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龙的语调很平静,还是那般沉稳,暖暖的,似乎能潜入人的心窝,从心窝深处传来回响,他看着白少情,柔声问:“谁对你用过淋漓?”
白少情的掌,骤然握成了拳。
他还未答,封龙又问:“是白少礼?还是白少信?”
白少情的拳虽然紧紧握着,身躯却开始颤抖,抖得比刚才中毒时更厉害,几乎站不住,要靠一靠身边的树干才能站稳。
封龙叹气:“我明白了。”他垂下眼角,沉声道:“你动手吧。我不该对你用这种毒,咎由自取,你倒也不用留情。”
白少情一寸寸提起掌,轻轻地按在封龙的头顶上。
劲力轻轻一吐,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会一命呜呼,这恶魔也不例外。
白少情想起惊天动地丸,想起花容月貌露。当日浑身冷汗在床上辗转时,从不曾看床单的花纹,只记得那是上好的苏杭锦,就象他从不曾好好抚过封龙的发。
封龙是很爱抚他的发的,戏谑着轻轻地抚弄,犹如挑衅豢养的猫儿,不但如此,还常常一边抚一边取笑:“发色纯黑,轻柔如云,天下只有我的小蝙蝠儿有这样好的头发。”
今天才发现,封龙的发色也是纯黑的。刚毅英俊的脸,却有一头柔软的黑发。封龙在他掌下轻轻闭着眼睛,又何尝不象一只睡着的猫儿?
只是封龙并没有睡着,偶尔轻轻咳着,刺眼的红色染了一地青草,一缕血丝勾在唇角,可唇角却逸着若有若无的笑。
白少情恨道:“你料想我不会杀你?”
封龙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我料想什么,你又何必管?”他咳着,偏又轻轻唱起曲儿来……
“你看薄衬香绵,似仙云轻又软。昔在黄金殿,小步无人见。怜今日酒炉边,携展等闲……”“你看锁翠勾红,花叶犹自工;不见双跌莹,一只留孤凤”
玉指峰上,曾歌声荡漾,唱得凄美。
“空流落,恨何穷,倾国倾城,幻影成何用?”
“莫对残丝忆旧踪,须信繁华逐晓风。”
少林寺中,他竟不怕引来仇家。
“别唱了。”白少情切齿:“你以为我会心软。”
封龙停了唱,轻问:“你会吗?”
“不会。”两字掷地有声。
他一边狠狠地咬牙答着,一边弯腰抱起封龙,右手在封龙胸前|茓道疾风般连点六下,发足向山下跑去。
封龙舒舒服服躺在白少情怀中,听耳边风声呼啸,只觉这风声竟比歌声更动人。
他知道白少情正恨意滔天。
他知道白少情随时可以在他脑门上来上轻轻一掌。
他知道只要开口,便会将白少情狠狠刺激一下。
可他竟还敢开口,而且说得大大方方:“西北方,初十。”
他一开口,白少情虽还在飞奔,却还是低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西北方,初十。
初十,正是那银河飞瀑的日子。
现在赶去,来得及?
横天逆日功被称为天下第一奇功,是很有根据的。
在练横天逆日功之前,白少情从没想过自己在短短两年后能拥有这般高强的武功,虽比不过封龙,但武林中已鲜有对手。
就象下山时碰到巡山的少林僧侣,他随意一指点去,对方还未看清楚他的脸,已应风而倒。
春阳派弟子在大路上策马奔驰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只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几块石子,那几名据说是春阳掌门得意门生的春阳派弟子就一起“哎呀”一声,被封住了|茓道从马上掉下来。
白少情当然不会为了炫耀武功而去对付春阳派弟子,他只是为了他们骑的马。白少情喜欢全黑的马,偏偏他们骑的马中,有一匹神骏之极的马匹,正是全身黑亮得讨人喜欢。
封龙身子很沉,白少情从没想过封龙会这么沉,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抱着一个大男人拼命奔跑的先例。只是他必须拼命跑,谁也不想抱着一个武林中最该死的人到处现眼。即使封龙现在脸上已经被他套了一个人皮面具,但只要盯着他的脸看久一点,熟悉封龙的人还是会认出他是封龙。
白少情就这样拼命赶路。
抢来的马很快受不了这样的摧残而跑不动,他只好下马,继续抱着封龙赶路。
赶路中,他偶尔会低头,恶狠狠地瞪着封龙,仿佛到了目的地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他开膛剖腹。整整两天,他连一滴水也没有给身受重伤的封龙喝。
可封龙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起码他一直闭着嘴,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白少情并没有找到原因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发疯似的带着封龙赶路。他腾不出一点想这个的时间,他只是发疯似的运着真气,让两旁的景物飞快从耳边掠过。
他知道,每当和封龙在一起时,只有不断发疯似的做某件事情才能痛快一点。
若停下来想,哪怕只是想一点点,都会使人痛苦无比。
幸好,封龙一直很识相地闭着嘴。
但在初九的晚上,离初十只有一天的晚上,封龙终于不识相了。
他的嘴唇已经因为干渴而裂开几道绽出血丝的口子,他的声音沙哑,所以,他说得很缓慢:“我一生自负,从不求人。”封龙躺在白少情怀中,低声道:“今天,我求你一件事。”
白少情还在急奔,他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疲倦,他的真气好几次运转不上来,几乎摔倒,他的鼻子呼呼喘着粗气,可他还在急奔。仿佛除了急奔外,再找不到别的事。
风声呼呼往耳朵里窜,这时候,他听到封龙低沉的声音。
“少情,停下来。”
白少情仍在运功疾驰。
“少情,今天已经初九,你赶不及了。”
白少情头也不低,伸指一点,封龙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风声呼啸依旧,脚步未停。
封龙比夜色还浓的沉沉凝视,停在白少情脸上。
他从不知道,在月光下,他飞翔的小蝙蝠儿竟这般美。
白少情到达玉指峰时,天色已经微灰。
浓浓的雾笼罩着山崖尽头,晨曦未现。
瀑布轰隆。
他踏上峰顶,轻轻看一眼天色,带着满脸的失望,颓然倒下。
三天三夜的疾奔,真气已经耗尽。
封龙随着他一起倒下,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白少情头侧。
初十已过,银河飞瀑已逝。
过了这么多个时辰,封龙的哑|茓已经自动解开。他躺在地上,轻声道:“不妨,下月也可以再看。”
白少情没有回应。
他听不到,他已经累晕过去了。
蝙蝠 第四十五章
人生难免做梦。
梦有两种,美梦,噩梦。
噩梦人人讨厌,却也不是谁都喜欢美梦,至少白少情不喜欢。
多美的梦中,他都会很清醒地明白,这不过是梦。
黄花飞叶,高崖绝壁,孤鸟掠过蓝得发白的天空,哗哗水声衬在他的梦中。
水声外,还有歌声,悠扬抚远。
“绝代风流已尽,薄命不须重恨。”
有人抱膝而坐,似在眼前,实在天涯。
她唱:“情字怎消磨,一点嵌牢方寸。”
青丝如瀑,光亮媲锦。
她还在唱:“闲趁,残月晓风谁问。”
灵动美眸,轻转起涟漪。
“风前荡漾影难留,叹前路谁投。”
“娘,娘!”他泪流满面,痛道:““我已罪孽深重,万劫不复。”
九里香,九里香开了。
开在梦中。
情为何物。
“情是无可奈何。”娘答。
“美景良辰夜,无可奈何天。”
“不得不动情,不得不留情,纵使恨到极点,也不由自主,方为无可……奈何。”
九里香迎风摆动,香气迫入梦来。
白少情蓦然睁开眼,翻身坐起。
他睡了不止一天。
瀑声入耳,艳阳下,波光粼粼的潭面跳进眼帘。
瀑边有古树,树筋横垂,枝叶茂盛,新芽在枝头蜷卷着冒出新绿。
树下摆着一张白玉石的小方桌,桌上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
艳阳、飞瀑、古树、美酒,江湖中这般会享受的人,屈指可数。
白少情站起来。
一直悠闲地坐在桌旁的背影微动,封龙转过头。
“你醒了?”
白少情不语。
“来,坐下。”封龙说:“我备了酒。”
白少情走过去,和封龙对坐在小桌旁。
“我特意选了玛瑙杯,玛瑙杯衬着你手指的肤色,会很好看。”封龙倒酒。
深红的酒,深红的玛瑙,浑然天成的融合在一起。
他的手指也很好看,修长,有力,白少情盯着他的手,忽然问:“你的伤好了?”
封龙放下酒壶。
“泫然不醉翁临终前酿的最后一瓶独醉江湖,原来竟藏在少林寺里。”他捏起一杯,递给白少情:“想不到我封龙也有忍不住顺手牵羊的时候。”
白少情没有动。他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象定住了一样,包括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地盯着封龙。
他还是问了同一句话:“你的伤好了?”
封龙递去的酒杯悬在半空许久,只好放下。
“三尺刀专破横天逆日功。我伤怎么可能立即变好?”他反问。
白少情仍盯着他。
“告诉我,”白少情一字一顿:“我的丹田里,为何提不起一丝劲。”他的语气平淡,听在旁人耳中,却似有无声的嘶哑呼啸混在其中,平白让人心战。
封龙恍若未闻,淡淡道:“难得的好酒,你竟不喜欢,可惜。”随手将嗜酒人视若性命的美酒倒进泥里,又道:“你既然不喜欢美酒,我送你另一样东西又如何?”伸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来。
如有若无的香气,游丝般钻入鼻尖。
白少情乌黑的眼瞳,骤然扩大到极致。
俊美的脸绷紧,似乎里面压抑的一切立即就要绷破爆发,他的手颤抖,身体随即也剧颤起来,当这种无法控制的颤动蔓延到眉尖时,他出手了。
他的出手很快,至少他认为已经很快。但在封龙眼里,似乎小孩子拿着木剑的速度也比他更快一点。白少情的拳头才伸出去,已经发现自己的手腕到了封龙手中。
白少情侧身,探手摸腰间暗藏的匕首,他还没有摸到一丝布帛,两个手腕已经全部落到封龙的手中。
封龙的手掌很大,白少情纤细的手腕并在一起,被他毫不费力地用一只手抓着。
白少情起脚,封龙闪开。白玉石桌遭了无妄之灾,倒在一边,玛瑙酒和酒壶都掉到地上。深红的美酒撒了一滴,逸入泥中,空气中散发一阵浓郁酒香。
封龙轻轻摇头:“可惜。”他的目光虽停在地上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上,另一只空闲的手却绕了上来,环住白少情的腰,往腹上轻轻一按,白少情闷哼一声,身不由己地将脊背贴到封龙热烘烘的胸膛上。
封龙低头,对上白少情带着恨的目光。
刻骨铭心的恨。
失望的恨。
绝望的恨。
“你很失望?”封龙柔声问。
白少情咬牙:“你废了我。”
“我的处境很危险,武林中人知道我受了重伤,必会趁人之危。”封龙叹:“我不习惯被别人趁我的危。”
“所以你用我疗伤。”白少情的声音沉得几乎听不见。
封龙有点不解:“我不该这么做?”
白少情狠狠咬住下唇,血丝从齿间逸出。
“我不该?”封龙又问了一次。
“应该。”白少情眸中的疯狂渐渐消逝,浪涛般翻滚的瞳慢慢被冰冷死寂的冷漠代替。他冷笑起来:“很应该,很应该。”他缓缓地笑,勾起薄薄的优美的唇,说话也流畅了许多:“还是师父英明,徒儿恭喜师父重伤痊愈。”
“好徒儿,”封龙赞许一声,又问:“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失望?”
白少情垂下眼:“徒儿没有失望,徒儿怎会失望?”
“少情,看,”封龙的唇就在他耳边,仿佛随时张嘴,就可以将小巧的耳垂含入口中。他悄声对白少情道:“你把我送你的花都踏坏了。”
白少情的眼还是垂着,封龙刚刚小心翼翼掏出怀的白花儿就在脚下,已经成了花泥,看不出原来样目。
但香气仍在,也许因为被碾碎了,更香得动人心魄。
九里香,九里香已经开了。
“这是我特意命人从你娘坟头上摘来的。十二名高手日夜兼程,站站连传,赶在你醒来前送上玉指峰。”
白少情望着那片幼嫩的被摧残的纯白,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
双膝无力支撑身体,他任由自己倒在封龙怀中。
“我好累,你动手吧。”
“动手?”封龙问:“动什么手?”
“随便你。”白少情轻轻闭上眼睛:“你要干什么就干吧,我乏透了。”
封龙没有动手。
他比起任何时候更彬彬有礼地问:“我想干什么,你都答应?”
白少情脸上逸出惨淡的笑容。他闭着眼睛,没有看见封龙唇边缓缓勾起的笑意。
封龙说:“我瞧你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白少情没有回应,他继续道:“哀莫大于心死,就是你这个样子。”
他皱起眉:“到底是谁,竟有本事让你伤心成这样?”
怀中的身躯猛震,他低头,满意地看着白少情睁开乌黑眼眸。
白少情的眼睛很漂亮,颤动时就如流动的黑色水银,无论里面藏着的是哀怨,仇恨还是绝望,都呈现无法形容的美态,灵动无比。
“我有话。”白少情认真地看着他。
“你说。”
白少情声音平静,虽然他的身子一直在不停的颤:“我曾对自己发誓,如果我能在初十前赶到这里,再和你一同看那夜的银河瀑布,就将从前的种种全部忘记。”
封龙叹道:“可惜,你没能赶到。”
白少情惨笑:“有何可惜?这不是很好吗?你的功力已经恢复,江湖还是你的。”
“没有。”
“什么?”
“没有。”封龙苦笑:“我的伤并没有好,反而更重了。”
白少情鄙夷地看着他:“如果我现在还相信你,那就太傻了。”
“少情,白少情,白家三公子,你以为自己不傻吗?”封龙低沉的笑声传入耳中:“你是世界上最大、最别扭的傻瓜。”他笑着,指尖微挑,点中白少情三处|茓道。
白少情骤然受袭,毫不在意,只顾着问:“你的伤真的没好?”
封龙不答,却道:“我要走了。”
“走?”白少情不动声色,心里却微微一顿:“你去哪?”
“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白少情蹙眉:“你说过的什么话?”
封龙摇头道:“原来你竟忘了。”他凝视着白少情,竟有点惘然若失,半晌浅笑:“忘了就忘了吧。”
他将白少情平躺着放在瀑布边的草地上,站起来转身。
白少情吃了一惊,伸手去抓他,才想起自己|茓道被封,动弹不得,忙叫:“封龙!”
封龙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
白少情狠狠咬牙,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封龙的背影纹丝不动。他低声道:“我从不开口求人,那夜开口求你,你却封了我六处大|茓。少情,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求你什么。”
白少情轻声道:“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封龙沉默了很久,他的背影在日光下显得越发坚毅,白少情竟有点害怕他会不顾而去。
封龙还是转身了。他不但转身,还半跪下来,弯下腰。
白少情睁着眼睛,看他熟悉的脸一寸一寸渐渐向自己靠近,可以感觉到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唇上。
就在两片唇即将触碰的瞬间,一缕指风抚到他的后颈,温柔得就如娘的目光。
黑暗无声无息袭来,卷着白少情,沉入深深的梦海。
蝙蝠 第四十六章
白少情醒来时,天上明月正悬挂中天。
半夜了,山风清劲。
飞瀑犹在,多了九里香的香气,隐隐约约,使这玉指峰更似仙境。
他暗查内息,露出愕然神色,怔了半日,方坐起来盘腿调息,运转两个小周天。睁开眼睛,观察四周。
白玉小桌仍斜倒在树下,他走过去,扶起来,将酒壶和酒杯拾起来。
唯有美酒无从拾起。最后一瓶独醉江湖,算是供奉给了已长眠地下的泫然不醉翁。
峰上流水潺潺,波光闪烁,更透出露骨的寂寞。
封龙宽阔的背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封龙没有说谎。
白少情那日不顾后果逞强疾奔玉指峰,以致元气大损,极可能会使白少情从此武功不能再有寸进,不知封龙用了什么魔门秘术,竟先清空白少情损耗殆尽的真气,再让至纯至厚的真气在丹田一丝一丝凝聚。
怪不得白少情初次醒来时,察觉不到自己任何劲气。他只道封龙借用司马繁的办法,借同是修炼横天逆日功的人采阳补阳疗伤。
他冤枉了封龙。
江湖黑白两道第一人,竟被他白少情冤枉。
白少情呆看飞瀑半晌,才发现一人独自欣赏着飞瀑,无一丝赞叹欢畅在胸,心中郁结难解,禁不住对月长啸。
山顶空旷,晚风拂面,长啸悠远浑厚,惊动附近山中的鸟兽,林中簌簌一阵响动。
白少情停下,低叹:“天下之大,没人能看得透他。”胸中空空落落,一股酸酸楚楚滋味,泛上心头。
他回头,再望月下飞瀑一眼,转身掠下山峰。
反正无处可去,想起小莫晓杰这一对活宝,本能地朝少林寺方向行去。
一路上,正义教、封龙还是最大的话题,多了一个屠龙小组,白家三公子的名头也常在客栈酒馆中被提起。武林中人善于夸张。
“你们可是没有亲眼瞧见啊,那位白三公子一揭头上的大笠帽,露出脸来,所有人都呆掉了。”
“嘿嘿,”说话的人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一句可别说出去,那时候,我瞧见少林寺的睿智大师也怔住了,瞪大眼睛看着白三公子。我何老大也算闯荡江湖几十年,没想到天下有这么美的男人。”
“男人以美而论,一定是娘娘腔。”
“去你娘的!你奶奶的才娘娘腔。”说话的人怒喝一声:“那是美得又威风又让人痒痒,活神仙一样。啧啧、啧啧……”啧啧了半天,愁眉道:“老子肚子里面墨水不多,真不知道该怎么说给你们听。嗨,反正是你们没福,以后亲眼看了就明白了。”
白少情心中冷哼一声,将头上连着黑纱的笠帽戴得更低一些。
他不欲听外人谈及自己,越发连客栈也不投。他功力已恢复,似乎更胜往日,不怕遇上野兽宵小,夜间在城外野地或树林中睡,随身携带一壶淡酒,几个馒头,饿了就吃。
少了无知武林人呱噪,耳根清净许多。
不多日,已到少室山脚。
转入山门,远远看去人影绰绰,许多人挤在少林寺外。
“你娘个秃驴,老子千里迢迢来为武林出一份力,你们倒好,关起门来不让进。”山东大汉一拍腰间的大关刀,瞪圆眼睛:“你看不起老子山东大关刀是不是?”
不少人和他一样吃了闭门羹,早一肚子气,纷纷嚷嚷:“对呀!开门,不开门爷爷踢门啦!”
人群中一名妇人从容道:“刘大哥有话好好说,这位小师父也是奉命行事,现在武林同道都为剿灭邪教出力,要是先窝里斗起来,岂不笑掉封龙的大牙?”她眉清目秀,举止温柔,若不是腰间缠了一条五彩软鞭,简直看不出是江湖中人。
刘大关刀五大三粗,却最怕温柔女人,被她这么一说,顿时脸上一红,嘿嘿道:“柳妹子说得是,老子可不能让藏在暗处的封家龟孙子笑话。啊,小秃驴,你说说,干嘛不开门让我们进去?”
柳惜弱移向前,对看守在门外的少林僧侣行了个礼,柔声问:“小师父,我们都是接到消息,从远处赶来的。正义教为祸多年,江湖本是一家,除恶人人有责,对不对?”
她说话有礼,那名少林僧侣合什道:“柳施主说的对。少林对于各位为武林正义远道而来,深感敬佩。但主持有命,现在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入少林。”
柳惜弱一愣,蹙眉道:“这是为何?”
僧侣垂眼:“主持有命,小僧不敢违逆。”
柳惜弱又问了几次,那少林僧人只是摇头不答,众人便又按捺不住了,吵嚷起来。
“喂,人家柳姑娘好好的和你说,你怎么就不肯透个气?”
“你看着门口多轻松,难为我们大老远跑过来。”
“屠龙小组了不起吗?咱们走,爷爷也弄个灭龙会去。”
“得了,还没找到封龙呢,这边就嫌弃起自己人来了。前些日子,武当峨嵋那些大门派到,少林寺还派人下山接呢。”
正吵个不停,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张威严的脸冒了出来。
武当掌门天极领着一众弟子站在梯上,环视众人一周。
本来已沸腾的叫骂声经他冷冷目光一扫,渐渐低下去。
看守的僧人早在着急,见天极出面,松了一口气,连忙无声无息退到后面。
“各位武林同道少安毋躁,”天极声音低沉,说得很慢,让众人将他的话说得清清楚楚:“少林寺是佛家胜地,不宜喧哗。睿智大师以平等之心待世,现在不让各位进入少林寺,实在有他的原因。请各位先行下山,或在客栈暂住,或先返回家中,待时机成熟,再邀大家共参大事。”
他是武林泰山北斗般的人物,说出话来分量自然不同。
众人都一呆,互瞅一眼,暗道:难道少林寺里竟出了什么大事?火气消去十之七八。
刘大关刀直肠直肚,大声道:“天极掌门亲自出来解释,就是看得起我山东大关刀。不能进少林寺,那就不进嘛。可我老远来了一趟,说什么也要出点力。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道长尽管吩咐。”
天极刚要摇头,眉尖一跳,似乎想起什么,对刘大关刀道:“请稍待片刻。”
转身进了大门,似乎去找什么人商量,不一会,又出现在门口,道:“有一件事,不知各位朋友可肯帮忙。”
“有什么肯不肯的?道长直说。”
“道长请说。”
天极道:“老道想请各位朋友帮忙,找一个人。”
“谁?”
“画像在此。”天极朝身后一弹指,两名弟子向前,展开手中画卷。
画中人身穿白衫,俊美潇洒,唇边带一丝浅浅微笑。画工极佳,栩栩如生,众人目光一触那画,都不禁惊叹。
天极道:“这位就是白家三公子。”
刘大关刀倒吸一口气,喃喃道:“何老大那家伙这次总算说了真话,果然好看得很。”
柳惜弱道:“听说白三公子不就在少林寺中吗?怎么又要找他?难道他失踪了?”
天极毫不隐瞒,点头道:“不错,他失踪了。”
众人愕然。
刘大关刀粗中有细,盯着画卷看了半天,问天极道:“有件事情我要问清楚,道长是要我们找他?还是要我们抓他?莫非他在少林寺做了什么恶事?”
天极露出犹豫之色,许久才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意思?”
天极苦笑:“不知道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刘大关刀还要再问,柳惜弱打断道:“道长既然有话不方便说,我们也不问了。找人的事,浙东一带我还有些办法,我立即下山将此事告诉我姐姐,若白三公子在浙东出现,不日就会有消息。”
“山东山西,我是地头蛇,那边我发消息找。”
“在下在湖南一带,也有几个朋友……”
七嘴八舌中,一人排众而出,冷冷道:“你们要找白少情?”
天极见他问得古怪,打量他一眼,点头道:“不错。”
“找得很急?”
“你知道他在哪里?”
“当然知道。”
天极脸色骤变,身形一动,掠到那人面前:“快说,他在哪里?”向他肩膀搭去。
他本来是情急下的本能动作,并无恶意,手掌刚抚到那人肩头,那人微微侧身让过。天极愕然,随即想那人可能不愿与人太过亲近,也不在意,立即缩手。这样一来,身形受阻,动作稍滞。
那人侧身一让,肩膀微耸,不知怎么一翻手,两根指头已搭在天极右腕脉门之上,这一连串动作似已练习过千百遍,一气呵成毫无停顿,连天极也避之不及。
武林中人最忌惮脉门被扣,天极大惊,提气后退,一股剧痛骤然从腕上袭来。抬眼瞬间,眼帘中黑影般的五指沉沉向天灵|茓拍来。事情发生于火石电光中,周围门人弟子、江湖同道虽多,都被这匪夷所思的场面震住了,无人反应过来。
天极脉门被扣,哪能自保,见掌风触脸,暗恨一声:邪教竟如此猖狂!闭上双目。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悦耳的低喝:“卑鄙。”
另一道掌风袭到,来人应是先说话再发掌,掌风竟比声音更早到。两人互交了一掌,一声娇滴滴的闷哼响起,天际身子一轻,被人扯着转了个半圆,睁开眼时,脉门已到了另一个人控制中。不远处传来乒乒乓乓几声拳脚相击声,天极抬头一看,正巧看见那偷袭者的背影没入丛林消失。几位武林大汉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显然是拦那人不住,反受了伤。
“掌门!”
“掌门师父!”
震撼过后,身边的弟子总算能指挥自己的手脚,飞扑上来护卫在天极身边。
白少情松了天极的脉门,退开一步。
“白三公子?”天极瞪着白少情,象见了鬼一样。
周围众人也已反应过来,见事情发展大出意料,大感兴趣,都围了上来。
“嘿,这就是白三公子。”
“奶奶的,那小子会使毒。”
“刚刚那人是谁?好厉害。”
白少情正和天极说话,身边众人吵嚷并不理会,这时却转过头来,对柳惜弱微微笑道:“那是封龙身边两个护法之一的水云儿。她善于偷袭,又不知从哪偷学了徐家的绝技蓦然回首,别说道长,就算封龙本人在,恐怕也躲不过她这一招。”
柳惜弱被他瞧了一眼,腮帮顿时红了一片,竟不敢再开口。
刘大关刀奇道:“居然是个娘们?”
“好高的武功。”
“好厉害的易容术。”
“这么手一翻,居然扣住了……”说话者被武当弟子狠狠一瞪,打个哈哈,将“天极道长的脉门”这几个字吞回肚子。
白少情将视线移回天极处,表情变得严肃:“少林寺出了什么事?”
天极愕然:“你不知道?”
白少情问:“我怎么会知道?”
“进去再说。”天极显然有事不欲让众人知道,领头走进门内。
白少情蹙眉,跟了进去。
厚重的大门开了一丝缝,随即紧紧闭上。无关人等,被谢绝在门外。
白少情跟着天极进了少林寺,直向中央大殿走去。
原在少林寺的武林中人似乎都聚集在这里,看见白少情跟在天极身后走进来,不少人猛然从凳子上跳起来,象见了鬼一样。
天极走得很急,几乎脚不沾地。白少情跟着他,如两道会动的影子一样穿过大殿,进入有僧侣把守的后廊,七折八转,在一处厢房门口停下。
天极停在门外,脸上露出极复杂的表情。
白少情问:“你不打算进去?”
天极叹气:“我真不知道该不该让你进去?”
蝙蝠 第四十七章
他虽然一脸犹豫,脚步却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
他这么跨了进去,白少情便不得不进去了。
一进房门,就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白少情也学着天极的样子,叹了口气:“果然是不该进来。”
边说着,边徐徐举步,走到厢房的最里面。那贴近墙壁的一侧摆着一张年代久远,黄漆快掉光的木桌,木桌还散发着香灰的特殊香味,大概不久之前,这上面还供奉着佛像和香炉,甚至还有新鲜的供佛水果。
但现在,那上面只摆放着一样东西。
长长的,僵硬的,被一副白布完全覆盖的东西。
就算没有在江湖中混过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那是一具尸体。
血腥味已经很淡,似乎已经全部从尸体中散出来,飘在了空中。
天极问:“你不打开看看?”
白少情停在那具尸体前,合什施礼,沉声道:“武林之中,受我敬重的人不多,其中一个,就是睿智大师。”
天极点头:“是的,他实在是个没有私心的人。武林中没有私心的人,又实在太少了。”他看着白布覆盖下的尸体,又问了一句:“你不打开看看?”
白少情的脸上,忽然缓缓逸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不用看了。”
他回头,扫了天极垂在腿侧,正暗暗凝气运劲的手掌一眼,又转过背去,仿佛全不将天极的威胁放在眼里,问:“你是不是要问我,我的剑在哪里?”
“是的。”天极问:“你的剑在哪里?”
白少情:“掉了。”
“掉了?”天极冷冷道:“那真巧,贫道正好捡到了。白三公子的剑,正好掉在睿智大师的胸上。”
白少情抖动着肩膀,忽然呵呵笑起来。
天极一愕,怒道:“你笑什么?”
白少情只好又开始苦笑,他转过身来:“遇到这样幼稚的栽赃,除了苦笑,我还能怎样呢?”
天极道长的目光还是犀利的:“你说你的剑掉了?”
“当然。”
“你说你没有杀睿智大师?”
“当然。”
天极紧盯着他:“那你为什么偏偏在最令人怀疑的时候,不告而别?”
白少情从容地回答:“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我怀疑那是封龙,所以一路追了下去。”
“那封龙呢?”
“追掉了。”
天极冷冷地哼了一声:“睿智大师死在熬制淋漓解药的药房里,胸口Сhā着你的剑,而你却刚好在这个时候发现封龙的踪迹,追下山去了。这样荒谬的话,你以为我会相信?”
白少情问:“你不信?”
天极牢牢瞪着他,仿佛要把白少情的魂魄给瞪出来,好好拷问一番,可他从嘴里吐出来的三个字,竟然是:“我相信。”
“你相信?”白少情讶道
天极冷然道:“我当然相信。”他凝气运劲的掌,已经垂了下去。
白少情问:“你为什么相信我?因为我刚刚在门外救了你一命?”
“不是。”
“因为你刚刚暗中运气,而我毫不提防?”
“不是。”
白少情终于忍不住蹙眉:“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睿智大师在死前曾经和贫道说过一番话。他说,”天极目视桌上僵硬的尸体,一字一顿道:“如果灭龙小组从内部分裂,那剿灭正义教,就永远不可能成功。”
白少情点头:“从内部分化,本来就是正义教最拿手的诡计。”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灭龙小组不可以互相怀疑。”天极正气凛然。
白少情道:“谣言只止于智者,就算你相信我,那又有什么用呢?”
“非常有用。”天极道:“睿智大师的尸身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白少情悠悠道:“那我的剑你也是第一个发现的。”
“不错。”
白少情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要问一个清楚:“你把我的剑拔下来了?”
天极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不错。”他沉声道:“希望贫道没有做错。”
白少情却摇头:“不对。”
“不对?”天极凸出的双目炯炯有神:“哪里不对?”
白少情道:“你这样藏了凶器,难道没有人发觉?就算外面的武林同道被你瞒过,那方牧生,司马繁难道是好骗的?还是他们都同意你的看法?”
他这一问,天极立即紧紧闭上了嘴。
这次,轮到白少情暗自蓄劲了。他牢牢盯着天极,笃定的眸子,也好似要将天极的魂魄逼出来好好拷问拷问。
天极闭着嘴想了很久,终于又叹了一声:“我还是告诉你吧。”
“告诉我什么?”
“你失踪的时候,方掌门和司马公子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白少情的眼眶微微睁大。
“灭龙小组五人,一死三失踪,”天极瘦长的脸上,咧开一个苦笑:“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贫道要关闭少林寺了吧?”
在剿灭正义教最关键的时候,这样惊人的消息传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现在总算明白,”白少情喃喃道:“什么是江湖了。”
天极问:“你现在都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先睡个觉。”
“睡觉?”
白少情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累了。”
天极还想说什么,但他又忍住了,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你的厢房还在。”
他转身,引路出去。
跨出厢房,却不往原路走,绕到后面偏僻的小巷子穿Сhā过去。白少情跟在他身后,暗中琢磨。
难道又是封龙下手?可他那个时候和我在一起,哪有这个时间?
方牧生、司马繁又到哪里去了呢?
睿智死在熬制解药的药房中,难道有谁打算对解药下手,被睿智发现了?
少林寺高手众多,稍有打斗,立即引来旁人,这名刺客要让睿智不发出声响就去见如来佛祖,不但要武功高强,而且必须让睿智毫无防备。
未到白少情的厢房,前面的天极,却忽然停住。
不但停住,而且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白少情。
白少情目中烁然,盯着天极。
天极道:“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天极道:“你没有动手。”他忽然笑起来,冷冽的目光中忽然多了一抹温暖的神采。
白少情白衣被穿堂风掠起一角:“我为什么要动手?”
“如果你是杀害睿智大师的人,就一定会趁这个绝好的机会动手。灭龙小组现在只有你我,而又只有我才知道你的剑Сhā在睿智大师身上。”天极道:“再说,你刚刚才在许多人面前救了我,谁也不会怀疑你。”
白少情道:“你故意走在前面,竟然就是为了试探我?如果我动手,你岂不死定?”
“怎会?”天极畅快地笑起来,唤道:“师弟!”
白少情身后响起一阵风声,地极掠过白少情身旁,滴溜溜在原地打个转,和天极并肩站在一块。
白少情拱手道:“地极道长已经醒了,可喜可贺。”
“多谢白三公子的解药。”地极不好意思地拱手:“请白三公子原谅,为了证明公子的清白,贫道一直暗中匿在你和师兄身后。”
匿在身后,自然是准备白少情动手的时候偷袭。
他年纪已快四十,这般坦诚羞愧,倒显出不同一般的可爱来。
“两位道长已经真的相信少情的清白了?”
“当然。”
白少情却重重叹了一声,仿佛下定决心般:“两位道长对少情一片赤诚,那少情就不得不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天极和地极一愕,两师兄弟对望一眼,同声问:“你知道什么?”
白少情警惕地环视四周一圈,边举步向前,边压低声音道:“其实方牧生掌门和司马繁司马公子,他们都……”
手肘轻轻一起,撞到地极胸口大|茓,一股暗劲猛然涌入。
地极闷哼一声,软软倒下。
天极骤然遇变,狂嘶道:“师……”喉咙刚发出一点气音,厚重的内力袭来,迫得他将话猛吞回肚子,向后疾退,不及抽剑,双掌外翻,俨然就是一招武当掌法中最有威力的青松扰日。
眼看已经印入白少情当胸,掌劲却如急箭射入棉絮,不知不觉被卸除了力道, 天极大惊,暗想先救师弟要紧,左脚横跨,却被挡住去路,一抬头,白少情竟已到了身侧。
手腕处一紧,命脉已经落入白少情掌中,暗劲袭来,居然连叫也叫不出来。
这几下交手快如闪电,天极命脉被扣,中了偷袭,全身无力的地极才轰一声,倒在地上。
一张笑盈盈的俊美脸蛋,出现在天极眼前。
“道长不必自卑,这招凰凰终日,虽然不及徐家的蓦然回首名气大,天下可以躲得过的人却没有几个。何况少情又是偷袭。”
天极的眼光如果是剑,早将少情刺出十个八个透明窟窿。
“少情是个不但歹毒,而且做事周密的人,不将道长安排的棋子诱出来,又怎么会冒险下手?”白少情笑得如三月春风,温柔喜人:“请问道长,我的剑,你藏在哪里?”
天极一张脸涨得紫红,狠狠看着白少情。
白少情耐心等了片刻,又笑起来:“噢,真对不起,竟忘了道长说不出话。”
手中劲道松了松。
天极脉门稍为松动,总算可以开口吐字,磨牙道:“你……你这个……”他一生遵守清规,师父最赏识他,门下师弟个个敬重他,全心练武修身,从不沾染武林中半点污言秽语,现在气极攻心,满腔愤恨,居然骂不出一句像样的话,但目光中的恨意,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剑在哪里?”白少情轻声问。
“你休想找到!”天极极力嘶吼,只盼有寺中人听见,无奈他自己选了这处幽静的小巷,脉门给白少情扣死,尽管用尽全力,也只能从喉中挤出一点点嘶哑的低声:“我在剑旁写好了书信,若遇不测,武林同道终会发现你的恶行。”
白少情呵呵笑起来。
他本已是个美人,笑声悦耳,若换了旁人,怎么看也觉得赏心悦目。
“道长如果不说,少情只能动手了。”他无奈地啧啧两声,却不对付天极,轻巧地提脚,对准了躺在地上的地极的太阳|茓。
“你……你……”天极怒目瞪视,一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只要少许暗劲,震醉地极道长的颅骨,他就会死得很慢很慢,很疼很疼。”白少情惬意地打量四周:“这地方真清净,一定连少林僧人也很少从这过道。”
白少情师从封龙,学了不知多少旁门左道。他偷袭地极那招,让地极胸口大|茓受到的劲道瞬间窜遍全身,不但动弹不得,连哑|茓也被封住。
地极见他利用自己要挟掌门师兄,虽不能言,却恶毒地瞪着白少情,恨不得目光化为千万利剑,将眼前这笑得灿烂的男人碎尸万段。
“剑在哪里?”白少情耐心地问着,脚尖缓缓向地极太阳|茓伸出。
天极的脸色,已经从青紫变成煞白。
没有血色的嘴唇嗡动,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师弟,你我一起去了,也别辱没武当的名声。”声音已经完全嘶哑,难以听出他在说什么。
白少情冷哼一声,提脚便踢。
天极骤闭双眼,浑身剧烈颤动起来。
他这才知道,世间竟真有让人生不如死的感觉。只能暗幸自己也难逃一死,好过受这锥心之痛。
正闭目等死,手腕忽然一松,再无钳制,浑身气劲找了回来。天极大讶,本能地提气后掠两步,睁开眼睛,恰好看见白少情足尖触到师弟的太阳|茓,心脏几乎被扯成几瓣,拼命扑上去。
他还未扑上去,地极已经从地上弹了起来,速度远远比他倒下去快。他一弹起来,天极已经扑到面前,连忙伸手拦住天极,嚷道:“师兄,我没事!”
两人并肩站着,一起瞪向已经轻松掠到一边的白少情,脸色又惊讶又古怪。
“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可以真正相信一个人。”白少情嘴角还是含着笑,显然,他的心情也不错:“方才两位道长的表现,已经让少情真正的相信,你们不是正义教的人。”
地极眼眶几乎瞪裂:“你刚刚只是在演戏?”
“当然。”
“你这样做,只是为了试探我们是不是正义教的人?”
白少情好笑地反问:“难道还能为了别的?”
他懒洋洋打个哈欠,似乎刚才不过是开了个小小玩笑:“少情想先回厢房休息。恕少情不奉陪了,经此一役,两位道长已经确信少情没有杀人灭口的心思了吧?”拱手一让,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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