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虽比不得长安洛阳那般繁华,但毕竟也是江南富庶之地。金人虽已逼近长江,临安城里却仍好整以暇,全看不出国难当头的味道。
清远二次下山已学得乖了,她一下山便扮做男子模样,来到临安,并不急着去报仇,先投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洗漱完毕,她向店小二打听杨沂中大人的住所。小二警惕的看了看她道:“公子是杨大人的亲戚?”
清远道:“远房亲戚,我路过此地,要去拜访拜访。”
小二向四周扫了一眼,低声道:“这话公子只在我这里说说罢了,千万不可到处去讲。”
清远奇道:“这话怎么讲?”
小二犹疑的看了她一眼,道:“亏的公子还是杨大人的亲戚,难道不知道杨大人获罪的事么?”
清远惊道:“我们久不通音信,还真不知道,杨大人出了什么事?”
小二道:“公子难道不知最近京城中出的两件大事?”
清远道:“什么大事?”
小二道:“一件便是‘金锤无敌’梁成武,这人武功高强,在江湖上也是一呼百诺,门下弟子遍布江湖,没想到八十岁的寿筵当天却死在自己的房里,奇的是杀死他的就是他自己的那柄金锤,旁边还是四个血淋淋的大字‘血债血还’……”
清远此刻哪里有心情听这些传闻,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另一件呢?”
小二压低声音道:“另一件就事关杨大人了。内情咱也不晓得,只听说朝廷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似乎杨大人极力主战,触了皇上的霉头,万岁爷一怒之下,把他打入了天牢。听说已问了死罪,后来,多亏一般相好的同僚求情,才免了死罪,给发到军前效力去了。”
清远听了怒从心起,啪的一拍桌子,骂道:“无道昏君!”
那小二唬的一跳,骇然的望着清远,愣了一愣,转身便走,再也不敢过来搭讪。杨沂中当年与苏守训极为相得,苏守训获罪,多亏杨沂中从中周旋,才得免官还乡。清远此次来临安,本想从杨沂中那里问明当年的情景,找出陷害父亲的奸臣。没想到杨沂中已不在朝中,这下希望落空,只好重新打算了。
她闷闷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便去打听杨沂中的消息。谁知道这次朝廷秘密发送,竟无人知道杨沂中的去向。晌午时分,她走进一家小店,要了一碗云吞面,慢慢的吃着。旁边一桌是两个老者,两人都一把年纪了,嘴上却谁也不让谁,打起嘴仗来。一个道:“岳元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哪个能跟他比?”
另一个却不服,辩道:“岳元帅再厉害,还不是张老相公举荐的,张老相公用兵如神,未必就输了岳元帅。”
先前那个老者道:“张老相公再勇,毕竟年纪大了,哪如岳元帅血气方刚。他单枪匹马,直掼敌营,在百万军中,杀得个七进七出,搠死番兵无数,番兵哭爹叫娘,直喊岳爷爷饶命!”
另一个却“嗤”的一笑,道:“张老相公再老,老得过你么?姜子牙八十辅周,百里奚七十相秦,只怕张老相公还小着哩!”小店里众人听了轰的一笑。
那个老者词穷,有些恼羞成怒,捋起袖子,拍着桌子道:“我老不老干你甚事,你很年轻么?”
见这两老要打起来,便有人过来劝解,忽然旁边桌上一人幽幽的道:“纵然张老相公、岳元帅天神一般又有何用?”
两老听了一齐转身向着那人骂道:“谁在那里放屁?”
清远也转过头去望向说话那人,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白衣少年,那少年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并不看众人一眼。捋袖子的老汉见少年不语,恼了起来,指着他道:“若在几十年前,就凭你这一句话,我就打你个鼻青脸肿!”
另一个老汉忘了刚才两人的不快,帮腔道:“你要是我的孙子,我非打你个骨断筋折。”
众人见状,都跟着起哄,齐骂那少年。临桌是一个中年儒士,他身后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那儒士面上带着笑,向少年道:“朋友,你倒说说,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白衣少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光似有意似无意的扫了一眼清远,徐徐道:“哪里有什么意思,喝了几口酒,顺口胡说罢了。”众人哪里肯依,非要他说出个道理来不可。
白衣少年又满斟了一杯酒,举着酒杯问众人道:“你们说这杯酒该如何处置?”
众人不解其意,便有人嚷道:“买了酒自然是要喝的了,难不成要倒掉?”
少年淡淡一笑,把酒杯一倾,酒便酒到了地上。看着众人不解的样子,他笑道:“这酒如何处置并不由得它,我要倒掉,它只好洒到地上去。”
众人听了般这没头没脑的话,轰然大笑,一个人叫道:“难不成那酒还会跳起来,掴你一个嘴巴不成?”
少年瞅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张老相公也好,岳元帅也罢,只不过皇上的一杯酒,一口菜,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得听皇上差遣。若皇上想和,纵有百万天兵,又济得甚事?”
这话明指朝政,酒馆中一时鸦雀无声。儒士后面的管家大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讥谤朝政!”众人听了这话,都向那管家望去。
中年儒士急忙一摆手,笑道:“敝管家不谙事,诸位莫怪。”他转向白衣少年道,“不过,这位朋友的话在下却也不敢苟同。”
白衣少年也不抬眼,冷冷的道:“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并没有要阁下赞同。”
中年儒士尴尬的一笑,道:“朝廷行事,与居家过日子是一个道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那主事的便是皇上了。但诸位想想,既有千口,便有千种口味,所谓众口难调,这做皇上的办起事来要有多少顾虑,多少权衡,众位请想,这做皇帝可不是天下第一等的苦差使么?”
众人没想到他替皇上诉起苦来,都不以为然,那个老汉摇头哈哈笑道:“你这后生,平白说起大话来。若是做皇帝是天下第一等的苦事,我倒愿意跟他换换。”说完哈哈大笑。
同桌的老汉听了却吓了一瞪眼,低声道:“你这老儿,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不要命了么?”
正文 第七章 入围
那老汉呷了一口酒,道:“我活了七八十了,命也到头了,就算现在把我砍了,也不算夭折,呵呵……,何况金兵指日南下,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分别?”众人听了这话又都默然不语。
中年儒士脸色一变,强笑道:“我看未必。”
众人听了齐望向他,等着他说出一番道理来。中年儒士见众人瞩目,反从容起来,抿了一口酒,这才道:“金人虽攻城掠地,来势汹汹,但迄金为止,尚未过江。而长江以北,尽是寒薄之地,得之未足守,失之未足惜。况那金人久处夷地,未及开化,多陈规陋习,必不惯居于我大宋国土,即便我大宋不加刀兵,不久也会自退。江南富庶之地才是我大宋立国之本,只要金人不逾江,我大宋仍可伺机而动,北归之日必不远了。”白衣书生连着几声冷笑,干了杯中酒,扬长而去。众人虽大都不以为然,却看出这人大有来头,没有人敢反驳。中年儒士只道众人心中已服,接着道,“如今朝中有些人目光短浅,只见眼前岳飞等人小胜几阵,便要与金国死战,这等人全然不顾黎民涂炭,百姓流离。杨沂中之流因此获罪,发配刑州,实在是大大的便宜了……”清远听了这句,顾不得再听下去,慌忙起身,会了饭钱,回客栈取了行李,向刑州方向而去。
越向北行,景象越是凄惨,逃难的百姓络绎不绝,道路两旁倒着许多饿死病死之人。开始清远还舍施几文给那些难民,众人一见有钱,都纷纷围拢过来,她把身上的钱都散开来都还嫌不够。再向北行,那些难民见了她,不发一语,竟动手来抢。她武功虽高,却不忍用在这些难民身上,只得挥开马鞭,纵马急奔。难民还好对付,更有些溃兵手持刀枪,围裹上来,举刀相向。对这些人,清远却没那么客气了,挥起马鞭,夹头夹脑向他们打去。那些溃兵早已被吓破了胆,见不是头,便一轰而散。
这日又有一群兵匪围裹上来,挥刀便砍,清远挥鞭抽了几个,但其余的欺她文弱,竟都抽出兵刃向她攻来,尤其两个带头的颇会些功夫,清远一时竟被缠住了手脚,连兵器也拔不出来。正在危险之中,一个白色人影忽然从天而降,接着乒乒乓乓几声脆响,那些兵丁的兵刃都被撞的飞了出去。清远定睛看时,竟是在临安城酒楼中见过的那个白衣少年。他摆弄着手中并未出鞘的长剑,冷眼盯着目瞪口呆的宋兵,沉声道:“还不快滚!”
为首的那个小头目喝道:“有种的报个万,爷爷……”
白衣少年目光一转,落在他的脸上,小头目只觉身上一寒,竟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他平日哪里受过这等鸟气,想昂起头来说几句硬话,但一想到少年刀子样的目光怎么也鼓不起勇气,便恨恨的一挥手道:“咱们走!”
望着远去的溃兵,白衣少年随手在路旁的树上摘了三片红枫叶,缓缓道:“每一片枫叶代表一个要求,需要的时候就撕掉一片枫叶,不论什么时候。”随手一抛,那三片枫叶竟缓缓落到了清远的手心里,也不等清远回答,便已飘然前行,远远的便传来一清亮的吟诵声:“也曾借刘三儿斩蟒,也曾借越王伐吴,也曾与皇叔兴汉,也曾佩……”
望着白衣的背影,清远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这人真是个怪人,但这个怪人又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白衣少年会不会就是狗儿?不错,如果狗儿活着也差不多这么大了,欧阳不羁的功夫了得,学了这么一身功夫也绝不是不可能。这样想着她又摇了摇摇头,这怎么可能,世上的事怎么会这么巧?发了会子呆,她便把枫叶收到随身的锦囊里,继续向刑州进发。
再向北行,人烟渐稀,倒是白骨遮道,秃鹫鼠蚁比人还多些。前面不远便是刑州城了,她下了马,向一位踽踽而行的老者道:“老丈,前面情形怎么样?”
老者抬头看了她一眼,道:“金兵已到了刑州城外,呼延太守誓与刑州城共存亡,已贴出告示,想逃命的,在午间之前离城,过午之后城门便不再开了。女娃子,莫去送死啊!”
清远没想到这老者竟能认出自己是个女子,脸色一红,谢了老者,跨上马,向城门急奔去。将近城门之时,却见两匹快马自城中奔将出来。前面是一个军卒模样,后面是一个红衣少女。那少女在马上急喊:“快闭城门!”守城的将士忙去关门,却已经来不及了,两匹马一前一后飞奔而出。清远唯恐城门关闭,扬鞭催马,奔了进去。经过城门时,只听守门的军卒议论道:“方才追出去的就是呼延娇大小姐。”
程天任在谷中度过了十二个寒暑,现已长成英俊少年,只是谷中没什么吃食,他只靠嵬名永泰教得石阵抓些野物裹腹,是以身子略为单薄些。每日里他必做的有三件事,第一件便是为饮食发愁,夏秋两季都还好过,便是一两天抓不到什么吃得也可以野果充饥,苦的是春冬两季,不但四下里光秃秃的全没一丝绿意,便是那些飞禽走兽也都躲得不见了踪影,他经常一饿三四天,实在饿得急了,就嚼些冰雪骗骗肚子。这一宗虽恼人,毕竟还有办法对付,令他苦恼的这个山谷似乎是个死胡同,十年中他已跑遍了谷中大小角落,没找到出去的办法,倒找到了几个可以避风雨的小石洞。有的时候他十分害怕,怕自己老死在这山谷中,如果就这样过一辈子,实在太冤枉!每天寻找出去的办法是他要做的第二件事。
但大多数时候他并不害怕,准确的说不是不害怕,而是没有机会害怕。每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那只巨鹰便会准时出现,无论他藏得多隐蔽,它总能找到他,接着便是一阵殊死的搏斗,有的时候,这搏斗会持续一整天,到最后,程天任与巨鹰都精疲力竭的时候巨鹰才会惨叫着盘旋而去。这个时候,程天任便会象一头牛一样躺在一块大石上拚命的喘着粗气,他总是感到浑身仿如散了架一般,真担心哪一天会支撑不住,被这巨鹰折磨至死。这便是他每天要做的第三件事。
正文 第七章 入围
每天与巨鹰的打斗使程天任的身手越来越灵活,力气也越来越大。开始的时候他一纵才半人来高,现在他轻轻一跃,便会飞上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很开心,但抬头瞅瞅高不见顶的山崖,这种开心便会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会苦笑着想:即便你现在已经能追上一只兔子又有什么用?这山又不是兔子!
他偶尔会想起百合,也会想起嵬名永泰,尤其当目光偶尔扫过烂布片遮不住的胳膊上那道嵬名永泰留下的八角梅花状的伤痕,他便会突然发起呆来,把往事从头到尾细想一遍,就象把玩一件宝贝一般细细的追忆以前的生活,哪怕是受的苦,此刻回想起来也是那样美妙。只可惜这回忆离得远了些,就好象梦一般朦胧,有时他真的怀疑自己真的那样活过,还是——只是一个美梦?
这一天,他躺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呆呆的望着天空,朦朦胧胧似睡似醒之间,远远的忽然传来一声长鸣,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划过天际,向他身上压来。瞌睡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跳进脑子里,他痴痴的望着巨鹰的身影陷入遐想,险些忘了躲避!直到鹰爪几乎落在脸上之时,他才猛醒过来,脚下用力,身子已如一条游鱼般滑到了石下。巨鹰一击不中,身子打了个转,两只巨翅向他脸上滑来。程天任灵活的让过鹰翅,身子向前一扑竟到了鹰爪下。巨鹰显然未料到这人竟如此胆大,他蓦地一声长鸣,利爪一缩,又猛然向程天任胸前蹬去,程天任却似早有防备,身形一矮,避开钢钩,待鹰爪向回收回,竟双手一合把鹰爪抱在怀里,接着向上一纵,两只脚已踩在鹰爪上。巨鹰吃了一惊,两只爪子立时挣扎起来,但程天任拚了命抱住,再不肯松手。巨鹰挣了数次并无效果,发出一声长鸣,振翅而起。程天任死死的抱住鹰爪,望着越来越远的地面,心中激动不已。
呼延娇在后面边追边喊:“狗奸细,你逃不了了,还不下马受死!”
奸细回头一望,见枣红马带着呼延娇如一团火般越追越近,惊得心胆俱裂,一拨马头,离了大路,向山间奔去。呼延娇哪里肯舍,纵马在后紧追,眼见越追越近,呼延娇取出一副锦囊,自锦囊中抽出一只弹弓,夹上一颗铁蛋,扬手射出。那蛋丸正中奸细后背,奸细大叫一声落下马来。呼延娇颇为得意,纵马来到奸细跟前,一鞭向他身上抽去。谁知那奸细也有些功夫,一翻身竟避开了这一击,身子一纵,向山上奔去。呼延娇马虽快,却爬不得山。她只得恨恨的下了马,展开轻功向奸细追去。呼延娇的轻功不如那奸细,初时只隔数十步,却越追越远,等到他爬到山顶之时,已不见了那人。
呼延娇向四下里一望,见面前是一带断崖,并不见其它出路,心中想着莫不是奸细掉下悬崖去了。正在犹疑之间,忽听一声鹰啼,一只巨鹰自崖底飞了上来。呼延娇见这只鹰体型宠大,面目狰狞,吃了一惊,挽起弹弓向鹰射去。弹丸不偏不倚,正中巨鹰两目之间,那鹰吃痛,惨叫一声,把一物抛了下来,振翅飞去。呼延娇走到跟前一看,只见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她喜道:“我看你还往哪里逃!”说着举起马鞭向少年抽来。
少年轻轻一纵,身子倏然后退,生气的望着呼延娇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为甚话也不问,出手就打?”
这时十数名家将呼喝着追了上来,为首的一个跑到近前,叫道:“大小姐功夫了得,丁二万分佩服,这个奸细终于给你追到了。”
少年听了现出迷惑的神情了,道:“什么奸细?谁是奸细?我程天任在这谷里呆了十来年,今天刚刚出来,怎么倒成了奸细了?”
呼延娇冷笑道:“休要在这里胡说,你在谷里呆了十来年?我还在这里守了十来年呢!”
程天任听她这种语气,心中也自生气,冷冷道:“信不信由得你。”说完转过身,身子一晃,自两匹马中间穿了过去。程天任身法也未见得快,却不知怎么众汉子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他穿过。程天任心中也煞是奇怪,怎么那些汉子也不拦自己,敢是他们知道误会了我,放我走了?既话不投机,也不管他,便大踏步向前行去。丁二第一个缓过神来:“还说不是奸细,却哪里有这般好身手?莫让这厮逃了。”说着一抖丝缰赶了上来,其余家奴唯丁二马首是赡,也不甘落后,都奋马前行。
程天任心想:这个女子真是好没道理,也不问清便动手,不定多少寻常百姓都被你们这样捉了去屈打成招。你想抓我,我偏不让你。想着身形顿起,避开左边先劈来的一柄朴刀,身子一转,来到那人身后,另两人的兵器也已落空。程天任右手突然穿出,攥住了那柄朴刀。那个家奴没想到程天任身手如此敏捷,愣在了当地,不知如何是好。程天任握住的敌人兵器,却也不知该当如何。正愣怔间,两柄腰刀,一口利剑已自三个方向攻来。程天任心中一慌,只得放了那朴刀,就地一滚,避开三人攻击。
程天任刚刚起身,呼延娇手起刀落,大砍刀来势迅急,斜肩带背向程天任劈来。程天任见这刀来势凶猛,心中着实恼怒,身子斜掠开三尺。谁知那小姐是有些本事的,见一招不奏效刀头一转,平平向程天任砍来。程天任此时立脚未稳,而那刀来势又急,程天任只得再次蹲身一滚,刚要站起身来,已有七八柄利器逼在身前。呼延娇娇喝一声:“绑了!”立时有三名家将下马将程天任五花大绑,推到大小姐跟前。
“这回你可服了么?”呼延娇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眼角瞥着程天任。
程天任冷哼一声:“以多欺寡,还说什么服不服,有本事的,单对单,再打过。”
呼延娇朗声一笑道:“杀场之上,能力敌则力敌,不能力敌则智取,又哪拘什么单对单多对多了。你们这些金狗可真是呆得很了。”也不容程天任分辨,带着一干家将纵马而回。
正文 第七章 入围
奔行二三十里,前面来至一座城池。城门上悬了两个大字,程天任细看时却是“刑州”。只见城墙高耸,沟濠坚深,高处旌旗蔽日,一面帅旗迎风招展,上书大字“刑州总兵呼”。城门处排列两队兵丁,每个过往行人一一盘查,此时虽是睛天白日,城门处行人却寥寥无几。众人穿过城门,沿大街又行了片刻,来至一处宅邸。
大小姐跳下马,向守门的家人大声道:“快去通报老爷,我抓了一个探子。”那家人答应一声忙跑进去。大小姐与众家人自押了程天任来至大堂。早有家人奉上茶点,大小姐自吃了茶,又赏家人各吃茶水。程天任自山谷中出来已有多半日光景,早已又饥又渴,先还不觉,如今见了茶点,那饥渴的感觉竟颇难忍耐。看那小姐时,那小姐只作不见,不觉又对她多生出一分恨来,心想:有朝一日,必要让你尝一尝这饥渴滋味。
忽听环佩叮咚,一个美貌妇人自门前走过,呼延娇见了满脸带笑的奔过去,拉住妇人衣袖,把她扯到厅内来,撒娇道:“母亲平日总说孩儿胡闹,我今天抓了个奸细,总不是胡闹了吧?母亲该怎么赏我?”
呼延夫人皱着眉,微嗔道:“瞧你疯疯癫癫的样子,哪有女儿家自己去抓奸细的,仔细人知道了,嫁不出去。”虽是嗔怪的话,眼中却满是慈爱。
呼延娇听羞红了脸,放了呼延夫人的衣袖,撇着嘴道:“天下的臭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要一辈子陪着娘。”
门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一人哈哈笑道:“谁在背后骂人?”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方颐阔目,落腮胡须,浑身甲胄,一副武将打扮。
呼延娇见了那人喜上眉稍,忙迎上去,拽着父亲的胳膊摇着道:“天底下除了爹爹都是臭男人。”
呼延通哈哈大笑着道:“娇儿,是什么事惹得你大骂天下的臭男人啊?”
呼延娇立时扮起委屈来,撅着嘴道:“爹爹你来评评理,我抓了一个金狗的奸细,娘却说我不像女儿家,说我嫁不出去,爹爹你说天底下可有这等道理?”
她口无遮拦,把母女间的玩笑大声说了出来,引得在场众人无不莞尔。呼延通知道女儿的脾气,不以为意,倒把呼延夫人羞的脸色通红,她瞅见丈夫身后有许多陌生人,便福了一福,低眉道:“老爷,既然有贵客到,贱妾告退。”说罢又向众人敛衽为礼,便退了出去。
呼延通目送夫人走了,转头哈哈笑道:“原来乖女儿立了一功,怪不得这等委屈,无妨,我来奖赏乖女儿。来,爹爹先帮你引荐几位英雄。”说着转身向身后几人道:“众位英雄,这位便是小女呼延娇,自幼便喜舞枪弄棒,有失礼之处还请众位莫怪。”说着又向呼延娇道:“这几位乃是江湖中的成名英雄,目今国难当头,愿助为父把守刑州。这位是花氏双雄的传人,花英花少侠……”说着一指身边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手捏纸扇,双眼怔怔的望着呼延夫人的背影,却没有听见呼延通的话。呼延通见状不禁皱了皱眉,干咳了一声,道:“花英雄……花英雄……”
花英一愣怔,惊醒过来,唰的一声收了纸扇,向着呼延娇抱拳施礼,朗声道:“小可花英,江湖朋友谬称在下‘凌虚圣手’,久闻呼延通大人雄才大略,特来相助以拒金狗。见了小姐方知前人‘虎父无犬女’之言不虚也。”呼延通听了颇为受用,把方才的一点不快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笑道:“花英雄言重了。”
呼延娇一报拳,向花英道:“小女子久迎花少侠英名,今日得见荣兴之致。”花英听了微微点头,但自含笑不语。程天任想目今已是暮秋时节,这花英却还装模作样的扇着纸扇,当真是可笑的很了。
花英旁边一个浓眉大汉向呼延娇一抱拳:“小姐请了,我叫王老虎,是一个粗人!”程天任见这人声若洪钟,倒有几分气概。呼延娇微微一笑,也抱拳还礼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撼天雷’王大侠,久仰!久仰!”王老虎没想到呼延娇竟也知道自己的名号,脸上一喜。旁边却有一人踏步出来,大声道:“狗屁,狗屁,有老张在这里还有第二个粗人么?”王老虎听了脸上涨的通红,怒目向那人望去。
那人丝毫不惧,踏前一步,声若炸雷:“俺叫张羡飞,这是俺大哥刘宗备,二哥关追羽。索性一次说完了,省得婆婆妈妈,可把俺急死了。”闻其声已知其人,程天任心想这人自称粗人,听他说话倒也不差,只是这三人的名字可煞奇怪。顺着声音望去,不由吃了一惊。说话处三人站在一起,第一个面色慈和,两耳垂肩,双手过膝;中间那人卧残眉,单凤眼,面如重枣,五绺长髯;最后那人面如锅底,暴眼环睛,连鬓络腮胡须。程天任自幼听说书人讲论“三国”,这三人直如刘关张三人重生一般。
呼延娇虽也吃了一惊,但看了三人打扮却“扑哧”笑了出来,翠声道:“原来是‘桃园庄’三位庄主光临,小女子有礼。”几人又是一阵寒喧,分宾主落了座。程天任此时不由对呼延娇刮目相看,这个女子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却对江湖人了若指掌,当真有些见识。只可惜太过鲁莽些。
“松绑,先给他些吃食!”呼延通向家人大声吩咐着。
丁二嗫嚅道:“老爷,这人功夫了得,若松了绑恐……”
呼延通不待他说完便怒道:“要你松绑便松绑,只管啰唣作甚。这里有诸位大侠,还怕他跑了不成?”丁二见老爷发怒,不敢多说,忙过来亲自松了绑,又命人端了茶水点心。
程天任这大半日早已饿得不耐,见了这许多吃食,早把其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立时狼吞虎咽起来。片刻,眼前的吃食大半已进肚,再也吃不下一点东西。程天任拍拍肚子,伸个懒腰,心想这个呼延通倒还不错,便对他一拱手道:“呼延大人,在下实是大宋的子民,并非金国奸细,被你家小姐与家人错拿了,又不容我分辨。”
呼延通没料到程天任吃饱喝足会说出这一番话来,愣了一愣,不问女儿,却向丁二道:“确是如此?”
呼延通平日管教甚严,此刻见老爷发问竟吓得跪倒地上,高声道:“老爷莫听他胡说,这人确是金国奸细不假。”
呼延通微一沉吟,缓缓道:“你们在何处捉拿了此人,又为何认定他是奸细?”
正文 第七章 入围
呼延娇接过道:“爹爹,今日孩儿在后花园习练武艺,见一人鬼鬼祟祟在府外逡巡。我便喝住他盘问,那人见了孩儿便急忙便走,孩儿不及禀报父亲,便带了丁二一干家将去追,追至郊外拿住了此人,若不是奸细怎会这等心虚?”
程天任听了心中道:原是有这些情由,也难怪他错认了我作奸细。那怒气便消了一半,刚要分辨,却听花英冷声道:“此事既是小姐亲见,定然错不了,看我的手段管叫这个奸细从实招供。”
程天任本对花英已有反感,见他自说自话要强行逼供更是怒从心起,心中转念,忽笑嘻嘻对花英道:“原来是花公子,阁可是鼎鼎大名的‘凌虚圣手’?”
花英没想到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也听过自己的名号,心中大喜,面上却露出不屑之色,淡淡道:“既知我名号,还不如实招来,免得受苦。”
程天任点头道:“招自是要招的,不过我听说花公子还有一个更亮的名头,不知是也不是?”
花英听了眼睛一亮,急声道:“什么名头?”
程天任不急不徐的道:“在江浙一带听说花公子的另一个名头是‘玉面粉蝶儿’,专门采花盗柳,想就是阁下了。”
花英初时还侧耳倾听,只道真有什么雅号,不料程天任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江湖中人对采花贼最是憎恶,花英又自命潇洒,从不曾想到这采花贼会与自己联系在一起,一听之下,又气又怒,脸涨得通红,怒吼一声:“找死!”身形骤起,手中纸扇一展向程天任颈中削来。原来那把纸扇看似普通却是精钢打造,若给他削中必死无疑。
忽然人影一闪,一柄钢刀架在花英的扇子下,那扇子再也不能前进半分。花英扭头只见王老虎左手Сhā腰,右手刀架在自己的扇子下,立时怒道:“你要救这奸细,莫非也要通金不成?”
王老虎微微一笑,朗声道:“这少年若真是金国奸细,不劳花兄弟动手,我王老虎第一个便不饶他,但象花兄弟这般手急,若当真把脑袋削下来,再想安上却是不便了。”说着转头向呼延通道:“呼延大人,在下鲁莽,还请大人发落。”
呼延通忙笑道:“王大侠说得极是,花少侠为国心切也极是难得,且请一边坐地。”这两句话说得花英也不便发火,只得忿忿的折回身坐了,眼睛却直直的盯着程天任,直可喷出火来。
王老虎收了刀走近程天任,道:“这位小兄弟,你说是被错抓了,可有什么辩辞?”
程天任对这王老虎顿生好感,向他一抱拳,道:“谢了!”又朗声向呼延娇道:“我只想问一问呼小姐,先前那个奸细是何等打扮?样貌如何?”
呼小姐眨了眨眼睛,又低头寻思片刻,方缓缓道:“先前那人样貌也没看得仔细,身量与你相仿,衣衫却是青衣小帽。”
“这衣服若是更换也十分容易。”众人向说话处望去,原来是刘宗备。见刘宗备说话,关张二人也附和道:“既是我大哥说了,自是不会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