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任见连伤两命,只觉残忍以极,大声道:“住手!”
徐矮子不以为意,还要逞凶,陆剑芸也觉得他下手忒毒辣了些,挺身挡在那个宋兵跟前道:“前辈,首领有吩咐。”
徐矮子不便硬来,冷笑着道:“哪天他们把刀架在你头上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也这么好心?”
程天任思忖着若这样放他们回去,他们被朝廷拿住,难免有人捱不住,透露出消息来,可又实在不能再杀人了。正在左思右想之际,忽然想起苏守训的事来,高兴的道:“你们不如告老还乡吧。”
邱顺一愣,心想我们年纪轻轻,有什么老可告的,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之际,沈无妨却道:“首领的意思是诸位不必再回去交差,这样一来朝廷也就无法治你们的罪了。”
邱顺细想之下,果然是个主意,既然不回去交差,自然也无法透露消息了,便道:“好,岳老爷、韩老爷军前正在用人,咱们留了这一条命便去军前效力,与金狗拚个死活!”
这话正合众人心意,徐矮子虽然心中不悦,但难拂众意,只得把众官兵放了。邱顺感念程天任救命之恩,命众官兵把官服脱了,交给程天任,叉手一拜,扬长而去。徐矮子望着邱顺的背影嘟囔着什么,见无人理睬他,自觉无趣,讪讪的退到一旁。当夜趁着夜色掩埋了两具尸首,众人在灯下商议。
宁丽华道:“现在服饰都有了,该由谁来扮钦差呢?”
钱老三指着丁剑广笑道:“钦差须得白白净净像个官样,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丁剑广听了大窘,脸涨得通红,摇着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徐矮子却道:“我看元智大师身量年岁与那狗官却有几分相似。”
众人听了哄然一笑,元智急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摇头摆手,意思却十分明白了。宁丽华笑道:“我看不如让陆家妹子扮个女钦差,岂不是妙?”
众人七嘴八舌,意见全不一致。陆剑芸见沈无妨低头沉思,不发一言,便道:“不知道沈前辈是什么意思?”
众人听了一齐向沈无妨望去,沈无妨缓缓抬起头来,道:“既然咱们有首领,钦差自然是首领来扮。”
这话颇出众人意料,徐矮子第一个反对:“放着这许多人不用,哪里有让一个小孩子当钦差的道理,还不如让我这个矮子当了这个钦差!”众人大多也摇头反对。
陆剑芸也颇不以为然,但知道沈无妨心思过人,必不是无因而发,便道:“沈前辈的话定然有什么道理?”
沈无妨却面色凝重:“这其中有三个原因,第一、若是金国不知钦差为谁,无论是谁都可假扮,若是知道,无论是谁也扮不来,所以扮钦差的人是老是少,是美是丑都不是关键。”众人听了纷纷点头,沈无妨接着道,“第二、以一个少年做钦差,必会出乎金国意料,到时他们只对钦差注意,咱们必可于中行事。”他说完了这话顿了顿,众人心中思忖果然有道理。
钱老三忍不住问道:“别卖关子了,第三呢?”
正文 第五章 刺金
沈无妨正色道:“我想请问诸位,有谁懂得贺正旦使的礼仪?”
这一下却难倒了这般草莽英雄,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无妨道:“既然是钦差大人,又如何能不知道钦差的礼仪?”
众人想着这话颇有道理,陆剑芸已先领会了,道:“前辈的意思是若这钦差是一个小孩子,便有失礼处也是情有可原了?”
沈无妨含笑点头,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程天任做钦差果然是再合适不过了。元智却道:“但钦差的衣服……”
沈无妨向宁丽华道:“久闻宁女侠不但武功了得,女红更是天下第一,想来此话不虚。”
宁丽华听了心中无比慰贴,笑道:“诸位放心,只在今夜必把钦差衣服改出来。”众人说了半天,方才想起半晌不听程天任言语,扭头望去,只见程天任靠在一张椅子上,早已酣然入睡。
众人换了身份,沿途不必躲躲藏藏,反要做出许多钦差的架子来。还未到中京,大宋钦差是个孩子的消息已先传遍京都。是以众人到日,中京百姓争相观看,道路堵塞,众人又不熟地形,正不知如何是好间,金人迎接官员到了,导引着众人来到馆驿之中。当夜众人商议好明日如何行动,便各自安歇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早早洗漱完毕,便随着金国官吏向朝堂行去。此时程天任心中忽然有些忐忑起来,他想着若此行失败,就不能救老皇帝,救不了老皇帝谁来治香儿的眼睛?这样想着越发不安起来,金国官吏见程天任面色有异,奇道:“贵使有什么不适么?”
此时沈无妨众人都远远跟在后面,只有程天任一人在前,他不知如何回答,忽然急中生智,道:“我看见你们的兵将就想起狮子老虎。”
那官吏只道程天任害怕,哈哈大笑,也不再追问。程天任却在心里骂道:奶奶的,成不成都看老天爷了,你们这些禽兽,与你们拚了。这样想着,面色已恢复如常。不一时,来到金殿上。程天任抬头向上望去,因相隔的甚远,看不真切,只隐约望见龙椅上是一个中年汉子,旁边侍立着一个年岁与自己相仿的孩子,想来那汉子便是金国皇帝了,不知那孩子是不是太子。内侍见他只顾往上看,喝道:“好不懂规矩的宋使,见了万岁,如何不行礼?”
程天任无奈,跪下来,道:“大宋贺正旦使程天任拜见大金国皇上。”他心中却已把龙椅上的人骂了千遍万遍,心想等把你抓住了,总要让你给小爷拜回来。
金国皇帝虚抬手道:“宋使年纪尚幼,不知礼仪也不为罪,起来说话。”
程天任听那皇帝的声音有些耳熟,似在哪里听过,心中又笑自己是痴人发梦了,自己怎么可能见过金国皇帝?他这样想着挺身而起,惹得两厢的文武窃窃私笑。内侍道:“宋使还不快快呈上国书!”
程天任依昨日商定的话道:“我国皇帝除了国书以外,还有一宗稀世的宝物要献给万岁。”
金国皇帝听了奇道:“朕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你倒说说这是怎样一宗稀世之宝?”
程天任道:“小臣斗胆请万岁自己观看,若这宝物不是稀世之物,你就杀了我吧。”
金国皇帝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娃说话有趣,好,朕就依你,传宋人进殿献宝。”
内侍高声传呼,不一时,沈无妨与徐矮子抬着一只大箱子进了金殿。程天任自袖中取一张纸,交给内侍道:“这是本国国书,请万岁先看。”
内侍接了,转身捧给金国皇帝。程天任就此机会,带着沈无妨与徐矮子徐步向前,已到御座前几步之地。沈无妨与徐矮子放下箱子,去开箱锁。程天任举目向上看时,只见御座旁那个少年正是曾百般污辱自己的金国少年宝元,宝元看见程天任也吃了一惊,指着他道:“你……你……”
此刻金国皇帝也打开国书,只见书中只有三个大字“纳命来”,他大吃一惊,抬头向那箱子望去,只见箱子开启处,一个老和尚跳将出来。这个老和尚自然便是元智大师。元智大师与沈无妨、徐矮子一声呼喝,各挺兵器飞身向御座扑来。金国文武不提防有此大变,各各惊呼奔走,殿内顿时大乱。金国皇帝转身向殿后奔去,元智大师口舌虽不利,功夫却着实了得。一个纵跃已到金国皇帝背后,伸手向他肩上抓去。金国皇帝竟也有些功夫,他卸肩滑步,避开这一击,随手抓起一个内侍,扬手向元智大师摔来。元智不欲滥杀无辜,伸手轻轻接了,放在一旁。趁这个机会,金国皇帝已逃出数步,眼见便进了后殿。沈无妨却赶了过去,长剑轻挥,剑锋扫过金国皇帝头皮,一缕头发顺剑而下,剑便停在了金国皇帝脖子上。
金国皇帝不敢乱动,骇然道:“你这厮好大的胆子,你受了谁的指使,敢劫持朕?”
沈无妨笑道:“原来劫持皇帝就叫胆大,你掳了我大宋的两位老皇帝,岂不是狗胆包天了?”
此时金国皇宫侍卫已把金殿围住,金国皇帝见来了救兵,神色立时镇定下来,道:“你们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皇宫,快快投降,我还可饶你们不死!”
沈无妨冷笑道:“我们都是贱命一条,有你这位大金的皇帝陪着,死了也不冤。”
宝元此刻被程天任擒住,高声叫道:“该死的宋猪……”程天任劈手一掌掴在宝元脸上,骂道:“金狗,你再敢多话,我就把你的狗牙都拔了。”宝元赶紧闭上了嘴,眼睛却狠狠的瞪着程天任。
一个文官模样的向沈无妨道:“你们这些南蛮,不得伤了万岁,你们想要什么,只管说出来。”
沈无妨道:“你们须得放了我大宋的两位老皇帝。”
那个文官立时道:“这个使得,还有什么条件?”
沈无妨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愣了一愣,又道:“还要归还历年来侵占的我大宋疆土!”
那文官又道:“好,就答应你,还有什么条件?”
沈无妨想了想,道:“没有了,只要答应了这两条,我们绝不会伤你家皇帝。”
那文官忽然笑了,道:“我有两个问题想问问诸位,不知你们肯不肯老实回答?”
沈无妨道:“什么问题?”
文官道:“你们可是受了赵构那厮的差遣?”
正文 第五章 刺金
沈无妨听他直呼大宋皇帝的姓名,十分愤怒,道:“金国侮辱老皇帝、侵占我大宋的国土、杀戮我大宋的百姓,我大宋人人都想吃金人的肉,喝金人的血,何必还要皇上差遣!”
“好,原来如此。”文官笑着点点头,接着道,“第二个问题就是……”他故意顿了顿,才道,“你们是否认得大金国的皇帝?”
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明明皇帝在沈无妨手中,又怎么会不认得。程天任转头向金国皇帝望去,只见金国皇帝神情诡异,正含笑望着自己。他只觉这面容十分熟悉,仔细看时,大吃一惊,呼道:“他不是……”话未说完,那金国皇帝突然伸出两指,向沈无妨胁间点来。沈无妨正与那文官说话,不提防已被封了|茓道。金国皇帝一步已跨到程天任面前,左手抓住宝元衣带,右手向程天任抓来,程天任转身欲跑,却哪里来得及,只觉衣服一紧,已被他抓在手里。他拎了二人,身形一纵,脚尖复又在龙椅上一点,向玉阶下落去。
元智大师见势不妙,大喝一声:“施主慢……慢……”话音未到,禅杖已挟风向金国皇帝后背扫去。金国皇帝抖手把程天任与宝元抛给侍卫,身形一翻,避开禅杖劲风,五指箕抓,向元智大师抓来。元智大师一杖扫空,禅杖回推,又压向他背后。金国皇帝并不回身,只反手一掌拍向禅杖。那根禅杖是精钢所铸,重八十二斤,元智大师又内力惊人,这一杖实有千钧之力。禅杖与掌力相交,当的一声巨响,那禅杖竟被荡了开去。元智大师只觉一股大力撞在禅杖上,双手几乎把持不住。他心中大骇,身形向后一跃,凝视着那人道:“你不是……不是……金国皇帝!”
那人哈哈大笑,朗声道:“我乃大夏国镇西王嵬名永泰,真正的大金皇上就在眼前,你们却不认得。”说罢他回身向那个金人的文官施了一礼。
元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早有准备,但他怎么也想不通,即便对方有备,也不应该找个西夏人来假扮吧?嵬名永泰却不容他多想,道:“我久闻中原武术源自少林,早想领教贵派神功,今日还请大和尚不吝赐教。”
金国皇帝却颇不以为然,道:“王爷何必与这等粗人一般见识,你且退下,弓箭手放箭!”嵬名永泰吃了一惊,正待阻止,只见万箭齐发,已射向三人。
徐矮子见势不妙,身形一缩避到龙椅后面,元智大师见沈无妨被点了|茓道不能动弹,不肯自己躲避,跳到沈无妨前面,把禅杖舞得犹如风车一般,护住二人。虽然元智大师内力深厚,但终究有力竭之时,沈无妨大叫道:“大师快走,不必管我!”
元智大师沉声道:“此事是少林首倡,我怎能丢下施主不管!”那禅杖舞动愈急。
沈无妨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免二人同死,心中着急,骂道:“你这老秃驴,谁要你管,快快滚开!”
元智大师知他有意激自己离开,只顾挡那箭,也不理他。沈无妨无法,只得调息内力,以求自己冲破|茓道,但试了半天却也无用。忽然只见元智大师的禅杖慢了下来,沈无妨心知不妙,道:“大师,你怎么了?”
元智大师惨然笑道:“佛祖招我,沈大侠,我先去了!”言罢,禅杖向地下一杵,身子再也不能动弹。顷刻之间,箭如雨下,布满他的身子,但因那禅杖支撑,他竟仍遮住了沈无妨。
沈无妨见元智大师为自己而死,立时双目尽赤,咬断舌胎,强行冲破|茓道,抱起元智大师的尸体,怒吼一声,飞身而起。那般弓箭手见沈无妨天神般从天而降,都吓得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沈无妨抱着元智大师的尸首扬长而去。金国皇帝刚要命人追拿,嵬名永泰道:“此人强行冲破|茓道,气血逆行,必然活不久了。”
金国皇帝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便不再去追,此时众侍卫已擒了徐矮子,殿外吕定山、钱老三等人也已被拿住。宝元此刻神气活现,命侍卫架住程天任,捋起袖子,连续左右开弓,打了程天任十几个嘴巴,口中骂道:“宋猪,宋猪,宋猪。”他停了手,忽然笑着问道:“小宋猪,你还敢不敢再犟嘴了?”
程天任双颊登时肿了起来,他望着宝元道:“不敢……”宝元见他服软,鄙夷的一笑,吩咐侍卫松开程天任。
侍卫刚一松开,程天任立时一跃而起,一头撞在宝元小腹上,大声道:“狗娘养的才不敢!”宝元被撞倒在地,程天任还想冲上去,两边侍卫一拥而上,把他按在地上。
宝元爬起身来,恼羞成怒,自旁边的侍卫腰间抻出一把利剑,喝道:“我宰了你这宋猪!”劈头向程天任斫来。程天任眼见宝剑砍来,心想临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蓦地大叫道:“嵬名永泰,你还不来救我!”
这一声把宝元吓了一跳,他住了手,回头望着嵬名永泰,看他做如何解释。金国皇帝也没想到程天任会叫出嵬名永泰的名字,立时退了几步,狐疑的望向嵬名永泰。嵬名永泰怒道:“你这小子,胡言乱语,先毙了你!”飞身向程天任扑来。
“慢着!”金国皇帝以为嵬名永泰要杀人灭口,疑心更强。
嵬名永泰掌停在程天任头顶上,欲要拍下去,恐落个杀人灭口的名声,当真就百口莫辩了,若不杀他,又恐程天任真的乱说,把自己拖下水。金国皇帝见他犹豫不决,更是疑心,冷声道:“王爷何必与一个小子一般见识,留着他或许有用,请王爷卖孤一个面子!”
事已至此,嵬名永泰不便再用强,只等撤了掌,恨恨的道:“你若敢诬赖本王,小心狗命!”
程天任眼珠转了转,大叫道:“我诬赖你什么,我只是在你家住了几十日,与香儿玩得很好,又能诬赖你什么!”
嵬名永泰咬着牙道:“你……”但他又是说得实情,实在也辩无可辩。
金国皇帝见此情景,也不多追究,道:“王爷放心,朕怎么能青红不分,若王爷果真有心害寡人,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前来报信。只以此一点足见此人是诬赖王爷了。”
嵬名永泰忙叉手行礼道:“上皇名察秋毫,小臣实在敬佩。”
金国皇帝摆了摆手,呵呵大笑道:“今日捉了这些宋朝刺客,王爷首功,今日寡人为王爷摆酒庆功!”
正文 第五章 刺金
“王爷千里报信,又以身相代,这一杯是孤谢王爷的。”金国皇帝举起酒杯向嵬名永泰道。
嵬名永泰端起杯一饮而尽,赞道:“好酒!这酒怕不有五六十年?”
金国皇帝笑道:“王爷果然是知酒之人,实不相瞒,这酒是宋人进贡的御酒,窖藏五十五年。今日王爷饮此酒,当真是货卖与识家了。这第二杯……”
“小王有一个不情之情,”嵬名永泰打断的金国皇帝的话,道,“还请万岁恩准。”
“王爷请讲。”
“我平生只好两样东西,一件是武功,另一件便是饮酒。今日叨了万岁的光,得偿这等美酒,实在是三生之幸。这酒杯似忒小了些,莫不是万岁怕我把你的酒喝光不成?”嵬名永泰说罢哈哈大笑。
金国皇帝也笑道:“原来王爷是嫌朕小气,来人,给王爷换海碗来!”
顷刻之间,有人端来几只大碗,那碗竟有平常饭碗的两倍大小,怪不得称为海碗。金国皇帝对身边的宝元道:“迪古乃,若不是王爷,恐怕今日不能相聚。你当敬王爷一杯。”
迪古乃脸上现出不情愿的神态来,却又不敢违背皇帝的意思,讪讪的离了座,向嵬名永泰走去。嵬名永泰笑道:“世子有神佛保佑,那些宋人自然伤不了他,小王不过适逢其会罢了。不敢劳动世子。”说着自斟满了,扬头干了。
迪古乃见状,道:“王爷好爽快,恭敬不如从命。”说着转身回到座位上。
金国皇帝笑笑,也不怪罪,向嵬名永泰道:“有酒无肴,不为快事。”说着拍了拍手。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嵬名永泰循声望去,只见白日里捉的几个宋人都被带了上来。
“不知死活的金狗,有种就把爷爷给杀了。”钱老三一路骂着走了进来。
宁丽华低声道:“姓钱的,胡叫什么!只你带了嘴巴!”
“不许吵!”身后的侍卫低声喝道。
“不好了。”钱老三不理宁丽华,却自言自语道。
他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话,陆剑芸忍不住问道:“钱大侠,为什么不好了?”
钱老三正色道:“我听说金人最喜欢吃清炒人心,这里正差这道菜!”
“你这杀千刀的,干嘛吓人!”宁丽华吓得尖叫了起来。吕定山有些厌恶的瞅了钱老三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陆剑芸听了脸色苍白,双唇紧闭,身子向丁剑广靠去。丁剑广却吓了一跳,身子一缩,喃喃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程天任虽不知道钱老三这话是真是假,但他对陆剑芸颇有好感,看她这样,扯了扯她的衣服,道:“陆姊姊别怕,我的嫩些,吃也会先吃我的。”陆剑芸见他小小年纪都这样镇定,心中立时宽慰许多,感激的望着程天任点了点头。
众人被带到几张桌子跟前,宁丽华望着桌子上的酒菜,笑道:“原来是请咱们吃酒。”
钱老三故意捉弄她,轻声道:“是啊,金国有一道菜名叫‘酒醉酥心’最是有名。”他的声音极轻,除了宁丽华,别人都没有听见。宁丽华先还没有想明白,细细一想,立时脸色惨白。
金国皇帝向众人伸手一让,笑道:“远来是客,诸位为朕来到这里,我心中实在不安,今日略备薄酒,聊表谢意。”
钱老三道:“你不必客气了,要谢只须让咱们在你身上刺它几十个透明窟窿就好了。”
金国皇帝听了并不生气,笑道:“钱大侠真会开玩笑,我就先敬钱大侠一杯。”
钱老三心中好生奇怪,自众人被抓之后,从没有人审问过他们,这个狗皇帝怎地知道自己姓钱?金国皇帝见他发愣,恍然大悟般道:“这倒是朕疏忽了,还不快叫酒使进酒。”内侍大声叫道:“传酒使!”
不一会,只听叮当铁器撞击之声响起,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汉子带着铁镣缓步走了进来。这汉子身材瘦削,双目无神,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他走几步便略停一停,发片刻的呆,又向前走几步。众人见这人分明是个囚徒,却不知道为什么金人要用这么个人做什么酒使。正在纳闷间,只听金国皇帝喝道:“还不快与我尊贵的客人斟酒,又想吃皮鞭了么?”
酒使听了脸上现出惧怕的神色来,忙走了几步,却又恍然不知道该先为谁进酒。酒使后面跟随着一个少年,这少年虽然也清瘦的很,但面上洁清,衣着也十分齐整。少年捧着酒壶走到酒使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酒使木讷的点了点头,走向嵬名永泰。嵬名永泰远远的便闻见此人身上散发出来一阵恶臭,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摆了摆手道:“我自家动手,来得痛快,不须劳动酒使。”
酒使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低了头,木然的望着地下。捧壶的少年也有些恍然,回头望了望金国皇帝,金国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少年便引着酒使向钱老三桌前来。来到跟前,少年把酒壶递给酒使,酒使斟满杯子,道:“请大人用酒。”
钱老三不知道金人搞什么把戏,初时只道金人用个相熟的人来羞辱自己,细看那人却又不认得。酒使又给宁丽华去斟酒,宁丽华掩着鼻子骂道:“哪里来的死鬼,快滚开!”酒使不理她的话,斟了酒,道:“请大人用酒。”
程天任望着酒使模样,心中大是不忍,问道:“你是宋人么?”
酒使并不答话,依旧斟了酒,道:“请大人用酒。”
陆剑芸扯了扯丁剑广的衣服,小声道:“师兄,这个傻子当真可怜的很。”
丁剑广面色惨白,淡淡的道:“恐怕咱们也要落得像他一样了,你看吕定山已经有些呆了。”
陆剑芸向吕定山望去,只见他怔怔的望着酒杯,一会儿又抬起眼睛,直直的瞅着酒使,似乎在想什么尽事。想了一会,吕定山喃喃道:“丽华,我总觉得这人有些面熟……”
“呸呸呸,”宁丽华不待他说完,连声打断他,道,“我看是你自己想做囚徒了,连这样一个死鬼也认做相识!”吕定山受了呵斥不敢再言,却又有些不甘心,只管直了眼去看酒使。
嵬名永泰望着这情景,也捉摸不透金国皇帝的心思,正在纳闷间,金国皇帝道:“古人讲究歌以佑酒,今日大金、大夏、宋三家齐集一堂,是人生大乐,既然美酒在前,又怎可以无歌?传歌舞使进歌舞!”
正文 第五章 刺金
众人见了这酒使模样,只道这歌舞使也必是个囚徒了。片刻之间,歌使引着一个绝色美人进得门来,那美人走到金国皇帝面前福了一福,便站在一旁,低首待命。内侍转身喝道:“舞使快快进来!”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舞使与歌使是两个人。
随着内侍的呼喝,一个耄耋老者蹒跚着走了进来。这老者虽然满头银丝,却疏理的一丝不乱,身上衣衫虽旧,却也十分整洁。他进得门来,伸手摸了摸头发,又捋了捋胡须,望着金国皇帝拱了拱手,侍立在一旁。嵬名永泰先见了歌使,心中才有些适意,但见了这舞使,却生出一丝怀疑来。金国皇帝见他脸色,笑道:“王爷不可以貌取人,想当年姜太公八十岁才被文王重用,百里奚入秦也已是七十岁高龄。我这舞使年岁虽长,但舞技却是天下一流。”
嵬名永泰笑道:“我今日可是大开眼界了。”
两个内侍端着炭火盆走了进来,此时天气虽渐寒,却未到生炭火之时。众人正在奇怪,只见内侍那盆中火炭取出来在地上薄薄的铺了一层。金国皇帝眼光瞟向舞使,舞使害怕的望着地上的火炭,双腿都打起颤来,全没了进来时的闲暇。这时迪古乃却满脸带笑的跑了过去,把一枚羯鼓拴在舞使腰上,把他推向火炭。舞使身子拚命向后挣着,却冷不防迪古乃重重一推,他一个趔趄,脚已站到了火炭上。因脚下被火炽,舞使手足狂舞,手触到羯鼓上便引起一阵鼓响。
鼓响起的一刹那,歌使身子一颤,唱了起来,却是一曲苏轼的《浪淘沙.赤壁怀古》。刚唱了一句,金国皇帝忽然喝道:“歌舞歌舞,歌者舞者本是一家,你为何不敢看舞者。”
歌使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望着舞者,却已是泪流满面。金国皇帝举着酒杯向嵬名永泰道:“酒肴俱齐,正当痛饮,王爷请!”
嵬名永泰久经沙场,何等惨烈场面没有见过,但眼前场景却令他有些凄然。他皱了皱眉,并不答话,只顾低头喝酒。钱老三早已看不下去,“腾”的立起身来,向着金国皇帝骂道:“老狗,这等侮辱人还不如一刀把他们杀了!”
金国皇帝只做没听清,隔着歌舞二使大声道:“钱大侠酒又尽了,酒使还不进酒,钱大侠发起火来你们谁能担待?”
捧壶少年忙推着酒使过来斟酒,钱老三伸手把酒杯掼到地下,骂道:“大宋就亡在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手中!”两边的侍卫伸手过来抓住钱老三,他因被点了|茓道,内力一些施展不出,只得任由人摆布,只嘴里骂个不停。金国皇帝对钱老三的骂声充耳不闻,双眼只管望着歌舞二使,似是入了迷。
一曲尽时,舞使也跳出火炭,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手脚抽搐,大口喘着气。金国皇帝见状放声大笑,他挥了挥手,便有内侍带着歌舞酒三使下去了。吕定山呆呆的望着酒使的背影,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
宁丽华不提防被他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别人还没有动手,倒先被你吓死了。”
吕定山全然不顾宁丽华,却陡地站起身来,拔腿向酒使冲去,口中大叫道:“我认得你了,你不要走!”
酒使听见木然转过身来,望了吕定山一眼,嘴角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缓缓的走了出去。两旁侍卫一拥而上,把住吕定山两臂,押回了桌前。吕定山一丝也不挣扎,却两眼发直,嘴里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是他,不是他……”
陆剑芸听他一会是他,一会又不是他的,心中奇怪,道:“前辈,你认得那人?”
吕定山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两眼呆呆的望着空中,似乎又陷入了沉思。宁丽华又气又恼,骂道:“你发什么酒疯!”
这一声却把吕定山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向宁丽华怒吼一声:“你知道什么!他就是钦宗皇帝!”
众人听这一声喊都愣住了,宁丽华更没想到从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丈夫会对自己这么凶,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金国皇帝看着众人神态,笑道:“酒使确是你们的钦宗皇帝,那赵佶老儿怕就没人认得了,更不用说端妃美人了。他们已经甘心做了我的歌舞酒使,备偿此间至乐,恐怕早已忘记宋字怎么写了,哈哈……”
钱老三第一个清醒过来,他大吼一声:“跟他们拚了!”奋起跳起来,把几上酒杯一扫,向众侍卫击去,腾身一跃,却向金国皇帝扑去。吕定山狂怒之下,抓起桌子,抡起来向众侍卫扫去。一个侍卫着了一下,倒在地上,陆剑芸一咬银牙,抢上一步抽出他的腰刀,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却不防旁边一个侍卫举刀向她背后劈来,丁剑广见状大喝一声,腾身而起,一下撞在那人身上。那人正倒在宁丽华旁边,宁丽华吓了一跳,站起身向外逃去。
金国皇帝大声叫道:“来人!”登时由外面冲进来二三十个侍卫,他们各逞兵器向众人扑来,众人都被点了|茓道,此时与常人无异,哪里敌得过这般训练有素的武士,不多时,便都束手被擒。
金国皇帝脸色铁青,怒道:“不知死活的宋猪,把他们都拖出去,砍了!”
“慢着!”迪古乃的声音道。
金国皇帝脸色一沉,道:“迪古乃,你有什么话说?”
“不是他有话说,是我有话说!”程天任从嵬名永泰背后转出来,手中匕首横在迪古乃脖子上,指着金国皇帝道,“你快把他们放了,不然我就杀了他!”原来程天任趁屋内混乱之时,绕到迪古乃身后,擒了他。
金主对这个孙儿平日里十分宠爱,见他被擒,心中顿时慌了,却又故做镇定,道:“你快放了迪古乃,我可饶你不死!”
迪古乃却大声道:“皇爷不必管我,你只管杀了这个小南蛮!”
程天任道:“我死不死的打什么紧,有这个金国小王爷陪着,我死也够本了。”说着,匕首只轻轻一滑,迪古乃的脖子上立时现出一道血痕。
正文 第五章 刺金
“慢……”金国皇帝立时软了下来,道,“你先放了亮儿,朕什么事情都答应你。”他一边说话,却向嵬名永泰使了个眼色。嵬名永泰登时会意,轻步向程天任身后转去。
陆剑芸见状高声道:“程兄弟小心后面!”
程天任先前吃过一次亏,早就提防嵬名永泰,见他向自己靠来,匕首立时一紧,血便自迪古乃颈上溅了出来。他大声道:“你们再耍花样,小心他的狗命!”
金国皇帝吓了一跳,忙道:“别伤了我亮儿!”说着向嵬名永泰伸手,示意他退下。
嵬名永泰刚要退后,忽觉腿下一软,立脚不稳,向程天任扑去。众人只道嵬名永泰出手,陆剑芸立时叫道:“小心!”
程天任口中虽横,真要他杀人时却下不了手,眼见嵬名永泰向自己砸下来,他慌了手脚,拖着迪古乃向后退去。迪古乃趁这机会,双手一掰程天任的胳膊,身子一矮,从他胳膊下逃了开去。程天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待要去抓迪古乃时,已被众侍卫围在了中间。程天任见不是头,一转身扑向地上的嵬名永泰。他知道嵬名永泰武功了得,自己决不是他的对手,但此刻性命悠关,却也顾不了这许多。谁知嵬名永泰并不反抗,程天任大喜,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大声道:“这次我真要杀人了!”
众侍卫见嵬名永泰在程天任手中,不敢轻举妄动,等金国皇帝的命令。金国皇帝见爱孙平安,高兴已极,拉着完颜亮的手,生怕再受人劫持。听了程天任的话,学着程天任的口气道:“这次我真的不怕杀人了。”
此刻嵬名永泰嘴唇青紫,面色蜡黄,额头布满冷汗,他哆嗦着嘴唇向金国皇帝道:“酒里有毒?”
金国皇帝击掌笑道:“不愧是镇西王,这也被你猜到了,只可惜晚了点。”
程天任先前只道嵬名永泰装神弄鬼,这时才知道他也是上了金国皇帝的当,心中登时对他的恨怒都消了,放下匕首把他扶着坐起来。嵬名永泰厉声道:“你杀了我,总有一天会后悔。我大夏即便只剩下一兵一卒也会为我报仇!”
金国皇帝平静的道:“这个王爷倒是不必担心,你死了,西夏人感激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找我报仇?”看着嵬名永泰疑惑的神情,金国皇帝自袖中抽出一张纸,道,“大金先灭辽国,再歼宋国,蒙古诸部早已臣服,若不是你不识时务,西夏也早收归我所有。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说着把那张纸抛到嵬名永泰面前。
嵬名永泰想去抓那张纸,怎奈手脚都不听使唤,程天任看他举动艰难,心中不忍,伸手取了过来,展开给他看。嵬名永泰刚刚看了几行,便惨笑道:“原来是我那好兄弟,哈哈……,外辱未至,祸起萧墙,我千里迢迢自己来送死,死了也是应该!只是,”他回头望着程天任道,“小兄弟,我不想死在金人手中,你快快把我杀了吧!”
程天任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呆呆的望着他,忽然想起香儿,心想若是香儿知道我杀了他爹爹,不知道该有多伤心。金国皇帝见状冷笑道:“左右是个死,由得你自己选!”
嵬名永泰见程天任久久不动手,怒道:“你这小宋猪,早知道你这等没种,早该一刀结果了你!”
程天任想起在西夏所受的苦,立时怒从心起,扬手举起匕首,在嵬名永泰的脖子上比划着却始终下不去手。嵬名永泰暴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身子一抬,自己撞向匕首,谁知撞得偏了,那匕首Сhā入了他的肩头。血从伤口喷了出来,溅了程天任一身,程天任吓了一跳,身子一缩,呆呆的望着那把带血的匕首,不知所措。但他的脑子却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个奇怪的念头:他的血怎么是黑的?
金国皇帝见嵬名永泰未死,向侍卫使了个眼色,众侍卫发一声喊,各举兵器向嵬名永泰和程天任刺来。陆剑芸急的大声喊道:“程兄弟,快走!”程天任被这一声喊惊醒过来,欲待起身,但四面八方都是侍卫,却哪里走得脱。他心想这回活不成了,口中道:“香儿,再也见不到你了。”便闭了眼睛等死。
忽然他感到身子一轻,犹如腾云架雾一般飘了起来,心想定是自己的魂魄离开身体了,只是奇怪竟然连一点痛楚也没有,原来死并不那么可怕。正想着,却听着一阵兵器撞击之声,接着有人喊道:“别让他跑了!”
程天任恍然睁开眼睛,只见天旋地转,耳边呼呼风响,两旁的景物迅速向后退去。他忽然感到两肋被夹的生疼,又看到一双脚在地上飞奔,这才知道不是死了,而是被人救了。身后金国侍卫大声喊叫,都追了出来,前面又有人挡住去路。那人并不停下,一只手夹着程天任,另一只挥掌拍出,所过之处,侍卫不死即伤,后来众侍卫只远远叫喊,竟再没有人敢拦阻。那人飞身一跃,到了房顶上,展开轻功如飞般向城外掠去。
有几个侍卫轻功了得,在后面紧追不舍。那人停下身来揭起几片屋瓦,微一用力,屋瓦碎成许多小片。他扬手打出,几名侍卫立时着了碎片,跌下屋脊。其余的再也不敢追赶,只喊了几声,便退了回去。
那人带着程天任跃下屋脊,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街上。他刚刚站稳,只见一辆马车正缓缓驶来,他站在路中,待那马车近了,一把抓住辔头。赶车的汉子怒道:“你要做甚!”
他也不言语,伸手轻轻一抓,已把那车夫拽了下来,随手抛在地下,跳上马车,把程天任塞到车中,自己执起马鞭,狠抽了一鞭,那马吃痛,拉着车飞奔起来。赶车的汉子被摔懵了,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马车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醒起来,大声叫道:“抢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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