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孝正在沉吟未语,却见武安王李恭辽出班奏道:“万岁,金人向来阴险狡诈,百余年来,灭辽伐宋,收伏蒙古诸部,其志不在小。金使此来,其意难测,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李仁孝知道此次任得敬平步青云,位列公候,武安王心中有些不舒服,而任得敬也看不惯武安王倚老卖老,一向以新帝登基第一功臣自居,二人心中颇有些隔阂,每每意见相左。见任得敬还要说什么,李仁孝微微笑道:“任先生与王叔所言都有道理,现在宣金使上殿便知端地。”
金国使者乌带是个黑脸络缌胡须的长大汉子,到了金殿并不下跪,只向着李仁孝拱了拱手,大大咧咧的道:“法天膺运睿武宣文大明圣孝皇帝贺万岁登基之喜,贺礼马牛羊各千头、上等彩缎二千匹、黄金三千两、珠宝十匣。”说罢呈上国书及礼物清单。
金使虽十分倨傲,礼物却颇有些份量。李仁孝不知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一边吩咐看座,一边看那国书。国书前面不过是些礼节问候之语,后面却写道“……愿与贵国结为婚姻,永为兄弟之邦,故不揣冒昧,遣使请婚……”李仁孝合上国书,向金使道:“多承上国大皇帝美意,只是不知书中所言婚姻一事……”
乌带伸手一挥,打断李仁孝的话,大声道:“此事说来极易办得,我家万岁十分倾慕你家百合公主,有心迎娶她做个正宫娘娘,只要依了这条,大金与你们西夏自此以后唇齿相依,凡西夏有事,我大金绝不会坐视不理!”
李仁孝不动声色的道:“若是不依呢?”
“不依!”乌带腾的站起身来,撸着袖子大声道,“圣孝皇帝命我转告陛下,他向来仰慕春秋先贤圣王,愿与陛下会猎于金夏边境!”说完便瞪起两只虎目,不屑的瞪着李仁孝。
一个小小的使臣竟敢如此嚣张!李仁孝脸色早已成了猪肝样,他恨不得一刀杀了这使者,再与金国痛痛快快的打上一仗,却恃着身份,强压着怒火冷笑道:“偏鄙之地只有些粗野丫头,为上国大皇帝侍奉巾栉这等大事只怕做不来,这婚姻之事就免了!”
乌带听了只嘿嘿冷笑道:“我圣孝皇帝原料到你会推三阻四,此事成也由得你,不成也由得你,只你自家要思虑周全!我先回馆驿歇息,你们君臣仔细商议吧,三日内给我回信,我只等得三日!告辞!”说罢竟摔手扬长而去。望着乌带的背影,李仁孝怒恨交加,竟一时怔在那里。
退朝之后,李仁孝换了青衣小帽,骑了一匹青骢马,由不语陪着,又带了两个贴身侍卫一同出了皇宫。一路上回想着金国使者跋扈的神态与任得敬力谏自己勿堕于儿女情长、要以大夏基业为重的话,嘴角不禁掠过一丝冷笑,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大夏基业?
“皇上,咱们到了。”不语轻声道。
李仁孝惊醒过来,忙勒住坐骑,跳下马,抬头望着门匾上那黄澄澄的“镇西王府”四个大字,不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小时候也不知来过这里多少趟,我这控马弯弓的功夫还是王叔教的,没想到……”
不语一时没听清,还道他对这门匾不满,在后面道:“这帮人当真糊涂得紧,如今都成了百合公主府了,怎地还挂这镇西王府的门匾?万岁爷别生气,小的这就着人去换。”
“不必了。”李仁孝摆了摆手,也并不去分辩,只缓步上了台阶。
不语忙抢在前头,用力去拍那门环,门子从门缝中伸出头来刚要骂,一眼瞅见不语,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恨不得连头发胡子都笑起来,一边吩咐着开门,一边向不语道:“这一向不见二爷,二爷是越发精神了,要不我先去通禀公主一声?”
正文 第十八章 和亲
“不必了。”不语说着闪到一边,恭恭敬敬的请李仁孝前行。
那门子这才看见李仁孝,慌得扑通跪倒,连连磕头。李仁孝连看也未看一眼,便径直的向里走去。镇西王府原本仆役如云,自李仁孝登基之后奇*shu$网收集整理,便把原来侍候嵬名昧勒的一帮家人遣散了。又因与百合自幼亲如兄妹,便封她做了百合公主,这镇西王府就拨了与她做个公主府。李仁孝本说拨些仆役侍候百合的起居,但百合生性淡泊,又迭遭变故,更不喜热闹,只要了金铃儿与几个做粗重活计必不可少的仆夫,其余一概不要。是以此时李仁孝进得府中,便觉物是人非,徒生出许多凄凉来。
穿过一道中门便到了后院,再往前不远便是百合的居所了。忽听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幽幽的琴声,李仁孝打了个手势,命那两个侍卫守在园门,便与不语循着那琴声轻手轻脚的向前行去。越往前行琴声越是清楚,琴声落入耳中却直撞入心中去,引得人心中也跟着响起同一种声音。李仁孝只觉得这琴声十分悦耳,但要道它的好,却又说不出来。二人越走越近,已来至琴韵传出的窗下,实在不忍打扰这琴声,便住了脚,凝神倾听。
一曲终了,只听呼延娇的声音道:“听了香妹妹这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只觉心旷神怡,想说,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好在哪里。”
金铃儿叽叽喳喳的道:“是不是只觉心中一片空明,好似夏日里吃了几块冰那般舒爽?”
“咦?铃儿倒聪明的很,细细想来,香妹妹这琴声当真让人心中一片澄静,倒好似把世间的俗世都搁到了不知什么去处,可不一片空明!”
金铃儿笑道:“我哪里是什么聪明,只是我听了小姐十来年的琴,便是头猪,也该开点窍了。”这话引得屋内三人一齐笑了起来,只听百合道:“娇姐姐又取笑我了,偏铃儿又在这里胡闹,你们切莫当真。”
呼延娇道:“香妹妹,你在跟谁说话?”
李仁孝却知道百合已听出自己的脚步了,一边迈步向屋里走,一边笑道:“你们在这里快活,只留我一个人在那里应对那一堆闷煞人的什么国事,当真无趣的很。”
金铃忙过来给李仁孝施礼,呼延娇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只有百合微笑着道:“孝哥哥要做大英雄、大豪杰,怎么能跟我们这些女孩家比?”
李仁孝想起今日朝堂上受的委屈,不禁苦笑了一下道:“说什么大英雄、大豪杰,我现在只求少受些气。哪像你们这等逍遥自在,我如今才知道做皇帝的苦。”
百合似乎并没有在仔细听李仁孝说话,这时突然Сhā嘴道:“查到任哥哥的去向了么?”
“我们查遍了兴庆府大街小巷,还是没有程少侠踪影。皇上已出巨额悬赏,着各州府县加意查访程少侠下落,也许不几日便会有回信了。”没等李仁孝回答,不语已抢着答道。
李仁孝一边偷偷查看呼延娇的神色,一边叹道:“我这个皇帝,有一半倒是二弟的功劳,如今正要与他想几天富贵,没想到他倒不辞而别,莫非其中有什么误会?香儿、呼延姑娘不必着急,我定会全力找到二弟……”
呼延娇脸涨得通红,心中又急又气,脱口道:“我着的什么急!他……”,说出来时才觉失态,忙稳了稳心神道,“有皇上在,我们急什么?”
百合静静的道:“任哥哥是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李仁孝与呼延娇同声道。说得是同一句话,只是两人心境却极是不同,一个欣喜中略带些失望,一个失落中略带些怀疑。
百合道:“任哥哥已寻着了他心中的那个人,必是与她一同逍遥快活去了,又怎么会回来受尘世上诸般苦?”
呼延娇心想从未听程天任说过他有什么心上人,百合又怎么会知道?这样想着,心中不由泛起一股醋意,只是恃着女儿家身份,不好开口。却听李仁孝道:“二弟的心上人是谁?既然香儿知道二弟的去处,何不请他们同来大夏,大家欢聚一堂,岂不大妙?”
百合微笑着道:“任哥哥的性情,是不喜这扰扰攘攘的日子的,他们两个人既如此清清静静的躲开去,必是不愿被人打扰的,咱们去了岂不是自讨没趣?更何况又哪里去寻他们?”
李仁孝听了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由笑道:“香儿竟把二弟的心思琢磨的如此透彻,如此看来,竟是二弟的一个红颜知己了。”
听了这句话,呼延娇心中隐隐作痛,竟把对程天任的一腔幽怨化作对百合的一厢忌恨,她笑着道:“程大哥舍了这样一个红颜知己,实在可惜的很。”
百合听了脸色由红转白,强笑着道:“娇姐姐又来拿我取笑,我怎么配做程大哥的红颜知己。”
金铃儿冷眼旁观,有些替小姐鸣不平,道:“小姐,你这话倒错了。程公子对你是何等的情意,我敢说天底下再也没第二个人让他如此牵挂。依我看,程公子必是有什么要紧事急着去办,过不了多少日子就会回来,那才不枉了小姐日日夜夜的牵肠挂肚。”
百合又羞又急,一时却也想不起什么话来争辩,急中生智,道:“我新近学了一样手艺,叫做‘冰荷莲子粥’,孝哥哥却要尝尝。”说罢急急的向门外走去。金铃儿只恐小姐有个闪失,忙跟了出去。不语见机也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屋里一时只剩了李仁孝与呼延娇二人。
呼延娇望着百合的背影,冷笑道:“好一个痴情种子!”
见她这副模样,李仁孝也有些酸涩,却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我这妹子确是一个痴人,自十几年前二弟突然失踪之后,便对他一直念念不忘。这次二弟回来,我只道香儿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料又半路杀出个什么‘心上人’,可是苦了香儿。”
各种滋味一时齐集呼延娇心头,想起以前对程天任的种种情状,不禁羞忿难当;又想着父亲如今不知下落,自己孤身一人流落在西夏,也不知怎样了局,又生出些凄惶;再想想自己的样貌、武艺、心性,哪一样也未落人后,怎地命运如此不济,不禁又有些自哀自怜。突然想到,若不是当初随程天任来西夏,自己又何至于如此,不禁把自己的种种遭遇到归咎到程天任身上,越发对他恨得入骨起来,她冷笑道:“我倒不见这姓程的生得三头六臂,怎么天下女子倒似都非他不嫁?”
正文 第十八章 和亲
李仁孝不动声色的道:“二弟虽没生三头六臂,但武功、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若我是个女子,也必要寻了这样一个出色人物才肯嫁了。”
李仁孝越是夸赞程天任,呼延娇心中越发难受,她赌气般的道:“你也忒把天下的女子都看的轻了。我若嫁人,必要嫁个天下独一无二、人人景仰的大英雄、大豪杰,似姓程的这般,我还看不入眼!”
李仁孝道:“只不知什么样才是天下独一无二、人人景仰的大英雄、大豪杰?”
话说出口,呼延娇心中不免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却无法改口,只好照着自己心目中大英雄大豪杰的样子道:“既是个英雄豪杰,必是一呼百应,振臂一挥,天下云集影从,若只单单一个人,算得什么大英雄、大豪杰?”
“西夏皇帝虽算不得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一呼百应,振臂一挥,天下云集影从却还做得到。”李仁孝沉声道。说完双眼望定了呼延娇再不肯移开。
呼延娇看着李仁孝,忽然眼前一亮。自在天山与程天任分手之后,呼延娇虽与李仁孝朝夕相处,却只把他当做同路人看待,如今既绝了对程天任的想头,再看李仁孝,只见他眉疏目朗,温文尔雅,并不输于程天任,反别有一番情趣。若论起出身家世,李仁孝身为西夏皇族,如今隆登帝位,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程天任又不知强到哪里去了。呼延娇把这二人在心里比来比去,无论从何处着眼,李仁孝都强过程天任,她不由心中有些奇怪,原先为什么自己从没发现?
“你的意思是要我嫁你?”呼延娇一双眸子光闪闪的回望着李仁孝。
李仁孝心中本已设想了自己说明之后呼延娇的种种情状,已准备了各种说辞来打动呼延娇,却单单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爽快,但他原本喜欢的就是呼延娇这种爽朗的性格,便迎着呼延娇火辣辣的目光,沉声道:“是,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好!我便做个西夏皇后。”呼延娇回答的十分干脆。这下实在出乎李仁孝意料,他不禁愣了愣,有些不相信似的瞅着呼延娇。呼延娇眼珠转了转,道:“只不过,你须得依了我三个条件。”
“莫说三个,便是三十个、三百个我也答应。”这次李仁孝答应的倒十分爽快。
呼延娇扑哧一笑,道:“切莫答应的爽快,难道我要你性命,你也肯?”说完,只管笑着瞅他,看他怎样回答。
李仁孝呵呵笑道:“从今以后,我这性命便如你的一般,你都舍得,我又有什么舍不得。”
呼延娇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东西自然要自己留着。”说了这句笑话,立时正色道:“第一条,我嫁过去后,你不得再娶其它女子。这一条,你可守得?”
李仁孝笑道:“我当什么要紧事,这一宗实在算不得什么条件。”看呼延娇满面疑惑,他接着道,“宋朝风土我也略知一二,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乡间富室,寻常都有个三妻四妾。我大夏男多于女,历来一夫一妻,皇亲国戚,勋贵权臣虽也偶有纳妾之例,却不是常情。我有了这样一个皇后,更不需什么三宫六院。这一条算不得准,你再想一条罢。”
呼延娇摇了摇头道:“这在你是应有之仪,在我却是头等大事。我一向不屑于世间那愚夫愚妇,男人家就可到处寻花问柳,女子家却要在家守着那三从四德。我偏要打破这些伦理,做一个夫妻恩爱的世间榜样来。”
李仁孝无可如何的一笑,道:“第二条呢?”
呼延娇道:“我爹爹本是镇守刑州的大将,只因宋朝皇帝昏聩,救兵不至,才城破受辱。如今他老人家不知下落,你要帮我找到爹爹。什么时候我与爹爹见了面,我才会与你成亲。”
“这……”李仁孝不禁有些为难,他沉吟道,“你爹爹自然与我爹爹一般,孝心无论如何不为过。但世事难料,若一年半载都寻不到令尊……”
“一年寻不到我便等一年,十年寻不到我便等十年,大不了终身以古佛清灯为伴,了此残生。你若不肯,我决不会强求。”呼延娇冷笑着道。
李仁孝眼见要说翻了,心想不如权且答应下来,以后再慢慢劝解不迟。便点头道:“为人子女应尽孝道,这一条我答应就是。”
呼延娇冷笑道:“不必勉强!”
李仁孝忙道:“不勉强,不勉强。第三条是什么?”
呼延娇故意低头沉吟,半晌不语。李仁孝只恐她再提出什么无礼的要求,连声催促她说那第三个条件。呼延娇抬起头来,忽然扑哧一笑,道:“第三条我还未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
李仁孝这才放了心,禁不住满心欢喜,急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道:“娇妹……”
呼延娇捂了耳朵,道:“酸死了,让人听了要笑掉大牙。”见呼延娇此刻情状如小女子一般,别有一番风情,李仁孝见了心痒难耐,恨不得今日便与她成亲。
呼延娇却望着李仁孝道:“你方才进屋时面带忧色,可是有什么为难事?”
李仁孝一时高兴,便把诸般烦心事都抛诸脑后,经呼延娇一提,登时又想起金国使者之事,不禁忿然作色道:“提起此事便是一肚子的气!当真欺人太甚!”
呼延娇不解的道:“有什么人能叫你这个皇帝龙颜大怒?”
李仁孝便把在金殿与金国使者乌带会面的情形略述一遍,越说越气,咬牙切齿的道:“我恨不得把乌带下油锅才解了心头之气,只是任得敬一时说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一时又说金国势大,不宜轻启事端。你看可有这么个做臣子的?他不为我出这口恶气,反同着那金贼一同欺辱我。我看他这个忠谨侯也做到头了!”他自说了一顿气话,见呼延娇只沉吟不语,不禁住了口气,奇怪的瞅着她。
呼延娇一边思忖着一边缓缓道:“那金国使者着实恼人,换了我,只怕当场便把他拿下了。但此刻细思量起来,却也有些不妥。”见李仁孝静静的听自己的话,呼延娇接着道,“莫说一个金国使者,便是金国的千军万马咱也不惧。我随爹爹镇守刑州之时,常听他与幕僚属下议论天下大事,耳濡目染,也知道些道理。金人狼子野心,其志不仅在吞并南朝。如今大辽已亡,蒙古、吐蕃诸部纷纷依附金国,只余宋朝、大夏、大理三国。那大理偏安一隅,中间隔了宋朝,一时尚无安危之患,我又听说大理段家是个没有志气的,这一支已可略去不计。宋朝与金连年交战,早已元气大伤,如今虽出了几个能臣志士,却又不得其主,赶上一个昏庸无道的皇帝,怕也没有什么作为。若换作咱们是金人,他们所惧的只怕正是西夏。说不定此次遣使来,便是要激怒咱们,杀了金使,只怕正中了人家的计策。”
正文 第十八章 和亲
这些浅显的道理李仁孝何尝不明白,只是他心高气傲,当时又在盛怒之下,一时不好低头服输。此刻听了呼延娇的温言细语,心神渐渐宁定下来,耳边又响起任得敬的话:“……当今情势比之前朝又有不同,当景宗开国之初,民众尚未开化,皆惯于游牧渔猎,正如当今的蒙古诸部一般。那时居无定所,与金、宋、辽为战以游击为主,轻骑锐健、倏进倏退,大凡开战,小胜辄止,等对方派出大队军马来攻时,我军早已远循他方。是以金、宋、辽等苦于与大夏为战,皆以安抚为主。自立国之后,我党项与汉人不禁通婚,已渐受汉人礼仪熏染,百余年间相沿下来,改游牧为定居,习汉礼重儒学,虽与宋人不全相同,却也相去无几。如今再去效先朝游击之法已不甚着用,是以不可轻启战端。依目下形势而论,金宋连战皆疲,余者皆无大志,正是我大夏奋发图强之大好时机……”
“皇上,你在想什么?”看李仁孝陷入沉思,呼延娇不禁奇道。
李仁孝叹了口气道:“娇妹说得一点不错,我看香儿便如至亲兄妹一般,断不忍心把她送入虎口。”
呼延娇不禁撇了撇嘴道:“怎么嫁入异国他乡便是入了虎口,我是宋人,难道也是打算入虎口么?”
李仁孝苦笑道:“这两件事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完颜亮为人阴险狡诈,单看谋逆这一件事就可知他的为人了。”
呼延娇笑道:“皇上这话我倒实在不敢苟同了。我并未见过完颜亮那人,想来皇上也与那人相交不深。这些话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究竟真实如何,谁也没有亲见。说起谋逆,也不过是公婆两张嘴。就如皇上登基这件事,在仇家说来,说不定也要落个谋逆的名声,难道我也嫁不得?”李仁孝最怕听的就是这一件事,这话若在别人嘴里说出来,只怕立时便要翻脸,但呼延娇说出来却气不得怒不得,只得讪讪的笑着不置一辞。呼延娇接着又道:“我看香百合公主嫁到金国非但不是什么入虎口,还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何喜之有?”李仁孝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呼延娇道:“我虽不懂什么大义,却也听过昭君出塞的故事,这不是一桩千古美谈么?也许香百合公主到了大金,与那金国皇帝夫唱妇随,如此一来,不但两国成了唇齿之邦,香百合公主也得了一个好归宿,说不定她还要满心感激你的成全,这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么?”
李仁孝沉吟良久,缓缓道:“只不知香儿心里有什么打算,我只这一个妹妹,决不能委屈了她。”
呼延娇心中本就忌恨百合与程天任的情意,如今见李仁孝一心也只顾着百合的感受,更醋意大作,嗤的一声笑道:“莫说这也是为她着想,即便有些勉强,为了家国大计,恐怕也顾不得了。春秋战国时,勾践为复国大计,把一个心爱的绝色美人献给吴国,终于灭了吴国。以一人换一国,究竟太便宜了。”
李仁孝心中隐隐有些不快,赌气似的道:“靠一个女子来复家兴国岂不被天下英雄耻笑!若非如此不得兴国,这国不兴也罢!”
呼延娇再没想到李仁孝会如此固执,一时也犯了犟脾气,冷冷道:“我原本想助你成就一番英雄事业,没想到你却是个只懂得儿女情长的痴汉子,如此一个人怎让人放心托付终身!”李仁孝受了这番奚落,只觉十分无趣,忍不住道:“我实在只是个痴汉!”
李仁孝越是这般,呼延娇便越要做成这件事,她眼圈一红,竟落下两滴泪来,道:“你原说答应我三件事,不知这话还作不作得准?”
李仁孝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十分不忍,但也知道这一句话便决定了百合的将来,默然半晌,不由长叹一声道:“自然做得准。”
听了这句话,呼延娇破泣为笑,道:“我这一番心肠还不是为了大夏,不是为了成就皇上一番英雄事业?倒好似我有什么私心似的。咱们也不委屈了香百合公主,陪送嫁妆必得十分的排场……”刚说到这里,就听窗外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金铃儿失声道:“小姐,你怎么了?”原来百合恰在窗外听到二人对话,当听到李仁孝答应呼延娇时,心中又气又急,立时昏厥过去,把煮好的一碗“冰荷莲子粥”全撒在当地。
葭州地处金与西夏之间,本是两国必争之地,但自金灭辽以来,夏归附于金,战事稍歇,双方百姓渐相交往,互通有无,日积月累,此地竟建成一个商贾云集的大榷场。
此刻将近午时,正是买卖最红火的时候,来这里的除了买家卖家之外,少不得一群以乞讨为生的化子,通衢大路的正中央便站着这样一个肮脏不堪的老太婆。过往的客商见了这乞婆都掩了鼻子,远远的绕开去。老太婆一头花白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半个脸,眼睛便从那头发的缝隙中望出来,盯着过往的行人,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间或自言自语几句,但声音颇低,谁也听不清她到底在嘟囔什么。
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腆着凸鼓的肚子走了过来,他厌恶的瞅了一眼老太婆,也掩起鼻子,并不肯多走两步绕过去,却冲着老太婆高声叫道:“老乞婆,快滚开,弄脏了大爷的衣服把你抓进大牢去!”
老太婆向左右看了看,似乎突然明白面前这人是在跟自己说话,她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人,又低头想了一想,忽然嘿嘿笑道:“儿子,娘终于找到你了。”说着跨步向前伸出满是污垢的一双手向胖商人抓来。
胖商人又急又气,大声骂道:“老乞婆,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说着飞起一脚便向老太婆腿上踹来。他本想把老太婆踢个跟头,不料眼见老太婆已中着,不知怎地自己的脚却落了个空,他立时收脚不住,肥胖的身躯便如一头小山般轰然倒下。望着地面急剧向脸上撞来,胖商人吓得紧闭了双眼,不敢再看。谁知等了半晌,身子也未触地。他惊奇的睁开双眼,只见自己面皮与那坚硬的地面还有尺余的距离,悬空的硕大头颅与另外一只触地的脚倾斜成一个极夸张的角度。他愣了一愣,突然感到身上的衣服被紧紧的向后拽去,他回头一看,只见那丐婆正一只手揪住了他的后襟,带着满面的慈爱轻声道:“我的儿,你可想死娘了。”一边说着竟一边低了头凑了上来。
正文 第十八章 和亲
胖商人本就吓得失魂落魄,再被冲鼻的腥臭一熏,立时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只后悔方才怎么没有一头撞到地上,哪怕撞晕过去,也强似受这等煎熬!危急关头,胖商人急中生智,手指着远处尖声叫道:“你儿子来了!”
老太婆听了,蓦然转过头去,顺着胖商人手指方向一看,只见尘头大起,几匹骏马如飞而来。她又惊又喜,松开抓住胖商人的手,抬腿便向来人迎去。胖商人如今倒遂了愿,一头撞在地上,虽没有立时晕过去,却撞得鼻青脸肿满天金花。他此刻再也顾不得其它,手脚并用的爬起身来,在围观众人轰笑声中狼狈而去。
远处那几匹骏马不一时已来到近前,因此处人烟集凑,马上诸人不得不勒住了马,缓辔而行。老太婆扎着手迎着为首的那个络腮胡须的汉子走去,旁边的随从立时举起马鞭,作势欲打,高声叱道:“哪里来的婆子,快闪到一旁!”
老太婆满眼只有那络腮胡子,并不看随从们一眼,嘻嘻笑着道:“我的儿,娘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么?娘找你找得好苦啊!”
络腮胡须刚要发怒,旁边的随从已大声喝道:“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咱们大金国天使乌带大将军,不跪下迎接倒在这里满嘴胡吣,敢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那婆子歪着脑袋望着乌带,喃喃道:“你是大金国天使乌带?原来你是大金国天使乌带,呵呵……我儿子作了大金国天使乌带了,呵呵……”她拍着手呵呵大笑,这副形状,倒似几岁玩童一般。随从还要发怒,乌带却皱了眉道:“赶路要紧,一个疯婆子,理她作甚?”说罢便要鞭马过去。
就在此时,原本围观的诸人忽然起了一阵骚乱,一个卖菜的和一个挑担的货郎不知为甚扭打起来。二人嘴里互相喝骂,推推搡搡的却挡住了乌带的去路。乌带因这趟差使办得顺利,一心急着回去交差,不愿横生枝节,便带过马头,想从二人身边绕过去。谁知马刚到二人一侧,货郎突然伸手一推,那卖菜的立时收不住脚,倒退几步,向乌带战马撞来。乌带刚要出言喝斥,忽见那卖菜的脚尖一点,身子已平地而起。乌带吃了一惊,抬头看时,炎炎烈日下却见一道寒光裹着一道杀气向自己头上卷来。他手下的随从见状不妙,纷纷去抽随身兵刃,却不料那货郎突然双手一扬,十数道乌光脱手而出,那些随从十有八九倒先着了暗器。
乌带虽武功不高,却是久经沙场,见情形不对,左脚甩蹬,身子就势已靠在战马左侧。这一来不但避过迎头一击,也躲过货郎的暗算。卖菜的一击不中,已落在马背上,第二刀扬手挥出。却不料货郎的几件暗器却正中了乌带的战马,那马负痛,长嘶一声,翻开四蹄飞奔起来。马上那人险些栽倒,他一个趔趄,忙一手抓定了马鬃,稳住身子。另一只手却又挥刀向乌带砍来。乌带哪肯轻易就范,他马上功夫极好,身子一缩,已到马腹之下,右脚再用力一勾,竟由另一边翻起,伸手去抓那人脚踝。那人显见并不惯于马上营生,一边顾着在马背上的平稳,一边还要防着乌带的攻击,倒有些手忙脚乱,但他武功远胜于乌带,虽一时处于下风,乌带却也难以伤他。
货郎的暗器都淬有巨毒,马儿方才吃痛,放蹄狂奔,但其速越急,毒发越快。奔行二里远近路程,忽然前蹄一软,倒了下去。因马速过急,却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这才轰然一声摔在地上。早在马失前蹄的前一刻,乌带已凌空一翻,借势在地上滚了几滚,并未伤着分毫。就在他站起身来的一刻,忽然项上一凉,一把钢刀已横在颈间。此刻,那个货郎已追了上来,他晃着手中的一根判官笔指着乌带道:“倒差点让这小子逃了!”
乌带看也不看二人,却转头望着那匹口吐白沫的战马,凄然道:“乌稚儿,你我征战沙场数载,不料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屑小手中。不过,你我同行,路上倒也不甚寂寞。”
使钢刀的汉子道:“你这人倒有些意思,若是别处碰到了,我倒要请你喝一碗酒。”
乌带缓缓转过头,傲然瞪了他一眼,道:“我向来只跟朋友与真正的对手喝酒,你——不配!”
“他奶奶的!煮熟的鸭子嘴倒硬,信不信我一刀就结果了你的性命!”
“你就杀了老子,也是这话!只是老子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也让我作个明白鬼!”乌带冷眼盯着那人道。
使刀那人道:“是个汉子,倒很对俺的脾气,只可惜俺也不知道是谁想要你的命,这个糊涂鬼你是做定了。”
手持判官笔的汉子催促道:“四哥,跟他啰嗦什么,大哥这会该等急了。”
乌带不禁叹了口气,自语道:“我乌带征战十数载,没想到未横尸沙场,却要横死在这里!”
“兄弟,对不住了。”使刀的汉子手腕用力,鬼头刀向乌带脖子上抹去。谁知推了两推,那刀却纹丝未动。他吃了一惊,细看时,只见刀头上搭了一根乌黑的拐杖,他顺着拐杖望去,见那疯婆子一手抓着拐杖,冲着自己笑嘻嘻的道:“我也要跟你们耍子。”
使刀汉子大怒,用力抽那刀,却怎么也夺不回来。他不禁运起内力,想要以内力震开老太婆,孰料内力由刀上传过去后,却似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声无息。使判官笔的汉子见势不妙,大喝一声:“少在这里装疯卖傻!”判官笔便挟着风声向老太婆后背扫来。
老太婆对背后的攻击犹如未闻,依旧笑嘻嘻的瞅着使刀的汉子,直待笔锋将及后背时,方才身形一矮,手中拐杖轻轻一带,使刀的汉子便觉那柄刀似被粘住一般,身不由已的迎向判官笔。两件兵器相撞,发出一声极其清脆的响声,二人功力相若,都是全力出招,被对方一撞,都不由连退几步方才站稳。那老太婆见二人狼狈的情状,却拍着手笑道:“有趣,有趣。儿子,你看有趣么?”此时这里再没有旁人,这话自然是向乌带说的。乌带不禁皱了眉头,心中着实不解,若说这婆子是真疯,武功又当真不弱;若说装疯卖傻,看情形又不像。不知是个什么来历,为何认定了自己是她儿子?他虽一时猜不透老太婆的来历,但眼前形势却看得清清楚楚,他有心借这老太婆之手除了这两人,便沉声道:“这两个人可恶的很,差一点要了我的性命。”
正文 第十八章 和亲
老太婆翻着怪眼道:“谁敢要我孩儿的性命!娘给你出气!”说罢飞身一纵,手中拐杖兜头向使判官笔的汉子砸去。那汉子早就在防备,见老太婆跃在空中,袍袖一抖,便有十数道乌光激射而出。老太婆身在半空,并不躲避,只伸出鹰爪般的手伸手一抄,那乌光便尽数没了踪影。老太婆怪叫一声道:“这东西不好玩,还你!”扬手一掷,那十数道乌光竟向使判官笔的汉子飞去。那汉子大吃一惊,不敢就接,抡起判官笔舞动如风,遮在身前,只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暗器便向四周飞去。他只道暗器已被自己尽数打落,便收起判官笔护在胸前,却不料有一颗铁蒺藜却飞行甚缓,就在他判官笔刚刚收起的一刹那,正飞至身前,一下嵌入他的左腿。这暗器上都淬有巨毒,汉子只觉腿上一麻,脸色巨变,忙伸手去怀里摸出解药来。
使刀那汉子趁老太婆不备,举刀分心便刺。乌带见老太婆只顾瞅着使判官笔的汉子傻笑,忙高声叫道:“有人偷袭!”他这话刚喊出,那刀已到老太婆后背,却见老太婆身子一转,刀刚刚好擦着她的身子掠过,使刀的汉子刚要变招,不防老太婆用杖头在刀背上轻轻一带,立时收脚不住,挺刀向使判官笔的汉子冲去。
使判官笔的汉子刚要吞下解药,一眼瞅见钢刀向自己刺来,顾不得那解药,忙转身相避。他气急败坏的道:“四哥,你怎么只管冲我来!”说着又要吞解药,谁知使刀的汉子刚刚住脚,老太婆的拐杖又到,这次在他腰间轻轻一拨,他竟转了身,钢刀径直向使判官笔的汉子咽喉刺去。他一边挺刀猛刺,一边高声叫道:“六弟小心!”使判官笔的汉子迫不得己,只好先闪身躲避。
使刀的汉子便如提线木偶一般,在老太婆的拐杖指挥下没命价向使判官笔的汉子胡砍乱剁,使判官笔的汉子解药在手,却偏偏吃不得,只感到左腿渐渐麻木,行动越来越缓慢,更可怕的是那毒性渐渐上升,浑身似都奇痒起来。这毒药是汉子自己所制,他深知毒性发作起来的难耐,心中不由恐惧万分,冷汗顺着脸颊直淌下来。他几乎已带了哭腔道:“四哥,难道你非要了我的命么?”
看自己兄弟被自己逼得如此难受,使刀的汉子心中大是不忍,但苦于此刻身不由已,他本是个烈性汉子,此时又愧又急,竟生出一个赴死的念头,身子前冲的时节,竟横刀向自己项上抹去。
老太婆见状摇头道:“你这人实在无趣的紧。”说罢拐杖一挥,那把刀竟飞了出去。她回过头来望了一眼,却不见了乌带,不由急叫道:“儿子,你到哪里去了!”说罢飞身而去,只留下气喘吁吁的使刀汉子与满面黑紫的使判官笔的汉子。
乌带趁老太婆耍弄两个汉子的当儿,偷偷溜走了。行了一程,正遇见赶上来的两个随从,三人合到一处,不敢耽搁,向金都方向急行。第二天晌午时分,三人走得又饥又渴,见前面有个茶棚,便下马进了棚略作休憩。乌带刚喝了一口凉茶,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远处,脸色骇然,竟忘了咽下那茶。两个随从顺着乌带的目光望去,见那个邋遢婆子疯疯火火的赶进棚子来,就在对面桌子坐了,只管对着乌带嘿嘿傻笑。
茶棚老板厌恶的挥着手道:“我这里只卖茶,没剩菜剩饭施舍你。”
那老太婆不理他,只指着乌带道:“我儿子。”
老板虽然不信,却也不敢大意,堆着笑向乌带道:“大爷,你们相识?”
乌带虽对这老太婆极是讨厌,却知她武功高绝,不能轻易惹得。便点了点头,道:“认识,给她来碗茶,算在我的帐上。”
老板半信半疑的倒了茶,递给老太婆,老太婆也不客气,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仍指着乌带道:“我儿子。”
趁老板给她续茶的时节,乌带向两个随从使了个眼色,三人偷偷溜出茶棚,刚打算要走,那婆子却眼尖,已跟了出来,叫道:“儿子,娘在这儿呢。”乌带不敢答话,快马加鞭,如飞而去。
三人接连走了四日,但无论他们走得快慢,那老太婆总若即若离的跟着。三人打尖,老太婆也跟着进客栈,三人喝茶,老太婆也跟着进茶棚。乌带虽猜不透此人来历,却一时不敢相惹。到了第四日,乌带实在忍无可忍,他在路边带住马,等着那老太婆。
老太婆走到跟前,嘻嘻笑着道:“儿子真乖,知道心疼娘了。”
乌带皱着眉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怎地只管追着我叫儿子!”
老太婆奇道:“你不是我儿子么?”
乌带想起自己这趟差使,急中生智,道:“你儿子如今正在那儿娶媳妇,你怎么还在这里找他!”
老太婆茫然道:“他在哪里娶亲?”
乌带指相反的方向:“你儿子就在那里娶亲,难道你不知道么?”
老太婆喃喃道:“原来我儿子在娶亲,他在娶亲……”
乌带在一旁道:“你再不去可就赶不上喝儿子的喜酒啦。”
老太婆道:“不错,我要喝儿子的喜酒,我还要看儿子娶媳妇……儿子,等等娘……”展开轻功急掠而去,片刻之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赶回上京时正值夜幕降临,因城门已闭,三人便在城外宿了一晚,第二日起了大早进城。乌带以公事为重,顾不得回家,便直接入朝回奏。金主完颜亮欢喜异常,道:“没想到李仁孝倒这等识大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缺了礼数。选个黄道吉日,除了京城留守的官员之外,其余人等都除朕去西夏迎亲。今日都早早散朝,回家准备准备罢。”
文武百官听了这话面面相觑,都有些哭笑不得。完颜亮见众人神色不对,就站在龙座前,负着手兴兴头头的道:“众卿还有什么要奏的么?”
行台尚书左丞相撒离喝出班奏道:“老臣以为此事还须思量。”
“哦?”完颜亮脸上笑意渐渐退去,他缓缓坐下来,盯着撒离喝道,“老丞相有什么话自管讲出来,朕绝不做一言天子。”
正文 第十八章 和亲
撒离喝跪在地上,字斟句酌的道:“万岁登基以来,内则革除旧敝,富甲强兵,文治武功已超迈历代先贤,外则威加海内,德被四夷,无远弗近,莫不争相附庸。西夏不过是偏鄙小国,与他和亲,已是大大的抬举他了。便是万岁有意彰显我天朝礼仪,也不过遣一皇亲贵戚代为一行。自三皇五帝至今,还不曾有哪个皇帝纡贵降尊,前去迎亲。”
完颜亮微笑道:“前无来者,朕便做个始皇帝,岂不大妙?”
撒离喝道:“只恐……”却只说了一声,便住口不言。
完颜亮笑了笑道:“朕不愿做个一言天子,卿倒是个半句宰相了。有什么话自管说出来,朕决不以言辞罪人。”
撒离喝沉吟半晌,忽然亢声道:“只恐落得个千古笑柄!”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有人佩服撒离喝的胆识,有人不以为然,更多的人却开始为撒离喝担心起来。
“千古笑柄……”完颜亮重复这句话,两只眼睛阴郁的盯着撒离喝半晌不曾挪开。
“丞相这话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平章政事温都思忠越众出班道,“万岁圣明烛照,洞察幽微,丞相所言万岁又何尝见不到,但万岁的深意丞相却未必能猜得透了。”
撒离喝平日最看不惯这温都思忠阿谀奉承,言必称是的劲头,此刻听了这话不由冷笑道:“莫非温都大人倒能猜得到圣意?”
“圣上雄才伟略,便是前代先贤也难望其项背,我哪里能得窥圣意。但依着我的心思,因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十分愚钝,更该加意揣摩圣意,以报万岁深恩于万一。僻如方才这件事,丞相把其弊端已剖析的十分明白,但依在下看来,丞相只见一弊,不见三利,却有点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之感。”
撒离喝气呼呼的道:“愿闻其详!”
温都思忠见文武大臣都侧耳倾听,连完颜亮都关切的望着自己,不禁有些得意,他捻了捻胡须,不疾不徐的道:“宋人一向视我为蛮夷,说什么不通礼仪的化外之地,何为礼?不过君臣、父子、夫妻而已,万岁此行,正是本着夫妻天伦之礼,堪为天下表率,这是一利。再者,蒙古、回纥、吐蕃都已纳贡称臣,宋朝积弱已久,不过苟延残喘。西夏虽为小国,却民风彪悍,常蓄异志。此番万岁名为迎亲,实则彰我大国天威,其威慑之力,实不亚于十万天兵。其三,值此秋末冬初,南征将士难免生出懈怠之心,万岁此行正可激励士气。此三利足可抵得丞相那一弊,由此观之,万岁非但可行,却还是必行了。”
完颜亮自从知道西夏答应了这门亲事,心中便奇痒难挠,恨不得今日便娶了百合才趁心如意,是以方才有些失态,被撒离喝一谏已有些悔悟。温都思忠一番话虽有些强辞夺理,却触动他另一个念头,见撒离喝梗着脖子又要反驳,忙笑道:“两位爱卿虽意见相左,却都是忠心为国,朕心里头清楚的很。论起来撒离喝老成持重,此事就依老丞相所言,不必再提。”温都思忠见马屁拍到马腿上,虽有些悻悻然,却也不敢多言。
完颜亮扫了文武百官一眼,道:“众爱卿有谁到过江南?”
这话问得实在有些突然,众人也有说去过的,也有说未到过的,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揣摩完颜亮问这话的意思。完颜亮笑吟吟的道:“上京处苦寒之地,与江南景致实在有天壤之别。莫说江南鱼米之乡,物丰人美,单说眼下秋末时节,江南不过多几茎枯枝,几片黄叶,而上京已冷寒难耐。如今大金兵强马壮,国富民丰,须比不得太祖建国之初,咱们得想个什么法子也学宋人那般寻些乐事才好。”众文武面面相觑,都猜不透完颜亮心中所想。等了片刻,完颜亮才不动声色的道:“我倒有个主意——迁都。”此言一出,朝中又是一片纷乱。完颜亮瞅着文武百官大惊失色的模样不禁为自己能想到这等妙计有些得意。
文武众人心中都明白,迁都事关重大,轻则影响民心,重则动摇国本。历朝历代以来,除非更换朝代,抑或国难当头,于不得已中才会迁都,如今大金国势正强,怎么就谈到迁都?完颜亮等了片刻,见众人议论纷纷,又道:“迁都之事,朕思量已久。倒也不单为一已安乐,此举功在当世,利在千秋。”文武听了这两句话纷纷止住言语,抬头望着完颜亮,只见他正色道:“太祖建国之初,我大金地不及千里之遥,人不过数万之众,彼时定都上京也实出无奈。经几世励精图治,疆域之广阔与建国之初已不可同日而语。僻如南方战事,军情传至京城,辗转迁延,竟至旬月,实在是大大的不便。迁都之举早已势在必行,你们仔细思量,这话确也不确?”
朝中文武以左丞相撒离喝最为德高望重,朝中百官多有出其门下者,听了这话纷纷向撒离喝望去。一瞬间,撒离喝心中已转过许多念头。他对这位新皇帝的性情十分了解,方才自己犯颜直谏已使他不快,如今再要逆着他的意思,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完颜亮虽是因为娶亲才有这一议,但他所言却也冠冕堂皇,不好反驳。其实自与宋人开战之后,军情往来便一直是头等大事,因这路途遥远,耽误不少事情,撒离喝也时时为此犯愁,心中也偶或闪过迁都的念头,只是京都关乎龙脉所在,迁延太广,他不敢深想。此刻由完颜亮提出,也有几分正中下怀。几番思量,他打定主意,出班奏道:“皇上此举顺应天命,合乎人情,实在是为子孙后代计。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实在草率不得。”既然撒离喝都无异议,文武百官自然随声应命,无不称好。
完颜亮喜上眉稍,道:“老丞相德高望重,此事就着你费些心思,先拟个章程来。”说完这事,又向乌带道,“一事不烦二主,乌带将军就辛苦些,迎娶西夏公主之事就着落在你身上。花尔布鲁、契尔那两位大师襄助将军,你们三人同心戮力,定要把此事办得稳妥。”几人应了命,便散朝归家。
结发妻子于前年病故后,乌带续娶了唐括定哥为妻。唐括定哥性情温婉,貌美如花,虽比乌带小着十几岁,却对他十分体贴。夫妻二人恩爱异常,婚后不久,唐括定哥便产下一子。乌带离家日久,心中着实牵挂娇妻爱子,今日归家自然满心欢喜。刚入家门,他却感到有些不对,往日回家,家奴仆役莫不趋前奉迎,直如众星捧月。今日回家,众下人却都低眉闪目,欲言又止,似乎各怀着心事,见到乌带,却好似见了猫的老鼠,唯恐避之不及。他心中着实纳闷,却不好就问,便大步向后院来看夫人。
正文 第十八章 和亲
刚到卧房门口,侍候唐括定哥的丫头一眼看见,却慌慌张张的向屋内喊道:“夫人,老爷回来了。”乌带见她情形有异,心中越发起疑,推门进到屋内,只见唐括定哥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正坐在梳妆台前,抬头见了乌带,一脸的惶然,慌忙站起来,嗫嚅着道:“老爷……你怎么回来了?”
乌带阴沉着脸,瞅定了唐括定哥道:“难道我不该回来?”
唐括定哥被瞅得有些不自然,低了头,轻抚着孩子,道:“老爷这是说哪里话,你一路辛苦,我这就着人去备办酒菜给老爷洗尘。”说着便向屋外走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乌带伸手拦住唐括定哥,沉声道。
“啊?哪里,哪里会有什么事。”唐括定哥抬起头,面色苍白,紧张的望着乌带。
“你还要瞒我多久!”乌带低声咆哮着,如一头发了怒的豹子,“瞧你衣衫不整、脂粉不施,脸上连泪痕都未干,若说没事,这话只好哄鬼!”
那孩子吃了惊吓,先就哇哇大哭起来,唐括定哥低着头,轻拍着孩子,低声道:“老爷吓着孩子了。”一头说着,泪珠已滚落下来。
看她这副模样,乌带心中又是怜惜又是着急,一团火气憋在心中又发作不出来,一边大步在屋里踱着,一边忽忽喘着粗气,喑哑着嗓子道:“你莫非是想急死我么?”
沉默半晌,唐括定哥忽然跪倒在地,呜呜痛哭起来。乌带大吃一惊,豪气顿消,忙伸手去搀唐括定哥,嘴里道:“夫人可是受了什么人的气了,你说出来,有我给你作主。”
唐括定哥却不肯起来,一边呜呜哭着一边道:“求老爷不必再问了,此事是我对不起老爷,只求老爷好生看待孩子,我……我……”连说了两个“我”字,猛然站起身,把孩子向乌带手里一塞,转身向门柱上撞去。乌带大惊失色,却苦于被占住了手,待他把孩子放下,唐括定哥已撞了个头破血流。
乌带忙抢上前抱起唐括定哥平放在床上,一边大声叫丫头们取止血伤药、药布,一边着人去请郎中。其实唐括定哥只是被撞晕过去,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经大家七手八脚忙活一阵后已醒了过来,她却转过身去,对着墙壁,轻轻啜泣,任乌带如何盘问,也不出一声。乌带虽心急如焚,但又怕把她逼急了再出意外,便安排了两个丫环照看夫人,一个人出了房门。
他越想心中越是烦闷,一眼看见方才那个叫嚷自己回来的丫头,心中一动,道:“喜儿,你过来。”
喜儿浑身一颤,极不自然的笑着道:“老爷,我还得给夫人去熬药,不如……”
“耽误不了你的事。”乌带淡淡的道。说罢转身向一间耳房走去。喜儿见躲不过去,只好拎了药囊跟过来。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耳房,乌带随手把门掩上,大咧咧坐到椅子上,也不说话,两只眼睛只紧紧盯着喜儿。
喜儿被盯得心里发毛,强笑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你做得好事。”乌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似一记闷雷打在喜儿头上,她吓得脸色苍白,扑通跪倒在地,连声道:“老爷不干我事,不干我事。”
乌带沉声道:“哦?不干你事,那到底干哪个的事?”
听了这话,喜儿回过味来,抬起头道:“老爷问得是什么事?”
乌带见喜儿神情,心中一阵恼怒,却并不形诸于色,他站起身,轻轻踱到旁边,摘下挂在墙上的宝剑,轻轻一掣,利剑出鞘。他抚着剑身,自言自语的道:“据说利剑噬血之后会更加锋利,不知这话有没有道理?”
寒光正映在喜儿身上,她早已瘫作一团,哆哆嗦嗦的道:“老,老爷,我,我说。”
自乌带走后,唐括定哥一心照看孩子,也学中原女子,大门不出二出不迈。孰料一日宫中传出旨意,说皇后召见唐括定哥。唐括定哥与皇后并没见过面,她还特意问传旨那人是单独召见还是有别人在场。那人回说还有其它几家命妇,唐括定哥也未多想,便收拾利落,带了喜儿随那人进宫了。谁知进宫之后,那人带着二人七扭八拐,却来到一个书房模样的地方。要二人稍等片刻,说皇后稍候便到。等了片刻,没等来皇后却把皇上等到了。唐括定哥想退避,却又无处可躲,只得上前施礼。起先完颜亮还一本正经的询问些家事,谁知问了几句后却说什么早就倾慕唐括定哥美貌,有心结识她,如今趁了这个机会要她成全。唐括定哥恼羞成怒,起身便走,不料书房外已布满军兵。那完颜亮又涎着脸求了半日,见唐括定哥心意坚定,登时翻了脸,说乌带此次是有去无回,若不依他,便派她个擅闯禁地的罪名,不但她要问罪,还要连累全家。唐括定哥受逼不过,只好半推半就的从了。完颜亮又见喜儿貌美,竟淫性大发,趁机又糟蹋了喜儿。喜儿说着涕泪俱下,一边呜呜哭着一边道:“夫人早已立了必死之心,只是怕死了之后无人照顾孩子……老爷,老爷,你要体谅夫人,此事全怪皇上……”
乌带听罢五内俱焚,自己为完颜亮在外奔波劳碌,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极怒攻心,他竟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浑不类人声。喜儿见乌带情状,吓得浑身发抖,急急叫道:“老爷,老爷……”
乌带猛然想起完颜亮说自己不能回来的话,又联想到一路上遇到的追杀,立时明白过来,那些杀手与自己一样,也不过是完颜亮的一颗棋子而已!“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乌带大吼一声,利剑一挥,鲜血迸溅。
事实出乎李仁孝的意料,他本料定百合会抵死不从,已准备好千百个说词。谁知百合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金国什么时候来迎亲?”语气十分平静的就象在闲话家常一般,只是她那双无神的眼睛比原先显着更加空洞。
李仁孝只来看过百合一次,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踏入镇西王府。那一次百合异乎寻常的安静,李仁孝问什么她便会回答什么,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怨恨,一丝不耐。
“香儿,你若不愿嫁过去,我决不会勉强你。”李仁孝低着头道。
“为什么不愿意?我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百合微笑着回答,回答完便又侧过头去,似乎在听风的声音。
望着百合专注的样子,李仁孝有种心碎的感觉。
接下来便是沉默,似乎有一团乌云笼罩在二人头顶上,这乌云压得李仁孝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从没有如此慌乱过,就算嵬名昧勒派兵追杀,逃入雪山时他仍气度神闲,但在对着百合的时候,他却莫名的慌乱。那次谈话在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里结束了,李仁孝逃也似的离开了镇西王府,到了皇宫门口的时候,他仍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他甚至对金国迎亲之事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恐惧,只盼着这一天一辈子也不要来。为了忘却这种恐惧,他拚命埋身于国事,只有面对着军国大事,他的心才会稍微安定下来。
娶亲的日子却不管李仁孝多么恐惧,还是按部就班的到来了,直到迎亲特使——礼部尚书萧玉住进馆驿,嵬名名孝才不得不正视此事。此次前来迎亲的是礼部尚书萧玉、平章政事刘麟、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完颜思恭,还有两个护驾的武功高手——花尔布鲁与契尔那及两千八百人的迎亲队伍。
百合离开那日,李仁孝早早上了城门楼,在城墙垛口处静静的望着迎亲的队伍。
“万岁,迎亲的队伍已去得远了。”不语在一旁轻声道。
李仁孝望着远方,默默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没有撤回来。半晌,他忽然喃喃道:“二弟,要是你在城里,会怎么处置此事?”
不语没有听清李仁孝的话,还道他有什么未了的事,小心的道:“万岁爷还有什么吩咐?要不要我去叫他们停一停?”
李仁孝望着漫天彩霞,蓦然叹了口气,缓缓的摆了摆手。
正文 第十八章 和亲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契尔那在迎亲队伍前面,嘴里嘟囔着。
与他并辔而行的花尔布鲁听得清清楚楚,奇道:“老二,怎么想起这话来了?”
“老大,你看乌带精精壮壮的一个人,突然就暴病身亡,人生在世当真有许多料不到的。”契尔那叹口气道。
花尔布鲁冷笑道:“这种鬼话你也信?”
契尔那听他话中有话,不禁奇道:“这事还能有假?”
花尔布鲁道:“你没听京城传言乌带是被他老婆毒死的?”
契尔那搔了搔头道:“这话怎么做得准?你我都见过他夫人,那等一个美貌贤慧的,怎么会毒死丈夫?”
花尔布鲁道:“怎么做不得准?你不知他家还死了个丫头?”
契尔那道:“死了丫头又怎么了?”
花尔布鲁道:“那个丫头就因争风吃醋,也丢了性命。”
契尔那越听越糊涂,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道:“乌带平日待咱们着实不错,若这事是真的,咱们可得给他报仇!”
花尔布鲁冷笑道:“这话也就与我说说,万不可在第二个人眼前提起。”
契尔那不解的道:“别人害死了乌带兄弟,为什么连说都不能说?”
花尔布鲁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等闲了我再慢慢跟你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一路小心,把差使办好。”
契尔那闷声道:“有咱们哥俩在,还怕……”话只说了一半,他便住了口,眼睛直直的盯着前面的大路。花尔布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前面站着一个白衣少年,这人不偏不倚正站在路中间,挡住了迎亲的队伍。
“姓程的小子!”契尔那奇道。
“就是我。”
花尔布鲁催马向前,冷冷道:“咱们的帐还没算清楚,我正要找你,你却送上门来了!”
“我却并不是来找你的。”程天任看都不看他一眼,迈步却向花轿走去。此刻吹鼓手已止了鼓乐,躲到一旁瞅热闹,后面的两千军兵却各逞兵器围了上来。
花尔布鲁因在天山与程天任交过手,知道他只会一招,这一招再凌厉也奈何不了自己,更何况自己内力又远胜于他。胜券在握,自然毫无畏惧,他扬手止住众军士,颇为自负的道:“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幽云双鹤的手段,找帮手的不算好汉!老二,我和他单打独斗,无论胜负,绝不许第三个人Сhā手。”说这话时,花尔布鲁向四周扫了一眼,见程天任并没有帮手,这才放了心。
谁知程天任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管一步一步向花轿行去。花尔布鲁脸色一沉,怒哼一声道:“小子,纳命来!”怒喝声中,双脚点蹬,飞身扑向程天任,一招“横扫千军”向程天任胸前拍去。他早已算准方位,知道程天任一招“寒风乍起”便先出左掌,右掌殿后,是以这一掌径奔程天任右胸空门而来。加上他知道程天任内力不及自己,便要一掌立威,是以使出十成功力。程天任非但没有使出那一招“寒风乍起”,竟连躲也未躲,反挺身向掌力迎去。花尔布鲁见状大喜,刚要一掌毙了程天任,突见程天任右掌倏然自肋下穿出,这一招无门无派,竟似随随便便的挥出一掌。二人掌力相交,花尔布鲁忽觉一股强大内力自对方掌心源源不断传了过来。这内力排山捣海一般,花尔布鲁只觉自己的内力非但没有抵挡住这股强劲内力,反被这内力一撞,倒卷回去,两股内力直逼丹田,他似受了一记重锤一般,浑身一震,身子便飞了出去。
契尔那见情形不对,也顾不得守“不许第三个人Сhā手”之言,高叫一声“老大!”飞身去接花尔布鲁。甫一接触花尔布鲁的身子,那冲撞之力颇为强劲,契尔那竟感到如受了人一记重击一般,二人去势不减,飞了一段距离,方重重摔在地上。契尔那扶着花尔布鲁的身子,张了张嘴,却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再看花尔布鲁早已不醒人事。
程天任脚步没有略停,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那顶花轿只一步一步向前行。幽云双鹤在金国是数一数二的好手,这些金兵见程天任只随随便便一掌便伤了两个人,各各心中骇异,不自觉纷纷让开一条通路。完颜思恭是迎亲队伍中的护卫官,他本是武将出身,久经沙场,见势不妙,立时挥动双鞭,高声喝道:“拿到此人者,升为百夫长!”金兵听了,士气大振,纷纷不要性命的向程天任冲来。
程天任略无惧色,伸手一抓,已掳住攻到面前的四五杆长枪,用力一振,持抢的金兵便如下锅的饺子般乱飞出去。他只把这几只枪当做棍使,抡圆了扫开去,撞在兵器与金兵身上。近些的,兵器便应手而断,断成两截的兵器飞出去又伤了别人,远处被扫中的兵器虽不曾折断,却也把持不定,脱手而飞。加上被长枪扫中的金兵,登时伤了三四十人。其余金兵只贪着重赏,也顾不得死伤之人,竟踏着倒地金兵涌了上来,倒有几个被乱军踩死。程天任两只胳膊夹定长枪,向前一Сhā,奋力向两边拨去。长枪所及之处,立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众金兵被拨的向两边倒去,这股大力借着金兵接触传播开去,立时有四五十人应声倒地,程天任便循着这个胡同大步向前。
如此反复数次,程天任已前行丈余,萧玉见势不妙,忙着人抬了坐轿与花轿折了个方向,向斜次里快步行去。程天任一眼觑见,心中便有些着急,他扬手一掷,一杆长枪便如利箭般脱手而出,这长枪哆的一声落在花轿与轿杠之间,稳稳的Сhā在地下。轿夫正急步向前,被这长枪一阻,轿子便停在原地,再也不能动弹。
程天任在身上清出一片空地,把手中长枪向地下一顿,身子已凌空而起,双脚在枪攥上一点,便如一只大鸟般掠起。身在空中,他已瞅准落脚之处,身形落下时,两脚正落在两个金兵头顶,那两人刚一觉头顶吃重,程天任已展开踏雪寻梅步法如飞而去。几个纵跃,程天任已到金兵队伍边缘,四五个金兵齐挺枪向他攒刺来,程天任在几支枪杆上一蹬,借着他们起枪之力,如一只大鹏般掠起,正落在花轿跟前。几个轿夫刚刚抽出Сhā在地的长枪,正要抬起轿子逃跑,却被程天任一把抓住轿杆,任他们怎么使力,那轿子只是纹丝不动。程天任微一用力,内力通过轿杆传过去,几个轿夫被震得七扭八歪,爬起身来,再也顾不得轿子,各各逃命而去。
程天任来到轿前,轻轻掀开轿帘,却见轿中坐得是一个金兵,他心知不好,一把抓住那人,厉声叫道:“香儿在哪儿?”那金兵早已吓得体若筛糠,话也答不出来,程天任一把把他塞回轿中,掠上轿顶,向四下里张望,只见完颜思恭带着一小队金兵护着一顶官轿仓促急行,轿中一个少女挣扎着探出头来,可不正是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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