智领了众人进殿,坐下议事。
“现在大半武林同道都着了贼子的道,万一封龙忽然出现,我们人力不足,恐怕会糟。”
“对,事不宜迟快点配制解药,请白公子说配方吧。”
白少情表情有点奇怪的犹豫,片刻后,点头道:“好。”早有僧侣备好笔墨送上。白少情一挥而就,睿智就在身旁,最先朝那配方看去,道:“老衲原还担心配方中有可遇不可求的药材,不料解药如此简单。嗯,当归、水莲心、五爪桃、冬崇、熟地这几味药寺中都有存货,只是五步蛇涎一时找不出这许多来,要立即派弟子下山大量采购。”
“俺没有五步蛇涎,现成的五步蛇可有几十条!”一把枭鹰似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说话男子足有八尺,比旁人高出一个头,相貌堂堂,不知怎地声音和外表如此不般配。
天极欣然道:“天毒掌门愿意帮这个忙,贫道替师弟先行谢过。”
几乎每个人都有熟人中毒,自然个个热心。僧侣弟子早飞奔而去收集寺中剩下的药材,另有雷洲妙手斋的斋主亲自领着几个没有被毒倒的弟子盛炉掌火,天毒将背上形影不离的一个大麻袋解开,里面蠕动着发出腥味的尽是毒蛇毒虫,人人掩鼻。天毒一把拽出几条肥大的五步蛇来。他一生弄毒,取蛇毒是家常便饭,不一会便将袋中的五步蛇一一取过,对睿智大师道:“早知道就多带点五步蛇来了。今天已经取完,分量不够的话,需明日再取。”
小莫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诧道:“不是要过好些天才可以再取蛇毒的吗?”
天毒嘿嘿笑道:“你拜入我门下,我便教你隔日取毒的窍门。”
晓杰暗中猛扯小莫衣袖,威胁道:“你要学了那些恶心东西,我就再也不理你。”
小莫当然想也不想就拒绝。
热火朝天之际,总有悠然自在的人。
白少情写好解药配方让众人忙活,自己悄悄踱到殿外。
日西斜,景色正好。
山下,垂柳绿否?
他缓缓延着后面的小林走着,虽貌似悠然,却绝不自在。他的心很乱,比任何时候都乱。
“你来了?”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山风轻掠,没有人回答。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白少情停下脚步。
“让他们知道你在山上,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他冷哼。
横天逆日功已练了有些功夫,他相信江湖上没人能无声无响地待在他附近,司马繁不行,封龙?恐怕封龙也没这个本事,他毕竟受了伤。
白少情集中耳力,所有动静变得清晰,风在树梢间掠过,蚂蚁在地上忙碌。
刚刚感应到的呼吸声,却再找不到痕迹。
“你再不出来,别怪我动手。”他的声音更冷,脸色更沉。话音刚落,他已象一支箭一样掠出去,一掌击在对面的树干上――唯一足以藏人的地方。
树干轰然震动,散下无数绿叶。
白少情怔住。
树后空无一人。
白少情挺直的身躯,却忽然颤栗起来,抖得如刚才被他击中的树干。他的膝盖发软,他的头皮发麻,他的眼帘似乎骤然不肯再听他的使唤。
一股寒流包围了他,从头到脚,一丝头发也没有放过。仿佛遭遇了极可怕的事,俊美的脸完全因为恐惧而扭曲了。
倒地前,他拼尽最后一口真气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封龙,别对我用淋漓……”未说完,眼前黑影忽现,他已经栽进一个人的怀里。
这个人的动作很快,他接住白少情,掏药丸,捏开白少情的嘴,扔进药丸,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同样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白少情的膝盖不再软了,头皮不再麻了,他的眼帘重新听从大脑的指挥,而在白少情睁开眼帘的同时,他的手掌已经狠狠按在拥抱着他的人的胸膛上。
封龙毫无防备地遭了当胸一击,闷哼一声,后背重重撞在树干上,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抬眼时,白少情已站了起来。
白衣飘飘,如云中神仙。明眸皓齿,睛若点漆。
封龙靠在树干上,又咳出一口血。
白少情偷袭成功,却神色落寞:“这一掌我用了五成的功力。”
封龙微笑道:“你功夫大有进步了。”
“你要不是受了伤,绝不会避不过这一掌。”
封龙点头道:“不错,我不是不想避,而是实在避不过。”他又开始笑:“挨这么一掌,可不是好玩的。”唇边的鲜血滴淌下来。
白少情叹气:“稍微有点江湖道义的人,都不会下手杀一个被偷袭重伤的人。”
“可我是人人得而株之的封龙,而你……”封龙道:“你不是一般的江湖人,你是横天逆日功的传人,是我的小蝙蝠儿。”
这“小蝙蝠儿”四字,听在白少情耳中异常戳心,象四根可恶的刺。
“我要杀你。”白少情一字一顿道:“从拜师那天起,我就告诉过你,我要杀你。不过……”
封龙截道:“不过我们毕竟师徒一场,你怎么也该给我一个临终前的愿望才对。”
白少情灿若星辰的眼睛盯了封龙许久,吐出两个字:“你说。”
他已运起真气。
他垂下眼角,看了看自己白皙优美的掌。
只要封龙说出任何花言巧语,只要他说出任何可恨的话,他就要用掌结束封龙的生命。其实,不管封龙说什么,都会是让人可恨的话。白少情恨不得一掌了结他,就象他从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一样。
机会难得,他要杀了封龙,痛痛快快的。
受够了被人玩弄于股掌,受够了回忆和思念,受够了丝丝入心入肺的不安和憧憬,受够了梦中的瀑声蝶影。
不管封龙说什么,白少情的掌都会拍下去,象拍那方才的树干。
“有话快说。”他的掌已经微微提起,甚至他的脸也因为血气上冲而微微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