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苏绛忧一起骑马,苏绛忧不愿意,推说还要去碧云寺,萧佑城也未留,将她送至门外,帮她紧了紧大衣,细心叮嘱:“山里湿气重,对你的身子不好,上完香便早些回去,也免得母亲担心。”苏绛忧点头,由墨书搀扶着上了车,心中难抑的闷苦酸涩,他对她也总是好的,哥哥对妹妹的好。
车窗帘子是挑开的,窗外他在向她挥手,身边少女不知为何,扯了他的衣角小声撒娇,“佑城......”萧佑城突然剑眉一拢,斜看一眼杜东萍,眼里半丝温度也无,哪还有前一刻的柔情蜜意?杜东萍僵了脸色,维维诺诺的改口,“少......少帅。”
马车恰在此时驶了出去,苏绛忧看向窗外,漫山的黄栌红枫,瑟瑟秋风下是这样的美,凋零前欲火涅槃的美丽。
满目火红中突然闪现一道白,光一样刺入她的眼,苏绛忧定睛去看,原来是一位骑马的少女,一袭雪白衣裤,皮肤也是雪白,只手中一条马鞭是鲜红的,少女正颦了眉问警卫,“为什么前面不能走了?”
“对不起小姐,前面是私人领地。”
少女微瞪了眼,乌亮的眼珠发光,回头却扮个鬼脸,对几步外一名骑马男子道:“小引哥哥,这条路不通。”说完即扯了缰绳,马鞭帅气一扬,“驾!”风一样飞了出去,风一样的女子。
苏绛忧愣愣看着女子远去的身影,彩霞般漫山红叶下,独自的肆意洒脱,是她渴望,却永远不可及的。
北平比想象中还要冷,不同于南方的湿寒,干冷干冷的,倒让人觉出几分爽快,沈纤从片场里出来,沿着马路慢慢往旅馆走,一路上在心中盘算着,等明年这部片子上了映,若是能大卖,就能攒够钱在上海买套不错的公寓,把父母哥哥都从乡下接过来。
“沈小姐,沈小姐?”她愣了一愣才发现有人在叫她,习惯性先堆起笑容,待看清那人,笑意倒是真发自内心,“孙先生?”
孙辅道:“能请沈小姐上车么?有点事想同沈小姐商量。”
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上车听孙辅开口:“我就直说了沈小姐,今晚在萧家有场新年舞会,少帅想邀你做女伴。”
沈纤也算经历过大场面,听了这话却还是心头直跳,又是惊喜又是不置信,几天前来北平的火车上,萧佑城明明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无意识摩挲颈上的珠链,“这是少帅的意思?”
“当然。”汽车在旅馆门口停下,孙辅拿出张支票递过去,“请沈小姐准备准备,晚上我会来接你。”
沈纤也不作态,收了支票嫣然笑道:“有劳孙先生。”
沈纤向来是跳舞场上的常客,认识的达官显赫也不算少,可出席今晚这样的场合却是第一次,而她又拿不准萧佑城的用意,在服饰着妆的选择上斟酌又斟酌,足足折腾了一个下午,直到孙辅的车子到了楼下时才收拾停当。
她穿了件宝蓝色紧身旗袍,正红的掐牙包边,襟前衣袖皆是纱质,半透明下肌肤隐隐可视,萧佑城眼中的惊艳赞赏,她知道自己对了,可今晚的萧佑城有些不同,很不同。
他没有将她特别介绍给什么人,只是邀她跳舞,也邀别的女人跳舞,对女伴温柔体贴又若即若离,俨然精于风月场的风流公子。场边休息时,他坐在她身边,接过她送来的红酒,突然俯身在她耳边道:“二楼左首第二个房间,洗了澡等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旁边几位太太小姐听见了,看向她的目光交织成一道网,鄙夷又嫉妒。
她含着笑娉婷起身,在他脸颊落下吻,明显感觉到他想避让,最后还是忍住了,她也不敢过分,只蜻蜓点水般一触而过。
卧房很大,布置简约而华美,她真的洗了澡,洗完只裹一条浴巾,又重新化了妆,镜中女子鲜红的唇,雪白的长腿,无不引人遐想。
拉开门闻到烟味,原来他已经来了,斜靠在窗边吸烟,昏暗的灯光下,脸色是冷漠的,藏蓝丝质衬衣虽显贵气痞雅,却掩不住军人挺拔刚毅的身姿。
她大着胆子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她知道这无异于赌博,输了会怎样她不知道,可如果赢了......诱惑太大。
“放开。”他的声音低而平静,可大概命令惯了,平白就有种威慑力,她一啰嗦收回了手臂,低头默默站在那里。
他看她都未看,几步走到沙发旁坐下,熄了烟,又点上一支,“沈小姐有兴趣做笔交易吗?”
“什么?”沈纤讶异抬头,赌局还没结束么?
“我希望沈小姐能做我名义上的女朋友,条件随沈小姐开。”
有狂喜有失落,到底还是理智精明的女人,脑中迅速盘算了一遍,“我有部戏想在明年初上映,可上海几大剧院都安排了叶蔓紫的新戏。”叶蔓紫也是时下当红的女明星,近来风头较她更甚,是沈纤心头的一根刺。
萧佑城显然不耐烦这些事,“去找孙辅,他会解决。”
沈纤想了想道:“以后少不得还要请少帅多帮忙。”
萧佑城点头,“我可以保证沈小姐要的风光体面,也请沈小姐别忘了,”熄了烟起身,“这只是交易。”
沈纤强扯了笑,“当然。”
戴上少帅“女朋友”这顶桂冠,比她想象的还要风光,以前要她谄媚讨好的人,现在统统反过来讨好她,许多事情孙辅出面都不必,自有人帮她办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美好,以至于半夜常常被噩梦惊醒,以为不过是幻境,其实她心中很清楚,这就是一场幻境,可她已经不愿意回到从前。
新片首映的剧院,被众人仰视的感觉让她飘上云端,可偏偏遇上代黎。
萧佑城的目光就那样定住,也不顾忌四周的目光,也不顾忌身边还有她。至少,她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至少,他不应该让她太难堪。
铃响开场,她知道他根本没在看电影,而她自己也看不进去,明明已经猜到,还是压低了声音问:“少帅真正的女朋友,还是代小姐?”
“她是我妻子。”声音温柔得能溢出水,简直听不出是他的,而她身子一僵,心中翻滚的不知是酸的是苦的是涩的,跌至谷底。
很快他起身离开,招呼也没打,她敏锐的发现那边包厢里也少了一个人,偷偷藏了他的大衣,不一会侍从官果然来报,他已经离开了。
手攥成拳,她微笑着坐在那里,看完了整场电影。
第二日一早等在都督府外,过了新年,天依旧冷得厉害,裘皮大衣也抵不住透心的寒气,可她必须等,等一场最后的赌局。
晨雾中那名女子走来,步伐快而利落,很难想象一名女子,连走路都走得这样帅气,蓝绿色短大衣,寒风中依然俏丽挺拔的身姿,像是寒梅,也像修竹。不得不承认,他们其实很相似,都骄傲,都坚毅,都执着,都倔强......可太过相似的两个人,未必适合在一起,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大雪下了一夜,清早时将将放了晴,天气倒是极好的,只是冷的让人伸不出手,路上行人也比往日少了许多,平日里清冷僻静的百花胡同一带,此刻却是车如水马如龙,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原来今日是萧夫人五十岁的寿辰。
因近年来萧佑城四处征战,特别是将北军属地一路南扩,从前的“北萧南薛”,如今只剩下萧家一家,权势如日中天,天下再无能与之匹敌的力量。因此,尽管萧夫人一再吩咐寿宴从简,仍抵不住这门庭若市之势。
外头已是这般热闹,里头自不必说,园子里花团锦簇,衣香鬓影,处处是喜气洋洋,后院的戏楼里更是布置得富丽堂皇,戏是一早就开了锣的,萧夫人素来爱听戏,也不过近午时才出现,隔了屏风珠帘在正席里坐着,左右仆从将那拜望之人挡去了十之八九。
坐下没过多久,听下人报,说是薛小姐来了,萧夫人刚回头,却见一名女子撩帘而入,玫瑰紫的斜襟高领缎袄,系条浅色的百褶裙,一支玉钗绾了发,眉目如画,笑靥生春。萧夫人喜道:“我早说你做这样的打扮定是好看。”转身又对秦嬷嬷道:“你瞧瞧,是不是有从前宫里头格格的样儿。”
秦嬷嬷笑道:“薛小姐模样儿生的好,气度也好,自然穿什么都好看,格格做得,我看皇后也做得。”
薛飞瑶也只是微微含着笑,在萧夫人右边下首坐了,接过戏本子点了几出,也不过挑萧夫人喜欢的点,再就是陪萧夫人说了一会子话,午时过一刻,终于有人来禀,说少帅到了。
说话间一名男子踏门而入,一身的戎装,肩上搭件深色大衣,后头还紧跟了六名荷枪侍从,戏楼里突然静下来,台上的丝竹声也变得遥远,只有沉沉军靴踏上楼梯的声音,众人明里暗里纷纷看过来,只见萧佑城走进正席,不紧不慢摘了皮手套交由左右,笑道:“母亲,我来晚了。”
萧夫人哼了一声不去看他,却听薛飞瑶问:“外头又下雪了么?”萧佑城正脱了大衣,瞥见肩头有星点未融的冰花,于是“嗯”了一声。
寿宴不刻就开了席,萧佑城陪着萧夫人吃了半顿饭,就叫男宾邀去喝酒去了。宴闭后,萧夫人打了一圈牌,因为中午喝了点酒,有些乏了回房去小睡,薛飞瑶也推说倦了,披了裘衣走进后院,廊中信步走着。
走廊两边挂了许多绢底彩绘的宫灯,八角垂了金黄丝绦,里头通的却是电灯,因为下雪天阴,已经尽数亮了起来,橘红的暖意,透过绢纱软绵绵晕开。冷冽的风夹着雪星子吹来,也携着清雅花香,廊下簇簇摆满了花栽,这样的隆冬,亦是娇艳盛放,簇拥出富贵繁华之景。
这般景象,是薛飞瑶见惯了的,虽说薛家现在败了,于她也无甚留恋,什么格格皇后,更不是她想要的,她所图,不过只是一个他。
走廊的尽头便是戏楼,她不觉走的近了,门口小婢见了她,赶紧挑起了门帘子,薛飞瑶微一怔,也就顺势走了进去。
戏楼里竟是意外的安静,只戏台上铿锵婉转的唱音,薛飞瑶抬了头,果然看见正席中,萧佑城独自坐在那里。
这些年,他手中的军权重了,身上的戾气也越发重了,整日沉着脸,极少能见他欢笑的样子,发起脾气来,萧夫人也是拿不住,外人自是怕的厉害,这样喜庆的场合,因为有他在,便也严肃凝重起来。
薛飞瑶慢慢上了楼梯,珠帘外即能闻到极重的酒气,悄声吩咐小婢去拿醒酒茶,隔了一个位置,在他身边坐下。
台上演的是一出《风华绝》,刀马旦扮相的敬瑞皇后,猎场上赢了她日后的丈夫,景合帝夏侯弃。旦角的扮相唱腔都很漂亮,只是英气稍稍欠了些,少了几分飒爽的味道。
小婢端了醒酒茶进来,薛飞瑶亲自接过,放在了萧佑城手边,“喝了醒醒酒吧。”
他待她虽然不算亲厚,客气礼貌总是有的,此刻却不见一丝反应,连声谢谢都没有,维持倚靠在椅背的坐姿,一动也不动,眯了通红的眸,去看台上的戏,仿佛太专心,也仿佛思绪远飘,只通过台上那人,去看另一个人。
薛飞瑶于是也转头去看戏,却不知要等到何时,这出戏的女主角,才肯换一换。
晚宴时不见了萧佑城,萧夫人问起,说是喝多了酒,下午就回去休息了,萧夫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敢情这里倒不是他的家了?非得巴巴赶回去?这么冷的天,怕是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底下众人屏着气噤着声,一顿饭静静吃完,萧夫人到底还是不放心,命厨房备了饭菜,对薛飞瑶道:“你跑一趟,替我去瞧瞧他。”
飘着雪的夜晚是极冷的,薛飞瑶穿上件黑色的狐裘大衣,又密密缠了条白色羊毛围巾,方才出门。司机将车子开至南郊,这里她是第一次来,远远就看见屋里亮着灯,漆黑寒冷的夜晚,特别有种家的温馨暖意。
她提了食盒下了车,竟发现门是虚掩的,轻轻推开......客厅里米白色的沙发,叫一旁的立式台灯照着,泛出暖暖橙意,他闭了眼坐在沙发里,侧面有灯光投下的阴影,隐隐瞧得不清。
“你回来了。”他低柔了声音说出这句话,仍旧闭着眼。她一惊,生生收回将要迈出的步子,惊惘站在原地。灯影下他的轮廓,有孤寂有柔和,都不是她所熟悉的,或者说,都不是他愿意展现给她的。
许久没等到回应,他缓缓睁开眼,幽幽看着她,悠悠一笑,“回来这么晚,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没有责怪,只陪着小心与宠溺。
他的笑容柔软而苍白,她竟怀疑这是自己的梦,可涩意从心头一直蔓延至舌尖,满是酸楚的味道,唇颤了几颤,不能说出话。
他又缓缓站了起来,走向她,身子左右轻轻的晃。看着他渐近的身影,她感到仓皇无措,退后一步,又退后一步......忽然就失去了所有勇气,她转了身逃一样的跑开......也许是不愿打破他的梦,也许是不愿打破自己的梦。
院外她回头,他并没有追出来,只低了头斜倚在门口,门前淡淡的光,将他的影子斜斜拉长,朦胧投在地上。她隐在暗处看着这个男人,这个人前暴戾冷漠,人后寂寥孤单的男人,她明白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他,也明白,他的心里,永远在等另一个女人回家。
番外四 8CJ锦辑
而我心口衍生灿烂焰火
我记得每一刻颤抖
每一刻都变成不朽
酒后篇
西张路有一座刚建成不久的教堂,赵家三小姐的婚礼便安排在这里,在教堂举行婚礼是时下最时髦的事情,礼堂很宽大,济济坐满了人,代黎坐在最后一排,看新郎新娘在神父面前宣誓,不由想起几日前的夜晚,属于他们的秘密婚礼,在礼堂里扫一圈,没寻到那个人,却对上了容庭轩的视线,看他对她温柔的笑,她也笑了笑,迅速收回了目光。
晚上的婚宴,少帅携了女伴姗姗来迟,在宴会厅扫一圈,没寻到那个人。沈纤同他说笑,而他想着心思,偶尔应上一句,很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又多了一名女子,淡紫印花旗袍,身条纤细,与沈纤的明艳不同,气质是羸弱的风流。
代黎因为有事耽搁,来得十分晚,不想进门就看见少帅身侧美人环绕,特别是一名紫衣女子,幽幽看他,眼神里恨不得伸出钩子。
萧佑城也发现了代黎,沈纤给他介绍紫衣女子时,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看她,看她进门,脱了黑大衣,摘下同色的礼帽手套,里面是一件宽大的绸质白衬衣,颈上还松松搭了条黑色领带,帅气又不失慵懒的性感,远远只扫他一眼,他腹中突然一热,手心打滑差点摔了杯子。
代黎给主人送了礼金道了喜,准备坐一会就走,容庭轩邀她跳舞,她推说累了,只与容庭轩喝了半杯酒,不多久就告辞,容庭轩要送她,依旧被推拒,容庭轩想她喝了酒开车,到底不放心,出门却看见一辆车从眼前开过,车厢里两个人,与他视线交汇的刹那,代黎淡淡看了他一眼,萧佑城则冷冷瞥了他一眼。容庭轩站在原地,僵立了很久。
宴会厅里,叶蔓紫拢了拢耳边碎发,笑道:“少帅似乎对沈小姐不太上心。”
沈纤面不改色,笑盈盈从手袋里拿出张请帖,“年后我的新片在长声首映,叶小姐可一定要赏脸光临啊!听说还挤了叶小姐新片上映的档期,真是不好意思,你也知道少帅太忙,只年后那几天有时间陪我出席首映。”
叶蔓紫扯着嘴角笑得勉强,“那是自然。”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他能感觉出她心情不好,却又拿不准到底是为什么。车子开回都督府,刚停下他就俯过身吻她,她口中有香槟的味道,一丝丝都被他吞掉,正吻得缠绵忘情,舌头突然一痛,他本能放开她,昏暗中,见她深陷在座椅里,眯了眸在笑,嘲讽的妖魅的笑容。
拇指轻轻抚摸她红肿的唇,微微往里探,又被她咬了一口。他笑,她果然有些醉了。
抱她回房间,她往四周扫一圈,在他怀里不安扭动,“放开我!我要回家!”
他一边钳住她的挣扎一边吻她的额,“这就是我们的家。”
“我们?”她不动了,颦起眉看他,正看得他心中萌动,她却突然展眉笑了,黑亮的眸里写满了无辜,“我们哪有家?”
胸口狠狠的刺痛,看她的眸光渐渐变冷变黯,她眼中的笑意也点点逝去,突然撕开他的衣领咬上他的颈,他哼都不哼,健臂只一收,抱她更紧。
压她在床上,过了许久她才松开嘴,侧过头一把推开他,大口大口的吸气,还咳嗽,大概是咬他时太专注,忘了呼吸。
他轻轻拍她的背,喂她喝下半杯热水,床头灯柔和的光下,她的脸泛出潮红的光泽,因为咳嗽,眸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斜了眼角看他,撩得他腹中火起,正要再次压下去,却被她一个翻身反压至下面。
“黎?”
她眯起眸,纤细食指放在唇前无声的嘘,身子慢慢俯下,隔了食指吻他一下,然后再慢慢坐起,脱下大衣扔掉,伸手将颈中领带一扯,绑了他的双手在床头,他只轻皱了眉头,任她摆布。
她半趴在他身上,一颗一颗解他衣服的纽扣,先是外套,再是马甲,再是衬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的动作很慢,他紧咬牙关紧紧绷住,待他终于赤祼胸膛时,已经密密出了一身的汗。
她摩挲他精壮的胸膛,坚实的腹肌,她的手指有些凉,触在他滚烫的肌肤上,感受他的身躯在她手下微颤,她低头吻他,湿润他因渴望而干燥的唇,伸出小舌探进他嘴里,立即被他牢牢擒住,辗转纠缠,恨不得吞咽下去。
吻到有些晕,她放开他的唇,轻咬他的下巴,缓缓解开自己的衬衫,脱去胸衣,看他喉结明显的滚动,身子再俯下些,雪白晃动在他唇边,他张口就含住,疯狂的吸吮啃咬,她也热起来,扭了扭纤腰,细细哼了几声,缓缓抬起身子,他仰了脖颈追上来,仍然贪婪吮着她的柔软,她又离开一些,他还想追,无奈双手被绑限制了行动,只得恨恨看着她,呼吸急促,胸膛剧烈的起伏。
她的唇角有坏笑,鲜红蓓蕾湿漉漉的,愈加挺立娇俏,他双目充血,低吼一声就要挣开,她脸色一变,压下他的身子咬上他的喉结,他动了几下,终于安静下来。
现在是女王时间,反抗要受到惩罚。
她满意于他的反应,拍拍他的脸,指尖沿着胸腹一路下滑,滑至腰间,褪去他的裤子,硕大迅速弹了出来,她皱起眉,歪头看了一会儿,他低哑了嗓音急唤她,“黎?黎?”她看他一眼,慢条斯理脱下自己的长裤。
张开修长双腿,跨坐在他身上,湿润抵在他硕大的顶端,轻轻的蹭,就是不坐下去,他抬腰往上挺,她就往后退。他粗声呻吟,额上青筋暴起,突突的跳,他明白了,她今晚就是要折磨他!双拳紧握,突然挣开束缚握住她的腰,用力按下去......
意外的变故让她有些傻,愣愣看他,终于得到缓解的欲望让他发出舒服的喟叹,上下剧烈的摆动,顶得她身子一颤一颤的,雪白在胸前晃动,他坐起来紧紧抱住她,攥住柔软在掌中揉捏,吻她耳后颈侧敏感娇嫩的肌肤,她大约也闹够了,闭上眼环抱他的颈,微启了唇呻吟。
不知何时她又被压在下面,被他禁锢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撞击,在她意识模糊时他问,“为什么?为我还是他?”
她侧过脸嘀咕句什么,睡着了。
火车篇
代黎提了箱子下楼,却发现母亲皱了眉坐在客厅里,旁边站着陈小引。“怎么了?”代黎放下箱子坐在常霏身边,去看陈小引。
“刚从码头传来的消息,你们要搭乘的洋轮出了故障,不能开航。”
代黎颦起眉,“轮船公司没说什么时候能修好?”
陈小引看着她,并不说话,代黎霎时就明白了,脸色略一变,抿起唇垂下眸,只默然片刻,再抬头时眸色已是清明,“派人买两张今晚去天津的车票。”陈小应刚要答应,又听代黎道:“再找个不相干的人,买两张同一时间去广州的。”
陈小引只一怔便点头,“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常霏轻声一叹,拍了拍代黎的手,“我上楼去看看有没忘带的东西。”
代黎低着头嗯一声,“妈妈,对不起。”
常霏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摸了代黎的发,转身上楼去了,于是客厅里只剩下代黎一人,黯了神色敛了眸,独自蜷坐,阳光自她身后的窗子射进来,越过她单薄的肩,在地毯投下一个影,随着光的流转,影子渐渐被拉长,纤细而孤单。
风从车窗吹进来,扑在面上有些冷,带着股湿漉漉的潮气,窗外掠过起伏的丘陵,也不再是单调的灰白冬色,渐渐能瞧见些许绿意。
常霏推开包厢的门,一哆嗦,责问道:“大冬天的,怎么开着窗?”说着便把车窗放下了,代黎问:“爸爸还好吧?”常霏点了点头道:“医生说很稳定。”除去外衣侧躺在床上,闭了眼与代黎说了一会子话,慢慢的悄了声息,代黎以为母亲睡着了,轻轻走过去给她拉好被子,却忽听常霏低声道:“黎黎,你怪妈妈吗?”
代黎心中一窒,手下跟着顿了顿,也是低声道:“不,是我不对。”常霏似无声叹了口气,翻身向里,大约真是睡了。代黎坐回床铺,身子斜倚在车厢壁,怔怔看向窗外,茫茫一片天地,心中也是茫茫一片。
下午时分,火车一阵猛摇,突然就停了,她从眯瞪中惊醒,以为是到了站,回过神来才发现,车窗外尽是草木山野,连户人家都不见,哪里有车站?
四处渐渐吵嚷起来,常霏也醒了,问是怎么回事,代黎低了头拿起外衣套上,“我去问问。”出门便看见列车员,正一间间包厢挨着解释,原来是少帅的专列要从这条道上走,沿线的火车都要避让,暂时需停一停。
此地正处南北边界,眼见就要进入薛家地盘,少帅的专列竟然驶到了这里,不得不叫人疑心,莫不是要开战了。可这位小姐的脸色也过于苍白了些,列车员于是劝慰道:“小姐不用太过担心,火车一定能安全到达广州。”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眼看车窗外的景色隐隐陷入晦暗,火车还是没有半分将要开动的迹象,频频有人去找列车员询问,得到的答复也只是等一等,再等一等。
相对静坐的车厢,代黎突然起身,“妈妈,我出去一下。”
常霏只是无奈,“小心点。”
打开车门才发觉冷,身子里像是渗进了凉水,叫风一吹就透了,不意外的,她看见有部车子停在不远处。坐上车,一路沉默,侍从官是极客气的,将她送上另一辆列车,列车上的侍从也是殷勤,陪着笑将她领至一间包厢外,抬手敲门:“少帅,代小姐到了。”
即刻有人拉开门,是孙辅,含着笑微微躬了身,“代小姐您总算来了。”语气如释重负,一边请了她进包厢,一边出去关上了门。
这间包厢极大,几乎就是一节车厢,左手边深蓝色的丝绒沙发,灯下泛出星星点点的光亮,背对着她,有个身影坐那里,代黎几个大步走过去,劈头就问:“这算什么?你不能理智点?”
他不说话,拿着银匙在搅一杯咖啡,杯子轻轻推至她面前,她心中正无比灼恼,一翻手竟把杯子拂到地上,打碎了。
“哗啦”一片声响,两人俱是静静去看那骨瓷片,像是碎在了心里,稍稍一动便是鲜血淋漓。慢慢他收回了视线,低着头,始终也没看她,许久才暗哑了嗓音道:“求你。”
声音极低极轻,却狠狠刺进她心里,那种难过能将人吞噬,她倔强般微扬了下巴,去看窗外,暮沉沉,想开口,发觉唇在抖,紧咬了唇角也止不住,“你......你......”
列车猛然间鸣笛,轰然而动,她的脸色也随之陡变,他竟打的这样的主意?祈求不成便用强迫?心中悲苦又夹了怒,她愤然转了身离开,一脚踹开包厢的门,惊得门外侍从官都骇在那里,她快步往车头走,身后他已匆匆追上,拉她拉不住,在经过两节车厢的接头时,他突然长臂一伸阖上她身前的车门,钥匙一拧扔至窗外。她立即拔出枪,对着门就扣了扳机,砰一声落了锁,而这短暂的停留,人已被他压进厢壁,紧紧箍在怀里。
有侍从官听到声音赶过来,他头也未回,回手就是一枪,瞬间将人驱得一干二净。枪随手扔在地上,他低头狂乱吻她,解她大衣的扣子。
大衣底下是件织锦旗袍,他并未料到她会穿这样的衣服,织锦面料贴着她的身,在他掌心滑腻着,而她在他怀里挣扎着扭动,他连衣扣都摸不准,急火上了心,干脆双手揪住她的衣领,左右用力一撕,撕口一路裂至腰下,露出整个雪白胸脯。
她一愣,怒火随即烧在眸中,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偏了他的脸,他也只偏了偏脑袋。昏暗中,旗袍雪青的织锦面料被映成绛紫,残留了半截衣袖挂在臂弯,将她的双肩衬得愈发单薄且圆润,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怒意。
他低头啃吻她的肩,撩起她旗袍的下摆,推至腰间,她感到腿间凉意一片,还未待反应,他突然的进入让她痛呼出声,口中丝丝抽着凉气,架在他肩头的手慌乱打他,可是软软的连拳头都握不住,喉咙里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咽呜声,想抑制却不能,她知道这时候不该示弱,可在他面前,痛了就会撒娇,几乎要成了本能。
他心中烧着怒火,只想不管不顾的占有她,可是她这样,她皱着的眉在告诉他,她痛。再多的愤恨也只能化作无奈疼惜,他停下来哄她,一手扶住她的腰,俯身在她耳边柔声的唤,叫宝贝叫小乖,她别过脸不愿理他,他舔她的耳垂,不时轻轻咬一下,另一手在在她腿根内侧抚摸按揉,感觉到她身子渐渐放松下来,方才缓缓抽送。
车轮撞击铁轨,震动伴着轰鸣,由足下一波波传来,加剧了身体的颤动,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就落在耳边,隔着轰鸣,似乎近又似乎远。她的双手抵在他胸口,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抗拒还是迎合,窗外漆黑一片,火车接头处没有灯,借由车厢里透出那点微薄的光,她抬了头,去看低矮的车顶,大约是新漆的铁皮,墨绿因反光而显得青梗梗。默契的,他们都不去看对方的眼,从前Zuo爱时最难以割舍的目光纠缠,现在连对视一眼都不能。
他埋首在她颈间低吼出声时,她亦于一片黑暗中看到光亮,可只那短短的瞬间,很快一切又归于黑暗,更加黑暗,更加痛。
他缓缓抬起头,她喘息着,不过回复了一点力量,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此时列车正经过某个站台,有光射进来,被什么阻断了,一束一束间隔着,将他的脸庞照的忽明忽暗,他正偏了头看她,眼神像无辜的孩子。
她仿佛铁石心肠,完全不为所动,软绵绵倚在车厢壁,有气无力道:“下一站放我走。”
“不!”站台已经错过去了,他的脸庞又重新隐进黑暗里,只听见愤怒吼声。
她微微扬了下颌,神情是倨傲也是悲伤,“留得住么?”
只听得“嘭”的一声响,他一拳打上车壁,紧挨着她的脸庞,车皮竟是陷进去了一块,她几乎能感觉到耳边飕飕的凉意,她笑了,笑声却透着无力,“想打我?”
她的双腿早已软的站不住,失去他手臂的搀扶,身子沿着车厢壁,缓缓滑了下去,她想以手臂撑住身体,无奈手也顺着厢壁往下滑,可她一声不吭,哼一下都没有。
他紧咬了牙关,额上青筋暴起,恨恨看着她,看着怀里的女人慢慢滑下去,她说的一点没错,他确实想打她,如果可以,掐死了最好,一了百了。
她坐在了地上,凉意由腿间袭上来,冷得她打颤,她撑了几次想撑起自己,额上密密溢出冷汗,身子却突然一轻,被他抱在了怀里,包进他的大衣,她也许是累了,再没有挣扎,垂了头窝进他温暖的胸膛,乖乖任他抱回了车厢。
第二日清晨,孙辅拿了急电在车厢外敲门,小声的唤:“少帅?少帅?”不一会儿见萧佑城开了门,打了手势示意他噤声,孙辅呈上电报,萧佑城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床上,孙辅不敢多瞧,低头退了几步。
半个小时后,萧佑城端着杯热牛奶,推开车厢门时,牛奶杯也碎在了地上。
衣架上少了套他的衣服,深蓝的天鹅绒窗帘,叫透过窗的疾风鼓动着,猎猎作响。
沙滩篇
暮春的夜晚,辽阔的海岸,月亮在天空挥洒银白,篝火在沙滩燃烧金红,羊毛毯上啊拉伯风格的图案神秘精致,女子抱膝坐在毛毯上,光祼的双足浅浅陷进细沙,沙粒尚遗有白日的余温,暖洋洋痒酥酥包着她的脚。
入夜的海滩有些凉,她的白色衬衣外另罩了件黑色小外套,领口半敞,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篝火的另一边,他却只穿件白衬衣,袖口随意的挽起,领口也是半敞,不见了平日里的硬朗强悍,另有种随意不羁的帅气,半蹲着在添火,却不时看向她,细小的火星争先恐后蹿出来,隔在他们中间,她的眉头轻轻在拢,思绪远飘,他的目光专注温暖,情深似海。
来到她身边坐下,他俯身先在她颈间啃一口,然后才送上一杯葡萄酒,紫红色的液体在篝火下泛出闪闪金光,她只浅抿少许,能看出来心不在焉。
“怎么了?”他接过她手中酒杯,就着她用唇碰过的杯沿喝一口,放在一旁,握住她的手。她很自然的偎进他怀里,说出此刻的挂念,“不知道夏州现在睡了没,他要听我的歌才肯睡的。”
他有些吃味,捏她的小翘鼻子,在她唇上亲一口,语气却含着霸道,“说好了这几天是属于我的,谁都不许想!”儿子也不行。
她抿了唇抬头看他,眼睛晶亮亮的,腮边鼓起两个小鼓包,生气的样子可爱极了。他弯了眼角,眸中的温柔简直要溢出来,低头吻她,轻轻的,可她还在赌气,咬紧了牙关不让他进。沉闷的低笑自他胸腔发出,他吻了吻她的额,“宝贝,把眼睛闭上。”
她疑惑的眼神愣愣傻傻的,引得他又发笑,吻她的小鼻尖,放低了声音哄,“乖,把眼睛闭上,就一会儿。”
她依言轻轻阖上眸,感觉他轻吻她的唇,然后突然放开了她,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可什么都抓不到,她颦起眉咬了唇,却没有睁眼。
四周很安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声音,只有海浪翻滚的声音,远远近近,深深浅浅,衬的四周更加安静,她不觉环抱双臂蜷起了身子,他不在身边,海风有些凉。
她想他也许是生气了,自从夏州出世,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今天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他特意带她来西西里,为她准备浪漫的篝火沙滩,可她竟然心不在焉......刚思及此,忽然听见空中发出沉闷的“嘭”“啪”声,她睁开眼,满天的缤纷璀璨刺得她又眯起眸,可是舍不得闭上,玫瑰红、柠檬黄、孔雀蓝、橄榄绿、紫罗兰,焰火的光芒绚烂了整个夜空,让人心醉的美丽。她缓缓躺下,躺在柔软的毛毯上,毛毯又陷入柔软的细沙里,那样的舒服;展现在她眼前的,是整块丝绒般辽阔的天幕,无数宝石般闪耀的花朵盛放其中,只为她盛放。
结婚那晚的盛大烟火,她因为太累没有去看,他曾说过要为她弥补,每年都要弥补,她竟然忘了......不知何时他在她身边躺下,温暖的胸膛让她情不自禁去依靠。
两人静静的依偎,没有说话......无言的亲昵、海涛的荡漾、沙滩的柔软、烟火的美丽、爱人的温暖......这一切极致的浪漫幸福,让她生出渴望,渴望交出自己......
她迷离了双眸拥住他,他却用掌心蒙住她的眼,描她的唇形,咬她的唇瓣,舌尖触上她的,轻轻一绕,又缩了回去。她紧紧拥了他的颈,亲吻都让她颤抖。
衣衫件件褪去,因为尚在哺|乳期,她胸前的雪白格外丰盈饱满,他贪婪的迷恋其中,深深的吸吮,如他们那个馋嘴的儿子,她下意识抱住他的头,脖颈微仰,细碎的呻吟自喉间滑出,而她的呻吟刺激着他,愈加狂猛的啃咬吸吮,她的身体因颤抖而瘫软,在他身下,软成一汪水,可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的手指自她身侧缓缓滑下,滑入腿间,探到一片湿意潺潺,她无意识紧紧并拢了双腿,可挡不住他指尖的划动,一边轻轻的按压,一边轻轻的打圈。不可抑制的剧烈收缩下,淋淋浸湿了羊毛毯。
火焰的热度,潮水的味道,海浪的声音,像是涌动在她体内灼热的情潮,她想起那一年,伴着海浪声的初夜......难受的弓起身子,她将滚烫的脸颊贴上他的,呼唤声被喘息搅得支离破碎,“佑城......城......城......”
落在她耳边他的呼吸急促而粗重,他深深的亲吻她,分开她的双腿环上自己的腰,欲望顺着湿滑一没而入,随即又被紧致包围,两人的喉中同时逸出轻叹,她身子一软,却被他搂了腰拥在怀里,随着他疯狂的律动而摇摆。
折腾了几回她终于受不住,带了哭腔向他讨饶,“城......城......”他爱极了她此刻唤他的模样,像只娇娇软软的小猫咪,被欺负的喵喵叫,可她越是这样他越停不下来,越想欺负她。他抱紧她在怀里,唇落下她的小脸,落在哪儿亲哪儿,欲望仍在她体内驰骋,她微颦了小眉头,委委屈屈的,却还是柔柔顺顺的窝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Gao潮的余韵中她睁开眼,越过他的肩,看到夜幕中的星辰,像在黑色天鹅绒上洒满了碎钻,那样美,那样低,仿佛随时就要落在她身边,一伸手,就能得到。
“在看什么?”
她转头,一个吻印上她的唇,她看进他的双眼,里面闪烁的,也是星星。
她微笑,她想她已经得到了。
圣诞篇
爱尔兰长年多雨,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阳光穿过三面宽大的玻璃墙透进来,暖洋洋晒在人身上,手心里微微腻出汗,加之小腿处传来的搔痒让她分心,握着钢笔的指腹只稍稍打滑,字歪了。
代黎略一颦眉,只得将写坏了的信纸丢在一边,重新拿出一张。那厢,小家伙已经爬上了她的膝盖,正咧着嘴冲她笑,笑得跟某人一模一样,她故意屈起膝,“倏”一下,小家伙又沿着妈妈光洁的小腿滑了下去,半天的努力白费了。
也只略略皱眉,看妈妈一眼,小嘴巴扁了扁,到底也没哭,重新又吭哧吭哧往上爬,可是妈妈的皮肤太光滑细腻了,爬两步往下滑一步,可怜的小家伙。
“你怎么又欺负我儿子!”那边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冲他妈妈吼,可是妈妈好像没听见,仍然低头写信,只有小家伙看见了,妈妈的嘴角勾起了小括号,在偷笑。
哗啦啦一片声响后,头顶突然逼近一片阴影,将太阳的光都挡了,小家伙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先是看见一只湿漉漉的手臂捞起妈妈的肩,然后就看见爸爸低下头,吃妈妈的小括号。
爸爸身上滴滴拉拉挂着水,一滴一滴落在他头上,有点凉,不远处的泳池里,姐姐套着泳圈在和哥哥打水战,视若无睹,小家伙抱紧了妈妈的腿,歪了头睁了大大的眼睛,好奇在看。
可惜还没看够时,爸爸亲一下妈妈的眉心,下水去了,妈妈继续写信,脸色粉红粉红的,好好看。
代黎写完信,按铃让仆人拿走,小家伙终于如愿以偿,被妈妈抱在了怀里,依着香软昏昏欲睡时,听见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嘛嘛?嘛嘛?”
情词趴在泳池边,小脑袋搁在手臂上,乌黑湿润的大眼睛巴巴看着代黎,像只幼鹿,“嘛嘛为什么不下来?”
“因为嘛嘛要带镇西......”
“因为你嘛嘛不会游泳。”
代黎的话被萧佑城抢了去,而小情词也被爸爸从泳圈里抱出来,抱在了怀里。
“不会?”小情词瞪大了眼看了看妈妈,又转头看了看爸爸,然后又看了看妈妈,难以置信,心目中什么都会做的妈妈,怎么会不会游泳呢?
萧夏州刚好游到泳池这头,吹一声口哨,又游过去了。代黎悄悄剜一眼萧佑城,随手拿本书遮在脸上,抱着镇西一起睡觉。
大约是暖气烧得太好了,隔着玻璃墙,外头正值隆冬,里头却是这样的热,像有个火炉子烧在身边,代黎睡梦中无意识转身,转身却醒了,怀里的小家伙已经不见,而自己,被另一个大家伙抱在了怀里。
她揉着眼抬头,“孩子们呢?”
“出去吃点心了。”
果然只剩一池安静清水,碧蓝碧蓝的,金色阳光在池底描绘出凌乱繁复的细纹,粼粼闪着,像是孩子即兴的涂鸦画。
她伸懒个腰打个哈欠,软绵绵不想动,自从来了这里,骨头都变懒了,他吻她,她亦懒洋洋应者,眼皮渐渐耷下去,似乎又要睡着了。
人被他打横抱起,她晕乎乎的也不甚在意,然而足下突然传来凉意,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他放坐在泳池边上,“干什么?”
他笑着跳了下去,对她张开双臂,“下来,我教你游泳。”
“不要。”她撑起身子抬腿欲走,纤细脚踝却他握住,一把拉了下去,她心下猛然一沉,惊呼还未来得及出口,人已没入水中,她本能闭住气,他的唇随即附上来,迫她张开嘴......是呼吸,还是亲吻?
终于浮出水面的代黎长长吸一口气,吸得太急被水呛到,咳了几声,“萧佑城!”唤的咬牙切齿。
萧佑城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理她湿漉凌乱的发,笑道:“以嘴吸气以鼻呼气,学游泳的第一步,刚刚不是做的很好?”
代黎哪里管他这些,沉着脸像只发怒的小狮子,“放开我!放开我!”
萧佑城笑得愈发促狭,似懒洋洋眯起眸,故意放缓了声音,“小姐,好像是你抱着我不放吧?”
代黎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臂紧紧环了他的颈,而双腿也牢牢缠在他腰上,整个人巴住他,可池子里的水,只漫至他胸口......
脸瞬间就红透了,她触了电一般迅速跳下去,快步想往池边走,可人在水里,哪里能走的快,被他拦腰抱在怀里,温热湿润的唇含住小巧耳垂。
她别扭着与他挣扎,力气大多叫水化了去,只激起水花四溅,他含着笑在她耳边呢喃道:“轻点儿,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多么激烈呢......”
她气得脸都绿了,隐忍了怒气不动作,待他将她压在池壁,转过她的身时,一口咬上他的肩......
他不躲不避,含着笑,在她腿侧缓缓的上下抚动,“刚才给谁写信呢?嗯?”
“庭轩和佑晴。”她换口气,咬他另一只肩,他还配合的略略歪了头,意外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代黎咬累了,其实也早消了气,抵了额头在他胸膛,将身体的重量尽数交给他,轻轻喘着气道:“平安夜。”
他温柔的笑,握住她的手,寻了她的唇吻她,她穿一件及膝的丝袍,叫他用牙齿咬开了系结,袍子便浮上水面,慢慢漂远了,她光祼的背抵靠着池壁,(奇*书*网.整*理*提*供)一开始觉得凉,后来渐渐腻滑着热起来,原本平静的池水,由他们起伏的身动带来漾动,一圈圈泛出涟漪。
她一只手腕搭在他颈窝,不知是水还是汗的缘故,总顺着他的肩往下滑,他干脆翻过她的身子,让她搭了手臂在池边,扶住她的腰,从后面进入。
因为在水中,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她总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就好像随时要飞起来,她眯起眸,将下巴搁在手臂上,软绵绵嗯嗯出声。
“黎?黎?”半梦半醒间,小腹传来一阵灼热,感受到他偎了身子在她身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看,下雪了。”
她闻言睁开眼,玻璃墙上薄薄凝了层雾气,依稀能瞧见外头,有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白茫茫一片。
“又是一个平安夜。”他低声道。
又是一个平安夜,他们相识整整十八年。
有铃铛清脆的声响,继而是孩子惊喜的尖声欢叫,萧佑城笑着抱起代黎,“孩子们的礼物到了。”
番外五 纯真年代
回忆留在脑海
再见纯真年代
船舱里又黑又潮,大约从前是用来装鱼的,窒闷的空间里满是腥咸的臭味,不过这些都不是最打紧的,难熬的是冷,她小姑娘爱俏,这样冷的冬天,不过穿件鹅黄的薄毛衣,家里通了暖气管子自然不觉得怎样,可被关在这里,便只有浸心冻肺的冷。
她蜷在船舱狭小的角落里,不知坐了多久,身子都麻透了,感觉不到哪里是手,哪里是脚,说不紧张不害怕是假的,奇怪却哭不出来,渐渐也就平静了,只感到眩晕感由脑中一波波袭来,意识朦胧中她只是想,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妈妈包的饺子......
梦里小引哥哥陪她放鞭炮,一片杂乱喧嚣的“砰砰”声响,然后落入温暖怀抱,有烫的水滑入颈中,有人焦急唤她,“黎黎?黎黎?”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看见妈妈抱着她,哭得很厉害。她觉得鼻子酸酸的,也好想哭,可只是举起小手去拭妈妈满脸的泪痕,眉毛一紧一紧的憋住泪,颤抖着说:“妈妈,我不怕。”妈妈却哭得更厉害,将她抱的更紧。
六岁的代黎伏在妈妈的肩头,仰望满天星光,已经学着不再依赖。
墙上几盏壁灯,将雪白印花壁纸晕成浅黄,却无法让人感觉到温暖,一名米白色西服的男孩静静穿过走廊,颈间的蝴蝶领结打得一丝不苟,走廊尽头的双扇大门前停下,轻轻敲门,“爷爷?”
不久即有苍老的声音传出,“进来。”
男孩推开门,昏暗灯光下见着一名老人,满面深深浅浅的皱纹,威严的气度掩不住沧桑之态,老人缓缓开口,“明日一早的洋轮,到了那边自有人安排,你要用心的学,别给我容家丢脸。”
男孩微垂了头,“是,爷爷。”
老人叹口气又道:“你也知道,你父亲不是做生意的料,容家这么大的家业,以后就全指望你了。”
男孩抬起头,双目中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自信,“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做好。”
回到房间,仆人们正为他的远行做准备,母亲坐在沙发里垂泪,断断续续的抱怨,“都怪你父亲,自己不争气......老爷子也真够狠心的,孩子还这样小,年都不让人好好过......你到了那边,万事要自己小心,过了夏天我便同你父亲去看你......”
男孩微笑着温言劝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太担心。”
九岁的容庭轩轻拍母亲的肩,透过玻璃窗看见漫天星辰,以为想要的都能拥有。
冬日里天黑得早,寒风呼呼的吹,几乎要将整个茅草房都掀倒,灶台后头的草堆里,瘦小的女孩正在烧火,身上一件打满了各色补丁的粗布蓝衣,单薄得抵不住一丝寒气。
屋外也有鞭炮声,也有孩子们的追逐嬉闹,她不过偶尔的分神,转头去看,即遭到母亲的喝骂。晚饭做好后,母亲出门去寻她那调皮的哥哥,她从灶台后慢慢爬起来,顶着刺骨的风走出屋子,打了井水洗净手脸,水同样冷的刺骨。
回屋仍不见母亲回来,桌上有一盘小炒肉,她使劲吸鼻子,想多闻几口肉香,小炒肉油亮的颜色,煤油灯下特别的诱人,她有多久没尝过肉的滋味了?半年?一年?她已经记不清,或许从未吃过,那味道只是自己的幻想。
她终于没能抵住诱惑,爬上凳子,挑了最小的一块放进嘴里......啊,真的很香......
“妹妹偷吃肉!娘你快来!妹妹在偷肉吃!”
她还没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已被推到了地上,母亲拿起笤帚,劈头盖脸就打下来,“让你偷吃!你个赔钱货!让你偷吃!”她死死闭着眼,咬紧了嘴里那块肉。
晚上蜷在灶台后的草堆里,细细回品齿间肉香,忘了身上的疼。她想起白日里偷偷跑到村东头,蹲在私塾外头听先生讲故事,讲一个什么颜什么水的女人,因为太漂亮,皇帝拿了整个国家的财富去宠她,结果亡了国。她觉得十分羡慕,那样的女人,大概,天天都能吃上肉吧!
五岁的白月儿透过茅草屋狭小的窗,看见夜空中的寒星,所奢望的不过是顿饱饭。
大晦日的夜晚,远处的神宫隐隐传来钟声,男孩由四名赤祼少女服侍着沐浴完,另由四名樱红和服少女引领着,缓缓步入神舍。
父亲近卫家武一身黑衣,闭目跪坐于正堂中央,身前一座雕刻牡丹花纹的金黄|色刀架,刀架上横放了一把造型均匀的太刀,夜色下刀刃锋芒依旧。
男孩于刀架前跪下,行俯拜之礼,听父亲朗声道:“这把刀铸自战国时代,是我近卫氏代代相传的家宝,刀中凝聚了家族百年精魂!”双手小心翼翼托起太刀,“今天父亲把它传给你,你要接纳它成为你肢体的一部分,你要谨记武士道精神,谨守近卫族规,发誓为天皇陛下效忠!发誓为大日本帝国效忠!”
男孩再次俯拜,“是。”双手高举,从父亲手中接过太刀。
四名和服少女合力抬进一只铁笼,笼中一只雪白狐狸,有双乌黑精亮的眼,只见男孩站起,双手握刀用力一劈,血溅当场。
近卫家武满意的点头,伸手指向西方大陆,“以后面对我们的敌人,下手就要这样果断!”
八岁的近卫信树回头,眺望夜空繁星,疯狂的种子在心中滋长。
广州城最著名的花园饭店,这晚却是岗哨严密,原来薛家包了整个饭店,在这里做家宴。
家宴自然不请外客,人到不了,礼物却是源源不断的送进来,其中大半又是指名送给薛五小姐的。这并不奇怪,正如北地人人知道有一个萧家少爷,在这南方,薛家五小姐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薛司令的掌上明珠心头肉,谁能让薛五小姐高兴,便是让薛司令满意。
女孩穿一件洋红的西式小礼服,烫了最时髦的卷发,面容精致又漂亮,两名随身婢女将礼物一件件拿给她看,她慢慢喝着牛奶,不若一般孩子的好奇模样,只是倦倦的。
终于有件西式镶钻水晶冠引起了注意,婢女提议给她戴上,女孩看着华丽别致的发冠,点头同意。
一旁的三姨太夸道:“我们五小姐本来就是个小美人,戴上这个,就更像个公主了,这是谁送的?真是有心。”
下人回是容家,对面新纳的四姨太打趣道:“容家果然是有心,我看这发冠呀,当聘礼也够了。”
女孩脸上一红,突然摘下发冠扔掉,“谁稀罕谁嫁。”
四姨太今年也不过十六岁,脸皮是极薄的,叫她这样蛮横的堵了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瞥见三姨太在对面偷笑,忍不住讽道:“那是自然,以我们五小姐的身份样貌,别说是容家了,就是那萧家少爷,怕是也恨不得来给我薛家做上门女婿呢!”
女孩微微扬了头,“只要我看上了,也没什么不可以。”
四姨太脸上挂不住了,撒娇着往薛长复怀里钻,“老爷您看呀......”
薛长复却只大笑,“好!果然是我薛长复的好女儿!有气魄!哈哈哈哈!”
七岁的薛飞瑶于一片环捧称慕中看向落地窗外,众星拱月的夜空,坚信自己便是那唯一的明月。
昆明城四季如春,新年亦不觉得寒冷,城南一户人家里却是十分冷清,说起来也是笑话,这家一对小夫妻原是私奔来的,五年前在昆明落了户,男人斯文俊秀,读过几年书,在一家中学堂里谋了份教员的职位,女人小家碧玉,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净利落,头两年夫妻恩爱甜蜜,过得很是不错。
可男人不知加入了个什么会,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到后来,变成长年累月的不归家,女人耐不住寂寞,一个月前终于跟个木匠男人跑了。只是可怜了他们四岁的孩子,无依无靠的,半个能倚持的亲人都没有,也亏了街坊邻居的好心照看,才不至于落到街头讨饭的地步。
晚饭后,杨大婶刚刚将碗筷收拾好,正要去关门,却见门口斜斜站着个孩子,个子比那门拦子高不了多少,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脏兮兮看不出颜色,手里拿一只空碗,眉目细长,面容清秀。
杨大婶笑道:“小淳吃完啦?锅里还剩几个丸子,婶子给你盛去。”
男孩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将碗放在地上,迅速跑出去了,杨大婶捡起来一看,竟是洗过了的,不禁叹气,这样懂事的孩子,可惜了没有爹妈疼。
男孩回到家徒四壁的房子,踩着凳子爬上床,衣服也不脱,将小小的身子蜷进冰冷的被窝,刚刚睡着即被人摇醒,睁眼看见个男人,灰长衫,戴副眼睛。
男人说:“小淳,我是爸爸,我来接你走。”
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他的爸爸,他已经想不起来爸爸究竟长什么样,可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跟这个男人走。
四岁的朱淳离家时费力的仰起头,看那茫茫星空,对未来也是茫茫无知。
这日是新历年的最后一天,但因为要赶戏,片场里头仍然是一片灯火通明,嘈杂忙碌。拍的是一场夏天的戏,大明星金曼只得穿一件无袖的闪银软缎旗袍,导演刚一喊停,金曼立即被人团团围住,披衣的端茶的送水的,个个好不殷勤。
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是金曼的声音,“琳达?琳达呢?我的琳达在哪?”
众人于是又慌做一团,弯了腰四处找寻,不多久,却见一名青衣小女孩抱了只白色波斯猫进来,“金小姐,您的猫。”
金曼忙不迭的抱过去,“哎呦我的小宝贝,刚才跑哪去了,可吓死妈妈了。”四周众人也只道着喜陪着笑,过了许久,金曼才发现身边还站着那青衣小女孩,仔细一瞧,女孩眉目明丽,面皮白皙,是个美人胚子,于是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从前没见过?”
旁边有人抢着答了,“她叫沈阿花,是片场扫地的小丫头。”
金曼剜了那人一眼,回头打量着小女孩,“倒是个伶俐丫头,你要是愿意,以后就跟着我吧。”
女孩一惊,几乎要喜极而泣,即刻跪下道:“谢金小姐,谢金小姐。”
金曼只摆摆手,“起来吧,阿花这名字太土了,我看......”瞧女孩那纤细的身段,“以后就叫沈纤吧。”女孩赶紧又是道谢,颤抖着起身,是紧张也是激动。
七岁的沈纤满怀着兴奋跑进片场边一处空地,展望辽阔星空,决心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各种香气随着暖风在空气中飘散,音乐声伴着轻言与欢笑,处处是衣冠楚楚的北地要人,聚集在萧家这场新年舞会。
楼梯上出现一名男孩,穿一身黑色皮衣,足蹬玄色军靴,挺直了脊背却垂了眸,一手Сhā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往下走。
步下梯蹬便遇上个女孩,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雪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穿一件粉红色雪纺小洋裙,像极了洋娃娃。
男孩看她一眼,女孩即腼腆低了头,轻咬红唇,双颊晕出粉红,怯怯的问:“萧少爷,明天你能教我骑马吗?”
男孩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很快却勾了唇角微笑,“好。”
大厅里周旋一圈,正准备出去透透气,迎面遇着鸿运轮船公司的小儿子程继业,端了盘戒指饼干要给他,男孩略一挑眉,“又不是女人,谁吃这个。”
程继业眯了眼笑道:“这可是张美婷托我送给你的。”
男孩挑眉变皱眉,“谁是张美婷?”
程继业立即瞪了眼,不能置信般,“刚才你不是答应了要教她骑马?”
男孩“哦”一声,也不看那盘饼干就要往外走,“送你了。”却被程继业腆着笑拦住,“那明天我去教她?”
男孩只一笑,“随便。”大步走出宴会厅。
八岁的萧佑城闲闲倚在门柱边,遥望星空,不知道有人值得真心对待。
番外六 我的自白
最后的最后
由我来讲述
风从耳边轻轻拂过,带来远方风笛的乐声,婉转而悠扬,空气中隐隐飘有咖啡的味道,醇厚的香气,虽然不爱喝,可我喜欢它的气味。阳光不算浓烈,晒在身上,温暖而清爽,这样的春日午后,适合偷懒,适合怀念。
我来这里有多久了?十年还是十一年?已经记不清,大概是因为日子过得太悠闲,悠闲到总是忘了时间。只记得那是个雨天,天色是晦晦的蓝,我那时因为年幼,性子是害羞而怯弱的,陌生的环境让我恐慌,只缩在墙角里,任人怎么唤都不肯动。就在那一刻见到她,像是突然降临的天使,略略歪了头看我,然后笑,整个世界都亮了。
她转头问身边男人:“叫什么?”
“Kitty.”
她回头看我,稍稍压了右眉眉梢,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表情让我又欢喜又害怕,我于是往后缩了缩脖子,她伸手摸我的头,她的手指洁白而修长,像是白玉雕成的艺术品,触感的是温润的、微微的凉,并有淡淡的香气,我激动又紧张,于是又缩了缩脑袋。
她右眉眉梢又往下压了压,我想我读懂了她的表情,是嫌弃。我当时非常慌张,我想说虽然我丑,但是我很温柔,我也想说我很好养,每天只吃两顿饭,可是很没出息的,我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再一次缩了缩脑袋。
她终于开口,“脸太大,看上去很笨。”
......?_?......大......@_@ ......!_!......大脸?......O_O ...... ......
还好...... T_T......不是赶我走......>_< ......
于是我在这里住了下来,也渐渐没人记得我的本名,他们都叫我大脸。而她,成为了我的主人,我的女王陛下。
身后有响动,不适时的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有些不悦的回头,看见阿猫。阿猫其实是只拉布拉多猎犬,可是我一点都不怕他,因为他的主人是代镇西,是小王子,而我的主人,不仅是我的女王陛下,也是这个城堡的女王陛下。
作为长辈,我多少还有些宽容大量之度,在瞪了阿猫一眼后,我懒洋洋站起来,慢腾腾伸了个懒腰,把后花园这块晒太阳的地方让了出来。
庄园非常大,想当初我刚住进来时,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摸清整个庄园的路,这事如果让我的父母或是兄弟姐妹们知道了,一定会骂我笨,毕竟我来自东方一个古老的家族,而家族引以为傲的特长之一,便是辩味识路。
在穿过蔷薇花廊时,我听见不远的花丛后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亲爱的,你说,我是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我皱眉,萧夏州的品味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了,这样的女人也带回家?正想去瞧瞧是什么样的“天香国色”,听见少年懒洋洋的声音,“当然不是,最美的女人是我妈妈。”
嗯,虽然我很看不惯萧夏州频繁换女友的花花公子作风,可有一点是欣赏的,至少他还是个诚实的孩子。
花丛后的白色秋千上,金发少女正坐在少年怀里,表情微微的错愕,似乎觉得这个回答无法反驳,于是退而求其次,撅了嘴撒娇道:“那我和艾米丽呢,谁比较美?”
“当然是你。”少年答得毫不犹豫,阳光般的笑容中带点坏坏的味道,低头吻住少女,少女闭了眼环住他的颈子,被迷到七荤八素的陶醉模样。
我回到蔷薇花廊,继续淡定的走我的路,希望这个女孩被甩掉时能镇定些,最起码不要闹自杀。以萧夏州这几乎“举世闻名”的花名,漂亮女孩子们竟还是愿意飞蛾扑火,个个争先恐后的陷进来,不过也不奇怪。
他可能在你生日时邀你烛光晚餐,特意为你弹一支钢琴曲,当着餐厅里所有客人的面,祝你生日快乐;他可能在某个非节日非纪念日的清晨,偷偷在你门口放满九百九十九朵鲜红玫瑰,只为给你个美丽的早晨;他可能在你等待歌剧无聊时,玩个小魔术逗你开心,然后变出块漂亮的巧克力送你;他可能为你接下决斗的挑战书,并在两分钟内潇洒利落的解决情敌;他可能在某个晴朗的夜晚,开着飞机载你上天,只为了带你看星星......就算抛开这所有的一切不谈,只凭他那一双眼睛,与他母亲一样美丽的眼睛,微微眯起时迷人的模样,便没有少女能拒绝......
真是个愁人的孩子,我为我的女王陛下叹气。
穿过蔷薇花廊,经过庄园东大门时看见了霄妈妈,正站在门边焦急向外张望,我于是知道,一定是代情词偷偷跑出去遛马了,她这几天感冒,明明昨晚还赖在她妈妈怀里哼哼唧唧的撒娇,说这疼那疼,委屈得不得了的小模样,才过了一夜,就不安份成这个样子。
左右也没什么事,我来到霄妈妈身边,坐下来陪她一起等。太无聊去看两只画眉斗嘴,霄妈妈突然激动起来,我回头,远远看见白马载着小骑士......呃,确切的说,是载了一个大号的洋娃娃,慢悠悠回家来。洋娃娃到底还知道自己在感冒,黄|色罩衫外穿了件红色外衣,鼓鼓囊囊的,颈子里还围了条黑色围巾,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过冬天呢。
洋娃娃还没走到跟前,门口先出现个小邮差,捧一束粉百合,问霄妈妈丹西路怎么走,可是霄妈妈只要看见代情词,眼里就没别人了,没理他,虽然我很想告诉小伙子你完全走错方向了,可惜语言不通,爱莫能助。
洋娃娃走得近了,却突然勒住马缰绳,静在那里。我眼神好,看见她一张小脸全皱在一块,手捂着鼻子,过了好一会,突然“阿湫!”一声,头一摇身子一抖,打了个喷嚏,然后眼圈红红的去看霄妈妈,满脸的无辜,心疼得霄妈妈赶紧跑过去,“我的小祖宗哎,吹着风了吧!”
邮差小伙子被霄妈妈晾得久了,这会看见又来了个人,也赶紧跑过去,话还没能说一句,手里的百合却被洋娃娃一把抱了去,动作是潇洒利落的,态度是理所当然的。惊得小邮差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了。
哎,其实也怪不得洋娃娃,自打她过了十岁,不时就会有男孩子偷跑到她窗户底下唱歌,隔个三五月还会有男孩子为她决斗,收到的情书能堆满半个屋子,花更是几乎天天收,以至于到现在,她看见花就以为是送给自己的......
小邮差低声嘀咕了一句我只是问路的,霄妈妈偏巧听见了,自己先臊红了脸,“哎呦我的小祖宗,人家这花不是送给你的。”
洋娃娃本来已经经过小邮差了,闻言回过头,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眼,瞪得大大的去看小邮差,“不是送我的?”
小邮差大概没这么近见过粉嘟嘟的洋娃娃,还是能说话的,眼都看直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红着脸道:“是......是的......”
洋娃娃嘴一撇,拽拽骑着马抱着百合,回家去了。只可怜那小邮差,傻傻站在那里,从此丢了魂。
也是个愁人的孩子,我为我的女王陛下叹气。
由后门进入城堡,眼前是一条长而宽的走廊,顶上的天花板吊得极高,水晶灯的影子浮在脚下的大理石地板上,也浮有我的影子。左手第三间小书房,我的女王陛下果然在这里。
向南一排的落地窗,天鹅绒窗帘只束起一半,光在地板上落下水一样的光泽,米白色窗帘透出淡淡的金色,舒缓的音乐声由留声机中缓缓流泻,飘散在整个房间。她闭了眼倚靠在窗边,穿一件长至膝下的灰蓝色宽松罩衫,赤着足,微抬小臂,修长手指跟着节拍而跳舞,隔空弹钢琴。
我小心翼翼走进屋,倚着沙发躺下,静静看我的女王陛下。她其实已经不年轻了,却如同陈年的酒,温润的玉,越品越香,越抚越亮......阳光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梦幻般发光......这样安静的时光,于我而言是最美的,如果男人能够不出现的话。
男人从另一个房间进来,手中端一杯咖啡,却同我一样没有走近她,只是倚在门口,安静的看她......音乐混着咖啡的香味,一同弥漫在这个房间,仿佛起了奇妙的反应,熏得人昏昏欲醉,好似置身于梦境......梦境却被她打破,她微微扬了头,闭着眼笑问:“请我喝冰咖啡吗?”
男人便也笑了,虽然我不情愿,可不得不承认,男人的笑声很好听,沉沉的,像大海。他走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腰,“不冷不热,刚刚好。”然后低头,吻她。
眼前的画面很美,很浪漫,很爱情,我却垂下眸打个哈欠,看着光影于地板上缓缓移动,只想提醒男人,等他吻完了,就不是刚刚好了。
这样的事情我毕竟管不着,屋里渐渐热起来,沙发那头突然陷了下去,再不久,一件灰蓝色罩衫从天而降,刚好落在我身上,罩衫上有她的味道,暖暖的温泽,淡淡的清香,我贪婪的吸了几口,慢腾腾从罩衫下爬出来,慢腾腾从窗户翻出去,虽然我读书不多,“非礼勿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也不知道那杯咖啡,她到底喝没喝。
恍惚着就走到了南花园,实际上并不是花园,而是一个靶场,我踮起脚尖在门口望了望,代镇西果然在里头,沉着张小脸,玩射击。这孩子今年也不过十来岁,爱好却异于常人,喜欢琢磨摆弄各种冷热兵器,不是孩子玩们的玩具模型,是真的兵器。偏偏遇上了宠孩子毫无原则的爸爸,收藏品推满了两间地下室,堪比他妈妈的藏碟,堪比他爸爸的藏酒。在这件事上,我的女王陛下表现出了难得的不理智,我知道,她宠代镇西也是毫无原则的,因为四个孩子里,代镇西是唯一像他爸爸的......这女人的小心思啊......
还是个愁人的孩子,我为我的女王陛下叹气。
我摇了摇头,沿着墙角走向大门,想趁着天黑前出去溜一圈,刚出门没两步,路边花丛里突然毫无预兆闪出个什么!我胆子一向不大,吓得毛都乍起来了!......却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白色套头薄毛衣,白底黑色斑点奶牛背带裤,头上还戴了顶圆圆的白帽子,却盖不过粉嫩嫩的白皮肤,乌溜溜的黑眼珠。只是脸上有几抹黑灰,衣服上还沾了青草,身后跟着咪儿,比她还高的英国古代牧羊犬,这就是女王陛下的小女儿,萧丁儿。
她笑嘻嘻看我,我觉得心里都乍了毛,不明白这个混世小魔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她却从后面裤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递给我,“吓着你了大脸。”
拜托!我只吃水煮鱼的好不好?!道歉要不要这么没诚意啊!!
大概是我脸色不太好,小魔王嘴一撇,好像是我道歉没诚意,“不要拉倒。”剥了糖纸塞进咪儿嘴里,那家伙谄媚的就差喵喵叫了,没原则的家伙。
身后庄园里传来仆人们焦急的呼唤,“小公主?小公主你在哪里?”刻意压低了声音,是害怕让男女主人听到,小魔王还能抓紧最后的时间剥一根棒棒糖塞嘴里,然后含混对我说:“别说看见我了!”倏一下钻进花丛里,没了。不知去哪上房揭瓦去了。
又是个愁人的孩子,我为我的女王陛下叹气。
没人向我打听小魔王的去向,我也失了出门遛弯的兴致,还是回屋睡一觉,然后等着吃我的水煮鱼吧......最近好像越来越懒了......
好像就是从这个春天开始,我变得嗜睡,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女王陛下渐渐也发觉了,有时我醒来,会发现自己躺在她怀里,而她正幽幽了眼神看我,像两汪潭,要将人溺毙了......我想对她说,不要为我难过,我很幸福,我已经很幸福了......
猫的寿命一般在十二年到十七年,就在我即将迎来十二岁生日的那个冬天,一个清晨,女王陛下一家起得很早,他们要出门去打猎,而我竟是难得有了好精神,将他们一路送到了门口,女王陛下抱起我,亲了亲我的额头,“乖乖在家,让童妈给你做水煮鱼吃。”
那一刻,我很想说我最爱吃你做的水煮鱼。
那一刻,我很想说再陪陪我。
那一刻,我很想说舍不得。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因为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听不懂,她也不会知道。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最后我在心里对她说——再见。不会再见的再见。
我爱你。
后记
写后记对于我来说是件“很美又很痛”的事,会有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也会舍不得,特别是对黎黎。
坦白说,到目前为止,代黎是我最喜欢的女主角,就像帅帅说的那句话,“他的黎,还真挑不出让他不喜欢的地方,便是她对他生气,他也觉得好。”哈哈哈,这句话其实是我要说的O(∩_∩)O,哪怕黎黎“恃宠而骄”,我也觉得是顶顶可爱的O(∩_∩)O,所以在写文的过程中遇到几次对黎的质疑,我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接受,言语也有些偏激,但其实有同学不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春春也说自己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黎黎当然就更不能了,在此向那几位同学道个歉O(∩_∩)O,亲妈不能中立的看问题,希望大家能理解O(∩_∩)O。
说完黎黎再谈谈帅帅,有不少人问过我帅帅的原型是谁,其实在整个写文的过程中,帅帅的形象一直都是模糊的,我到现在也不能确切的想象出他应该是个什么样的长相,他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老实讲,我对笔下的男主角大多没什么感情,他们唯一的作用似乎只是“爱她宠她”,我想这也是图书馆葱文的一大通病,大家都过于关注女主,相较而言忽略了男主。可是帅帅对于我来说又有些不同,可能是因为这篇文写了一年,时间长了总会有感情,也可能是因为帅帅被我虐多了,俗话不是说,“感情不够虐来凑”嘛O_O 。(所以说女婿们,丈母娘虐你们是为了爱你们O_O )
再说说这篇文里的其他角色,第一个要讲的当然是容少,容少大概是除主角外最让大家纠结的人物,很多同学希望他能有个好结局,可是容少这个人物在设定之初,他的作用就是用来“等黎黎一辈子”,我觉得黎黎这样的女子,就应该有个容少这样优秀的男人心甘情愿等她一辈子,没有这个结局,就没有容少这个人物了,O(∩_∩)O哈哈~(光速逃以免让容粉砸到)。再说薛飞瑶和近卫信树这两个争议人物,其实我都算不上讨厌,薛飞瑶这个角色我原本想塑造得比较精彩个性,希望能对黎黎起到一个正面烘托的作用,最后出来的效果不是很好,也算是差强人意,近卫这个人物和容少一样,也是为黎黎设计的,黎黎这样的女子,应该有个近卫这样的男人为她疯狂,大概因为我一早就知道了近卫的结局,所以不是那么恨。说到这里谈一下番外的问题,番外三 说不出口,番外四 爱恨之间,打算写的是朱淳和近卫信树,可是迟迟写不出来,总是理不出一个思路,最后决定放弃。。。给大家道个歉,就让神秘的男配继续神秘下去吧O(∩_∩)O
如果给绝晓篇打三十分,那么我给代黎打七十,基本上写出了我想要表达的,文中虽然不乏雷点,但也有许多亮点,总体来说,至少我是满意的。这篇文得到过许多赞誉,当然也有诟病,有人说文章时代感不强,没有民国的味道,这点我承认,限于本人的文学功底不够,实在也写不出那种大气,那个时代的厚重感。我想要写的不过是小言情,供大家轻松之余,也请不要计较大多。还有人说文章到后来太拖沓了,有画蛇添足之嫌,我也明白,将结束的画面定格在“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然后留白,是经典的保险手法,可我不喜欢。从前看电影或者读小说,每每当男女主人公历尽艰难后终于在一起,故事也就结束了,我总觉得遗憾,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所以我没能做到适时的结尾,继续写了下去,写他们婚后的生活,写他们的孩子,或许不够吸引,或许不够甜蜜,或许会让人觉得没有想象中美好,还不如留白......也许这些情况都存在,可这是我想写的,所以我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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