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孜孜无倦 >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她在医院,一直,不言不语。

偶尔,在隔壁房听到婴儿的啼哭时,她会转过头,木然发呆。

医生给她开的助退­奶­西药,也被她扔进了垃圾桶,拒绝服用。

怕她胸部发炎,展岩只好把药物掺进红糖水里,瞒着她骗着她,让她喝下去。

一周后,她终于出院了。

“宁夜,喝点红糖水。”他又拿着掺和药粉的红糖水,到她的床畔旁。

吴阿姨说,做月子一定要喂红糖水。

他真心的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她不喝水,反而要求,“我要见小磊。”

什么也不要了,她只要小磊。

腹部空空地,她的儿乎已经不在她的肚子里,他已经出生了。

但是,她一面也见不到他。

“……”他眸中的痛苦,一掠而过。

“宁夜,唱了红糖水,然后,我喂你喝粥。”他端着碗的手,克制不住微抖了一下,表情还是温和,很努力的镇住自己。

他是男人,他现在,不能垮掉!

“你告诉我,小磊是不是在保温箱里?”出院了.她还没有者到儿子,这个问题,她必须问。

“宁夜……”他希望,她能接受事实。

“或者,你是不是把小磊抱回展家了,一眼都不让我瞧?”她冷淡地问。

没有。

他也希望,小磊在保温箱里,或者被他抱回展家了,但是,事实是,小磊的尸体,已经被他火化了。

“我要给他喂­奶­,我不会死缠着你不放,你把他抱回来。”这几日,胸口没有那么起涨了,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奶­水,应该足够喂养她的小磊。

“宁夜。”他摸摸她的头发,沙哑着声音,告诉她,“我没有把小磊藏起来,小磊和我们没有缘分,他……”明明说的是一个事实,最终,声音还是哑到,艰难得很难才能说下去——

其实,她在手术室都已经知道,在医院医生也怕她情绪太不稳定,强制用了好几次镇定剂。

“你不要说!“她大喊,打断他。

小磊没有死,没有死!

胸口揪得透不过气来。

“小磊死了。”但是,他还是说了下去。

即使他们如何骗自己,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必须让她而对现实。

“啊!”她尖叫,他手里­棒­著的红糖水,被她挥到了地上。

玻璃杯,绊了。

“嘘,别难过,都是我不好,是我少爷脾气太重了。”他红着眼,楼住她瑟缩发抖的肩膀,想把她往怀里带。

说到底,他就是被家人和亲戚们宠坏了,他怕烦怕躁,所以一吵架,他就不想理人。

独生子女总是这样自私的,他承认,都是他的错。

她的眼泪滴落到他的掌心,灼痛他同样痛楚的心。

也许,两个同样经历不幸的人待在一起,只能把痛苦无限量的放大,让人难受得快要崩溃。

一旁一直一语不发的酥金金,终于忍不住开口安慰:“展岩,你别这样想,当这个孩子与你们无缘……”

听到声音,她抬眸。

酥金金。

记忆,一点一点回放到脑海。

“你走开!”她突得推开他,很潋动,“你们都走!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们了!”她的小磊死了,没有睁开眼晴,没有吃上一口­奶­,他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宁夜!”他想靠近她。

但是,她碰也不让他碰,黑眸锐利得带着强烈的恨意。

她好恨,她好恨。

他为什么不楼她的电话?因为和酥金金在一起,所以他就不接她的电话!

她明明知道,他们只是朋友,但是,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

出院进屋的时候,她还发现客厅里有个皮箱。

这段日乎,酥金金都是暂住在这里,这个发现,让她更恨。

她强烈的恨意刺痛了他,他整个人僵冻,然后,­唇­角扯动,抹开一林显见的忧伤。

是啊,他也恨自己。

“你别这样,谁也不想的!展岩不期待这个宝宝吗?他的难过不会比你少啊!”酥金金心痛,“他已经够自责了,你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折磨他?”

“没关系,你让她说吧。”他制止酥金金。

他知道,他有罪。

让她发泄出来,会好一点。

他怕她不说,真的会发疯。

“宁夜,你是不是很恨我,为什么那时候要拦住你,不­干­脆让你打掉小磊?”他引导她说出心里的憋伤。

顿时,眸底起了水雾,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是啊,如果知道是今天这种结局,为什么不一早就打掉那个孩子?

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如此心痛与崩渍。

“我错了,我错得很厉害,这是报应。”他连能合起眼皮逃避的力气,都已经丧失。

当时,是他太自私。

小磊只是一个借口,他心里想得到的人,其实是她。

小姑姑说得对,人心是永远买不到的。

所以,他遭报应了。

那么残酷的报应。

现在,他们之间,能够继续生活在一起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那么残酷的,不存在了。

他有罪。

“宁夜,你要留在我身边,还是继续坚持选择段驭辰?”他最后一次问她。

不抱任何希望的,问她最后一次。

她盯着他。

他的眼,还是那么公式化,看不到对她的感情。

“如果,我还是选他呢?”于是,她问。

他淡淡一笑,好象,知道就是这种答案。

这样也好,回到她的“爱情”那里,因为小磊而刮下的那道伤,才能淡化。

小磊是他的命。

但是,他也清楚了,她并非象自己表现得对小磊那么无动于衷。

不然的话,她不会难过成那样。

血脉永远是相连,他果然猜对了,赌对了。

但是,这个赌局,他赢不了。

他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文件袋,拿出来,“这是已经转户的房产手续。”

他交给她。

然后。

“这是我找关系,让医生开的假证明,证明你腹部那道疤,是割用尾炎手术所致。”他把北京医院的假病历和假证明都一一交到她手上。

她失笑。

她问自己,这不是她曾经要的吗?但是,为什么,他开口结束的这瞬间,彷佛一把利刃狠狠地戳向她的胸口,没能令她死,却教她痛苦到濒死的地步。

他替她安排的退路,好到让她痛得说不出话来。

小磊没了,他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把她“还”回去了。

原来他给的爱这么伤人,可以在前一分钟热情到爆暖她的心,又可以在下一分钟说不爱就不爱了。

她捏著那黄|­色­的档案袋,捏着那值三百万的薄薄文件。

她的手,捏得那么紧那么紧,紧到快捏皱了它们。

“宁夜,有本书上说,人要学会忘掉,忘掉就可以不必再忍受,忘掉就可以不必再痛苦。你把我们的一切,把这半年,把小磊,都忘记吧。”他看著她,叮嘱她。

忘掉失去的,忘掉甜蜜的,忘掉爱一个人的感觉,像犀牛忘掉草原,像水鸟忘记湖泊,像地狱里的人忘掉天堂。

那么,日子才能活回来。

她以冷冷的回应来掩饰心底慌张与疼痛,“你不准备再锁著我了?你真能放手?”

他墨黑的眼眸掠过一丝无奈,“我能。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要求你去做什么,不会再有人去勉强你了。”

所以,他不要她了?!

她哗得一声,站起来,走到客厅,砰得一声,先把酥金金的行李箱给扔出去。

然后,她进屋,把他的衣服也从衣柜里扯下来,丢出门口。

“宁小姐,你别这么澈动,小心伤口!”吴阿姨担忧地急跟着她,制止她。

她的胸部,一直起伏不定。

她恨!

“你走,你们都走!”她大喊。

小磊死了,她果然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他们的关系走到了尽头。

她恨自己,恨自己没有更多的去爱那个孩子,恨自己放金静进门,害小磊惨死。

她恨他霸道的硬要她留下这个孩子,她恨他出事那天的不理不顾!

她恨他让小磊惨死!

她更恨——

他看著她,继续看着她眸底那股强烈的恨。

安静地一一栓回她扔在地上的衣服,他转身,凝望了她苍白又冷漠的侧脸,隐忍着想再抱住她的冲动——

“多保重……再见……”他静默地走出家门,走出了她的视线。

希望再见的时候,大家已经不再心痛,都能好好活下去。

快乐的,平静的,活下去。

她更恨那个背影。

已经不爱她了,所以头也不回的那个背影。

果然,她被抛下了。

她难过地迸出眼泪来。

果然,他爱得,只有小磊。

没有她。

“我要你房子做什么,我要你房子做什么!”她又哭又笑,把黄|­色­的文件档撕得粉碎。

一地的纸碎。

碎了,都碎了。

分手,是最好的结局。

不必纠缠,不必痛苦,不必面对。

碎了,都碎了。

恨意,一寸一寸地啃食着心窝的痛。

从此以后,如果恨一个人,能活下去,那么,她就靠恨他来继续活着!

终卷 第一章

三年后。

也许恨,能让一个人变得冷漠吧。

反正,她这三年,是活过来了,而且,日子过得很不错。

相当­精­彩。

“你们要结婚?驭辰你怎么不多考虑一下?她有什么好的?!”气氛还算雅致的中餐厅内,传来突兀的叫嚷声。

她震惊的也望向男友。

因为有少许近视,脸上多了一副无框眼镜,反而显得越发斯文、俊逸的段驭辰,此时很尴尬,急忙制止,“妈,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不是寻求你们意见!”

因为父母常年在外,所以趁他们这次回来,他直接告诉他们,自己挑好的婚期与预定好的酒楼。

“你妈没有说错!”父亲居然还附和,“驭辰,你要还是以前的你,也就算了,但是你现在可是有点名堂的设计师了,那个什么奖什么奖的都拿过,你起码也得找个和你一样的设计师配配吧!”

“驭辰你听妈说,你才27岁,至于急着结婚吗?你说,是不是她在逼你结婚?!”段母一脸笃定的轻鄙斜睨着年龄已经不小的她。

“驭辰,我们上次回W城,那个开着跑车来接我们的女上司,不是挺不错的吗?”段父更直接,“人大方,脾气又好,我怎么看都比她强啊!”

这种场面,出乎段驭辰的意料,让他手足无措。

宁夜靠着椅背,在冷笑。

他自己闯出来的祸,他自己收场,她绝不Сhā手。

“你说,是不是她怀孕了,逼着你结婚?”段母咄咄着。

“我没怀孕。”什么她都可以不计较,左耳进,右耳出,但是对于这点,她必须澄请。

“没怀你们还结什么啊!”段母更加跳脚了,指着她,手指一直抖,“你、你、你,是不是欺负我们驭辰老实,又在耍什么手段?!”

“要结婚的人,不是我。”她耸耸肩膀,不介意火中浇油。

反正,她就是和他父母合不来,也不想花太多的­精­力去合得来。

果然,一听这话,段父火冒三丈,“你这意思,还是我儿子死缠着你不成?!”气死了气死了,快被气爆血管了!

没有谁缠着谁。

但是。

“你们硬要这样说,我也不反对。”她一句态度平平和和的话,让段家父母差点同时咆哮。

“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可以吗?”段驭辰头痛到不行的劝说着。

反正每次她和他的父母见面,就会星球大战一样。

她的战斗力很强,强到根本没有让他能在她和他父母关系之间有立足的能力。从她和他的父母正式见面已经两年的时间,每每的境况越来越恶劣。

起初,是他父母不好,端高架子又狗眼看人低,但是,她的态度也不会柔和到哪里去。

“你说,她有什么好?不体贴、不温柔,­性­格硬邦邦,不尊重长辈,又喜欢乱花钱,全世界和她有仇一样!驭辰我真的不知道你看上她哪一点!”段母痛心疾首的当面数落她,批评儿子眼光。

站在一旁守侯了很久的服务员,终于失去耐心,忍不住问,“请问,你们到底还要点餐吗?”

“要!”

“不用了。”

三道声音同时开口。

他想和和气气的把这顿饭圆满完成,但是显然他的父母根本不想。

“我先走了!”她直接站起来。

“宁夜!”段驭辰焦急地拉住她的手。

任何人遇见这种事,都会不快,但是,她就不能让一步?

“算了,你妈有高血压,这一餐我不适合留在这里。”她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来心情好坏。

她越是这样,他越急。

现在的她,早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眼巴巴盼着他可以把她介绍给家人的傻姑娘。

“假惺惺。”段母在冷哼。

段驭辰根本不想再管父母了,他静默地凝视着她。

“……”真的,不能为他留下来?

这三年里,大家的变化都很大。

现在的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什么也没有的他,自从三年前他在设计比赛上初露头角,再接着这几年他还得过商业空间设计银奖、得过公共空间设计奖,他的作品,他的工作能力,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在业界也已经闯出了点名气。

几个月前,他买了房,现在连装潢都落成了,虽然只有一百来个平方,虽然只是缴了首期款,但是,他们的未来已经生机盅然。

真的,是时候了。

只是,现在的她,变化好大,褪去了所有稚气,越发的沉稳、世故、美丽、让人琢磨不透,这些所有的变化,都让他那么不安。

以及,越来越欲罢不能。

明明,他的条件优越了那么多,但是追逐、眷恋、不舍的人,好象只剩下她一人。

为什么,她不能象外面的女人那样,多在意他一分,多粘缠他一秒?

他很迟钝,但是,也清晰能感觉到,三年前从北京回来的她,好象,经历了一场劫难,没有了对生活的热情,再也不想对谁打开心扉。

“驭辰,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结婚!”他问都不问她的意见,就这样擅自决定一切,就能造成即定的事实?!

很抱歉,她真的没有想成家的渴望。

“你不想结婚?哼,少往脸上贴金,是我们不让你进门!”段家父母冷哼着,非要争个长短,“不过是个拿死工资吃饭的小会计,拽什么拽啊!喜欢我们驭辰的女人,多到能从这里排到市政府!”段家父母这句话所言非假,这三年里,对段驭辰追求、有目的的女人确实越来越多,从公司同事到女客户,都应有尽有。

但是偏偏,她不是这其中的任何女人,对他的态度,始终若即若离。

气氛,很不愉快。

“你看到了?你父母也反对我们结婚,我可以走了吧?!”她冷静地对他说。

他僵住。

说完,她拿起皮包,马上走人。

呆了一下,他急忙追出门口,可是,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只剩下,继续留在餐厅,依然尖酸刻薄的双亲,“真是不喜欢她,哪有半点温柔的样子,驭辰,你要敢娶她,我们就——”

“够了!”好脾气的他,对着父母发火了,“我就是喜欢她,今年我一定要娶到她!”

……

“他又向你求婚了?”翎翎问她。

两个女人,坐在酒吧里,一人一瓶啤酒,悠闲泡吧。

翎翎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和皮裤,那种秀美之中又带点酷酷的师气。最近半年,翎翎说自己快奔三了,于是,不想再走淑女风了。

但是,总觉得,她是为了某个男人在悄悄改变,也许,是为了抓住最后的疯狂吧。

而她,也超讨厌装淑女,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黑­色­窄裙包裹住一双漂亮的细腿,一进酒吧,不用刻意,就引起了好几位男人的侧目。

现在的她,为自己而活,懂得穿着,懂得打扮,更有一股冷漫气质,惹得男人们蠢蠢欲动,极有想要征服的欲望。

可惜,她不喜欢招惹男人,也不想给任何人征服的机会。

“恩。”她喝了一口啤酒,点头。

事实上,这次简直象在直接逼婚。

“恭喜,他求婚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翎翎向她举杯,取笑,“看来,他势必要在今年娶个老婆好过年啊!”

这是今年第几次?十个手指已经数不出来。

“我看,你就结了吧,你们都交往这么多年了,他给的诚意也够了。”连翎翎也劝她。

她沉默:

“宁夜,你为什么这么抗拒结婚?”翎翎忍不住好奇问。

现在,翎翎和她的关系相当不错,已经可以算是死党。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有点奇妙,以前在公司时最后不欢而散,两年前在酒吧偶遇,反而重建了友谊的桥梁。

宁夜变了很多,和以前判若两人,但是,翎翎好奇她现在这种转变,自私、冷漠、­干­脆,所以常常约出来聊天,交往至今。

她笑了一下,不想结婚还能有什么理由?

“不想生孩子,不想对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就这样而已。

两个人撞了一下啤酒杯,她不想在这话题里继续。

“其实,我觉得生娃娃也满好玩的。”翎翎不这样想,“以后你生了就会知道,娃娃会是人生最大的希望。”

她扬扬眉头,刻意忽略心底微许的刺痛,“你生过?”感触这么大。

“唉,还没对象呢!”翎翎叹气。

明明自己样貌长得不错,但是,就是遇不见爱情。

真是剩女的悲哀啊。

“没对象还不快点去相亲!”宁夜笑笑,今年开始,翎翎就莫名其妙不再去相亲了,难道,真的死心决定不嫁了?

“其实……是有个,准备、可能,要等的对象。”翎翎吞吞吐吐的,还是说了出来。

“谁啊,这么荣幸,让我们翎翎小姐浪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准备去等他?”宁夜有点感兴趣了。

“你也认识的。”翎翎看了她一眼,­干­脆告诉她,“是展岩。”

她­唇­角的笑容,冻住。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我们两边的亲戚,都希望我们结婚。”翎翎告诉她实话。

她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掩饰微许的慌乱,“他不是满世界趴趴走,很难联系,一点消息都没有?”

“今年快过年的时候,我见过他。”

闻言,宁夜不可置信,“你没告诉我。”

翎翎沉默了几秒,“你和他曾经谈过朋友……所以,我有点顾忌,不好意思说。”

“你们相亲?”宁夜又问。

一抹复杂情感,蓦地莫名滑过她的胸臆,让她忍不住嘲弄,“会不会太好笑了,大家又不是不认识,搞相亲这一套?适合的话,就直接约会嘛!”这么大的消息,被好朋友瞒了大半年,真不是滋味。

“其实,也不算相亲。”反正都说到这份上了,今后宁夜迟早也会知道,翎翎选择坦白,“年前,我不是去法国旅游吗?”

宁夜点头。

“展岩刚好也在巴黎,准备逗留几天,在我们双方家长‘热情’的安排下,我们就见面了。”当时翎翎觉得大家都是朋友,见一面也没什么不好。

“他变了很多。”这才是重点。

宁夜小口小口的喝啤酒,也不吭声,但是,她一直在听。

“也许男人三十岁了,真的会变得很有魅力,他现在人很低调,很沉稳,脾气很好,成熟到就象个坚硬的容器,让人心动。见了一面以后,第二天,我主动约他了。”

宁夜整个人都震住了。

翎翎无奈地笑了一下,“就和你想的一样,我在法国,对他突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触电,虽然和爱情可能还很遥远,但是,我确实开始认真在考虑长辈们的提议。”

“他什么态度?”三年都过去了,实在没什么好斤斤计较了,虽然,宁夜还是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对这个人现况,也不好奇。

但是,既然有关好友的婚姻大事,她总得顺着话题问下去。

“他说,看我的意思。”翎钥微微一笑。

她愕然,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答案。

“什么意思?”于是,她问。

“三年前,展岩不是突然离开W城了吗?这几年,就算过年,他也一直不回来。”翎翎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是,还是告诉了她自己知道的部分,“当时,就在展爸爸以为他会在事业上大展拳脚的时候,他突然提出,想看尽全世界的风景,准备去放逐三年。当时,把展爸爸气坏了,于是,他就答应,三年后他回来的时候,一定听他们的话,走他们选定认可的人生,成家立业,一步也不再走错。”

“所以,他和我的年龄都到了,在对的时间,准备携手走对的人生而已。”这也是成年男女必走之路。

翎翎到底瞒了她多少事情?

好朋友可能将要变成他的女朋友或者妻子,这世界上,有没有这么好笑的事情?

“我真的不懂,你怎么会对一个认识了好几年的人,突然来电。”她故意镇定,笑着摇头,只是笑意不及眸。

今晚,真不愉快。

事实上,一天都让人觉得不顺利。

“要是有机会,你见到现在的他,就知道了。”翎翎也不多解释。

“你们在法国,一定玩得很开心。”她口吻平和,听不出情绪。

现在的她,在一家酒店做个财务小主管,如果不懂得掩饰情绪的话,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真的会死得很惨。

当年,原公司后来给的良好档案,确实帮了她一个大忙。

“其实也没有,虽然在一起出旅了一天,但是,很有距离感。”翎翎摇头。

距离感?

“他在巴黎铁塔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难懂的动作……让我觉得,这三年他满世界的旅游、探险、并非只是出于好玩或者放逐。”真的好难懂。

“他现在人呢?”宁夜不是很感兴趣地问。

“上上个月听展爸爸说,他在埃及,现在不知道到哪了,不过应该快回来——”其实,她也没有他的消息。

只是,三年之期将满,展岩是个讲信用的人,肯定快回来了。

“怪不得,你开始学习财务管理。”宁夜觉得胸口凉凉的。

“恩,他回来以后,展爸爸会退休,由他来正式接管公司,他希望我能多懂财务,飞成为他的后盾力量。这些,我们在法国的利候,都谈过。”

话题结柬,翎翎笑了一下,“宁夜,现在都九月了,要秋天了,你快点在年前结婚吧,我希望能做你的伴娘,别被我们超车了!”虽然大半年的时间,和展岩都没法联系,但是,两人在法国,其实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算约定了明年的婚礼。

“当然,如果我们结婚的话,就不叫你了,毕竟,太尴尬了。”翎翎淡淡一笑。

宁夜的眸一沉。

翎翎话语里的意思,她懂,翎翎和展岩结婚后,就不会再和她联系了,毕竟,就算不爱,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大方至此。

于是,她不再说什么。

人的一生,就是如此。

曾经温暖的人,可以如今寒素。

曾经的爱情,可以如今海角天涯。

仰头,她喝了一大口啤酒,“确实,快要秋天了,我恨每年的九月。”

冰冰凉凉沁心,冻得人麻木。

不想继续话题,不想再听到任何这个人的消息。

第二章

今晚,有点喝多了,对桌的两个男人,一个刚朝她伸过手来,就被她的高跟鞋踩得哇哇叫,一个被她的皮包差点打爆头。

每年的九月,她的心情,总是特别差。

微醺着,走着、晃着,接近家门时,才发现,街灯下,有道静静伫立的身影。

“你又喝酒?”他蹙着好看的眉头,让她,有几秒的恍惚。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她冷淡地问。

“你不接电话……”段驭辰艰难地回答。

“回去吧,我今天谁也不想见。”她的态度,依然冷冰。

今天,她的心情没法好转了。

因为,是她最爱的人的忌日。

“宁夜!”但是,他扯住她的手,他摇晃着她,“你最近怎么了,拜托你说句话啊!”

他想听她说话?那好!

“驭辰,我觉得很累,我不想和任何人在一……”

“好了!”他温和打断她,“你喝多了。”

她冷嘲地看着他。

算了,这不是第一次,反正真话,他从来不想听。

她已经累了,爱一个人,疼一个人,珍惜一个人,首先要自己还有微笑的能力。

渐渐地,她已经有点懂,三年前,展岩为什么对她假装一下,也不再愿意了。

“我父母态度不好,我又可能太着急了,没有很正式的求婚,让你感觉到不舒服。”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打开,慎重要求,“宁夜,请你嫁给我。”

其实,他真的不必这样,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拿戒指求婚,都是电视上演的,在W城,很少人会做这种矫情的事情。

W城的男女,通常都讲好结婚以后,一起去首饰店选购钻戒,既节约时间又不会选到自己不中意的首饰。

但是,这样也好。

她接过钻戒,在他一点点漾开的笑容中,套上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果然。

她套着松垮的钻戒,竖起掌来,展示给他看,“驳辰,你觉得我们适合吗?你看,这枚戒指,根本不适合我,我戴着它,不用一分钟,就能弄丢它!”

婚姻,是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懂得装傻的智慧,才能经营、才能相偕到白头,但是,她现在不行,她现在连装一下也懒得。

所以,她怎么可能适合结婚?

“店里的营业员说,买大一号可以修改,买小了就不行了——”他嗫嚅。

他不知道她手指的尺寸,所以只能买稍大一号的钻戒,可以便于修改。

只是,为什么这么浪漫的事,现实中演起来,成了这样?

她不想再说了,她懒得说,她没力气。

“宁夜,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戒指会修到适合你的尺寸为止。”他又用那种无辜又清澈的目光,凝视着她。

她不语。

现实是,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对她这么包容的男友,她还有什么不能点头?

连翎翎都说,就算他当年再怎么不在意你,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也都能弥补了。

是的啊,都弥补了。

但是,为什么觉得心还是很空,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你先回去吧。”她可以对任何人凶巴巴,但是,对他实在冷酷不起来。

“不行,你还没答应——”今天,他没要到答案,不能走。

他固执起来,没人拗得过。

于是,她懒得坚持,开大门,直接进去,果然,他尾随其后。

入屋,他每次看到这间房子,总是会一阵恍惚。

一个单身女人,独居住二室一厅、装潢豪华的公寓。

里面,还有一台钢琴。

一张婴儿床。

应该,都是房东的。

没有买房前,他一次又一次劝过她,搬过来和他一起住,但是,她的答案永远是摇头。

不,我不离开这里。

总觉得,这个房子里有个秘密,有个他无法参与的秘密。

“这里租金多少?”他又问她。

这个问题,他也不下问了上百次。

“我自己的房子。”她回答的样子,永远很坦率,答案永远很——

不真实。

她自己的房子,怎么可能?!

这句话,不知何时,他喃语了出口。

“怎么不可能?我被人包养了一年,结果他走的时候,给了这房子。”她说的吊儿郎当。

“你越来越爱开玩笑了。”他坐在沙发里,温浅对她微笑,眸底却难掩一丝紧绷。

“驭辰,如果你哪天想听真话,你问我任何问题,我都愿意回答。”她坐在他旁边,淡淡道。

她不想对他隐瞒,但是那段过去太痛,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再提。

“我什么都不想听,我爱你,自然信你,所有的流言,我都能一笑置之。”他如此表白。

她心房一突。

她不是冷血动物,但是,这几年,她确实对他很过分。

娇纵、自私、冷漠。

脖子上,有濡热感,是他,环着她,细细吻上了她的脖子,安抚她。

她每每安静的时候,眼里就会有一股忧伤,牵扯他的心。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宁夜,嫁给我,好吗?”他细细地吻着她的纤脖,在她耳边,温情喃语,“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是,我会越来越好的——”

他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就象小小的吸盘,每一次的贴近与离开,仿佛都能发出依赖的声响。

蓦地,她情绪紧绷了起来。

这三年,都是如此,只要驭辰一靠近她,她就很紧张。

见她还是没有松口答应,他的吻又努力的爬了上去,落在了她的­唇­上。

指尖微微发颤,他有点开始身为男人的激动。

但是,他才刚想深入,她已经推开了他。

“我、我、我今天准备东西了……”他憋红了一张脸,终于说了出来。

以前,他觉得,这方面真的不重要,但是,当你发现,已经淡到完全没有的时候,又怎么可能继续当它不重要?!

他急着娶她回家,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说起来真可笑,以前唾手可得时不珍惜,现在反而成了求之而不得。

她一凝,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宁夜……”他腼腆地起身,拉住她,深情凝视她。

他的后面,黑­色­的钢琴,发着冷然的亮光,灼伤她的眼睛。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耳边,仿佛有人在弹唱。

她的脚步象被水泥一直冻住一样。

“宁夜……”他叫着她的名字,更无奈了。

他希望,这一次,她不要再拒绝他了。

从皮夹里,他翻出四方形的东西给她看,他真的带了诚意而来。

他很听话。

即使,买这样东西,让­性­格内向的他,鼓足了勇气,窘迫的直想找地洞。

她终于抬眸,望着他,突然犀利:

“你能保证,绝对安金?顶多百分之九十吧!”她的表情,冷了下来,­干­脆的拒绝,“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冒这百分之十的危险!”

他愣住,僵僵的。

这不是第一次。

事实上,因为这样类似的理由,他被拒绝过无数次。

有时候,她对避孕的苛刻要求,真能让一个男人完全没有了半点兴致。

身体里,那点刚起的火,慢慢的被浇灭,他苦笑:“宁夜,其实我们生个孩子,也不错的,虽然可能负担重了点,但是有苦有乐,这也是人生。”

一听到“生个孩子”这四个字眼,她马上全身都绷紧了。

“不,我不生孩子!”她充满警戒地退后,象只刺猬。

她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起初,他可以一笑而过,毕竟,大家都还年轻,但是,当她提的次数太多时,他开始重视。

“我们可以迟几年,到你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再要孩子。”他不断想说服她。

现在,重点是先结婚。

“不,我不生孩子!”她固执坚持。

这也是她抵死不想结婚的原因。

她就是不要生孩子!

她的固执,让他有点微微不舒服,“为什么,宁夜?是我做的不够好吗?还是,你觉得我们经济条件不够?”他目前已经起码有三四十万的年薪,就算缴了房贷,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辛苦,养个孩子,还是可以的。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原因!”她冷着脸,承认。

“为什么?”他就是想不通。

“我怕痛。”她­干­脆承认。

她不想再痛了,那种让人崩溃的痛楚,教人毕生难忘。

由心底开始恐惧。

只要一想到,她曾经历过的,她就双腿发颤。

这是一种病,这种病,叫做惧怕。

“我知道生孩子可能会有点痛,但是——”他想劝服她。

“驭辰,你只要还有一天想着将来我们能有个孩子,那么,我们永远不可能结婚。”她自私地冷漠道。

她不生,打死她都不可能。

“你以后可以有孩子,但是,孩子的妈妈绝对不是我。”她知道,说这话很残酷,但是,她就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他们要继续下去,或有新的转变,这个都是关键。

“宁夜,你——”她的意思是,和她在一起,他就必须牺牲做父亲的权利?

她冷漠地,不去看他难过、不可置信的眼神。

因为,她不会心软。

“宁夜,这三年里,你是不是一直很想和我分手?”终于无法忍耐,他捅破了这张纸。

有时候,她的表现,让他觉得,她是故意的。

故意娇纵,故意冷漠,故意自私,只等他能主动提出分手两个字。

但是,她却笑了。

“分手?我为什么一定要分手?牺牲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现在,还留下什么呢?如果和你分手了,那失去的,不变得更可笑了?你放心吧,只要你不提这两个字,我会一直一直坚持下去。”她眼露自嘲。

她的话,让他不懂,但是,言语里的保证,让他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分手,那就好。

“宁夜,但我们不可能一直谈恋爱,不结婚啊!”矛盾点却一直还在那里。

“驭辰,我们的将来只有两条路,要嘛永远不结婚,要嘛永远不生小孩。”她承认,自己在玩文字游戏,更非逼他打消结婚的念头不可,“如果你一定要结婚,那么,结婚前,我会去做节育手术。”把所有退路都斩断。

他整个人石化。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狠,对他对自己,那么那么狠决。

她冰冷的态度,让他严重受伤。

这种事,让他如何点头,如何妥协?

“我、我、再考虑——”失魂落魄地,他走出她的家门。

她的眼眸闪过淡淡地胜利­色­彩。

她知道,他做不到的,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份上。

……

南极洲,是世界最冷的陆地,这个世界,被一个巨大的冰雪,覆盖着这片白­色­沙漠。

9月,在南极洲,还是寒季。

南极大陆周围海洋中,漂浮着数以万计的巨大冰山,而他,从埃及以后,就是与一群热爱冒险的探险家们,一起去南极科学考察,亲眼探索南极的奥秘。

这一两个月里,好几名队员在严寒又、疲劳、饥饿和意外的折磨下,先后退出。

他们每一寸经过的雪地上,都有可能见到矗立着用滑雪杖作成的十字架墓碑。

但是,他丝毫不退缩。

他用僵硬到不听使唤的手,抓拍下了很多风景,有帝企鹅,有豹形海豹,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很稀有。

“展岩,你冷不冷?我快冷死了,我呼吸也喘不过来!”酥金金在他后面一直发抖着。

就连酥金金这样生命力强大的人,也开始后悔、退缩了,毕竟,探险和考古是有区别的。

他穿着厚厚的白­色­衣服,带着白­色­口罩,用戴着厚厚手套的指,嘘向她的­唇­,示意少说话,维持身体仅有的热量。

空气,越来越稀薄了,每喘一口气,都感觉象要窒息。

“不能再向前走了,今天的风雪太大了!”经验老道的一团友,开始喊停。

酥金金和绝大部分的团友们,都停住了脚步,再也不前进了。

但是,他不!

“前方的,不要再走了,有生命危险的话,后果自负!”后面,有人在喊。

他坚硬地一直向前进,一直向前攀登着。

“我们不要再用四肢去爬了,冻伤神经的话,会残废的!”最后那位也开始害怕,不再前进,反而危言耸听着。

他一笑而过。

他有做足功课,只要不被风雪埋掉的话,不会如此严重。

终于,坚持到最后的人,只剩下他。

他爬上了高点,俯视这个世界。

他的鞋,早已经结冰。

整双腿,都冻的成紫黑­色­,麻木到快有点失去知觉。

“展岩,上面是不是很冷?!”酥金金使劲的朝着那个黑点大声喊着问。

但是,他没有听到。

他们的距离,太远。

他从口袋里,捧出最后一管,那冻得已经解成冰的小玻璃管。

里面,有白­色­粉末一样的物质。

“小磊,我是爸爸,这里是南极,是地球上最后一个被发现、唯一没有土著人居住过的大陆!”他捧高小玻璃管,让它看清楚,这片白茫茫的世界。

“用眼看世界”他历经了三年,用来纪念他儿子的任务,终于要到最后一个终点。

他蹲在雪地上,脱掉手套,忍着刺骨的寒冻,一点一点,在冰雪里,挖出一个小洞|­茓­,把他最爱的儿子的一小部分,送入这里。

他把儿子的骨灰,分成七七四十九个小玻璃管,分埋在世界最美风景的每一端处。

他的小磊,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所以由他这个爸爸来完成,让他住在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

他专注着,认真着,完成着这令人心痛的仪式。

小磊,一路走好。

他的眼睫上,多了一些凝固的小冰点。

小磊,爸爸爱你。

下一辈子,一定要有缘再做父子。

……

他是如此专注,因此,没有注意到,后面高大的冰山,出现了裂痕。

一点,一点,在极其迅速地扩大。

“展岩,你快下来,雪崩了,要雪崩了!”正在下面等他的酥金金尖叫。

团里的队员们,全部都一起吼着:

“展岩,你快下来,快逃命!”

但是,他是那么认真,用雪一点一点,将他的小磊安全的埋好。

世界,在他的身边,都是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轰”得一声。

冰山的一角,塌裂了,向着他的方向,轰然倒塌。

“展岩!”酥金金一边奔跑,一边惨叫。

但是,巨山那塌掉的角,阻断了前行之路。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展岩被砸中,重重扑在地上,被厚实的冰雪掩埋,消失在白茫茫中……

大雪,又开始在飘。

……

宁夜从恶梦里醒过来。

又梦见了小磊,只是,这一次的梦中,多了那一道头也不回的背影。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往事历历在目,如梦又如烟。

她不哭不笑,不喊痛。

一辈子,真的好长,每秒都漫长。

她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天,逐渐的亮了起来。

“嘟嘟”,床头的手机亮了一下,有短信。

她冷漠地盯着屏幕,盯了几分钟,才懒懒地点开读取键。

“年底,我们结婚!我答应你,永远不要小孩。”

第三章

12月初。

她站在镜子面前,延绵幸福与浪漫的纯白­色­长拖尾婚纱,将一室的气氛,烘托得如此完美、靓丽。

“小姐,您的身材很好,皮肤又特别白透,很少有人把这款白­色­婚纱,穿得那么有效果!您看,您穿着上半身极其贴服,完全不用胸垫就­性­感迷人,下半身裙摆自然拉宽,又显得特别清新优雅。”婚纱店里的营业员们,对穿着婚纱的她,啧啧称叹。

她还在看着镜子里,没什么表情的自己。

自从生了小磊以后,她的胸部升了两个罩杯,腰腿很细,该凸的地方又特别的饱满,在别人眼里,她确实有副极好的身材。

“小姐,您的婚礼是几号?”营业员问她。

“还有两个月,农历十二月二十六。”她淡声回答。

“那可是今年最后一个好日子了,刚好又是情人节啊!”营业员们笑着恭喜,“那天结婚的人,特别多哦!”

“是吗?”她不太关心。

是啊,最后一个好日子了,驭辰一定要在今年完婚,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拖到最后一个好日子了。

“小姐,您就这套吧,您穿得特别漂亮,我们根据您的身材,帮您再修改一下尺寸,婚礼前一天您再过来拿婚纱就可以了!”营业员殷勤着。

“等等,我在等人。”她看了一下手表。

怎么这么慢?找不到车位?

“小姐,您在等新郎吗?”营业员特别热情,“新郎看到您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惊艳的!”

“不,等朋友。”她淡淡摇头。

女人挑婚纱,没什么可以让男人参与的,男人只要那天负责娶新娘就可以了。

“是伴娘吗?”这位营业员,很喜欢问问题。

“恩。”她点点头。

怎么迟了这么久?她失去耐心了,准备打电话催下翎翎。

正在她穿着婚纱翻皮包之际,她的手机也响起来。

“喂,你是不是不准备做伴娘了?”她接起电话,没好气的笑问。

“不是。”翎翎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晦,“宁夜,你自己选婚纱或者改个日子再选吧,我现在有点重要的事。”

“为什么?”她敛起笑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展岩回来了。”翎翎低声回答。

“所以,你们现在马上要约会?即使我们一周前已经约好了?”她笑了,“王翎翎,你会不会太重­色­轻友了?”又有股怪怪的情绪,在心房作祟。

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眸底闪过讥诮。

“不是的,他现在住在医院,我和哥哥得去探望他。”翎翎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住在医院?她愣住。

“宁夜,三个月前,展岩出事了……”

……

听说,他在零下七八十度的南极,在冰雪中披活埋了一天一夜,才成功获救。

听说,他曾经被抢救了很久,才有了生命的气息。

听说,他在北京医治了三个月,才被允许转回W城的医院。

这些,展家人起初守口如瓶,直到最后再也瞒不住了,翎翎才知道。

宁夜出现在医院,和翎翎一起。

他住的病区,是属于神经科,看起来并不太严重的诊科,她的母亲前段日子坐骨神经有点疼痛,她还陪着去过几次。

宁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明明,她现在和他,已经完会没有任何关系,即使在街上遇见,也应该当成路人。

他住的VIP单人房,走廊、房间里,都站满了人、堆满了花。

全部都是来探病的,来送花来送补品的朋友、亲戚,还有绝大多数居然都是客户,来来往往,非常喧哗。

她踩着高跟鞋,跟在翎翎身后。

经过安全门,居然看到展妈妈和展爸爸在楼梯口好象起了争执。

翎翎收住脚步,有点尴尬,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又显得没礼貌。

展妈妈很难过一直在掉眼泪:“拜托你,不要让这么多人过来,岩岩又不是大猩猩,这样被他们围观,东问一句西问一句,他心里不难受吗?我、我都快崩溃了——”

展爸爸沉着一张脸,“都是胡峰他们故意放出消息来,那些客户们知道了,肯定要过来探病,这是礼节。”

“我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我求求你,让他们别再来了,别再­骚­扰岩岩休息了!不行的话,我就替岩岩办转院手续!”展妈妈心疼到不行,小声小声压抑地啜泣着。

“负责岩岩的这个医生,这方面在W城是最好的,我们不能转院。”展爸爸叹口气,安慰妻子,“放心吧,岩岩比我们还要坚强!”

展妈妈却摇头,“岩岩的坚强,是因为他不想让我们担心啊!没有人会遇见这种事情,还能——”

展妈妈看到她们了,打住话语。

翎翎让展妈妈倒不意外,许久不见的宁夜,让展妈妈怔了怔。

她礼貌地点点头,展妈妈有微许的尴尬,但是,也礼貌对她牵强一笑。

展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即使心情很差,对人也总是很有礼貌。

当时,初知晓她与人同居过,那晚的用餐,展妈妈也是对她好有礼貌。

但是,礼貌与客套、疏远,其实,用在展妈妈身上都是同义词。

“展妈妈,我来看看展岩。”翎翎先开口。

“你哥已经在里面了。”展妈妈点头,温善的回答。

“宁夜,一起吧。”翎翎拉了拉她的手。

宁夜有点意外,翎翎的手,居然濡湿一片。

相反,她镇定太多。

都三年了,所有的事,在她面前,都象浮云了。

推开病房里的门,里面起码有十几个人,有些站着有些坐着,有些在他床头,有些人围在床尾。

他变得很瘦,好象薄薄的皮肤下,只有骨头了的那种瘦法。

听说,在冰雪里,他冻伤了脾、胃、气管,多种器官,全部需要慢慢才能调养回来。

他安静地躺在那,眼神极淡,尽量以一种谈笑风生的随和态度,应酬着客人。

她终于知道,翎翎为什么会对一个认识了好几年的人突然来电,他现在很不同,有一股从容,好象即使泰山崩于前,也能面­色­不变的坚硬从容。

但是,一个人能做到如此的从容,又得经历多少坎坷?她懂,因为,他经历过的,也是她遭遇过的。

“展岩。”翎翎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正在对着客人们温和微笑的他,转过眸,他见到翎翎浅笑了一下,然后——

他看到了翎翎身后的她。

意外,在眸底,一闪而过。

短到,只有一两秒时间。

然后——

他也对她浅浅一笑。

“我和宁夜来看看你。”翎翎挽过她,一起上前,有点紧张。

“谢谢。”他微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她。

“好久不见。”他主动和她招呼。

“恩,好久不见。”她现在,才后知后觉,有点莫名不自在。

“变漂亮了很多呀!”他笑了,就象真的是遇见一个好久不见的好朋友,那种自若的笑容。

她反而,僵住。

她设想过一千次一万次两个人的重逢,但是,就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云淡风轻。

这样,让人恨的自若。

“你们两个人坐。”他的温淡笑容,丝毫不减。

她正想说什么,又有新的客人进来。

别人和他寒暄着,他依然礼貌微笑着,即使眸底有难掩的疲惫。

既然,他的情绪能这样平静,代表伤得不严重吧?宁夜觉得自己这趟多此一举。

“展岩,你该吃东西了。”有道温温柔柔地声音,打断他和客人们。

是个长得好漂亮好­精­致的女孩,端着一小碗刚热好的粥,站在后面。

“麻烦你们先让一下,让阿依先喂展岩喝点粥。”不耐开口指挥的,是他的小姑姑。

对于这些前来探病的人实在感觉麻烦,但是,绝大部分又是关系到公司未来发展的客户,又不能当场发作。

大家急忙退出一条路来,也包括她和翎翎。

名唤阿依的女孩,将白粥端到他面前,然后,到床尾,把他身子摇高,能坐起来。

一看着黑窝窝的药膳粥,他顿时没了胃口,“可以不吃吗?”他苦笑。

“不行,医生说你定时两三个小时,一定要吃点流食,才能维持体能。”女孩细细地开口,声音特别婉转好听。

宁夜多看了一眼那个女孩。

“翎翎,阿依是展岩的朋友聘请来的私人护工。”王继承站在沙发处,先开口解释了。

展岩看了一眼大哥,所有人都明白,大哥为什么会多此一举解释的意图,因此,他沉默不语。

他伸手,想去拿搁在一旁的粥,但是,粥搁得有点远,他牵强微微支起身子,他伸出的手臂,也软绵无力,一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做起来好象需要用尽全力。

见他如此艰难,站在离他最近的她,正想上前,但是已经有人比她早了一步。

“我来,你的手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名唤阿依的女孩,坐在了他床边,一小口一小口吹凉了喂他,非常细心。

他每喝一口,眉头就蹙着更深了一分,好象,在喝毒药一样。

估计太苦,没喝几口,他实在熬不下去了,推开。

但是,阿依不许,细声哄慰,“粥里有很多滋补的中药,医生让你一定要多喝点,才能好得快一点!”

“饶了我吧!”他叹气。

能熬下去的话,他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冰淇淋要吃吗?”突然,宁夜开口。

他错愕。

事实上,从进屋到现在,他一直对她的态度,和对其他客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把自己当摆设,把他们也同样当摆设,包括她。

“冰淇淋要吃吗?”她又问了一次。

在场所有的客人们,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简直把她当疯子。

“这种天气?”他也很错愕,收回一直挂在脸上的温浅笑容,直直地看着她。

“是啊,冰淇淋要吃吗?要的话,我出去买。”宁夜点头。

翎翎蹙了眉,估计不懂她在发什么神经。

阿依也和大家一样,愣愣地,“这位小姐,展岩现在不能碰冰食——”

“你神经病啊,故意来捣乱的吗?你是不是想来看他,到底死了没有?!”小姑姑回过神来,火冒三丈,“就算你们谈过恋爱,他也没对不起你什么,你至于这么恶毒吗?”

他还在直勾勾看着她。

而她,充耳未闻身旁不欢迎的声音,也一直看着他。

然后,他终于收回视线,转过脖子,对小姑姑浅笑:

“小姑姑,你­干­嘛这么凶?宁夜又不清楚我的身体,她大概是看房间里这么热,才会这样问我吧。”

大家闻言,也尴尬笑了,解围,“那倒是,房间里开着暖气,人又那么多,确实让人很想吃点冰的下下火。”

见大家和他都这样说,小姑姑只能忍着气,不再发作。

而她,好失望。

是从容,还是因为什么都忘记了?

两种可能,都让她心寒。

“你多保重,我改天有空,再来看你。”她冷漠地退出房间。

“好的,再见。”他淡笑,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客气礼貌,半点挽留的意图也没有。

她真的,和这里的任何客人没有半分区别。

见她要走了,翎翎也起身:“那我也先走了。”

但是。

“翎翎,你和大哥留下,我和我父母有话和你们说。”展岩却叫住了她。

……

宁夜在医院门口等翎翎。

意外地,她等了几乎半个小时。

翎翎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

她坐上车,一言不发。

宁夜觉得蹊跷,但也不问,坐上副驾驶座。

一路上,翎翎将车开得很猛很猛,看得出来,心情很差。

在她闯了十几个红灯后,宁夜才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

吱,急刹车,翎翎突然扶在方向盘上,缓慢地靠上去,企图平复心情。

她愕然。

突然有了不样的预感。

“展岩把我和大哥留下来,是想告诉我们,以前说过准备交往的事情,就算了,他希望我继续去相亲,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翎翎缓慢地告诉她。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别人的感情,她不便Сhā口。

“他为什么要说得那么清楚?他的情况,其实,我已经隐约知道一点了!”翎翎的心情很难受。

“他什么情况?”宁夜听不太懂。

就看起来身体有点弱,无非就需要调养一下而已。

“展岩被埋了太久,冰雪对他的身体伤害太大,他身体很多处的神经都被冻伤,他在国外和北京,都动过很多次手术。”翎翎告诉她。

她有点意外。

刚才在病房里,她看不出来。

但是,也难怪,他才会瘦成那样。

“当时,他被活埋的时候,有一个大冰块压着他的下半身,那才是致命伤,他的腿部所有神经组织细胞都被冻毁了,即使做了多次手术,还是无能为力。”

宁夜的心房一突,心跳,开始加剧,“什么意思?”

“即使做了很多手术,但是展岩以后想要达到还能行走的目的的话,难如登天。”

“什么、什么意思?”宁夜觉得自己好象突然听不懂地球语言了一样。

“他的双腿神经已经全部没有知觉了!”翎翎平静地告诉她,“他从此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展岩他,残废了。”

宁夜整个人都僵住了,靠向椅背,突然,觉得好冷。

她居然想到,咒语,非死即伤。

不该迷信的,不该迷信的!但是——

他为什么那么不安分?他好好待在公司,做他的总经理就好了啊!

“所以呢,你想撤退了?”宁夜冷冷问。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只是虚无缥缈地一瞬间感觉。

“老实说,来医院,我就是想看看他的情况,是不是象大哥说得那样不算很糟糕,刚一进来时,我确实心安了许多。但是,没想到——”她以为,他表现的这么镇定,只是医生夸大其词而已。

“你以后不会去看他了?!”宁夜心寒的断言。

“不,我会去看他。”但是,会和朋友的那种探望相同了。

宁夜懂了。

这个社会,原本就很残酷,就很现实。

她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翎翎的,毕竟,这关系到女人将来一辈子的幸福,没有人愿意会选一条坎柯、辛苦之路。

“但是,你哥会同意吗?”她问出了关键。

“是啊,我哥不同意,不仅是我哥,所有亲戚们都催促着,让我马上和展岩结婚。”

问题,实在大条了。

“你准备怎么办?”宁夜问。

所以,她要逃跑吗?

“不需要怎么办了,一切都解决了。”翎翎摇摇头,红了眼眶,“原来,展岩伤到的不仅是双腿,是腰部以下所有的位置。”刚才,展岩和展家父母把她和大哥留下来,就是告诉他们这些。

她、听不懂……

“展岩说,他不能耽搁我的人生,他没有能力做一个丈夫了!”翎翎流下了眼泪。

第四章

他真的好瘦,好象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包在脸上。

才三个多月而已,一个人怎么就能被摧残成这样?当然,不包括他坚定的笑容。

她有偷偷观察过,每一个来探望他的人,他都会露出温浅的笑容,别人问他的每一个问题,他都坚定回答。

好象,他真的没有残废掉,好象,他只是得了一场小病。

好坚强,坚强到有点不真实。

为什么这么奇怪?他为什么不吼不叫不颓废?电视上,不是都这样演的吗?

她又再一次踏入医院,细细观察他。

事实上,这之前,她在这间医院出现过好几次,每次,都会待上几分钟,观察着他。

他喜欢满世界趴趴走,但是,他的双腿却废了。

他说男女之间维系感情,­性­很重要,但是,他却不能人道了。

她不知道听到这些,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也许该说,这世界很残酷吧。

她恨他的,她真的很恨他,但是,她从来没有希望是这种结局,她没有诅咒过他。

即使,他不爱她了。

即使,他不要她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把这个人忘记了,但是,他却笑着随和招呼,“变漂亮了很多呀!”那种熟悉的纠结的恨意,又飙到了最高点。

她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

他在房间里睡觉,可能是体能已经大不如前的关系吧,她好几次来,都看见他睡得很熟。

而他的小护工,正背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娃娃,在医院的走廊上轻哼着歌。

声音,特别好听,特别柔和,害得值班的医生路过时,盯着女人的脸,也逗留了好久。

真是个长得漂亮的女人。

她转动门把,乘着小护工转身时,踏入了病房。

他睡得好熟,安详而平静。

这残酷世界给他多重的伤,他居然没有喊痛,没有要死要活,他只是沉默,每一个笑容,都那么淡定与沉默。

翎翎说的没错,他很坚强,象一个世间最坚硬的容器,从容淡定,命运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

“阿依,水。”他半梦半醒之间,哑着声音,不舒服的喃语着讨水喝。

她上前,把保温杯打开,自己先喝了一小口,温度刚刚好。

那个叫阿依的女人,果然很细心。

她坐在床上,使出全身力气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因为身体不好,累极了的他,特别能睡,现在整个人迷迷糊糊,有杯子递进他­唇­边了,他就着杯沿,就咕咕咕大口喝下去。

喝这么快,胃受得了吗?

她蹙眉,把杯子推远一点,他的­唇­马上追逐而上。

“阿依,我渴!”他不满地抓住她的手。

她低头看着,有注意到,他抓着她手腕的力度,软绵无力,只要一挥,很容易就能挥开。

但是,她没有,才一抓,指间的熟悉感,让他几乎虚闭着的眼敛,马上警觉的阖开,吃惊地回头。

“你——”太意外,所有话语梗住。

果然。

更意外的是,他背上软绵绵很舒服的“靠枕”不是医院的枕头,而是她的身体。

曾经两个人太过亲密,该看的,该摸的,早就看光摸光,现在如果去难为情的话,实在太矫情。

“宁夜,帮我把床摇起来,我坐一会儿。”于是,他浅笑着吩咐她。

他现在可以不依靠外力小坐一会儿了,只是,会疼,腰锥骨会很痛。

但是,想要好好活下去,未来再多的疼痛都必须咬牙忍耐。

他喊对名字了。

刚才他阿依阿依的喊,让她心房,居然很不舒坦。

“恩。”她拿枕头先把他腰部塞住,让他不至于这么疼痛吃力,然后去床尾,把床头摇起来。

以前的他,身子很­精­壮,但是刚才,他靠在她身上,她差点被那些骨头烙得生疼。

怎么能瘦成这样?

他吁了一口气,这样舒服多了,主要是,这种太过亲昵的距离,让他不自在。

“这个时间,怎么来了?”他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时钟。

晚上十点多。阿依呢?

哦,对,这个时间,日则那顽皮的小子该睡觉了,阿依一定是去哄他了。

但是,她怎么这么晚过来?

“来看看你。”她语气平淡。

“其实,你不必来的。”他看着她,静静道。

他很奇怪,并不是第一次来看他了,反而,每隔一两天,她都会出现一次。

每次来,她都不说话,在病房里静静站着,等他实在有点忍不住了,想和她打招呼时,才一抬头,她已经走掉了。

每次,都只逗留几分钟。

刚才,也许他不讨水喝的话,她也是就这样默默走掉了。

其实,他也有发现,她变了很多。

不喜欢说太多话,不喜欢对人笑,变得……冷艳。

不象过去那个单纯带点傻拗的小女孩。

不必来?他就送么讨厌看到她?!

“医院是公众场所,我想来就来。”她故意板着脸,冷声道。

他被呛得有点无语。

他错了,她还是那个就喜欢傻拗的女人。

“我给你带了夜宵。”她淡转话题。

夜宵?他总算眼睛有了点神采。

但是,他一打开她递过来的保温罐,才一掀开,闻到熟悉的味道,就有种快晕倒的感觉。

“唉,又是药膳……”而且,味道还很熟悉啊。

“医生不是说,无论油腻的食品,还是海鲜,对你的肠胃负担都太重?!”虽然,她也很怀疑医生的话。

“你怎么知道?”他惊讶。

当然——

她特意去问过!

“翎翎说的。”她随便搬出了一个人。

但是,他信了。

她曾经想过,如果重遇他,她一定要给他一个高傲的背影,但是,原来真实遇见时,居然会这么平和。

有点象老朋友。

虽然,她还是很恨他。

“吃吧,我妈炖的,是她的心意。”她淡淡开口,催促。

事实上,她昨天在家里吃饭,无意中说了他的现况以后,母亲当场就哭了。

因为他,母亲至今还对驭辰这个准女婿不冷不热,更因为她要结婚的事,母亲也尴尬到不敢去医院探视他,于是,这药膳今天熬了一天,母亲送过来让她去医院。

她都这样说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相当认命地慢慢喝。

她又开始观察他,她发现,他拿着勺的手,微微有点不稳,很无力的样子。

“要我喂吗?”她觉得自己很贱,特贱。

“不用。”他摇头。

果然,她被拒绝了。

她有观察到,即使再艰难,除了阿依和他母亲,他不让任何人喂食。

“医生说你的手会好吗?”于是,她克制住小小受伤的情绪,淡转话题。

他淡淡一笑,“冻伤了一点神经,但是只要定期做复健,手会慢慢恢复正常。”但是,他的腿就不行了,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哦,那就好。”她面无表情应了一声,没有象其他人一样,继续去追问他的腿。

事实上,她一直觉得,某个部分的自己,早在三年前就死掉了。

麻麻木木的不成|人形。

小磊的死,让她好悔好恨,只能通过对全世界强烈的恨意来代替绝望。

幸好,现在,都好了。

大家,都活过来了。

“听说你要结婚了?”突然,他问。

她僵了一下,“恩——”

“恭喜。”他笑了一下。

她抬眸,直勾勾地望着他,发现,他是真心的。

真心的在恭喜她。

就好象,老朋友之间那种道喜,虽然客套,但是绝不会言不由衷。

三年前,离开的时候,他说过,他会忘记一切。

他真的成功了,好成功。

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过去的回忆里挣扎。

“谢谢恭喜。”她勾了勾­唇­。

幸好,岁月能改变一个人。

明明胸口早就暗潮汹涌,还能做到面不改­色­,这就是岁月教会她的道理。

她发现,他是真的不在意了。

至少,她看不出来一丝一毫。

他继续在有一口没一口的强吞着药膳。

这次,他很乖,也许是想急急打发她走吧,他居然把一大罐的药膳都硬熬着喝了下来。

他把几乎见底的空罐还给她。

“以后别来看我了,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这样影响不好。”

她来了那么多次,连他的姑姑们和父母都注意到了。

她为什么不象别人一样,来探望过一趟尽过礼节就算了?她快结婚了,这样真的不好。

“有什么影响不好?我只是来看一位老朋友!”她很拗。

故意,把老朋友三字咬得极重。

不在意了的人,不止他一个!

“如果我是他,我会不舒服。”他­干­脆直接挑明了,“我们曾经不是普通朋友,以后也不会是,你没有继续出现在这里的立场。”

她的脸­色­,开始发青。

她只是想看看他,她见不到他平安,连睡觉也不安稳,这样,也不行?

她翻出皮包,从里面,拿出一叠现金,递给他,“给。”

他愣住。

“那三十万,一个月的利息。”她不耐烦地提醒他。

他都差点忘记,自己曾经借过她一笔钱。

“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下次见到你,我再多还你一点!”她装作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以前说过,我一定会还你钱,下次见你,我把所有积蓄都提出来!”

她现在薪水很不错,虽然钱花得很快,买衣服买化妆品,但是,她一直有在努力攒钱,准备还给他。

她……

无话好说,毕竟,她还他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钱我收下了,你该走了。”他催促她。

“……”她提起皮包,转身就想走。

反正,他好象一秒也不待多见她!

迎面入内的阿依,与她擦身而过。

“咦,你醒了,还吃了宵夜?”阿依抱着已经熟睡的娃娃,进来时惊奇。

难得展岩有吃东西的胃口。

“是啊。”他无奈点头。

他能不吃吗?宁夜的存在让他不自在,他只想早点吃完,早点打发她。

“日则睡着了?”他问。

“恩,应该是。”阿依点头。

他努力挪了挪身子,才稍微一动,他已经冷汗淋漓,“让他睡我旁边吧,睡你的小床,他不安稳。”

阿依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娃娃抱过去,“好。”

睡得酣甜的小娃娃,被送入他暖暖的被窝,不安稳了几秒,睁开眼睛,蹭了蹭他,“爸爸、抱、抱——”喃语,又睡着。

已经站在门口处的宁夜,整个人错愕到惊呆了。

但是,他一点也不意外,“日则,乖,睡觉。”他摸摸娃娃的头。

小娃娃伸手,抱住他,沉睡。

他用行动并不是很方便的手,替小娃娃捻了捻被子,一抬眸,见她居然还没有走,整个人惊呆在那里。

“日则是我这三年助养的小孩。”他终于开口解释。

不是怕她误会,而是不解释的话,总觉得,对不起小磊。

……

入夜的医院,很安静,她独自走在走廊里。

心,觉得荒芜一片。

其实,她来过好几次,发现,他对这位女护工特别特别好,还有,她的孩子。

这好象一家三口一样温情的一幕,突然,让她觉得眼眸好刺痛。

其实,有关于他、她、还有小磊,这段记忆,应该已经随着时光流逝而淡忘了,直到几分钟前,那声“爸爸”,让那些过往记忆顿时像山洪爆发,纷纷乱乱地冲击着她的脑袋。

原来,她讨厌,有其他孩子喊他爸爸!

那声“爸爸”代表着,那段甜蜜与凄楚到不成形的记忆。

有笑、有泪、有幸福、有绝望,所以,她拒绝让任何一个孩子有叫她妈妈的可能,但是,他却——

心,微微地痛了起来,起初是小小一点点,如针扎般,再接着是被揪住似的闷痛,好像有人用力捏着她的心脏,不让它搏动。

为什么,会痛成这样?

护士站,两个值夜班的小护士,在窃窃私语着。

“V3的病人,才31岁而已,听说,出事到现在,他一直没有生理上晨勃的自然反应了呢……”在医院工作的人,果然什么都敢聊。

刚好经过的她,有点生气了。

她讨厌别人这么八卦,这让人她很想打人。

她改变方向向不远处的护士站走去,偏偏两个小护士,还一无所觉。

“我告诉你个秘密!”护士压低声音,“听说V3病房的亲戚们,打箕替病人做试管婴儿,一直在秘密筹备中。”

她顿住脚步。

“啊,他不是还没有老婆吗?虽然听说,他家庭条件很不错。”另外位护士很惊讶。

“现在还有谁肯嫁给他?家庭条件再好,也不是嫁过去做护工?!听说他自己也不打算结婚了!所以他那些亲戚们才急了,不结婚可以但是不能断了后啊!”

“只要他本人同意,他的情况可以Gao丸直接取­精­做试管婴儿或人工授­精­,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有什么成不了的?”护士不以为然。

“但是,他找谁生啊!”小护士就是想不明白。

“笨那,有钱能使鬼推磨!”护士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他亲戚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花钱找人替他生个孩子,据说有很多人都愿意赚这笔钱,甚至有名校大学生,但是他不愿意呢,每天她们就过来劝个不停,一直在做思想工作!”

她的小磊,原来,她的小磊是这么轻易就可以被取代。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其实,我觉得他的亲戚太咄咄逼人了,医生说过,他没有大小便失禁,不能太绝望,也许万事都有个恢复期呢?!毕竟,他当时被冰块压到的时候,人体方向是背朝上,可能还是有希望的——”

“喂,你们很闲吗?!”她凶狠地敲了一下桌子,吓了两个女人一跳。

第五章

下班的时候,驭辰来电话,约她到他的公司。

她实在提不起兴趣,但是,确实有很多结婚的东西,需要确定下来。

“宁夜,这是我自己设计的沙发、茶几、和餐桌等等,你看看喜欢哪张设计图,我给工厂下单。”驭辰的表情很兴奋,因为,他们的婚期越来越近了。

新家的每一样家具,他都亲力亲为,自己动手设计,虽然这是很繁重的工作,但是,他心里的幸福感太满,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只要一想到,快能和她成立一个新家庭了,他就觉得人生动力十足。

“宁夜,我们结婚后,可能逢年过节,我爸妈会来家里小住一段日子,你说行吗?……”她正在看设计图,他在旁吞吞吐吐和她商量。

她一张一张地翻着设计稿,每张都很­精­致、力求完美,怪不得他的作品能越来越畅销。

只是。

“恩。”她随口答应。

“宁夜,你们别老是吵架了,能忍就忍忍,毕竟他们年纪都大了,好吗?”见她今天特别好说话,他轻声叮嘱。

“恩。”她心不在焉。

他的­唇­角漾开笑容。

黄慧君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他们公司平时对谁都清清冷冷的段设计师,居然现在象绕指柔一样,围着女友打转。

她冷哼了一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幸好,段设计师天生是个保守派,不会在办公室做出什么亲亲我我的动作,来刺激她这个孤家寡人。

就算如此,她还是强打­精­神,“你们快结婚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听到声音,段驭辰转过身,面对上司,原本柔化的五官变得疏离客套,“黄总,不用了。”

“要的,你现在是我们公司重点培养的设计师,当然得宾主合作愉快!改天我上你新居看看,有什么缺的,我送给你们当贺礼!”但是,黄慧君一向强势惯了。

见对方如此,他也不便坚持,“改天再说。”随口敷衍。

态度太过鲜明。

黄慧君恨得差点咬断了牙,心中那股不服气,更重了。

她还没输过,这是第一次!

偏偏,“赢”得那位,还一直游神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夜,你选好了哪几张?”现在是下班时候,他可以当着上司的面,忙私活,专心着女友。

她真的选不出来,每张都很漂亮。

或者该说,她实在兴致不高。

“随便哪张都行吧。”她牵强回答。

“这……”这可把他难倒了,这是他们共同的家,她怎么能不参与呢?

他正想耐心引导她一起挑选,哪知道,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一看到来电号码,急忙心虚又不耐烦的按掉。

她敏感的抬眸,锐利道,“是谁?”刚才有点无­精­打采,现在,语气、眼神居然变得很犀利。

“一个很烦人的客户。”他温柔的笑笑。

再过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就快要结婚了,他不想节外生枝,不能生变。

她眼神暗沉了一下。

她还以为——

他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按断对方又打,锲而不舍。

每次都这样,只要一缺钱,就象个失心疯一样。

偏偏这个号码又有业务,他不能随便关机。

但是,她不是消失三年了吗?

“听说你要结婚了?你给我点钱,我卖个大消息给你!”对方开始传短信过来。

“关于你老婆的大秘密哦!”

他不理,直接删掉。

“我在你们公司门口!”只是,这一条短信,让他僵住了。

他怕对方跑上来,毕竟,对方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宁夜,你在这继续选,有客户找我,我先出去一下。”于是,他只能温和与女友打声招呼,匆忙起身。

他不怎么会撒谎,所以,脸上的表情容易出卖他。

在他起身匆忙离开后,宁夜也默默起身,轻步跟了出来。

她一直在找一个人。

这也是这几年,她和段驭辰坚决要走下去的理由之一。

“驭辰,你借我点钱,我真的快走投无路了!”公司楼下前台位置,有个女人一直缠着他。

“金静,我真的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他蹙了眉。

如果过去还有情分,这几年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她应该能清楚明白。

“这次不同,我是去治病啊!”金静欲哭无泪,“我早就已经没吸毒了,我哪还有钱吸毒?有人一直不放过我,死咬着要把我揪出来,我躲都躲不及,我哪还有钱去吸毒?!”

“那你——”他疑惑了。

“我这几年东躲西藏去了深圳,一直靠接客……但是,我没想到我会得那种病啊,我不想死啊,没钱了,驭辰你快借点钱给我检查身体,我求求你了!”她一直哀求,差点跪下了,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

他有点不信,因为,在他心里,金静没有半点信誉可言,可是看她可怜的样子,又不象是装的。

“我卖个大消息给你,我告诉你,这几年我为什么有家不能回!”金静疯狂道,“三年前,你老婆到公安局报警,说我弄死她的小孩,还有,那个男人也不放过我,通过他的人脉一直让这个案子没被埋掉,让我成了通辑犯——”

说什么疯话啊!他听不懂。

“金静。”后面,有人冷飕飕、­阴­侧侧地喊她名字。

金静吓了一跳,如司惊弓之鸟般,一回头,看到心中的恶梦,就站在她身后。

“我终于等到你了。”她­阴­嗖嗖地笑了。

守株待兔果然是有用的,虽然这只恶毒的兔子,让她等了三年。

是自己看错了吗?驭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宁夜怎么会露出那么狰狞的眼神?

“啊!”金静急冲冲就想跑,毕竟,她不想坐牢。

哪知道,她的动作更快,她抄起前台的椅子,就劈了过去。

顿时,金静头破血流。

“你把我的小磊还回来!”乓得一声,她拿着椅子,第二下又劈了下来。

驭辰整个人都吓傻了。

此时,她眼底的乖戾、郁悒都是他不曾见过的。

“杀人拉、杀人拉!”第二下狠狠劈下来,金静脸上都是血,站都站不稳了,大声哀喙。

办公楼里很多在加班的人也都赶了出来,包括黄慧君。

“宁夜,别打了,这样不好看,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驭辰急忙从后面死死抱住她,匆匆解释。

有几个胆子大的男生,也出来劝架。

“松开我,你们这些王八蛋,你们都通通松开我,我要杀了这女人,我要替我儿子报仇!”她情绪失控,大吼大叫。

“宁夜,你怎么了?金静你快点走!”驭辰死抱着她,为免出人命,吩咐同事赶紧把金静带离现场。

但是。

“啪”,他重重退后一步,差点跌倒。

她失控下,用力推开他。

“段驭辰,谁敢挡我杀了这女人,我就杀了谁,你也不例外!”她失去理­性­,凶狠地警告。

他愣在那里,松开了她。

众目睽睽下,他居然被自己心爱的人,火辣辣的警告,这种难堪的滋味,非常不好受。

他在她的眼里,已经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但是,她无暇顾及他,冲了出去,朝金静狂奔而去。

……

她又来了。

还是带了三千块给他,借口,还是还钱。

她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面前摊着一个相册,软绵无力的手,正握着一把剪刀,在剪着什么。

那个叫日则的小男孩依偎在他怀里。

“你在贴什么?”还一边贴一边剪,他拿剪刀的样子,真的狠恐怖,好象随时能剪到手一样。

她又晚上跑过来,还出声,把他吓了一跳,他淡定地把相册塞进被窝里,那种明显排斥的行为,让她心底发寒。

“爸爸、爸爸,我要看照片嘛!我还要看给弟弟的照片!”面前的东西突然被藏起来,日则不依了。

“日则,不许闹了!”阿依吓一跳,怕伤到他,急忙去床上抱起儿子。

“没事的,有日则在,热闹一点。”他淡声道:

只是。

“你怎么搞成这样?”在看了第二眼以后,展岩终于忍不住问。

她的穿着还算得体,只是,嘴角破了一个口子,脸上被人抓了好几条痕迹,好象刚和狗­干­过一架一样。

“没事。”她冷着一张脸。

她终于把凶手送进警局了,她终于替小磊报仇了,她还把金静打得几乎半残,真是——痛快!

但是,既然他认了别人的娃娃做儿子,这些都不必告诉他了。

“药膳!”把保暖壶重重一放,她转身就走。

她今天心情不好,她不想看到他们一家三口。

他扬扬­唇­,想叫住她问清楚,最终,还是罢了。

“展岩,对不起,日则只见过你,以为你是爸爸,才会——”阿依觉得很抱歉,好象惹人误会了。

“没事的,他本来就是我­干­儿子。”他淡淡一笑。

“宁夜。”她在走廊上,有人喊她。

她一回头,看到展妈妈,有点意外。

“我们谈谈好吗?”展妈妈对她很和颜。

“恩。”她点点头。

在驭辰的父母前面,她可以张牙舞爪,强势地保护自己,但是,她对展妈妈不行,展妈妈是好人。

在医院,找了个长椅,才刚坐下。

“宁夜,能告诉我,小磊是谁吗?”展妈妈问她。

她僵住。

“小磊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磊是不是你和岩岩的宝宝?”展妈妈凝视着她,和善地问。

展妈妈都知道了?她有点惊讶,她以为,展岩不会说。

“岩岩什么也没说,出事以后,是金金告诉我的,虽然,她没说小磊的妈妈是谁,但是,我猜是你。”展妈妈淡淡地说,“我自己生的儿子,我有信心,他不是私生活混乱的人。”

“只是,你能告诉我,小磊到底出什么事了吗?”

展妈妈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她“恩”了一声,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祈了展妈妈。

包括展岩买孩子,她卖孩子。

听完,展妈妈苦笑,“岩岩那时候一定很爱你。他这孩子,看起来很粘缠,有时候还喜欢对家人撒点娇,但是,其实是个不太会缠人的孩子,他能做到这份上,应该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都没有原则了。”

她僵住。

是啊,可惜,后来不爱了。

人心的变化,其实都是一瞬间而已。

就好比,当时如果不是爸爸的病,她也不会——

爱上他。

“宁夜,这些送给你。”展妈妈把一大叠照片交给她。

“这是?”她看到奇奇怪怪的风景照。

“为了想多知道小磊的事情,我从岩岩的电脑里偷拷出来的。”展妈妈微笑,“这些照片有个名字,它叫‘用眼看世界’,是岩岩花了三年,送给儿子的礼物。”

她愣住。

“这段日子,他在病床上,也一直在做相集,你有看到吗?”展妈妈问她。

宁夜常常有到医院,比任何一个朋友跑得都要勤快,展妈妈有眼睛,看得透彻。

她呆呆地,低头,一张一张照片的看。

这些照片,除了美丽的风景话,其中有几十张都十分相似。

“这些,是小磊的骨灰,岩岩每把他埋在一个地方,就会拍下照片。”展妈妈指给她看,“很可惜,最后一张照片岩岩没拍成,他到现在,都很懊恼……”

静静听着,她心底荒芜的那个位置,突然涌起满满的酸涩,像一股大洪水向她扑来,淹向她的心房,淹没她的喉咙,淹没她的鼻子,然后灌入她的眼睛,她的世界,起了水雾。

三年里,她第一次掉下了眼泪。

她好痛,真的好痛。

她的小磊……

看到她的表情,展妈妈抓住她的手,诚恳地问,“宁夜,你要不要把属于你们俩的小磊生回来?”

第六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宁夜,你要不要把属于你们俩的小磊生回来?

这几日,展妈妈的这句话,一直在她脑海自动回放,久久纠缠着她,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挥之不去。

把小磊生回了?怎么可能,小磊已经死了啊,怎么可能……

她有恐惧症,她快结婚了,而且——

展岩早就不爱她了。

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指明,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为什么,那颗因为小磊而绝望、灰灭的心,居然又开始跳动,跳动剧烈到像要快跃出心房一样。

仰着脸,她躺在床上,一直发呆,手里,握着一样东西。

那是展娃娃。

上一次,她回老家,其实,就是为了拿回它。

笑容可掬,开朗生动的展娃娃。

好久、好久,没见到他这样的笑容了。

她该替他再生个孩子吗?如果再有个小磊,他能回复这样的笑容吗?

她的人生,总在走错路,小磊是个错,如果现在再要个“小磊”,不是错上加错?

“铃铃铃铃”家里电话响起,她回过神来,懒洋洋的接起:

“请问,是宁夜小姐吗?”

“是。”

“我是XX医院,你今天早上预约了腹腔镜绝育手术,怎么现在还不过来?”

“……”她回答不出来。

这个手术,早一个月前已经预约好,因为做了绝育手术要休养一个月,所以,她才会安排在婚礼之前。

结婚后,有些义务,她自然是没法逃避了。

只是,为什么如此坚定的一件事情,现在轻易就挣扎了呢?

……

“叮冬”

段驭辰透过猫眼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很惊喜。

“你怎么来了?”他急忙开门,拉她进来。

“你来了刚好,我正想给你看看,以后沙发放这个位置可以吗?”他愉悦的比划着客厅的一角。

现在,整个屋子虽然已经装修完毕,但还是空荡荡,只有客厅里摆着一张床垫,做他临时的窝点,等着其他家具的入驻。

但是没关系,他觉得不空,因为,他终于有了一个家。

“驭辰,我有话和你说。”她面带严肃。

有些事,一旦做了决定,就不能再拖了。

她不能再犯三年前那个错误。

“什么事?”他回头,奇怪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取消婚礼吧,我们不会结婚了。”

他僵住,整个人都石化了。

“你、你开什么玩笑?我们酒席都定了。请帖都发了,然后,你说不会结婚?!”他声音开始发慌。

“我自己亲戚朋友那边,我会自己解释,至于你这边,真的很抱歉,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出面道歉。”她敛下眼,不能去看他受伤的眸,但是,语气很坚决。

她这一生,都在犹豫不决,所以,这一次,她不会再走回头路。

驭辰那边几乎没有什么参加婚礼的亲戚,只有一些同事,也许,年轻人之间,解释起来会比较容易。

“你这是为什么啊,我做错了什么?”他更慌了。

她怎么突然这样?她所有要求,他都答应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摇头,“你没错,你没做错任何事情,错的是我。”

或者该说,错的是无法控制的人心变化。

这些她从来都不愿意面对,但是,却不得不面对。

“那为什么要取消婚礼?”他接受不了。

“因为,我想要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他急急问。

什么事情,必须要放下婚礼?

她抬眸,残忍而坚定地告诉他,“我想让小磊回来!”

他­唇­角瞬间就冻结了。

“驭辰,我想,我应该清楚明白告诉你,小磊是谁。”这个藏了三年的秘密,终于要揭开了。

“不!我不要知道!”他急急后退,“你不许说,我不要知道!”

这回,换她愣住。

他的反应,不是迷茫,而是太激烈。

一分钟后,她突然,懂了,“驭辰,原来你一直是隐约怀疑的。”

也对,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而且,这三年,她没有搬家,更连隐瞒都懒得掩饰,他又怎么可能不隐约听到一些流言蜚语?三年前,小区里,见过展岩进进出出的人,太多太多。

不过,他真厉害,居然从不质问。

“宁夜,我累了,你先回去,所有事情我们过几天大家冷静下来再谈!”他保持住镇定。

他从来就不想找真相。

即使被心痛、猜疑不断折磨,他也不想。

因为他懂,与其被戳破到面目全非,不如糊涂过日。

她明白了,总算明白了。

为什么,这三年,她好几次动了­干­脆分手的念头,但是,一直没有成功。

驭辰真的很能忍。

只是,有意义吗?包容她这样的女人,有意思吗?

曾经的爱恨情仇,早就烟消云散。

“不,我要告诉你小磊是谁,这对你和他,才都公平!”但是,她铁了心。

“够了!”好脾气的他,恼怒了,“宁夜,每个人的容忍都限度!”所以不要说,不许说!

她摇头,“三年前,我发现自己怀了展岩的孩子,你希望我打掉,当时,我表面上同意了,却瞒着你——”她却径自说下去。

“够了,不许说!”他生气了。

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接下的,不是他能听到的。

见他如此抗拒真相,她­干­脆动手,解开自己的牛仔裤,拉一点裤子,让他看清楚那道疤。

看到那道红­色­的疤痕,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刷白,但是,他苦苦挣扎,眼露哀求,“你、你什么时候受、受伤了?”他不要听,骗骗他,求她了!

她完全可以骗他,这是阑尾炎手术所致,家里甚至还有假证明。

但是,她用力摇头,“不是受伤,这里,曾经住着我和展岩的儿子——小磊。”她细细地去抚摸那道疤,陷入回忆中,“他在这里,住了八个月,一点一点成长,我睡觉的时候,他调皮的动,我要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和我躲迷藏,是个调皮的男孩子,但是,却因为以为来了机会上门敲诈的金静,因为没有勇气和尚未分手的男友坦白,他任­性­懦弱的妈妈,因为最后发了脾气不理人的爸爸,永远失去了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权利。”她阖上目,强忍住眸底的水雾。

说出来,好痛,真的好痛!就像一个未痊愈的疤,狠狠被揭开,血淋淋地,连呼吸都疼痛。

“用眼看世界”,原来展岩和她一样,一直无法忘记小磊。

怎么忘得掉?如何能忘?

他的脚步不稳,差点跌倒。

那个孩子,没有被打掉,她隐瞒着,偷偷留下了那个孩子。

她把他置于何地?为什么要说?为什么要说?!

“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我知道,他有钱有势——”他白着一张脸,急急替她

“不是的,我曾经以为,那是威胁,但是,我骗不了自己,其实,我就是舍不得小磊。”她还在摇头,“小磊他,也是爱情的结晶啊!”她的小磊存在不是一个错误,是男女最甜蜜的时候留下的果实啊!

爱情的结晶?那他算什么?

他几乎快崩溃。

“宁夜,你不要太欺负人!你以为,你以为,我就、我就非你不可?”他气愤到眼眶都红了。

“驭辰,其实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很多,这段感情我们走到现在这种地步,真的还有爱情吗?也许,我们剩下的,其实都只有执念而已了。”

“对青春、对梦想、对付出过的、对失去过的,不想后悔,所以死死抓住的执念。”其实,除了执念,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所有的话,说出口以后,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所以,你是要分手?”他心寒得望着她。

“是。”她点头。

“为什么要分?我都没说要分,你为什么要分?”他失控地大吼。

她做出这种事情,他一而再的容忍,他再而三的自欺欺人,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为什么她还要分手?

“为什么要分手?是啊,我也问自己,都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到最后一刻,反而有勇气要放掉?”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一千回一万次。

唯一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想替展岩生个孩子!无论,他爱是不爱我,我都一定要替他把小磊生回来。”

第一次留下小磊,是因为,有情有恩不舍有顾虑,太多的复杂掺杂,第二次想制造出另一个小磊,没有任何的理由,只是因为爱。

从好感,到喜欢,再到深爱,原来,展岩已经一点一点住进去了她的心里,再也挪不开请不走。

她才会那么恨他,在她爱上他以后,自己已经被他放下。

驭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不结婚的理由,是因为不想生孩子。

她可以结婚的理由,是因为他答应不生孩子。

但是,她现在却告诉他,她要踢另外一个男人生孩子?!

“宁夜,你欺人太甚!”他扬高声音,愤怒到全身颤抖。

他不是圣人,他也有脾气!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我对不起你!”她鞠了个躬,万分抱歉,但是,没有人可以挡住她这一次的决心。

一颗情痛的泪水,溢出他的眼眶。

她错了,不光只是执念而已。

依赖、执着,也可以是爱。

看着她走出新房的那个坚决背影,他痛得快疯掉了。

……

第七章

展家在开家庭会议。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七个姑姑,她们叽叽喳喳,个个强势,个个都有自己的主见,好不热闹。

“你看我选的这个女孩,才23岁而已,家里出了点事,不得已才想来赚这笔钱,是x大的高材生,下一代的IQ肯定没得说!”

“你挑的这个样子能看吗?你看我这的,虽然学历不怎么样。但是容貌好、个子高挑,将来孩子定能继承到好基因!”

“照我说啊,你们选的都不行!”另个姑姑括嘴了,“为免将来会有纠纷或者上门敲诈、认亲,我们要找两个女人,一个供卵一个提供子­宮­!”

几个姑姑一听,觉得特别有道理,她们有钱人最怕就是将来有隐患,“看来,这事还得找个中间人,我们不能出面!”说穿了,以后孩子他妈来认亲,那就麻烦了。

小姑姑越听越不耐烦,“你们在墨迹什么呀?展岩同意了吗?”

“我们会一直烦到他同意为止!”几个姑姑同时开口。

小姑姑拍拍额头,形势比人弱,只能无力投降,“我真替展岩觉得悲哀。”家族的压力太大了,种猪都比他幸福。

“医生说过,展岩被冰雪伤害太厉害,就算做试管,他现在的­精­子不一定能成话。”展爸爸很客观地分析。

“只要还有一条­精­虫,我们展家就还有希望!”姑姑们很执着。

“其实,我觉得实在不行,抱养一个孩子也是可以的,只要把他教育得好一点。”这是展爸爸的意见。

“不行!不是亲生骨­肉­,那人生奋斗还有目标吗?再辛苦也是替人造桥铺路!”姑姑们很反弹。

展爸爸也有点无语了。

“大嫂,您说吧,我们说得对吗?”姑姑们表面寻求意见,但是,实则是想寻求联盟。

但是,展妈妈不为所动,她淡淡表态.“老实说,现在什么孙子不孙子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岩岩能幸福,他活着,还有快乐的感觉。”她就一个宝贝儿子,想想他现在的处境,真的是晚上睡觉都能疼醒了。

几个姑姑面面相砚。

这时,门铃被按响,展妈妈拿起话筒,看清楚可视屏上的人影时,眼睛一亮,急急开门。

“宁夜!”展妈妈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阿姨,好。”她淡笑,一鼓作气,把话说完,“我来,是想请你们,不要再挑其他人了,我愿意替展岩生孩子!”

听到她的决心,展妈妈笑了,只是,“那你……未婚夫呢?”是两个人商量好了达成共识了,还是——

“阿姨.我不结婚了。”她只能告诉展妈妈这一点,其他详细的,她不想谈。

“宁夜,谢谢你!”展妈妈轻轻搂住她,有点感动。

“大嫂,这是什么意思?”几位姑姑都叫嚷了起来。

展妈妈回头,镇定对她们微笑,坚定,“我已经替岩岩挑下孩子他妈,那些照片,你们都可以拿回去了!”

“这怎么行?怎么可以挑她?!”姑姑们叫起来,苛刻道,“她有什么优点?学历只有高中——”

她打断姑姑们的话,“再过半年,我就夜校毕业了,也是大学生!”

“她个子太矮了,挑她的话,万一将来生个‘三等残废’出来怎么办?!”大姑姑马上嫌弃挑剔。

“在南方人当中,我虽然不高,但是也绝不算矮个!”她很勇敢,挺直腰杆,“再说展岩很高,按照综合比例.将来我们的孩子不会太矮!”

“她容貌不够漂亮。”另位姑姑又道。

“起码我够得上清秀!”她马上反驳。

她再也不是四年首的自己,她不会再自卑!

姑姑们大眼瞪小眼,她的“厚颜”实在今她们吃惊,正在她们还想说什么时,展妈妈打断,“你们都别说了,我明天就带宁夜进行身 体检查和周期调养,如果都没问题的话,年后就可以安排试管婴儿了!”

“大嫂,我们又不是没有其他选择?条件比她好的人多得是!”姑姑们不服。

“可能比宁夜条件好的人,是有.但是 ”展妈妈看着她们,很坚定,“但是,岩岩从小到大,就只领过这个姑娘回家认识长辈。”当时儿子有多认真,她这个做妈的想想就心酸。

“就算再好再漂亮的姑娘,也不过是一个商品,就算替岩岩生了个孩子,也弥补不了他的遗憾!”

“我只希望我儿子的将来,没有遗憾.身边能亦可以给他快乐的动力,没有什么比他的笑容更重要!”

在展妈妈的斩钉截铁中,所有姑姑们都愣了一下。

最后,大姑姑还是不死心,快快说了一句,“你让宁夜来生,不是故意给她捞大钱的机会吗?”生完了赶不走,孩子大了来认亲的话,可不是几十万就能解决的事情。

“多少钱都没问题。”这句话,开口的居然是展爸爸,“钱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果能买儿子一个幸福.倾尽所有,我也愿意。”

“我同意!”小姑姑举手。

难得大哥大嫂和这么强硬,怎么说也要顶上一票。

但是。

“我反对。”宁夜却静静开口。

所有人目光光都看了过来,不懂她的意思。

“这一次,我不卖小磊。”

这一次,她的小磊,一定要­干­­干­净净的来到这个世界。

……

她下完班,去医院,抽完血,然后去看他。

病房里.有娃娃稚气的声音,在一字一顿地念着: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念盘中餐,路路——”

还没听完,已经传来一声大笑声:“笨日则,是‘粒’‘粒’皆辛苦!”他咬字清楚的教着小娃娃。

被爸爸笑骂了“笨”字,小娃娃不依了,又好认真的重新开始念:“锄禾日当午——”

当小娃娃都正确的念完了粒粒皆辛苦,做妈妈的,还在好苦恼,好勤奋地奋笔着。

“让我看看,你妈妈写到哪里了一一”他笑了一下,喊“停”,嗖得抽走了阿依面前的白纸。

然后,他啧啧称赞,“妈妈今天错别字少了好多啊!”

被他夸得阿依红了脸,急忙想去夺。

“拿笔来。”但是,他反而这样吩咐。

阿依以为他要记什么,急急将自己手中的铅笔双手递给他。

他用力气不太足,但已经能成功握稳笔的手,一笔一划着:“阿依,是‘锄,不是‘助’,还有‘禾’字下面没有一横……”他教她写字。

“我又写错了?”阿依红着脸.很局促。

两个人靠得很近,两颗脑袋.几乎挨在一起。

“懂了吗?”他别过脸,看着她.笑里有柔,鼓励着,“好好去练习一下,不要太心急,你做得很好!”

她的脚步顿在病房门口,直勾勾地看着那一幕。

又是“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场景。

一抹酸涩的妒意,腾地滑过她的心间。

“啊,宁小姐,你来了?”阿依先看到她.慌忙收拾床上的文具。

他抬眸,看到她,笑容转淡。

“你又来了?”很客套、很礼貌,很疏离。

“是啊,来还你钱。”她从皮包里又抽出三千块,放在桌子上。

每一次来病房,她都会还一点。

“其实,我不等钱用。等你以后有钱了,可以一次­性­还给我。”他看着那薄薄一叠现金,有点无奈。

这样的还法,不觉得很麻烦?

“我喜欢分批还,这样负担轻一点。”她面无表情。

“或者,你直接转到我银行卡里?”他提议。

“我没网银,不想每次花时间跑银行。”她马上拒绝。

那跑医院,不更麻烦?

他叹口气,“宁夜.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只专心看着一个人?”不要来­骚­扰他,可以吗?

她的脸­色­,一阵发白。

她在学,所以,她来这里,但是显然,他很不想见到她。

气氛,有点微僵。

“咳,我抱日则出去一下。”阿依尴尬的急忙起身,想抱过儿子。

“不用了,阿依,我累了,想睡觉,你先帮我擦身体。”他躺回被窝,淡声制止。

他的逐客令,下得那么明显。

宁夜缓慢地站了起来,但是脚步,怎么也迈不开。

男人不爱了,真冷酷。

闻言,阿依急忙去打热水。

“你回去吧,就快结婚的人,别老跑医院,会沾上晦气。”见她还不走,他­干­脆地讲。

“她帮你洗澡?她帮你擦身体?”但是,她不走,她一步也无法离开。

她问得平静,言语里的嫉妒,却那么明显,毫不掩饰。

展岩觉得,有点头痛。

而端着热水的阿依,直接僵在身后。

“她是我的看护。”他真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居然还得解释这些。

“看护就可以碰身体吗?看护就可以哪里都碰吗?”她冷冷问。

她口吻太……酸,让他怔住了。

“我、我、我还是先出去吧!”阿依急忙抱住好奇张望的日则,匆匆回避。

气氛,又僵住了。

“宁夜,别闹成这样,不好看,真的不好看。”他无奈了。

有种……有种拿她没办法的感觉。

“我帮你洗吧。”宁夜脱下了外套,不由分说,挽起衣抽。

第八章

“不用了!”他咬牙。

“不是说洗了要睡觉?!”她径自上前,就去解他的病服。

“不用了,宁夜!”他不想洗澡了!

他厉声制止,原本想挥开她,但是,却在看到她手臂上尚带血的棉球,怔了怔。

“刚献完血?”他的眉头皱了皱。

她随着他的目光,移到自己手臂上,顿了几秒,轻“恩”了一声。

彼此适不适合怀孕的身 体检查报告还没出来,所以,没有人会告诉他这些,包括她自己。

他今天也莫名其妙被抽了几管血,说要去化验,他后来闲着无聊去翻看收费单,结果,被雷得外焦里­嫩­,居然是——

优生优育。

到底是医院的刀磨得太锋利,还是他那几位姑姑又吃饱了撑着?还有,怎么这么巧合?

不过,他想,是自己多想了。

正在发愣,想理清思路,拼出真相的时候,胸口一股温热,原来衣服已经被她解开,一条毛巾已经覆在他胸口,她开始仔细擦拭他瘦得只有骨头了的胸腔。

“咳……你帮我擦一下背和小腿,然后帮我涂点药油就可以了!其他地方,你帮我把好毛巾,我自己来。”事已至此,他还去挣扎、抗拒、装出一副闺男样,就真的实在是太可笑。

既然如此,他只好淡声大方交代她。

她充耳未闻,但还是替他翻了个身。

虽然,他行动不方便,但是,还是挺沉的,替他翻身的时候,宁夜觉得很吃力。

他背对着她,有点软绵的双手,握成拳。

罢了罢了,既然她这么心血来潮,硬要照顾他,他就忍耐一下。

和喝药膳粥一样,不要反抗,速战速决,才能打发走她。

但是,不要反抗?他现在还有反抗的能力吗?趴在床上,他­唇­角淡淡微嘲。

也好,让她看看,自己现在苍白无力的双腿有多可怕,这样下次她就再也不敢来了。

下身,一凉,病裤被脱了下来。

“……”他忘记了提醒她,阿依都是帮他的裤管挽起来擦小腿就可以。

他居然没有提醒她!他非常懊恼。

特别是,他现在趴着,身体还不足以恢复到可以马上翻过身来。

见到他苍白到毫无血­色­的病腿,她愣了一下,然后,眼眶微微一点发红。

幸好,他看不到。

她拉­干­毛巾,开始擦拭他的小腿。

他的腿现在也变得锦软无感,和以首的结实有力真的区别好大……

她帮他双腿擦着活血的药油,上上下下,细细按摩,耐心十足的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有点快睡着了。

“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轻声的问题,拉回他快游神的心智。

“恩。”他捏紧拳心,坦然承认。

即使她按再久,他的双腿还是一无所感,这是现实,他不可能再站起来了,就算华绝再世,也不可能了。

“恩。”她轻应了一声,不再问下去。

两个人,都持久的缄默。

他的身子,被她吃力地侧翻过来.就在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剩下的该是穿衣服了,没想到,她换了一盆热水:

“我帮你洗下身。”

一句话而已,让他额头全黑了。

“不用!”他马上拒绝。

“你从来不擦洗那地方?”她颦了眉。

他洗啊,怎么不洗?他都躺在床上三四个月了,如果不洗那地方的话,不是早就臭烂了?!

“还是,你只让你的女护工碰,不让我碰?”她的脸­色­,冷了。

他又不是Se情枉,让阿依碰他那地方!

“你把毛巾给我,我可以自己擦洗。”他摆出淡定从容的样子。

“你擦得­干­净?”她怀疑的样子。

“……”

“你能擦得­干­净?”她又问,语气更加质疑了。

“……”

他虽然可以坐,但是,他现在还弯下腰,这种情况,肯定是毛巾胡乱弄一下。

“……”

他为什么要回答这么尴尬的问题?!

“既然不行,我来。”她站了起来.重新走向他。

他整个人僵住,拽住被子,一脸坚决的拒绝。

“那时候我爸在病床上,你也帮他清理过。”她淡淡回答。

“这怎么同?”他反驳。

“怎么不同了?”她也马上反驳。

他说不出来。

也对,她爸爸瘫了,而他.和瘫了的人,几乎没有半点区别。

她重新掀开他的被子。

因为,现在的他,几乎没什么手力。

看着自己被拨开无力的手,他的脸上,露出自嘲。

眼神淡了,一脸的认命,命运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

她虽然面无表情,动作却相当轻柔,脱掉他的­内­裤。

以前最亲密的时候,那时候总是在他一再缠闹下,她不是没有做过替他宽衣的事情。

但是,现在。

她盯着他软锦锦安静沉睡的“鸟”,发呆。

他的­唇­角,又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嘲,她要看就看吧,她不亲眼目睹的话,又怎能死心?无非就是损伤男人的自尊而己 。

男人比命还重要的自尊。

除此以后,他有什么不敢的?两个人最亲密的时候,他还常常拿自己下面的大鸟给她把玩。

他有什么不敢?

下­体­,一股温热,他阖上目,清晰地能感觉到,她在缓慢温敷、先擦拭着他的“蛋”。

她擦得那么仔细,那么轻和,如果羽毛轻拂着身体,能让人轻易就能感觉到她的温柔。

这种熟悉又早就陌生了的触感,让他早就放调不起了的心,突然,震开微澜。

有点,不知所错。

幸好,这种微妙的感觉来不及酝酿,温暖的毛巾,已经离开那个位置,不再试图硬挖出回忆的一角。 他微微松一口气,刚一睁眼,看到她把毛巾叠成一角,居然开始抚弄他冬眠般趴软无力的“大鸟”。 原来,她还没好。

他盯着她,以他这个角度给好能看见她卷翘的眼睫,以及重遇后,总是有点硬绑绑,摆着一张臭脸的颊。现在的她,特别的柔和,柔和到,近似疼惜。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明明医院的灯光,是那种白花花的日光灯,特别明亮。

他软趴的“鸟”,被她拨动着,推移着薄薄的那层皮,露出“鸟头”。

温热的毛巾,湿润着它。

他拳心拽了又拽。

她侧着脸,洗得那么仔细.以他的角度望过去,她的脸­唇­,近到几乎与“它”亲密相碰相触。而她,拿着棉球沾点温水,伸手一层一层地拨开,把上面残留、平时未清洗­干­净的人体必然存在的分泌物,一一擦拭­干­净,一一碰触着他那原本该有很多敏感、丰富的神经的快感区。

捏着、碰着、揉着、擦着他。

不带一丝杂念。

却温柔到近似一种折磨。

“你平时要多洗洗,不然会感染的。”她轻柔清洗着,还交代着。

抬起眸,看他,秀­唇­上有一层薄薄的­性­感蜜油,看起来,绝对能让人浮想连翩。

好象,刚替他——

他发怔,胸口,突然开始有点堵着慌。

很想很想逃离。

“不过,不许让你的女护工碰你,知道吗?”她抬眸,警告他。

眼神,那么充满了独占欲。

他觉得,她很可笑。

快结婚的人,跑来对他说这种话。

但是,突然笑不出来了。

从容、镇定、冷淡、客套、疏离.任何一种情绪,此刻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出来。

“好了。”他面无表情的把被子掀盖住自己,冷冰,“我洗好了,你该走了。”不给她任何留下来的借口与余地。

她微咬了­唇­,“我帮你穿好衣服。”

帮他一一抽好衣服,即使,他的表情有多冷淡。

再帮他穿上新的­内­裤和病裤。

他很抗拒,不掀开被子,她只好一路瞎扯,中间又好象碰了好几下他已经无感的敏处。

终于,帮他穿好衣裤。

“那我回去了。”她看着他。

好希望好希望,那张疏离的脸,露出一点点眷恋的神情。

但是,他没有。

“恩。”他点点头。

转身,她只能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关上房门。

放心了,安然了。

他的表情,这才泄露一丝怔神。

他重新掀开被子,看着自己的裤挡处,发呆。

第九章

第二日中午,周六,她刚好休假,又去了医院。

她知道,他并不乐意见到自己,只是——

爱情总是这样,一个追一个跑,对的时间,能两情相悦,真的很少。

现在的他,也许……

对别人上了心。

那个漂亮的女护工,那一家三口的一幕幕,总让她不自在,还有——

胸口很不是滋味。

她才一踏上病房,就发现今天的气氛很不同。

展妈妈紧张的围在他的病床前,这个时间应该在公司的展爸爸居然也在,还有,今天的医生特别多,甚至还有生殖科的医生,拉着帘子在替他做进一步检查。

好象,有什么大事情。

这个时间早就应该查完房,怎么还围着这么多医生?

这种情况,她不便打扰,于是,即使多焦急,在只能在不打扰任何人的情况下,退出了病房,坐在走廊上,呆坐静等医生们检查完。

等了一会儿。

“病人早上居然有晨勃的反应了,虽然持续时间很短,但是,确实是个极大的好现象啊!”

负责他的病理的神经系统科医生出病房的时候,情绪还很亢奋。

听到医生的话,她缓慢站起来,有点傻了。

而医生们,根本无心去注意到她这闲杂人等。

“病人应该昨天晚上就通知我们的.他还真沉得住气!”生殖科医生也心情很好的笑了。

展妈妈抹着眼角的泪,欣喜的一直跟在医生们身后。

“现在有这种情况,突破很大很大,你们家属要多做工作,千万别怕羞,让他多看、多接触一些能‘刺激’到神经的东西!”生殖科医生交代,“只有多刺激,生植器官的新陈代谢才能恢复正常,这样康复才有希望!”

“是啊,毕竟那里可不象手部,可以通过器械做复健,好不容易有点反应了,一定好好把握住!千万别让神经因为没有‘刺激’与‘运动’,又继续萎靡了,那真的才是太惋惜了!”,神经系统医生也仔细交代。

“之前我还担心,他Gao丸里尚存的­精­子早就通过温度、­射­线检查、药物等因素影响而起病变,即使做试管婴儿,质量和效果都不会太理想!”生殖科医生很专业地建议,“如果能成的话,你们家属设法让病人先排次­精­,让不健康、没什么受孕能力的废­精­先从身体里走掉,利于新的健康­精­子形成,这样的话,即使做试管婴儿,成功率也才能大幅度提高!””

才刚给完专业的建议,生殖科医生自己反而先笑了,“当然,我的说法太心急了一点,以目前病人的身体,排­精­确实会很有难度。”

“哎呀,我有好提议!”其他医生,兴奋的参与。

然后,几名医生们就开始毫不顾忌的愉悦讨论、交代着一些匪夷所思的字眼:a片、黄|­色­图片、手Yin等等,甚至越说越……

宁夜一脸僵傻。

展妈妈和医生们热烈地交谈了好久,目送他们离开,兴奋回头间,才看到她。

“宁夜,你都听到了吗?!1”展妈妈握着她的手,好激动,“岩岩有反应了,他那里有反应了!”

有反应了……

宁夜的表情,怔怔呆呆的,才是那个反应不过来的人。

“宁夜,你、你昨天是不是对他做过什么?”问年轻人这个,真是难为情,但是展妈妈真的很想知道。

听阿依说,昨天晚上宁夜来过,最后还替展岩洗了澡?!这是昨天晚上唯一一件算“特别”的事情。

今天早上展岩告诉医生,他那里好象突然有点不对。

突然,怎么会突然呢?展妈妈问了阿依好多问题,后来自然就联想到宁夜身上。

“呃。”她这才一点一点明白过来,心房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他、他、他——

心脏跃跳得她快不能呼吸.后知后觉才感觉到那种几近颤抖的喜悦。

“我昨天,没做什么……”会不会是其实他是对阿依……?这样一想,她的心又难受了。

冰大两重天的感觉,可以让你生,可以让你死。

“你再想想,你再想想!”展妈妈还是好兴奋。

“我就替他清洗那里……”免不了轻捏揉搓。

“宁夜,其他先别管了,以后他洗澡的事情,我可以拜托给你?!你考虑下,拜托!”展妈妈恳求。

“妈!”里面传来他不悦的声音,“我不同意!”

……

这几日,他的病房又开始热闹起来.来来住住的。

昨天,甚至他的小姑姑请了个在夜店跳钢管舞的女生,妖娆得就在病房里,放着音乐练习舞蹈,竭尽所能的卖力挑逗。

没见过这种架势的阿依被吓得无影无踪。

因为,他就是那个钢管了。

而她不走,就站在病房里,看着他们,而他,也让她站在这,完全“利用”的杂势。

害得那个女生最后跳不下去,收了钱悻悻走掉了。

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一幕很诡异。

明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是,她就是不喜欢其他人碰他!

还有,他那位叫小阳的朋友,也好讨厌:“哥,我给你找来的,都是重口味哦!我那时候就是靠‘它’来雄风再起,保证你看了热血沸腾到鼻血满地哦!”

他面露尴尬.­干­笑着,收到一边。

还有他的一对高中同学,如今厂房的承租人夫妻,也来看望他:

“给,这也是我的珍藏,你象我以前一样,天天把‘马达’a片当三餐来啃就行了!”明明是一张冷到不行、正义凛然的臭脸哥说出来的话哥更是让人觉得冷嗖嗖、不安好心。

展岩低头一看,舒淇的­性­感照只是小意思,后面的什么苍井空、武藤兰才是重头戏。

展岩好疑感地望向自己刚生完小孩的女同学,“你老公好这口?”太惊奇了,没骗他吧???

“曾经、曾经。”据说是他的初恋的女同学,掩嘴愉笑哥,“确实是他的珍藏,昨天晚上还翻了好久才找到——”

后来,又陆续来了一些亲朋好友,反正他有希望‘康复’的这个消息不知道怎的就传开,这个房间已经不象一个病房,里面推满了“颜­色­鲜艳”的东西,甚至连情起内衣,充气娃娃什么都有。

晚上十点,阿依还在走廊里背着日则哄他睡觉。

而病房里,所有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展岩和她。

展妈妈最后一个关上门时,还意味深长得看了她一眼,要传达的深意,尽在不言中。

“你还不走?”他奇怪了,“你最近很闲啊,都不用工作?”

“已经来了新的主管,在交接工作,所以比较空闲。”她避重就轻。

那她呢?她不做主管了?她不工作了?他有满腹问题,后来想想,也对,她要结婚了,不工作也很正常。

“结婚要办的事,肯定很多,你真的不必天天来。”这句话,他说过无数回了。

反正,他说他的,她每天照样来还钱。

她沉默,就在他以为,又是充耳未闻时。

“我不结婚了。”她平淡的回答。

他大吃一惊,“为什么?”

“不想结就不结了,没为什么。”她淡淡回答。

难道让她说,是因为他?她还不想被赶出去。

他沉思了,不再问下去。

说完全不懂,那必定是在装傻。

对于她和另个人的感情生活,他不想Сhā手,也不便过问太多。

“呵擦。”房门,被落锁了。

他回过神来,警惕,“为什么锁门?”

“帮你洗澡。”她镇定自若。

“我说过,不用你帮了!””他冷漠。

他知道,家人们是什么意思,但是——

他们分了都有八百年了!一晚就够他受了,现在还来?!

“唰”的一声,她根本当没听到,把病床旁的挡帘也拉上了。

“你起码两天没擦洗了。”她故作气定神闲。

被她一“提醒”,他全身都开始发痒,甚至敏感到都觉得自己身上有异味了。

该死,都是老妈不好,不许阿依帮他擦洗,就是算准了他爱­干­净的脾气。

“我帮你!”她进一步逼近。

“不要!”他冷冷拒绝。

“你只有两个选择,不洗或者我来帮你洗!”她让他看清楚现在的局势。

闻言,他楚眉。

“你真的要臭死在病床上吗?”她问他。

“阿依!”他咆哮,大喊。

门口的人,听到了,但是,缩了缩脑袋.不敢进来。

因为,她被展妈妈严重警告过。

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阿依进来“救场”。

他靠向床背,一阵无力。

看出他内心的挣扎交战,她已经厚颜的利落解去他的病服。

第十章

终于,他没吱声了,任她热毛巾在他背上来回擦洗着。

能洗澡,对他的诱惑­性­太大了。

而事实上,每次阿依替他擦背部都会脸红,弄得他也很尴尬,而因为他和宁夜曾经有过最亲密的肌肤之亲,所以由她来擦洗,反而洗­干­净点,也自在点。

虽然,他真的不想和她再才任何瓜葛。

他擦好了背,她开始替他按摩,她新买了一瓶活血通经络的­精­油,比医院开的药油味道要好闻太多。

“涂这些太娘了!”他抗议。

“适应了会觉得很舒服。”她还在背部帮他推油。

这几年,她都有上美容院,多多少少也学了一点。

她问过医生了,这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因为身体的关系无法运动,多按摩对他的身体很有必要。

从肩部开始,再到腰部,她在自己微热的双手,在他第二腰椎旁开15寸的位置上,来回揉搓了很久。

医生说,这种按摩能助于养肾,对他的身体很有好处。

接着,他的双腿被她擦­干­净了,也按摩着,她的力度把握得很好,让他越来越舒服,渐渐得,全身心也慢慢放松,。

她继续拿­精­油,按摩着他的双腿。

只是,揉搓双腿的手,却慢慢游移向上。

腾得一下,他张开眼。

但是,她的单手,已经在轻轻揉摸他的男­性­。

“住手。”他冷声道。

但是,她不管,手还缓慢钻入了他的裤沿,温烫的掌心贴着他软绵的男­性­,继续慢慢她轻柔抚摩。

“宁夜!”他再次冷声警告,用左手就想抓住她不规矩的手。

但是,她用另只空出的手,抓住他的坐手。

十指交缠,轻易就制住了他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力气的手。

他亦点气恼,想用另一只制止她,但是她快速踢掉了鞋,窝上了床,轻压在他的肩窝,成功制止住他另一只手。

突地,他静默了,因为,那近在咫尺间的秀容。

喉咙,一紧。

“看那些片,有感觉吗?”她仰头,凝视着他,轻声问他,手,一直没停,细细握抚着、摩擦着他的男­性­。

他淡淡摇头。

那些片子好象比较适合年轻的他,现在的他,老了——

“我呢?这样对你,有感觉吗?”她用更轻的声音问。

她的心跳得好快,身体里一直有股激|情在荡漾,他呢?有感觉吗?

他抿紧了­唇­,不回答。

因为,他,有感觉。

她的手心很烫,更尚存温潮的­精­油,被她这样握抚着,异常的舒适,骨盆内,有股久违地热潮。

“它有点变大了——”不用等到他的答案,她已经发现。

掌内,某物,在慢慢膨大。

虽然,蠕动的速度很慢,慢到就象一直受了伤的大蚕,很软很脆弱。

他颦着眉。

即使医生用再漂亮的话来安抚人,他是男人,自然有数,要恢复到以前的龙­精­虎猛,谈何容易。

这一点韧度,有何用?

但是,至少,他可以确定一点——

原来,他现在还做不到无欲无求的境界。

她替他擦洗那晚,就证明了。

病床前的帘子拉得密不透风,为病床上的两个人营造了最隐私的空间.她把自己的手伸向后背,解开了自己的胸衣扣子。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她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送入自己毛衣里,让他握住她盈白、丰挺,又有弹­性­十足的贲起。

她相信,最真实的接触,比那些什么a片,要来得实在太多。

果然,他低下头,僵看她贴在他的胸口处的小脸蛋,彼此的心跳声,都有点紊乱。

­唇­,有温热地濡湿感。

是她已经扬起秀颜,含吮住他的­唇­。

他想开口,她却已经抓准时机,舌尖侵入,攫取他的舌。

他重重地抽了一口气,因为,下而她在握抚的力度已经在加速,而她­唇­边追逐而来的吸吮,重了。

早就被抛却的回忆,朦朦胧胧地慢慢有点回拢。

好象有什么魔咒,驱使着他,跟着本能,他那只自由了的手,也慢慢握紧了她的丰盈。

她揉他,他也跟着碰她。

诺小的空间里,慢慢散发着情yu的气息。

他跨间的大蚕宝宝,受了刺激,开始继续在卖力的蠕动。

她的舌尖迷恋地一再追逐着他,慢慢地,跟着本能,他也闭着眼睛回吻了她。

两个人的舌与舌,料缠在一起。

“做做看吗?”终于,她微离他的­唇­,哑着声音问。

瞬间,理智回笼,他微僵住。

“即使失败也没关系,这对你,有好处!”她伸出,搂住他,坚定、诚恳。

医生说过,如果能排次­精­,那么他才算是有真正康复的可能。

但是,他却已经冷冷隔开了她。

他刚才是怎么了?怎么会被她迷惑?是太久没有女人,是太想证实自己的健康?无论都种原因,都荒谬可讥。

“请你——走开!”在她的错鄂中,他已经冷淡、疏离的用自己那只得了自由的手,果断推开了她。

没亦防备的她,就这样被推下了床,险些栽倒。

“展岩,你不要怕——”她急急。

医生说过,让他尝试排­精­的话,最难的反而是病人自己的抵触心理。

那种怕失败,怕心灵会再次受重挫,所以一再抵触,不肯就范的情绪。

“怕,我怕什么?”他却淡淡反讥,眼神里,已经找不到半点情yu的影子,“你会不会太自以为是?”

她望着他。

“我不想和你做,不想和你尝试,是因为,过去的早已经过去,现在的我.对你早就没有一点点爱情的感觉。”他平淡阐述,然后问她,“所以,我为什么要和你做?就因为我想恢复健康,所以必须得和你纠缠?”

他的声音不高不重,但是,就象有火辣辣的巴掌拍在她脸上一样。

他不爱她了,一丝一点的感觉也没有了,他表达得那么清晰。

她的耳根,红得象燃着了一样,那不是害羞,是因为难堪。

但是,她咬咬牙根,不许自己退缩。

“怎样你才有兴起做呢?我把那些情起内衣穿上吧!还是,我放点音乐?!” 她急急去翻那些暴露到不行的内衣,然后还去开能让人热血沸腾的钢管音乐。

就算他不爱她了,又如何?刚才,她就是唤起了他的身体。

她急急想去解自己的衣服,某种程度她是很放不开的女人,赖着男人起舞她肯定是不行,但是,情起内衣为了他,她可以忍。

“宁夜,就算我们做了,又能代表什么呢?”就在她要脱自己衣服时,他静问。

她被问住。

她用带点淡淡哀伤与执着的眸,注视着他,她的嘴­唇­湿亮剔透,像是刚刚冲洗过樱桃,但是,这些,他都一无所感。

“就算我们真做成了,最多也只能代表,你是女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她重重一震,被他伤到。

是的啊.她和那个钢管女郎又有什么区别?

……

黄慧君拿着几张设计稿,到段驭辰面前。

“客户对这几张设计稿很不满意。”

他抬眸,“问题在哪里?”

“你不觉得这个­色­彩太沉晦吗?人象是用来做新婚的新居,不是做个­性­工作室!你居然设计成这样!”作为老板,黄慧君很失望。

段驭辰的笔触一向比较冷调,只是,简约、清冷之中,他信手拈来掺杂进去的暖­色­调会把全局柔和掉,但是,她手里的这张设计稿,成什么样了?连她都不敢交给客人!

他盯凝着设计稿。

失败,确实很失败。

“驭辰,你最近是不是手头的客户太多,让你太累力不从心?”

这几天,她都看到他没日没夜的加班,好象想通过工作来麻痹、宣泄什么。

“人都有低潮期,如果你的情绪调整不回来的话,我可以和客户沟通一下,把一些能拖的设计稿时间往后延,实在不行的话,就换其他设计师!”黄慧君当机立断。

一个成功的设计师,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羽翼!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

“那……就这样安排吧……”

他明白,是自己的问题,即使他不睡不眠,呕心沥血也只能画出这样的失败之作。

“感情出问题了?”作为上司,她不该问,但是作为女人,黄慧君一定要如道。

他缄默。

即使他不说,黄慧君已经看出来,不,不光是她。

自从抓通辑犯事件以后,整个公司风言风语在背地里传得厉害。

段设计师未婚妻和前女友打架。

段设计师的前女友三年前害死他未婚妻腹中的孩子。

最神的是,段设计师未婚妻生过别人的小孩,段设计师居然一无所知。

这些,都是当时他的未婚妻把对方扭到警察局里,为了将对方定罪,录口供时被人听闻的。

“是要解除婚约了吗?”黄慧君又问。

对方都能被仇恨蒙蔽到不顾忌他的颜面了,把她狠狠甩掉,是正常人都会选择的行为。

他怔愣。

是快要解除婚约了,但是,被甩的人是他。

见他不想回答,黄慧君按按他的肩膀,用柔情、体贴攻势,“回家体息几天,等心情调整好了,再来上班,来吗?!”一个设计师的作品能反映他的心灵世界,她现在从他的笔触里看到,他的心很灰、很暗、很痛苦。

他茫然地转过目。

休息?他最怕的就是休息,一停下工作,他怕自己会被空虚的黑洞吞噬掉。

“你认识他吗?”他突然问。

黄慧君听不明白,“认识谁?”

“展总,X设备公司的总经理,我想见他。”他一宇一顿,表达清晰,“我要找他谈谈!”

事情发生以后,他到X设备公司找过那位展总经理,但是,听说对方三年没有上班了。

整个公司上上下下员工都古古怪怪,气氛也很不对,很低迷,好象隐瞒着什么,他们也在恐慌着什么。

黄慧君盯凝着他,顿了一分钟以后,­唇­角慢慢上扬,“我想,我知道那位展总经理在哪里!”

医院的床头柜上,又放着一叠现金。

只是这一次,厚度多了些许。

人明明站在他面前,但是,展岩当她不存在。

展岩在学着自己坐上轮椅,他努力地又爬又撑,才几个动作而已,已经冷汗淋漓。

“还是我拖你上轮椅吧!”阿依在旁看得愁了容,“我力气很大,你不要不好意思!”因为在山间行走、生存,阿依的力气比城里的姑娘厉害很多。

“不要,我不可能一辈子依赖旁人,甚至要人拖我上洗手间啊!”他浅笑。

他要自力更生,起码,他要自己能搞定去洗手间。

他对她的慈度,和对阿依的差那么多,宁夜都看在眼里。

想让自己看清楚一点,不要,再存着任何的奢望。

“你会摔倒!”阿依不放心,但是,他又拒绝让她抱扶。

“我行的!”汗如雨下,但是,他不放弃。

宁夜在一旁看着,袖手旁观。

因为,那晚,他说过,即使残疾了,他的人生不会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

“宁夜,你出来一下。”刚迈入病房的展爸爸,向她招手。

“恩。”她点头,随即出病房。

一直在专注努力的展岩,头也不抬。

昨晚以后,会尴尬会窘迫的人,不止她一个。

“展岩,你有客人。”阿依推了推他。

他这才发现,自己恍了神。

抬眸,意外的,居然看到多年不见了的那张清俊容颜,他蹙了蹙眉,“是你?!”

真没想到,他会来。

“你找宁夜?她好象刚出去了。”展岩尽量以平淡的口吻,告诉对方。

“不,我找你。”段驭辰摇头。

他就是看到宁夜走开了,才进来。

找他?展岩淡淡挑眉,客气问,“有事吗?”

段驭辰盯凝着他的下半身,“你的腿,怎么了?”虽然,这样问,但是,他其实已经刚知道一些情况。

还亦,他刚才有看到他怎么辰,也爬不进那个轮椅里。

“出了意外,残了。”展岩不再试图爬行,靠向床背,很­干­脆地讲。

“好不起来了吗?”段驭辰明知,却还是再问。

“恩,很难。”展岩从容回答。

“原来是这样.她才不结婚了,想照顾你,想替你生个孩子。”段驭辰苦涩。

生个孩子?展岩一鄂。

那张清俊容颜,吸了吸气,很勇敢地说,“其实,我听说你的事情了!我来,是想请你高抬贵手,我和宁夜快结婚了,她不是你的‘药’,情你不要再利用她的同情心来破坏了、介入我们中间了!”

第十一章

她和展爸爸砸医院后面的小花园里散步。

“宁夜,把工作辞了没有?”展爸爸问她。

“提出辞职了,现在正在交接中,年底应该能搞好。”她有问必答。

她好不容易做到小主管的位置,虽然工作繁忙了点,但年薪也有七八万,让她很满意。老实说辞职确实有点可惜,但是,听说试管婴儿特别脆弱,头三月几乎都要卧床保胎,所以为了迎接小磊的再次来到,辞职是必须的。

“你的身体检查报告出来了,都挺好的。”展爸爸告诉她。

这是个好消息,她的­唇­角微扬。

心头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

她尽量不去想,展岩对自己伤人的抗拒。

“我转了一百万进你的账户。”展爸爸终于把她叫出来私谈的目的说出来。

瞬间,她的眉深颦,­唇­角的扬线也逐渐拉平,斩钉截铁,“叔叔,我不卖儿子!如果可以,只要你们答应我,以后我有小磊的探视权就可以了!”这笔钱,她说什么也不能收。

她和展岩复合,应该是不可能了,她能请求的,只有小磊以后的探视权了。

“不是的,你误会了。”展爸爸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和岩岩他妈讨论过了,小磊生下以后,有个健全的家庭是必须的。”展爸爸收住脚步,问她,“宁夜,如果可以的话,嫁给展岩吧?!”

她也顿住脚步,一脸吃惊地望着展爸爸。

展爸爸以为她有顾虑或者不愿意,“那一百万是你的聘礼,我手上还有六套空房子,每套的市价全部都超五百万以上,只要你嫁给展岩,每五年,我就过一套房子给你,作为补偿,你赠予家人还是自用,我们二老保证不会过问。”他们夫妻给足了诚意。

她继续怔凝着展爸爸。

钱、钱、前,又是钱。

虽然明知道展爸爸没有恶意,但是,她心里觉得悲哀。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是真的爱着他?

“宁夜,我和妻子就岩岩一个儿子,现在他弄成这样,我们很心痛!虽然岩岩从来不喊痛,表面也很坚强的样子,但是我们明白,他不快乐。也许该说,他站不起来的那刻起,他已经把人生里很多重要的东西都抛掉了!不用多,如果你能给他三十年的幸福,我们就很欣慰了,很感激你!”所以,才想用钱弥补的方式,即使买一个假幸福也要把她留在展岩的身边。

“叔叔,他肯吗?”她开口问。

展爸爸微笑,“我先和你提提,如果你点头答应了,我和岩岩他妈就负责开始说服他。”

“他不会肯的。”她摇头。

单单只是洗澡与碰触,他就抗拒到那么伤人,他怎么会答应娶她?

“他早就把我放下了,已经把我‘忘记’了。”她指出自己见到的事实。

展爸爸却说,“放下去了,不代表就真的无情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展爸爸。

“宁夜,小磊可以重新生回来,失散了的缘分也可以重新找回来!我和岩岩他妈始终觉得,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位置的!”

这是安慰,这是托词!

但是,怎么办,明知道这是展爸爸的安慰而已,她的心还是跳得好快,好像全身都有一股力量在涌入。

“叔叔,如果他肯,我愿意嫁!”她认真表态。

展爸爸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嫁过去之前,你们可以先办财产公证,我不图你们家一分钱。”迎着风,她露出坚定的笑容。

……

和展爸爸聊完,她就回病房。

才刚踏入,她就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连空气都是紧绷的。

两个男人,各据一方,对峙着。

她见到站在病房里清秀的身影,着实愣住。

展岩的脸­色­,很难看,甚至有点发青。

“驭辰,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可以……”糟糕,她心中顿感不妙,急急想把他扯离病房。

但是,段驭辰就是固执的不动,反而——

“宁夜!”展岩蓦地唤她名字。

她僵僵回身,因为,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很严肃。

她不是你的药。

请你不要再利用她的同情心来破坏了、介入我们中间了!

他没有!!!

但是,最可恨的是,面对对方难堪的指控时,他居然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

“他说,你要替我生孩子?”展岩冷冷地问。

宁夜头皮发麻。

“我妈找你了?”他猜测。

“驭辰,我们先出去,我有话和你谈!”她镇定住,先解决掉眼前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展岩说,做试管婴儿女方身体条件、以及内分泌因素等等得起码有两三个月的调整期,本来大家想等手术临近了再告诉他。

“我有答应过你们什么吗?我有同意过什么吗?宁夜,你和我父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展岩胸口起伏不定,看的出来,在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就算我残废了,我的人生,还是我自己的人生!”

她颤了一下,虽然他声音没有杨高半分,但是,她就是莫名生惧,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勇气,特别是她刚才答应了展爸爸婚事。

而且,试管婴儿这件事情,她们全部在秘密进行中。

“我不走!”而段驭辰坚决摇头,死盯着她,“黄姐说,今天展家汇了一百万到你的户头,有这种事情吗?”

有,她准备明天就退回去了!

“驭辰,我的事你可以不管吗?”她很无力。

她还有说得不够清楚的地方吗?

“我怎么能不管,我们年底就要结婚了!”段驭辰眼露执意。

年底,他一定要结婚!

“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没法结婚,真的很对不起,我没办法!”她扶额,欲哭无泪。

没有婚礼啊,怎么可能有婚礼!

为什么,他还是不懂?

“我见过你妈。”他当着展岩的面,对她说,“这几天,我也了解了很多,知道他对你家有恩。”原本,他希望宁妈妈可以劝劝她,但是,没想到得到这种意外答案。

宁妈妈说:她不能出面,不可能出面。

毕竟,宁爸爸这条命,是展家的。

展岩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但是,你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偿还,这笔债我们一起扛!”

“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她头痛,“钱我可以一点一点自己还,但是,感情呢?我——”

被打断。

“宁夜,我还不了解你?以前,你肯回来,也是因为当时我生病了!我知道你现在同情他,他现在的处境是很可怜。”他固执握住她的手,不放,“但是,我们不要去比好吗?爱情,不是在比谁比谁要惨,谁比谁更需要你啊!”

听到这话,宁夜也面­色­起变。

果然,驭辰只会真实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做不来婉转那一套。

“你不要误解!”她急急解释,“我放不开他,不是你以为——”

但是,又被驭辰打断,“你放不开他?你要还恩?!那好,我什么都不逼你,我们一起齐心协力把他的恩情还完!未来的日子,我们可以一起照顾他,照顾他到老也没问题!我保证,我不吃醋,我会做得很好!”他一步一步退让,只希望她回来。

她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倏地。

“出去,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展岩冰冷冷地下逐客令。

谁要他们一起照顾他?他是残废了,但不是疯了或者死了!

他们伟大的爱情,可以别牵扯上他吗?!

她被轰得大脑空白一片。

“阿依,让他们滚出去!”

阿依面­色­发窘,只能上前,柔声,“你们先出去,好吗?展岩需要休息。”

宁夜咬咬­唇­,用力把段驭辰扯了出去。

他们一定要好好再谈!也许,也许,她该再绝情一点……

拖下去,只有彼此没完没了的伤害。

长痛,不如短痛。

房门一关,终于安静了。

等他们走远了。

“砰”“砰”“砰”床头柜上的所有东西,都被展岩怒拂于地。

阿依心惊胆颤,她从没见过情绪这么激烈的展岩。

他仰头阖眼,一次又一次深呼吸,好努力好努力想去控制自己那起伏不定的胸口。

但是,不行!

事实上,从事故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努力保持平静、从容的假相,不暴不怒、不失控,不添加亲人们的担忧,但是,今天,他不行。

他的五官霎时染上一层薄冰。

他佩服他们。

因为那场悲剧,这三年来,他总是小心翼翼克制自己的脾气,让自己变得更温善一点,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怒到——

苍凉、可悲,两种情绪,都往心口上撞,赶也赶不走,挥也挥不去。

第十二章

两个人,走到医院的走廊。

“驭辰,有些话,我可能没和你说清楚,其实,三年前,我就想给你分手了。”她真的不想说的这么绝,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说。

闻言,他面­色­发灰。

“那时候小磊还在肚子里,而你又在准备设计比赛,我原本是想等你成功了之后,再和你提分手,这样能让你不太受伤,容易接受一点。”她总是想把对他的伤害减到最低,到最后才发现,伤害反而一直在无限量的放大,放大到如今这种地步。

“但是,你最后没离开我!”他低吼。

他不信,他不信!

“为什么没有离开?”她凄然一笑,“你要听真话吗?”

不,他不要听!

“第一个理由,我懒得分手,这三年,我和谁在一起,都不重要了。你清楚那种万念俱灰,什么都温暖不了你,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感觉吗?”

万念俱灰。

他发颤。

这一个理由,真的很残酷。

“第二个理由,我不想承认错误,我面对不了错误。每踏一步,我都觉得自己错了。我恨自己那么错,却会不了头,所以自己选的路,只能硬着头皮错下去。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们不走在一起了,我犯得那些错误,我所失去的小磊,又算什么?驭辰,我也会不甘啊!”

错误,不甘……

他退后一步,差点稳不住自己。

“第三个理由,也是最重要的,这三年,我一直靠恨活下去,我恨自己,恨展岩,也恨把金静带入我世界的你……为了替儿子报仇,为了等金静出现,我必须和你在一起!”

他瞠大目,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什么。

“但是,驭辰,我现在不恨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爱一个人。”她颜­色­带着坚定的柔韧。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她这样的眼神了,这三年中,她的目光一直是空冷的。

以前,她总会这样望着他。

但是,他没珍惜。

“不,你不爱他!你是觉得欠了他,你是觉得他有恩于你,才会留下!”他拒绝接受。

“不,我爱他。”她­干­脆承认,“我爸爸住院那会,我整个世界几乎崩溃,幸好他在身边,一直支撑着我,那件事后,我清晰能感觉到,自己已经爱上了他。”

他脸­色­已经苍白,“不!你是被自己骗了,你错把恩情当成爱情!”

他不接受他决不能接受!

他逼问她,“你敢发誓,你是不是和你妈妈想的一样,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对他感激道无论他让你做任何事情,你都行?!”这就是他在宁妈妈身上领悟出的道理。

“他是让我做任何事情,我都行。”她点点头,“我承认,因为我爸爸的事,我很感激他。”

他松了口气,正想继续说。

但是,她却看着他,“一定要区分吗?”

他愣住。

“感激产生的爱,感激确定的爱,难道就不能是爱?”她轻问他,“深深的痛过,离别过狠狠的思念,才终于懂得,为什么走不开了,难道这不是爱?”

她爱了,就是爱了。

“就好比,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它们都是爱情。”爱情其实根本不在乎哪种形式产生,它只是心底最真实的感觉,这么简单而已。

他整个人都石化,勉强镇定的表情,在龟裂。

“不,你是觉得他现在病了,他需要你,才会……”就和他那时候一样。

她摇头,“不,他不爱我,他不需要我。”

也许,象展岩那样的男人,他永远不需要谁。

他永远不会为了谁,要生要死,谁离开了谁,地球照样都转着。

这是以前,她为什么选了驭辰,而不是选展岩的原因。

她望着他,眼露淡淡惆怅,“驭辰,我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变了就是变了,我们早已经不能重来,我们必须都诚实面对。”

不知何时,她早已经把他当成家人了,却把展岩慢慢放在了爱人的位置上。

所以,曾经,她会伤害展岩,却不会伤害他。

第十三章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变了就是变了。

我曾经为了你痛苦,但是,再回首时,却发现早已没有了心痛的感觉。

你是我的初恋,谁不想能与初遇的那个人白头到老?只是,我努力去回想、去坚固住自己时,脑海里却并没有太多幸福与甜蜜,那些回忆,支撑不了我的心。

曾经一个人的爱情与回忆,太稀薄,不知道何时已经用光,再去补充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了,让“重来”变成了一个自欺的谎言。

曾经,我也以为,爱一个人就会一生一世,但是,却发现,现在没办法再拥抱你。

对你有感情,但已经不是爱情,我不否认,你很重要,但是,不知道曾几何时,那个重要的位置,已经接近家人。

我不想再犹豫不决了,对不起,我现在也有了我自己的不得已与放不下。

后来,宁夜对他说了好多好多。

多到,让他痛到麻痹。

她好狠,真的好狠。

……

酒,一罐接着一罐,脑袋越来越发浑,胸口却越来越发凉。

他一直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一直走下去。

但是,她却说,那个位置变了,他只是家人。

他平时生活自律,酒量一向不好,几罐啤酒下肚,他已经八分醉。

“叮咚”门铃,被人按响。

他不理,一直坐在空落落的地板上,继续喝酒。

酒­精­能让一个人的头脑变得迟钝,变得麻痹,果然,适合失意人。

“叮咚”门外的人,好像非常肯定里面有人一样,锲而不舍着。

无奈,他只能踉跄着,打开屋门。

他的上司黄慧君站在门口。

“黄总,什么事?”他努力保持清醒状态,只是,平时淡若清泉的俊颜早就醺红了一片,连眼睛,都满是红血丝。

“你忘记我说过,我要来你新家看看,能送点什么贺你乔迁之喜?!”黄慧君笑盈盈。

好像对方是这样说过,但是,他今天不方便。

“你不会告诉我,你心情不好,所以让我白跑一趟吧?!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黄慧君抢先一步洞察。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没法摔门就给对方吃闭门羹,毕竟,那是他的上司。

只好请她进来。

他开了灯,脚步不稳的找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屋子里居然连杯水都没有。

这几天,他的世界好像崩了般,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生活好像完全没有了方向与追求——

黄慧君看了一眼四周,明明还是傍晚时分,厚实的窗帘却把整个屋子拉得暗不透光。

如果不是她过来,他就一直坐在黑暗中?

“别忙了,我喝啤酒就好了。”黄慧君大大方方找了个坐垫也坐入地板上,­干­脆制止他准备烧水。

这样,也好。

他支着额,瘫坐在地板上。

“和她谈得怎么样?”黄慧君不急“正事”,反而冒似漫不经心的闲扯。

谈得怎么样?

“无论如何,婚礼会继续筹办下去,照常进行!”

“如果你心里还有一丝我的位置,农历二十六号,我照常去迎娶你,或者的话——”

“婚礼照常,酒席照开,新娘换人!”阿猫阿狗,都无所谓。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与争执。

“我们会结婚,一定会结婚,她不会这么狠心的!”他的胸口很痛,呼吸那么不顺畅,可是嘴角硬是微微上扬,维持住坚定的笑容。

宁夜疼他,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她不会这么狠的,她不会真能眼睁睁目睹他随便就要娶进阿猫阿狗。

他要赌,赌她最后对他的感情。

“小段,你觉得你们现在真的还可能会有婚礼吗?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日后回忆起来,你真的都能忘记,真的会甘心吗?”黄慧君转过脸,微笑着,一字一顿的问他。

万箭穿心。

“我能忘记!”他加重语气。

能的,他能!

“能忘记?你能忘记她替另一个人生过一个小孩?你能忘记,她曾经为了另一个人在婚前想抛弃你?”黄慧君微笑着反问。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一个字眼,都重重敲裂他的心。

“这不关你的事。”他仰头,一口气就喝光了一罐啤酒,冰沁入心的感觉,想让灼痛的心房稍稍降温。

但是,不行,但是好难受。

他一罐又一罐,喝的很急。

“这几年,你为她拒绝了多少送上门的艳福,一直守身如玉,但是,她去没把你的付出放在眼里呢。”黄慧君优雅的小口小口喝着啤酒。

“你别说了!我不在乎!”他制止她,却喝得更急了,想要浇灭心中的那股伤痛。

他对她守身如玉,她却不仅是身,连心都给别人了。

“她曾经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娇喘,曾经孕育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这些,你表面说不在乎,其实心里真的能做到一无所感?”但是,她还是继续说下去。

一无所感?怎么可能?如果他真的能这么镇定的话,那时候又怎么会求她把孩子打掉?但是,她居然骗他!

胸口,撕裂般的痛,那种被人背叛的痛感,席卷他的胸口。

“你甘心吗?”她又问了一句。

甘心?他怎么会甘心?但是,不甘心也无济于事。

他又重重打开了一罐啤酒,心中的绝望与痛楚,更烈了。

从她做他的女朋友到现在,他一直恪守本分。

有些事,他只是不去想,不去较真,不代表,真的不计较,真的能忘得一­干­二净。

而她,居然还说什么,要把那个孩子生回来!

不知不觉,黄慧君已经环住了他的腰,“别难受了,世界上没有公平的事情,但是,事在人为。”

公平?

她俯身,已经亲吻住他单纯而清冷的­唇­。

他被吓得,推开她的肩膀。

但是。

“你不想公平一点吗?她都和别人上床了,都不爱你了,都生了别人的孩子,只有你,还在那傻傻地坚持……”

她的嘴舌已经追逐而来,怜惜地流连不去。

都不爱你了。

都生了别人的孩子。

只有你,还在那傻傻地坚持。

他的心脏狠狠被人涅破了。

他盯着她,双眸朦胧了。

一络长发,拂过他的俊颜。

这头长发,为他而留。

因为,不知道哪个同事误传出去,说他喜欢长发美女,所以,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那发,就一点一点留长了。

反观宁夜,这几年,一直剪着利落地齐发。

纽扣,一颗一颗地解开,平时掩埋在端庄职业装下的玲珑身段,暴露在空气中。

她想去解他的衣服,但是,他翻身,先制压住了她。

公平!

他的眼神,很可怕,情绪失控,带着太多的酸楚。

酒­精­,让人乱了。

不甘!

麻痹了心魂。

茫然中,他低下头吻住她的脖。

麻麻痹痹的。

几斤粗蛮。

像狂风暴雨,像在麻痹什么,像在宣泄什么,像在报复什么。

仿佛只有这样,明天才能淡定的继续活下去。

纠缠、纠缠、随着酒­精­,激狂纵情。

仿佛,那个人,不是自己。

暴雨过后。

心灵的荒芜,好像,过了一世纪那么长。

他翻身平躺,空洞得找不到焦距。

早已,想哭,哭不出来。

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身旁的女上司,大大方方到一丝不挂,撑起身体支在床垫上,一手拨开垂落的长发,眯起眼凝望着他。

而他,上衣还工整着,顶多,只是起皱了而已。

“后悔了?”她猜到他的心思。

两个人Gao潮的时候,他的泪水无声缀跌在她的身体上,不曾停止过。

“你想怎样?我不会取消婚礼。”他冷着音。

现在,他就醒的差不多了。

说穿了,她就是趁虚而入,趁着他喝多了,故意让他情绪崩溃。

听到他的话,黄慧君笑了,她起身,去捡自己的衣服,“不想怎样,我还不至于这么没品。”

他不敢松一口气。

“但是,农历二十六那日,如果你那天找不到新娘的话,我随时替补!”说完,她露出一贯的自信。

他说不出话。

“反正,除了她,你和谁结婚都一样,不是吗?”她笑问。

他僵住。

“那天,我也会准备好婚礼。”

给他冷静空间,扔下一句话,她步伐婀娜关上屋门。

屋内,只剩下他了。

空空寂寂的。

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

他动了动身体,坐了起来。

僵坐了很久,很久,他起身,把床垫往外拉。

开屋门,把床垫扔进垃圾站的位置,然后,再进屋。

怔望着,这一切。

他这算报复了她?

在她那么绝情的对待他以后。

他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他们公平了。

男人的心,其实都有最­阴­暗的一面,只是通常被感情、道德压抑着而已。

但是,为什么,公平了以后,内心没有任何快感?

他看着暖暖的米­色­地板,泛红的眸,很空洞,就像大火烧过后,那灰灰冷冷的世界。

第十四章

她厚着脸皮,又去医院。

反正,她是还钱的,没什么不可以出现的理由,对吗?

但是,今天医院里的生面孔,好象有点多。

“今天,我们可是都来凑热闹的哦!”在场的,听说全部都是他考古队的战友们,甚至连小阳,还有教授都在场,大家都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

展爸爸和展妈妈居然也在。

病房里显得有点热闹。

他和朋友们有说有笑,对她视若无睹,好象昨天的事,没有发生一样。

虽然被忽视的厉害,她还是松了一口气,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其实,我今天找大家来,是想请大家做个见证。”酥金金抹开一抹灿然笑意,居然还微微带着难得一见的赧然。

宁夜突感不妙。

展岩不懂,露出茫然的神情。

他这才注意到,今天酥金金穿得很正式,她身上的衣服倒不是牌子能吓死人,而是端庄得很吓人,和她平时邋遢、随­性­的风格很不搭。

小阳贼笑着,递过来花,酥金金从口袋拿出事先早就准备好的情侣对戒。

然后——

她很“绅士”的,在他病床前,单膝跪下,“在场的所有人见证,我酥金金,请求展岩先生能与我共携一生。”

话语刚落,房内,五个人震住了。

展爸爸,展妈妈,她,阿依,还有当事人展岩。

朋友们不意外,反而热烈的起哄着:“求婚!求婚!展岩快点点头,我们要酥金金做嫂子!”就连教授,也不意外。

他震惊。

“我知道我很野,老是东奔西跑,但是以后,我会停下脚步,专心做你的妻子。”酥金金认真的对他保证。

“大姐,你这含情脉脉的表情太恶心了!”小阳被寒得先嚷嚷出声,但是,他马上被消了音,队长捂住了他的臭嘴。

一分钟后,展岩才镇定回来,“哈哈,这个恶作剧好玩,我乐到了,酥疯子,谢谢拉!”他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戏演完了,可以起身了。

“展岩,我是认真的!”但是,酥金金急了,不让他敷衍了事。

“展岩,你是不是怨恨金金在出事以后,没有陪在你身边?”教授叹了口气。

“没有,我没有。”第一场手术的时候,酥金金一直陪在他身边,替他打气,替他加油,但是,手术过后,医生说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被转入北京的医院接受后续手术时,就再也没有见过酥金金。

但是,他没有怪她,就算是生死相许的恋人,这种情况他也不可能抱怨对方,更何况大家只是好朋友。

“酥金金是跑回来告诉我们,她不参加考古队了,她不要梦想了,她要嫁给你,她要照顾你!那时候我们二老听说你的事情了,受不了心理冲击,不想让她太冲动,才把她关起来了。”教授尽量小心言辞,说出真相。

然后,无奈道,“后来一直被她闹不住了,知道她不是冲动,我们才放了她,没想到她马上召集人马赶来W城了。”既然能说出来,就代表教授也妥协了。

他震撼。

“你丫得,怎么会认为我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问也不问,找也不找我!”酥金金哭了,粗鲁得重重捶了下他的肩膀,哭着表白,“我爱你啊,我真的很爱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怀疑我的感情?!”

好痛。

他被捶得骨头都快碎了,只好苦笑,但是眉宇有了暖暖温馨。

“你找阿依过来,她把我照顾得很好,别哭了,哭起来象猴子一样,真难看啊!”他笑着接过阿依递过的纸巾,抹掉酥金金的眼泪。

说真的,他很感动,特感动。

在场的大家也一样,共事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是头一回见到酥金金哭成这样。

“你一句话,嫁不嫁?”酥金金抹掉眼泪,凶巴巴的,更不觉得自己用词有问题。

话题,又转了回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宁夜发现,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多喘,紧张到居然微颤。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好拿捏分寸,但我觉得,我有必要把话说清楚,免得模模糊糊的。”他笑着,很冷静地讲,“我现在觉得,什么爱不爱的,一点也不重要,爱情在我心里,是最不牢固的东西,遇水就淋湿,遇风就吹散。我觉得,我们还是做好朋友最靠谱,友情永远牢牢固固的。”

“我不要只做好朋友了!”酥金金马上反对。

“那么,作为爱人,你能爱我多久?看着残缺的爱人,他不能陪着你爬山,他不能陪着你到你任何想去的地方,反而从一开始,你的双腿被他的病拴住了,你的双手必须用来照顾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种爱情能坚持多久?”他揉揉她的发,一脸平静地笑问。

“我能——”酥金金急忙想表态。

但是,被他打断,“也许你能。以前我也爱过,如果这样的情况下,我也说能!但是,人一旦过了可以让你疯、可以让你很冲动,可以让你坐立难安、神魂颠倒的年龄时,后悔就来不及了。现在的我,早就过了这种年龄了,连回报别人的‘热情’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样的我,这样的感情,有什么值得你可以付出这么多,耽误一辈子的幸福,去喜欢呢?”

不光是酥金金被问住,连宁夜也僵化了。

这席话,他并不是对酥金金一个人说而已。

他拍拍酥金金的手,让她别着急,等他说完,“这些年,我一个人待着,很习惯了,跟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在一起,我都会觉得很累。现在的我,不想让日子每天过得像演戏一样,每天Gao潮起伏,还得去应付什么爱不爱。”

“展岩,你不可能永远一个人啊!你也会老,你也会孤独……”酥金金无措的想去劝服他。

“对,岩岩,金金说的对!你不能永远一个人啊,你这样让爸妈怎么放心?!”展妈妈也急忙把宁夜往前推,但是她僵得不能动。

“岩岩,既然都这样了,你就在她们两个人之间选一个吧。”展爸爸肃了肃颜,也不许儿子有独身的打算。

宁夜觉得很尴尬,但是,她也想听一个答案。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告诉他,她愿意照顾他,这种决心,不会比酥金金差多少。

但是,他却淡淡摇头,“其实,我原本不打算结婚的,但是,为什么你们一定要逼我呢?”

他看向自己的父母,显然,昨天晚上交谈的很不愉快。

“既然如此,我的人生我做主,至少,我想留点尊严给我自己。”他神情很淡,“我已经有了想结婚的对方。昨天晚上,已经和她确认下来。”

酥金金愣愣得站了起来。

宁夜也是。

所有人都呆住了。

只除了阿依,脸­色­越来越发窘。

他淡淡地看了所有人一眼,也包括宁夜。

“阿依。”他朝离他只有几步近的人,伸出手。

阿依红着脸,将手交给他,他握住,紧紧的。

酥金金震惊,“阿依,她、她、你们、你们……”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拿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阿依走出山里,是为了日则的将来,而我,愿意承诺日则一个健全的家庭,最好的将来。”他坚定地对所有人说,“阿依会继续照顾我,以一个妻子的身份。”

宁夜面­色­苍白,把自己掌心都掐出了血痕,才稳住自己不失态。

展爸爸展妈妈也很吃惊,“岩岩,你——”

“爸,妈,不是要安排试管婴儿吗?我想,这项任务,只有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才能完成。”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直接对父母道,“麻烦你们年后替我和阿依找个好日子,然后我们会结婚生子。”

酥金金一阵晕眩,直接跌坐在地上,朋友们都手忙脚乱,慌成一团。

而她,一直一直看着他。

她总想看出什么蛛丝马迹,证明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没有,他的眼神那么认真,那个叫阿依的女孩神情那么羞涩、顺从,就象一对早就默契十足,互许终身的情侣。

肺叶传来闷痛,她才发觉是自己居然忘了要吸气,差点痛憋而死。

“你喜欢她?”

她要一个答案,一个让自己死心的答案!

大家都注意了过来,宁夜这才知道,自己问了出口。

就这样,站在他面前,要个答案。

“我对她有好感。”他看着她,一脸淡定。

“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好感?”她直勾勾地望着他,脸­色­胜雪般的透明、苍白。

“是。”果然,没有任何犹豫,他点下了头。

她心神猝然一颤,露出连哭都哭不出声的表情。

“你会幸福吗?”她又问。

他淡淡地说,“在我眼里,这种好感,足以支撑一段婚姻,所以,我会幸福。”

第十五章

一个月以后。

阿依推着他,到医院的花园晒晒太阳。

他能持坐着的时间越来越厉害了,医生都说他意志惊人,可以开始接触外面的世界。

“我今天可以自己翻上轮椅了。”他­唇­角微微上扬,心情不错。

以往,总是阿依以蛮力把他从床上翻身到轮椅上,今天他首度成功不依靠他人,自然很开怀。

“是啊,医生说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出院回家过年了。”阿依温柔道。

“过年……”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沉晦。

是啊,快过年了。

新的一年,又要到来了。

“阿依,你几时回家?”他回过神来,转开话题,“春节到了,就算你和父母关系恶劣,作为子女也得回去拜个年的。”

阿依苦恼了片刻,“我也这样想,本想这几天就走,但是,你……”

他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我,我准备出院,在家我家人可以照顾我。”

闻言,阿依点点头。

“对了,金金昨天打电话过来,她说……希望以后我们大家还是朋友……”阿依难为情地告诉他。

“那当然。”他­唇­角又扬笑,“朋友结交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呢!”

“宁小姐……她也在……”阿依局促地提醒他,让他注意前方的人。

这一个月里,宁夜也还总是来,每次的目的,还是还钱,只是,她通常在病房外,把钱递给阿依就下楼了。

然后,她就这样坐在医院的后花园发呆。

他凝望着她,远远的,不靠近。

许久,许久。

他才说。

“阿依,我们换个地方吧。”他吩咐。

正想离开,但是,不远处的人,让他意外了一下。

……

宁妈妈来医院找女儿。

“你这丫头,果然在这里!电话都不接,大家都找不到你。”宁妈妈抱怨。

她勉强打起­精­神,“找我有事?”

“驭辰打电话过来,说后天下午三点半会来迎亲。”宁妈妈告诉她。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固执至此。

“宁夜,展岩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就和驭辰结婚了吧。”宁妈妈劝她,“你现在连工作都没有了,不结婚的话,你能做什么呢?驭辰的品­性­也不坏,可以做丈夫的。”

她怔怔地,没想到,母亲会这样劝说。

好象,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力量也背离了。

“宁夜,人生很长,你爸爸这个样子你也见到了,妈妈很辛苦,真的很辛苦!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即使展岩真的被你追回来了,你以后的日子也会很辛苦。其实,站在母亲的立场,现在这种局面,妈妈还是希望你不如嫁给驭辰算了,人生顺利一点。”宁妈妈叹气,“展岩他现在,就象你爸爸一样,你这么年轻,就算他答应了,我也怕你将来会后悔……”

”伯母。”后面,传来平和的招呼声。

宁妈妈一愣,转身,看到展岩。

宁妈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冷汗顿时冒出来,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愧疚难当。

“好久不见。”他自若的招呼,礼貌地对待长辈。

“你、你好——”宁妈妈结结巴巴。

他的表情,好象不象听到了什么。

“我过来是想谢谢您,常炖药膳粥给我喝。”他微笑。

“你、你这孩子,客气什么啊!”宁妈妈很心愧。

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恩,伯母,打完招呼了,那我回房了。”他稍显单薄的身,坐得挺拔,转过轮椅。

阿依急忙帮忙。

“展岩!”突然,她起身,拦住他,“刚才抱歉。”她知道,他一定听到什么了。

“没关系,伯母说得都是对的。”他抬眸,平静地说。

他没有受影响。

如果这一点话他都受不了,几个月前他早就熬不过来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