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出去买了个锅!”老黄举举手里的铁锅,神秘兮兮的说,“少奶奶,你知道咱们这两天生意为什么一直不好?”
不是两天,是整整两年!
“我告诉你啊,不要和别人说!”老黄朝我勾勾手指,“附耳过来!”
屋里烛影摇动,照得黑暗都生动起来,窗外的树随着风挥舞着枝叶,像是有生命的巨人。
“听说附近,有个僵尸出来了!”
“真的假的?”
“是真的!”老黄吓得横肉抽搐,“我听那些人说了,后山的墓地里,有人亲眼看到过,其中一个被活活吓死!”
“是什么样的僵尸?”我一听来了斗志。
“好像浑身腐烂,还冒着脓水,非常可怕!”老黄说着举举手里的铁锅,“为了预防僵尸闹事,我特意买了个新锅!”
“你要给僵尸炒菜啊!”
“你是猪变的啊,我要用锅自卫!”他顺手又打了一下我的头。
“可、可是……”我捂着脑袋小声说,“你买把大刀不是更好吗?”
“身为一个厨师怎么能抡大刀?要抡也要抡马勺!这是职业操守!”
老黄跺着方步,抱着他的宝锅上床睡觉去了!
留下我一个人,望着深夜中的树影飘摇。
心中有按捺不住的激动,这么快就来了吗?我的疾风!终于来考验我这根小草来了!
第二天,绝对分子扫起地,已经不是风卷残云可以形容,而是乌烟瘴气。
“哇,分子,不要扫那边,那里我撒了好多香灰!”、“也不要动那里!我刚刚下了个咒术!”
可是绝对分子顶着瓶底眼镜,几下就把我花了一个晚上布置的东西全都销毁殆尽。
“陈子绡,把桌子擦干净!”双魁扔过来一个抹布,“满桌都是香灰,脏死了,影响人家的食欲!”
忘记说了,她正站在柜台后嗑瓜子,身为老板娘只在乎自己的食欲也够可悲的了。
我只好流着两行清泪,拿起抹布擦桌子。
如璞玉未得巧工,似良驹痛失伯乐,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一天下来,依旧是门庭冷落,转眼间暮云四合,霞光照影,夜晚就要来了。
“陈子绡!”绝对分子抱着扫帚小声对我说:“你听说了吗?僵尸的事情?”
“是不是老黄对你说的?”
绝对分子点了点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瓶底眼镜,“你有什么看法?”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严肃的回答她:“我对这件事的结论是,老黄已经逐渐向街口的长舌妇靠拢!”
“我不是问你对老黄的看法,是对僵尸!”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我捶胸顿足,这确实是我的心声,“分子你呢?”
“我吗……”分子抱着扫帚,眼镜里闪出智慧的光芒,“秉着科学家努力追寻真理的精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分子说完抱着扫帚走进睡房,又一位可敬的敬业人士诞生了!
我急忙伸手关上大门,在门上贴了一张黄纸符,也准备上床了!
多么可怜!我拎着抹布耷拉着脑袋要回房,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跑堂?
结果关键时刻,人家左手一只锅,右手一只扫帚,我却只有抹布。
总不能等僵尸上门拜访,我冲上去给它擦脸吧!
可是熄了灯的大厅里,突然传出“咣铛、咣铛”的声音,在黑暗中听来,似有人在轻推房门。
我急忙看向大门,只见树枝如有生命的魔鬼,正张牙舞爪的在投映在翠绿窗纱上,隐约可见一个人缥缈的影子,夹着纷乱的树影和风声,正站在门口。
这么快就来了吗?
虽然我终其一生都在企盼这一时刻,可是一旦要真正面临它,我第一反映却是一定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有鬼啊!”我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以期吵醒几个人来帮忙。
第一个从房里窜出来的是一道白影,它一到我脚边,就蜷成一团蹭来蹭去的撒娇,是那只宠物狐狸,战斗力为零。
“怎么了?怎么了?”第二个是绝对分子,拎着扫帚,带着眼镜,一走出房门就一头撞在柱子上。
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总算最后老黄拎着一口漆黑的大锅,像标准的屠户一样晃晃悠悠的走出来,“少奶奶,喊什么喊?吵死我了!”
“鬼,鬼啊!”我指着被敲得震天响的大门和门外那漆黑的人影。
老黄看了一眼,小眼睛瞪得马上比铜铃还大,“这不关我的事,我的职业是厨师……”
“老黄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它进来的话咱们一个都别想跑……”
我正在拉拢救兵,耳边只听“咔嚓”一声,那根脆弱的门闩就已经阵亡了!
绝对分子却在此时爬了起来,从容的拎起扫帚支在门上,“不要怕,根据几何学原理,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只要把它顶上去,门一定不会被撞开……”
然而刚刚说完,门板一下就被推开,我贴在上面的黄纸符借着秋天的寒风,如残败的蝴蝶,飘落在地上!
门口正站着一个人影,他衣裾随风飘荡,头发蓬乱,借着月亮的光,好像从地底爬出的死灵。
我鼓足勇气,一个箭步窜上去,一甩手把一张纸符贴在他的额头上。
可是那个恶鬼般的东西,却全不畏惧,伸出双手往房里摸索着又走了一步。
我被吓得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面前一双骨瘦如柴的爪子扭曲如刀,一股腐败的气味直冲鼻翼,这就是死亡的味道吗?
可是紧接着我眼前一黑,耳边“咣”的一声巨响,那个人就从空气中消失了!
只余下清风朗月和一扇半开的房门。
刚刚的一切,宛若噩梦,触手即散!
我一见立刻激动莫名,回头兴奋的对老黄说:“你看,你看,我的咒符有用了,僵尸消失了!”]
“消失个屁!”老黄神气的挥舞着黑锅,“在那边呢!哥们我关键时刻给了他一锅,他就飞出去了!”
不远处的地上正有一个人,趴在黑暗里呻吟,好像只有半条命了!
3、“道长,你没事吧?”我们把那个不速之客扶起来,烛光下才看清居然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
“没、没事!”他摸着头上一个硕大的包,“只是刚刚好像撞到了哪里……”
我急忙拿起抹布给他擦拭伤口,“一定是你不小心,在别的地方磕的,我们这里根本没有危险设施!”
“你是要投宿还是吃饭?”双魁见没有危险,终于从安全地带爬出来。
“不,我不是来干这个的!”那个老道面现惧色道:“我是来提醒你们,最近一定要关好门窗,千万要小心僵尸闹事!”
“怎、怎么会有僵尸,你莫要开玩笑了……”双魁话虽如此,底气明显不足。
“唉,自做孽,不可活!”老道捻须长叹,“当初都是我一时糊涂,才会把这个妖孽放出来!”
“此话怎讲?”
老道面现悲愤,开始一五一十向我们娓娓道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那个时候我还年轻,是个血气方刚的道士。一日云游到山里荒僻的村庄,突然感到一股阴气逼人的死气,好像有千年僵尸从地里爬了出来!”
烛影忽明忽暗,老道望着我们殷切的眼,继续说:“于是我就向村长打听,果然如我所想,这个小村庄里真的有一具僵尸,喜食人肉,村人一到夜晚,概不能外出,搞得好好的一个村子,几乎沦为人间地狱!即使这样,还经常在田埂里发现它吃剩的森森白骨……”
外面一阵阴风刮来,分子急忙把大门关上,还不忘再立一个等边三角。
“唉!”老道又捻须长叹,“可是为了除掉这僵尸,我必须要凑齐九根镇魂金钉,村里的人家家都把金银首饰凑齐,好不容易打出九根金钉,可是就在降妖除魔时,我却做了一件让我抱憾终生的事!”
“是不是误伤村民了?”
“不是!”他眼里带着泪水,“我在关键时刻,发现自己的盘缠不够,连走回道观的银两都没有了……于是,我就订了八颗在那僵尸身上,自己留了一颗,才总算没有沦为乞丐,活着摸回了家!”
他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寂静,大家一时无语,接近石化。
“呜呜呜,结果过了几年,那八颗钉子始终封印不住它,它果然从墓里爬出找我报仇来了!我走到哪里,它就追到哪里!上个月我刚刚逃到这个小镇,它就也跟着过来了……”
“等等!”我望着这个痛哭流涕的白痴道士,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说你走到哪里?它就追到哪里?”
老道含着泪水,无辜的点了点头。
“那它脚程快不快?”
“快……”老道哭道,“我天天跟跑马拉松似的,没有一天停下来,还是跑不过它!”
他话音刚落,就听身后的门一阵巨响,又有人来敲门了!
“你看,它果然来了吧!”老道刚刚一说话,就又挨了一铁锅,是老黄为民除害。
“少奶奶,赶快把这个道士扔出去……”
可是门外敲门的人力气奇大无比,只听又是“咔嚓”一声,世界上最坚固的图形再次被攻破。
这件事告诉我们,知识固然重要,可是选好材料更为重要,起码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扫把上!
紧接着一股猩风扑面而来,一个狰狞的浑身全是脓水的黑衣人正站在门外。
它头发蓬乱,好像还瞎了一只眼睛,看起来活生生是从地底爬出来的一块烂肉。
“哇,好可怕啊!”双魁一下钻到柜台里。
绝对分子倒是很有大无畏精神,举着一块大石头就冲过去,嘴里念叨:“根据牛顿力学原理,质量越大,惯性越大!”
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
可是她刚刚跑了一半,就由于地心引力的关系,被自己手里那块大石压倒在地。
这件事告诉我们,在进行受力分析时,少算一个力,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转眼间,屋里的战斗力只剩下我、老黄和白痴老道!
“怎么办?”我向老黄使了个眼色。
“少奶奶,你先上,用符咒定住它,然后我再给它一铁锅!”
我带着悲愤的心情望着眼前的僵尸,老天啊,为什么这次你如此清晰的听到了我心声,我只是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你怎么能扔给我一个棺材让我钻啊!
我手捏纸符,摆出少侠的标准POSE,就要冲上去,即使堕落死去,也要用最美的姿态。
“受死吧!”我往前一跳,手一挥,就把手上的纸符贴在了那个僵尸的额上。
它果然不再动了!
“老黄,快点上啊!”
我刚回头招呼老黄,就见他吓得双目紧闭,挥手抡起铁锅,划出一个满月般的圆弧,带着潮湿的猩风。
好像地狱的入口向我打开,我只觉眼前一花,身体像是失重一般飞了出去!
如风中的棉絮,残破无力!
所谓所托非人,害死活人,老黄那一锅,结结实实的打在我的头上!
4、“少奶奶,你不要紧吧?我不是故意的!”老黄跑过来扶起我。
我气若游丝的指着他:“你,你一定是趁机报私仇……”
我们还在这边说话,就见那个可怕的僵尸几步就朝老道窜过去。老道左闪右闪,又拿出桃木剑挥舞几下,那个僵尸竟无法近身。
“你们,你们有没有金钗之类的东西?把它当镇魂钉钉上去,一切就可解决!”他狼狈的一边逃命一边对我们说。
屋子里有意识的人都把目光投在柜台后面,下面正躲着满头珠玉的双魁!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跳到柜台里,伸手就往双魁的头上抓去。
“陈子绡,不要啊,那是我命根子!”双魁好像死了亲爹一样,哭得凄惨无比。
“不行,你不贡献出一根,现在就要死!”
“那就让我现在死了吧……”双魁双手护头,死活不让我拿。
“你想死,我们还不想陪葬呢……”我的手上被她挠了好几把,终于负着重伤从她头上抢下一根纯金凤钗。
好像价值不菲!
“道长,接着!”我潇洒的一甩手,那根金钗划出闪亮的弧线朝老道的方向飞去。
“少侠,多谢了!”老道眉须飘飘,伸手接住。
少侠?少侠!多么动听的称呼!
我正尚自得意,突然间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心中不由一惊,难道刚刚沾到了僵尸身上的脓水,中了剧毒吗?
一低头,却见双魁张着大嘴,满脸是泪,死死的咬住我的小腿。
“你放手,不,放嘴啊……”
我正急于摆脱双魁,前面的老道一声怒喝,把手上的金钗往拿僵尸的天灵盖Сhā去,那黑衣的僵尸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号,掩面夺门而出。
跑到已经泛起晨雾的大街上,转眼消失不见。
只余下满屋的狼藉,和一地的伤员。
晨光破晓,金鸡鸣叫,不管怎么说,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老道只留宿一天,就启程告辞了。
他站在客栈外,衣裾飘飘,颇有仙风道骨的滋味,抱拳对我们说:“这次多亏你们,舍己为人,毫不胆怯,才助我把僵尸击退,真乃侠士也!待我回到道观,一定为各位英雄申请一个烫金匾额送过来!”
“你走好啊,不要再来了啊!”我们集体在大路上给他挥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