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吃了一惊,张目四望,峨眉派众人,欧阳不羁,程天任与百合,白衣少年萧无名,被抓住的褚云飞和吴月生,以及毙命的玄铁十三骑一个不少,单单不见了呼延通与嵬名永平!仪真大急,道袍一摆,大声道:“峨眉众弟子听令,清缘、清远、清明、清冲各带两人分别向正东、正南、正西、正北方向速速寻找呼延通!”峨眉弟子齐声答应,各自展动身形向暗处掠去。程天任更担心呼延通的安危,顾不得与欧阳不羁叙旧,便欲与众人同去寻找。不料欧阳不羁却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他挣了两挣,回头犹疑的望着欧阳不羁,却见欧阳不羁望着众人忙碌的样子竟开心的笑起来。仪真师太实在没想到他在此情形下还笑得出来,觉得这人当真没有心肺,不禁皱了眉头道:“无尘师兄,呼延通倒似与你毫无干系,不要忘了可是你飞鸽传书要贫尼来助阵的。”
欧阳不羁听了这责备也不着恼,大笑着道:“忘不了,自然忘不了。”说完他纵声道,“峨眉派的众位小尼姑,你们师父已找到呼延大人了,都回来吧。”不移时,峨眉派众弟子都赶了回来,却又没见呼延通,莫不疑惑的望着仪真师太。仪真师太面色阴沉的望着欧阳不羁,刚要发作,只见欧阳不羁高举起手,轻轻击了三掌。三阵清脆的掌声响过,旷野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臃肿的黑影向众人走来。走得近了,众人才看清楚,原来那黑影并非一个人,而是叠在一起的两个人。背上的自然是呼延通,背人却是嵬名永平。
望着众人迷惑不解的模样,欧阳不羁十分开心,笑着道:“方才你们都急着对付玄铁十骑,这位老兄趁乱背走了你们要救的人,若不是大和尚刚好赶到,几乎就被他得了手。”
此时百合悄悄走到程天任身边,轻声道:“这位大师当真有趣。”
程天任会心的一笑,心想这位大师岂止是有趣,简直是一位奇人了。只听欧阳不羁继续道:“呼延大人在天牢受了重刑,元气大伤,有劳师太用些贵派的灵药才好。好,就是这样,就让清缘师侄负责救人,咱们还要问问这几位绿林好汉,到底他们是受了谁的指使,来寻晦气。有劳几位师侄把那两个活着的带到这边来。”
别人不知,程天任却与嵬名永平交过手,知道此人剽悍异常,心中奇怪他为何会乖乖听酒肉和尚的驱使,而且且直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话。未等发问,欧阳不羁已自己把谜底揭开,他自怀中掏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掰了一半,抛给嵬名永平,道:“你们波斯天灵教当真奇怪,竟会有筋骨寸断者不能进天国,要永堕阿鼻地狱之说。放心吧,吃了这半颗解药,筋骨自然不会断了。”
程天任心想:嵬名永平的师父是波斯人,定是他跟随师父入了什么波斯天灵教,他们又有什么筋骨寸断者不能进天国一说。看来他是中了欧阳不羁的招术,这招术能使他筋骨寸断,所以嵬名永平才甘心听欧阳不羁驱使。但他转念一想,欧阳不羁素爱玩笑,焉知这不是他的一个玩笑?他哪里会随身携带什么药丸,莫非……想到这里,他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清缘扯着褚云飞的衣服带到欧阳不羁面前来,她左臂披伤,血虽已止住,却仍痛楚难耐,见褚云飞昂首挺胸,心中有气,一掌掴在他脸上,随即飞起一脚,正踢在褚云飞膝弯处,喝道:“还不跪下!”褚云飞被这一脚踢倒在地,却不肯服软,咬着牙自地上站了起来,只闭了眼,对众人不理不睬。清缘还要施暴,仪真却轻叱道:“休得撒野!”清缘这才气咻咻的站到一旁。
欧阳不羁笑眯眯的向褚云飞道:“想当初归云寨玄铁十三骑也俱是响当当的汉子,今日怎么倒干起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事来了?”褚云飞睁眼看了欧阳不羁一眼,又缓缓闭上双眼,一言不发。
欧阳不羁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只要说出个中缘由,大和尚可向师太求个人情,决不会伤你性命,你看如何?”
褚云飞忽然仰天大笑,霍然睁开双眼,目光从峨眉派众人脸上扫过,又落在众黑衣人的尸体上,渐渐止住笑声,木无表情的道:“你道我褚云飞是什么人?我们十三人结拜之时已然盟誓在先,不能同生,但愿同死。今日众兄弟先我而去,我便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他忽然大喝一声,“老五,大哥先行一步,在地下等你!”程天任暗叫不好,急向褚云飞扑去,欧阳不羁已抢在前头点了褚云飞身上几处|茓道。
二人身法虽快,却还是晚了一步,眼见褚云飞面色转白,额头豆大汗粒滚滚而下,嘴角不断沁出黑血。他虽痛苦,面上却带着笑,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清缘刚要抢着去扶他,欧阳不羁却一把抓住她的袍袖喝道:“小心!”
只见褚云飞的脸在地下迅速扭曲,不到片刻,脸上肌肉尽坏,顺着面颊四散开来。他身上的衣物也渐渐缩下去,顷刻之间只剩了一副骨架。清缘见此情景大惊失色,连退了几步,几个峨眉弟子已弯腰呕吐起来。清缘骇然道:“师伯……这是什么妖法?”
欧阳不羁向仪真道:“师太可曾见过这等厉害的毒药?”
仪真皱眉道:“据传有一种毒药可顷刻之间销蚀肉身,称为‘消魂散’的,莫非这便是?”
欧阳不羁笑道:“师太果真博闻强志,这毒药正是‘消魂散’。这药本产自西域雪山,为雪山派所藏,大周圣历年间则天武后为防李氏复国,邀雪山派入朝护国,此药便传入中原。但因药性奇毒,用之需慎,是以虽入中原却只在宫庭中流传,并未流入民间。”
仪真师太忖道:“为何玄铁十三骑会有此毒药?”
程天任想起五台山之事,便讲述了与玄铁十三骑几番相遇始末,末了道:“以晚辈揣度他们必是受了张邦昌那恶贼指使。”
旁边忽然响起号啕之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吴月生正放声大哭。众人方才想起还有一个俘虏,只道他也要自尽,仪真师太身形一闪,到他近前,伸手点了他身上数处|茓道。吴月生立时身子僵直,非但身不能动,而且连哭也不能。大张着嘴,神态狼狈已极。仪真虽点了他的|茓道,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杀不得,放不得,便是|茓道也解不得,求助的望着欧阳不羁。欧阳不羁主意虽极多,此刻却也想不起什么办法,搔了搔头皮,只在原地打转。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问情
百合侧耳倾听片刻,忽然低声道:“任哥哥,这个人喉节咯咯作响,好像有话要说。”她声音虽轻,众人却也听的清楚。
嵬名永平听到百合的声音,抬头望了一眼,忙又低下头去。欧阳不羁也惊奇的瞅了百合一眼,目光一转,落在吴月生脸上,道:“吴月生,你是否有话要说,若要说话,便眨眨眼睛。”吴月生果然眨了两下眼睛。
欧阳不羁大喜,却还不放心,道:“你莫非想要自杀?”这回吴月生却拚命的左右晃动着眼珠。欧阳不羁思忖片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解了他的哑|茓,一只手却按在他肩头,唯恐他寻了短见。
吴月生瞪着欧阳不羁,大声道:“秃和尚,我吴月生决非轻生之辈,不给我兄弟报仇,我死不瞑目。”
萧无名忽然冷声道:“与其等你来报仇,还不如今日先结果了你!”寒芒一闪,向吴月生背心刺来。这一下变出意料,眼见那剑便刺入吴月生身体。欧阳不羁却似早有防备,捏指轻弹,一股真力破指而出,撞在剑上,剑尖一歪,擦着吴月生的身体滑过。
欧阳不羁笑道:“莫要着急,听听他说什么再动手不迟。”
吴月生叫道:“大和尚,你方才说过只要说出个中隐情便放人,不知这话做不做得准?”
欧阳不羁也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话来,愣了一愣,道:“不错,大和尚说话算话,只要你说出何人指使你来害呼延大人,大和尚决不为难你。”
吴月生却又叫道:“即便你肯放我,峨眉派的人呢,她们也肯收手么?”
这却问住了欧阳不羁,他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仪真师太冷冷道:“既然无尘师兄说话,我峨眉派自然也不会为难于你。”
吴月生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却又大声道:“话先说在前面,你们今日虽放过我,但我十二位哥哥兄弟的仇却是要报的。他日你们落在我手中,却不要指望我手下留情。”
仪真师太道:“你这人当真罗嗦!今日事今日毕,手下留情也得有那个本事!”
吴月生咬了咬牙道:“好,我便信了你们。”他望着褚云飞尸骨方向大声道,“大哥,不是五弟不听你的话,只不过我要留下命来为你们报仇!”喊完了,他声音平静下来,接着道,“我委实不知是谁派我们来杀人的!”
众人没想到他说出这话来,清缘怒道:“我倒要看看你嘴巴有多硬!”说着便要动手。连程天任也觉得这吴月生着实可恶,要说便说,何必耍这等手段。
欧阳不羁却止住清缘,向吴月生道:“既然你不知道主使之人,又如何领受任务?”
吴月生道:“事情要从十二年前说起。”接着他缓缓道出了一段往事。原来十多年前玄铁十三骑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号,他们颇以侠义自居,确也做了不少锄强扶弱之事,直到有一天褚云飞接到少林寺元智大师飞鸽传书,信中说鞑子掳走徽、钦二帝,实在是大宋的奇耻大辱,少林愿身先士卒,与江湖同道杀入番邦迎取二帝还朝。玄铁十三骑向以忠义自诩,这种事自然不甘落于人后,他们接到书信后连夜赶往河南境内,但归云寨远在川西,等他们赶到嵩山时,元智大师等人已等不及,先自上路了。玄铁十三骑没有丝毫耽搁,立时去追诸人。不成想,归云寨的宿敌泰山派获悉玄铁十三骑行踪,先于中途布下埋伏。玄铁十三骑武功虽已臻江湖一流高手,无奈泰山派人多势众,且泰山派的玄元剑阵委实厉害。他们苦战之下,终因寡不敌众,多人身受重伤,五人落入泰山派手中。泰山派以此要挟其余人等,其余众人虽明知落入对头手中决无好处,却不忍见兄弟遭难。正值生死关头,一个蒙面人突然出现。此人武功高绝,精通多家门派武功,泰山派措手不及,竟被连杀数名好手。蒙面人不但把被俘五人救了出来,还带领十三骑一鼓作气杀退泰山余众。
仪真师太听到这里,缓缓道:“怪不得五年前泰山派忽遭重创,自那之后便一蹶不振。此事江湖颇多传闻,却没有一个是确切的。”
吴月生傲然道:“泰山派以百年之基,倾巢之众,竟不敌我十四人,哪还有颜面在武林中宣扬此事。”
程天任唯恐他要扯出别的闲话来,忙道:“自那以后,你们对此人感恩戴德,便听命于他了么?”
吴月生挺了挺脊背,道:“咱们十三人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早已同生共死,救了五人便是救了十三个。当时大哥便要那人留下姓名,我们定当倾其所有报答于他。谁知那人只是大笑三声,飞身而去。”
这下颇出众人意料之外,欧阳不羁道:“施恩不图报,倒是侠义所为。”
谁知吴月生恨声骂道:“侠义个鸟!我们当时也只道此人侠肝义胆,回归云寨后便四处打听救命恩人。谁知却无一丝音讯,倏忽过了一年,正当咱们已把此事淡忘之际,大哥突然接到一封书信,这信上只有四个字‘速来颖州’,落款是‘泰山顶人’。看这落款,我们便知道是那人来要债来了。既然欠了人家的,必定要还,况且咱们对那人的武功、品性都十分的敬佩,当时也未多想,便连夜赶到颖州。刚到颖州,又接到那人书信,言道当日午间有一伙山贼假扮客商路过颖州,让我们于官道上拦截这帮贼人。”
清远奇道:“这人果然是侠义心肠。”
吴月生看了清远一眼,继续道:“咱们当时也只道此事即不违背侠义道,在咱们也不过举手之劳,自然乐于出手。那日睛空万里,艳阳高照,是个绝好的天气。我们十三兄弟预先埋伏在路边的小树林中,只等山贼路过。中午时分,果然有一群人从官道经过,穿着样貌与书信中所述十分契合,咱们并未多想,便冲了出去。谁知那伙人却毫不畏惧,双方登时厮杀起来。那帮人中也颇有几个好手,只可惜遇到了是归云寨的人。咱们只拿他们当作一般毛贼,这等人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是以下手未有丝毫留情,不消一顿饭工夫,这伙人十有八九已了账。但大哥却觉出情形有些不对,抓住一个审问起来,才知道这帮人非但不是什么山贼,反而是朝廷的钦差。”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问情
百合道:“你们杀了饮差,自然不能在江湖中立足了,这人正好以此来要挟你们。”
吴月生默然半晌道:“不错,我们虽知上了当,但木已成舟,也别无他法。我们只当还清了人情,也就认了,却没想到事后那人却遣人送来几样东西,说是答谢咱们出手相助之情。”
清缘不屑的道:“想来不过是黄白之物,难道就为这些身为之物,你们便把自己给卖了?”
吴月生苦笑着道:“归云寨虽非百万巨富,却也衣食自足,若当真是金银珠宝倒好了。”
一个小尼姑道:“不是金银财宝,莫非是绫罗绸缎?”
吴月生叹口气道:“那人送来的是几套武功秘笈,且这几套武功正与我们兄弟所练兵器契合。他只说这是此次行动的报酬,只字未提报恩之事。”
清缘不屑的道:“难道几套武功秘笈便把你们收买了?”
吴月生苦笑道:“你倒说的轻巧,身在江湖,哪个不想凭自己的一身本事出人头地?我们当时也争论多时,却终究禁不住这诱惑,受了秘笈。那时他又提出给我们一处僻静所在,专为静修之用。当时我们既不容于朝廷,又迫切需要一个安静处习修武功,只得答应了。一练之下,我们才发觉这些武功招式果真高绝,每日皆有所获。但此人心计颇深,于武功秘笈紧要处颇多损毁,我们每练到紧要处都要参详许久都不得其要领。每到此时,他便会派人分派新的任务,每当任务完成,他才把秘笈中损毁的部分给我们。我们虽心知如此下去无异饮鸩止渴,却又实在忍不住要学那秘笈上的功夫。”
程天任道:“你们难道从未见过此人的面目不成?”
吴月生道:“我们也十分想知道这等阴险之人究竟是谁,且数次跟踪送信之人,却发现送信之人都是临时找来,他们对内情也都不知。仔细盘问,只知道此人年纪四旬开外,斗笠遮面。只是……”吴月生忽然箝口不语。
仪真道:“只是什么?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
吴月生道:“索性全与你们说了吧。只是上次大哥被郭鲁所伤,自他伤愈之后,大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经常喃喃自语,神色似乎颇为苦恼。我们初时只道是他受伤所致,直到有一天酒醉之后,他醉语道终于知道了神秘人是谁……”
众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清缘清幽等小尼姑已迫不及待的问道:“是谁?”
吴月生苦笑着摇了摇头:“无论怎样探问,大哥却只说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即便在醉乡中也不肯吐露此人姓名。”众人听了颇为失望,吴月生又继续道,“但大哥说这非人的日子就要到头了,那人已答应把秘笈一次都给我们。”
一个小尼姑道:“那到底给没给呢?”
吴月生不理睬她,忽然呵呵的哭着道:“大哥,便是有天下第一的武功秘笈又有什么用呢?你能活过来么?众位兄弟能活过来么?大哥……”他忽然放声大哭。
此时,乌云散尽,月光清冷,尸陈遍地的旷野之中,除去一条大汉向天悲哭再无丝毫声息,这情景令众人也生出一丝伤感。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没有人逼问吴月生,奇*shu$网收集整理也没有劝阻。他的悲声却渐渐的低了下去。
“这里面总有些不对头。”程天任喃喃的道。
他声音虽轻,却被身旁的百合听的清清楚楚,百合轻声道:“任哥哥,这确实有些不对。褚云山伤重期间不会接触到旁的人……”
经她一提醒,程天任猛然惊醒,心中那一丝模糊的东西立即清晰起来,他大叫一声:“不错。”也不理众人诧异的目光,向吴月生大声道,“是谁为褚云飞医的伤?”
吴月生止住悲声,随口道:“是通幽谷主萧成忆。”
此言一出,两个人同时出声,一个是程天任,另一个却是欧阳不羁。程天任说的是“果然是他!”欧阳不羁说的却是“怎会是他?”其余众人听着这几句话却如坠云雾里,一时摸不着头脑。欧阳不羁简短的道:“玄铁十三骑隐居僻静所在,旁人自然不知,褚云飞病好之后便知道了指使之人,此人必是医者。至少,医者认识此人。但……”欧阳不羁略顿了顿,才道,“通幽谷谷主萧成忆医术通神,被人尊称为药神,武林中人多有为他所救的。若没有此人,不知武林中有多少英雄好汉早已归天,是以武林中对此人多有敬重。他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
吴月生忽然大叫道:“我记起来了,大哥曾对我们说起,杀了呼延通后,便去通幽谷了一桩心愿!”
“如此说来,此人果真包藏祸心了。但他到底为着何事呢?”欧阳不羁猛喝了一口酒,陷入沉思。
“呼延大人醒了!”清远发出一声欢呼。
众人听了忙围到呼延通身边,呼延通睁着双眼,迷惘的望着诸人,喃喃道:“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里?”他的目光落在程天任脸上,吃惊的道,“你是程少侠……”既而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道,“定是我想女儿想糊涂了,程少侠远在西夏,又怎么会是他。”
程天任沉声道:“呼延大人,你没有看错,正是在下。”但当场人多嘴杂,许多话不宜出口,他只道,“这位是五台山无尘大师,这位是峨眉派仪真师太与峨眉派诸位小师父,他们都是为保护大人而来。”一边说着,心中却在寻思若他问起呼延娇自己该如何回答。
呼延通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木然的向众人点了点头,便就低头不语。吴月生见众人都不再理睬自己,高声叫道:“大和尚,老尼姑,你们说话不算,老子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为甚还不放了老子?莫耽误了老子去通幽谷报仇!”
这喊声把呼延通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猛然抬头,一脸焦急之色,一挺身站了起来,却由于身体虚弱,眼前发黑,脚底发软,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清远忙扶住呼延通,让他缓缓坐下。只见他紧闭双眼,咬着牙吐出几个字:“快去……护……驾!”
众人莫名其妙,都不解的望着呼延通。呼延通睁开眼来,满是焦急之色,急急的道:“快去,危险。通幽谷,张妃病重,他们要下手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问情
他越是焦急,众人反而听的越是糊涂。程天任也试着把这几句话拚起来,却还是无法知道他的意思。百合忽然蹲下身,柔声向呼延通道:“呼延大人,你是否想说张贵妃患了重病,皇上带张贵妃到通幽谷请萧神医治病,有人要在通幽谷谋害皇上?”呼延通说了这几句话已大耗体力,再也无力回答,只艰难的点了点头。众人这才明白呼延通的意思,不由对百合另眼相看。
仪真却大不以为然,冷声道:“这个狗皇帝荒淫无道,只知残害忠良,把我大好河山拱手送与金狗。人不杀他,天也容不得他!”
众人听了这话都默然不语,唯有呼延通胸膛剧烈起伏,却又一时说不得话,只大睁着双眼,怒目瞅着仪真。旁边一人忽然击掌大笑道:“痛快!痛快!”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嵬名永平。嵬名永平向众人道:“这位师太所言甚当,赵构无道,早失天下民心,我大夏顺应天势,以一小部族而有半壁江山,皆赖主上英明。赵构却还在这当口残害忠臣勇将,当真是天要亡宋,非人力可挽回。诸位乃当世英雄豪杰,何不与我大夏一起追亡逐北,一举而定天下。彼时天下一统,诸位自然不失高官厚位。”
呼延通顺着声音望见嵬名永平,眼中似要喷出火焰一般,奋起全身力气,大声道:“你,你这番贼!”
嵬名永平向呼延通一拱手,道:“西夏大都督府左司马嵬名永平参见国丈大人!”
呼延通一时未能明白过来,疑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嵬名永平哈哈大笑道:“我大夏皇帝已与府上呼延大小姐完婚,呼延大人自然是我大夏的国丈!此次就是皇上与皇后派在下来迎接国丈归国,以后还请国丈多多提携。”
呼延通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手指着嵬名永平,厉声道:“你胡说!血口喷人!”
嵬名永平也不分辩,只淡淡的道:“此事程兄弟可以作证,不信国丈只管问他。”
呼延通跌跌撞撞的奔了两步,一把扯住程天任的衣袖,颤声道:“程少侠,娇儿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大家,他……他在撒谎!”
程天任扶住呼延通,对着他殷切的眼神,心中竟有些惭愧,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老人,沉默半晌,竟长叹了口气。呼延通的神色蓦然间变得极为难看,脸惨白的如死人一般,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掀开程天任的胳膊,声嘶力竭的叫道:“你们撒谎!都在骗我!我呼延家不会,决不能对不起大宋!”他忽然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又软软的倒了下去,峨眉诸人忙七手八脚的上来救助。
“任哥哥,呼伯伯为什么不愿呼家姐姐嫁给孝哥哥?孝哥哥论人品,论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天底下除了你也只有孝哥哥配得上呼家姐姐了,呼伯伯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百合偎在程天任身边柔声道。虽然呼延娇怂恿李仁孝把百合嫁给完颜亮,使百合伤心欲绝,但此刻与程天任在一起,百合早把呼延娇的不好抛到九天云外,现在只希望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程天任想解释给她听,但此事说起来谈何容易,又何况他自己也颇不以为然,只得苦笑着道:“也许呼延大人嫌西夏路途太远,去看女儿不容易吧。”
这个解释实在不能令百合满意,她思忖着道:“大夏离中原这么远,我还不是一样来了?”说完了才觉有些不当,又羞得低了头不再说话。程天任在心中偷着乐,却又故作关心的道:“你若是想家了,我这就央人送你大夏。”
百合听了大急:“我不是……”话说了一半,却听到程天任得意的嗤笑,登时醒悟,低垂下粉颈,小拳头轻轻的落在程天任身上,道:“任哥哥,你好坏!”
程天任笑着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吴月生猛然喊了一嗓子:“你们口口声声为了大宋,现在有个番婆子就在你们面前,你们却视而不见!”程天任吃惊的抬起头,只见吴月生蜷缩在地上,正目光恶毒的盯着自己。
忽然间,嵬名永平身形暴起,一道寒光向吴月生头顶泻去。就在同时,仪真师太与欧阳不羁两人身形展动,一个挺剑挡住嵬名永平,一个伸手拎起吴月生掠到一旁。嵬名永平与仪真师太一触即分,他退后几步,挡在程天任与百合面前,缓缓扬起手中弯刀,目光阴冷的瞅着众人,沉声道:“程兄弟,我挡住他们,你快带公主走!”
见此情形,众人心中都已明白,仪真一挥手,峨眉众人已把三人围在当中。仪真长剑遥指程天任,冷声道:“念你于我峨眉有恩,我不为难你,让开!”
欧阳不羁拦住仪真道:“师太莫急,也许程小弟一时受了蒙蔽,不明其中情由,莫错伤了好人!”
程天任忽然仰天大笑,向欧阳不羁道:“多谢大师好意。不管香儿是西夏人也好,蒙古人也好,就算是金人也没什么了不起,有我在,决不会让人伤她一根寒毛!”
仪真气得面色铁青,厉声道:“师兄,你都听见了?这样的狼子野心,留他作甚?”
欧阳不羁也未想到程天任如此率性,不禁面有难色的摇了摇头,不便再说什么。百合忽然幽幽的道:“任哥哥,都是我连累了你。”
程天任握住她的柔荑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我已发过誓,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百合面色潮红的仰着头,柔声道:“任哥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峨眉诸人见此情景都羞的满面通红,个个以袖掩面,却又忍不住好奇,有些从袍袖缝隙间偷偷观看。清缘大声怒喝道:“好个不要脸的蛮夷,竟作出这等下作的事来。众位姐妹,一齐杀了这两个恶人。”说罢,率先挺剑向程天任刺来。
程天任似犹未闻,他双目温柔的望着百合,缓缓道:“明月为媒,轻风为证,咱们今日就算订了白头之盟了,从此以后,你休想再躲开我。”
百合眼角竟滚出两滴泪,她毅然道:“不管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只要任哥哥要我,我便永远跟着任哥哥。”
此时利剑已到,剑气激的百合秀发飞扬,程天任蓦然回首,眼中充满杀气,扬手出掌,一掌正拍在剑刃上。清缘长剑脱手,身子被这一掌震的直飞出去。仪真身形掠起,在半空中接住清缘的身子,转了几圈方把程天任的掌力化去。其余的峨眉弟子似乎被这一掌震住了,都愣在当地。程天任掌力虽被化去,清缘却也受了微伤,她脾气暴躁,自师妹手中抢过一只长剑,便待与程天任拚命。仪真拦住清缘,冷冷的道:“你们都退下,让为师来会会姓程的小子。”说罢,提剑缓缓向程天任逼近。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问情
程天任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略无惧色,低头向百合道:“香妹,你且等我片刻。”百合轻轻点头,退到一旁。程天任冷冷的盯着仪真,力贯双掌,只等对方出手。仪真怒哼一声,长剑轻颤,一招“落日余辉”向程天任罩来。程天任望着满天的寒光冷笑一声,刚要出手,眼前人影一闪,一人已挡在面前。就在同时,仪真长剑已到近前,眼见那人就要命丧当场,漫天寒光突然间不见了踪影。仪真面色铁青的望着挡在程天任面前的清远,眼神已如尖刀般犀利。清远不敢迎视仪真的目光,垂首道:“师父,咱们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还请师父手下留情,就放过程大哥与这位姑娘吧。”
仪真没想到自己的徒弟会出来拦阻自己,自觉颜面无光,斥道:“你懂得什么,出家人除魔卫道才是正途,岂能作妇人之仁。闪开!”
清远忽然跪倒在地,毅然决然的道:“师父常教导弟子要恩怨分明,程大哥屡次出手相救,他的恩情弟子这一辈子也难报还,师父若要杀就先杀了我吧。”
仪真再没料到清远会如此袒护程天任,不由怒从心起,喝道:“你若不躲开,便连你一起杀!”
程天任也没料到清远会如此相护,十分感动,伸手扶起清远,大声道:“倩儿妹子,我程天任滥命一条,不值得你如此。你且退到一旁,我倒要领教领教师太的手段。”
“好!”白衣书生萧无名喝了一声,走到程天任身边,双手抱剑,冷冷的盯着仪真道,“既然这帮人香臭不分,对她们也不必客气。程兄,我愿与你联手抗敌。”
程天任没想到关键时刻萧无名竟会站到自己一边,向他感激的点了点头,朗声道:“谢了!”
嵬名永平手中弯刀向空虚劈几刀,朗声笑道:“程兄弟,咱们联手杀了这帮假仁假义的宋人,你跟我一起回西夏,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不强似受这鸟气!”
程天任听了这句话,身子一震,自思今日自己为了保护香儿与西夏人联手对付中原武林人士,只要出手,便成了大宋的仇敌,无论胜败,只恐再也不能容于大宋。自己将身归何处?西夏?李仁孝对自己已有芥蒂,如此去了,好大没意思。金国?金人凶残,动辄屠城洗郭,难道自己也要帮着金人杀宋人?想来想去,天地之大,竟无一处容身之所,突然心灰意冷,返身握住百合的柔夷,黯然道:“师太,你们要杀便来杀吧,我决不反抗就是了。”
众人哪里知道片刻之间他心里已转过无数念头,都大出意料。仪真冷声道:“我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挺剑向程天任冲来。
“阿弥陀佛!”一声洪亮佛号声中,欧阳不羁纵身挡在仪真面前,沉声道:“师太,因因果果,善善恶恶,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数。作恶的报应不爽,作善的福份非常。这位程施主自幼侠义心肠,十二前年舍身救苏倩,十二年后临危助清远,有此前因,才有小尼姑舍身相护。”
仪真思忖片刻,心下了然,有些诧异的道:“他就是当初那个少年?”
欧阳不羁点了点头,道:“小兄弟行事虽有些荒唐,但我看他宅心仁厚,气度非常,断不会勾结异族为害我大宋。这位西夏公主一脸和善,也不象为恶之人。还请师太莫拘泥常理,放他们去吧。”
此时呼延通也缓了过来,他声音虽有些微弱,众人却也听的清楚,他道:“大师说的不错,当时我镇守刑州之时,也多得程少侠相助。后来金兵攻城甚急,缓急之间,又无朝廷援兵,少侠便与犬女同去西夏借兵。”
仪真听了二人之言,默然良久,道:“他今日与西夏人勾结,说不定明日便会与金人为伍,今日不除此人,只怕日后再想找这等机会就难了。”
欧阳不羁笑道:“方才呼延大人也道是他遣程兄弟前去西夏,依师太所言,呼延大人岂不也是勾结外寇?你们赶到之前,程兄弟为呼延大人正与西夏人抵死拚杀……不好,嵬名永平哪里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嵬名永平已不见了踪影,原来嵬名永平见众人谈得入巷,料想百合不致有危险,便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仪真一跺脚道:“只顾说话,倒把真正的西夏人放走了。清缘,清幽,清灵,清逸你们四人各带三个师妹追这番贼,不论死活务必抓到。”众人答应一声,便要分头去追。
欧阳不羁大声道:“且慢,茫茫旷野,追之不易。何况此事并非最为紧要之事。”
仪真奇道:“那何事才最为紧要?”
欧阳不羁沉声道:“护驾。”
仪真有些不相信的道:“师兄当真要救那昏君?”
欧阳不羁道:“今上任人唯奸,宠信佞臣,使忠臣被冤,义士蒙羞,当真可恼可恨。但目今宋金战事正酣,且西域诸国虎视眈眈,忠臣良将正阵前用命,若此时皇帝蒙难,定然军心动摇。彼时奸臣得势,更要置一般忠良于死地,不必等金人来攻,自己便先大乱了。如此想来,皇帝之死实在有百害而无一利。”
仪真愤然道:“难道就这样便宜了这个狗皇帝?”
欧阳不羁叹了口气,道:“金人虽侵我土地,但南方富庶之地尚得保全,若皇上经此变故能幡然悔悟,亲贤臣而远小人,我大宋复兴指日可待。若他一味孤行,便是咱们容得他,佛祖也容不得。”
呼延通道:“大师所言甚是,皇上只是一时被奸臣蒙敝。”
仪真默然良久,才道:“既然无尘师兄如此说,便先救这个狗皇帝去吧。但呼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