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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搜神战记(山海传说) > 第十六章 摄元锻弓

第十六章 摄元锻弓

息斗和尚甚是开怀,也顾不得金­鸡­独立的姿态,身形稍稍变化,努力恭敬谨慎一些,便看得又如童子拜佛一般,合十行礼,旋即拍掌笑道:“善哉!善哉!你尽管放马过来,踩着云朵儿,便在这空中痛痛快快地打斗一场就是了。一者你我多年来始终隔绝天涯,难以相逢相聚,今日机缘巧合,若是不能够好好地拳脚亲热、棍­棒­言欢一番,想必初始尚可无觉无感,但过得一时半会,彼此心中皆是抱憾不甘。

二者你这老儿的脾­性­实在太过恶劣,方才大声宣扬叫嚷,分明就是对我这远客贵宾有所寻衅、横竖撩拨、左右戏逗了,贫僧虽是佛门高人,自然六根清净、无嗔无为,但若是因此不来应战,岂非正要被你小觑?你心中介怀之下,看我日后再来登门,或是讨茶,或是求宴,必定是不理不睬,漠然招待了。”

虎王被他莫名抢白一番,哭笑不得,愕然怔却了半日,方才回过神来,喟然叹道:“好一个泼皮惫懒的猴子,好一个刁钻无赖的伪僧!当日三元夜游神趁黑来访,说道你冤枉困在洞中许多年一事,我还甚是欢喜,以为正好借此机会,教你修心养­性­、脱胎换骨一番。不想隔了多年,好容易今日重逢,你却依旧口舌伶俐,说得道理虽是一层二条三分属,其实终究还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罢了。”

不嫌多与嫌不多躬身恭立,伺候一旁,三缄其口之下,却是面面相觑,暗道:“你说他不甚长进,为何自己分明无恙,竟做出无穷苦楚疼痛的模样,唬将在场的千百群妖?依我所见,你们这两个未分长幼的结拜兄弟,正是半斤八两,彼此介于伯仲之间。”

息斗和尚故作佯嗔之状,呸道:“你这虎老头果真是大言不惭了。骊山结拜之时,口口声声说道有福共享、受难共当,这般说来,若是好兄弟,便该陪我在那封禁洞中一并修炼酣睡才是,如何却忘了誓言?”

虎王哈哈大笑,揶揄道:“你这猴子,难道不知道我的记忆向来不好么?能够记得前半句话,单单只忘了后半句话,这已是极大的不易了。”眉头微蹙,又道:“你来到我这庙堂,未及通禀投帖倒也罢了,为何还要乖张弄巧,竟然跑到人家的屋顶之上折腾鼓噪?是了,你方才搓脚抠趾,莫要将多年沉积的污垢脏秽迎风散下,不知不觉间,竟然纳入这鸿门阁下、大戏台前无数妖怪的呼吸吐纳之中。”

众妖听得它形­色­描绘,不觉忖道:“老爷说得不错,这猴子如此邋遢,也不知身上会掉下什么细末物什,若是瘟虫疫气,岂非糟糕,还是闪避开来的好。”纷纷推搡,有意无意地往后退却了几步,便是桌上的水果茶点,也不敢随意拿拾食用。

息斗和尚脸皮虽厚,逢此光景,却也不禁有些难堪,扭头对那吴九道叹道:“你的每日三餐皆是与我一道饮食用度,可曾受了什么迫害?”

吴九道微微一笑,摇头道:“我是魔山的铁枪将军,道行法力高深难侧,足以自护自持。你便是瘟神再世、病鬼投胎,我也不惧。”息斗和尚哭笑不得,呸道:“你说这话,莫名所以,不似在替我辨护,倒如同附和虎老头一般。”

杨起心中窃笑,忖道:“你二人最爱斗嘴争吵,不过一个颇为纠缠,一个文雅一些而已。素往听闻你甚爱寻究吴前辈的不是,今日教他得了机会,自然是温柔回击、绵里藏针了。”

虎王巡目群下,见得众妖被它淘气唆掇,尽皆议论纷纷、唏嘘不已,俱是明示暗指息斗和尚的邋遢不是,不觉若有所悟,忖道:“昔日太乙真人与广游祖师有隙,后又为还阳金丹被盗一事纷争吵闹,搅和得九重三界不得安宁。天庭既然调解不得,索­性­便在西华山的双仙峰顶摆下莲花大会,双方各能邀得六十大仙、前后一百余人,大行辩论之辞。

我受那井角狼与亢金龙二位星宿所邀,也曾溜到山上凑将热闹,却见神仙所用,皆是搬将大小道理、论说昔今典故、陈述无穷利害罢了,其时只觉得无聊之极,只道若是文攻不行,不若便用武卫来得痛快,谁的拳头强悍,自然就能占得上风,哪里还会有喋喋不休的甚多麻烦?

今日与这泼猴相聚,心中极其快活,一时按捺不得顽皮,便象往日一般与他口角戏闹,又故意用这许多的三寸不烂之舌与那猴子为难,不想却能让这天地不惧、鬼神无畏的劣­性­主儿羞臊尴尬,可见这巧言辨舌果真是颇有大用的。”

它心中得意,哈哈笑道:“你这泼猴居高临下,俯视睥睨,肆意张扬却反倒说我挑衅,难怪佛门广大、深浩似海,但就是不能容你成佛。我这如玉本是妖界宝器,后受第九重天上的西方佛主开光引渡,多少也有了一些佛­性­,不妨就此对你提携挈领,打开佛门风景如何?”

话音方落,便看虎王大吼一声,双手凭空张探,掌心陡现一柄金刚如玉。此物随风见长,竟有三丈约长,通体金黄璀璨,光芒万丈,教人不敢正视窥看。

杨起与祁恬心中一动,体内的半枚龙珠莫名生出感应之念,不觉骇然,忖道:“它那兵刃颇似迥异,与众不同。只怕所言非虚,莫非真的受了佛主护佑不成?”

息斗和尚喜道:“好,好,你若是胜得了我,莫说教我唤你大哥、尊汝为长,便是这袋中的金尾雉妖,我也一并交由你来惩处,也算是登门拜访的礼物罢了。”

众妖俱是惊愕不已,相顾讶然,齐声道:“那恶毒的婆娘竟然被他擒获了么?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便看息斗和尚纵身跃上一朵云头,将手中的日月禅杖舞弄得如那旋风水涡一般,空中顿时风起云涌、气息轩昂,竟将月亮的凉光青丝悉数遮掩。群妖何曾见识过这等气势,尽皆骇然失­色­。

虎王亦是争强好胜之人,看得息斗示威炫耀,­精­神倍增,一把便将身上的大红蟒袍扯下,大声喝道:“儿郎们,方才被那金尾雉妖与魔女娃娃破坏了兴致,不曾看得鸿门阁上的好戏。既然如此,何妨便由我兄弟二人献上一场绝妙的武斗,以镶补缺憾?大伙儿若是看得高兴,便大声喝彩张扬,莫教今日弱冠行礼的夜宴慌乱收拾、狼狈收场才是。”

群妖十之八九皆是欢喜热闹纷争之人,闻言大喜,俱是称道叫好。虎王哈哈大笑,仰天吼道:“兄弟,你我便来一出《二圣闹天,意在排行》如何,也好了结这千年的悬案,分出一个长幼。”飞身而起,因其体型庞巨魁梧,便寻着一朵颇为巨大云头踩踏。

二人忽儿嘻嘻哈哈,斗嘴嬉闹,忽儿喝斥连连,争锋夺狠,忽儿挥禅抡杖撞如玉,天地变­色­,忽儿发雷纵电斗内息,浪涛翻滚,终究是走马观花一般儿地纠缠在一起。彼此斗了五六十余招,正是实力相当,不分胜负。

祁恬拍掌笑道:“你二人既然在扮演武斗行戏,如何只有拳打脚踢,却没有唱戏的台词?”虎王耳力极其敏锐,虽在空中腾挪跳跃,但风声啸响之间,依旧闻言真切,不由颔首笑道:“你这小小的假妖未曾花费得一分一毫的银两,平白赏鉴这百年难得一见的上好大戏,为何还有这等许多的讲究、莫名的为难?”

略一沉吟,又道:“只是本老爷胸怀开阔,素来从谏如流,你的抱怨有些不甚中听,但细细追究,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也罢,管他是小生花旦,还是老衣丑角,既然上得这半空的戏台,就该尽心尽力地演绎才是|Qī|shu|ωang|,我便因此唱上几句又有何妨?只是这猴子学识浅薄,却有些教他困窘了。”

不待息斗和尚辩驳,张口唱道:“如玉一挥­阴­阳气,可怜那小猴儿心魄惊,强要逞强当兄长,当当当,却是痴梦一场靠黄粱。”群妖大声称好,齐声道:“老爷文武双全,三界闻名。”

杨起与祁恬被虎王勘破了身份,心中却是惊惧不定、疑窦丛生,忖道:“他与息斗和尚神通介于伯仲之间,想必都有第三神眼的极高修为。息斗和尚窥破得隐身披风下的藏匿之迹,它自然也能透彻狐、貉毛套的紧密遮护,轻易辨识得我二人的本来面目。”

息斗和尚侧身避开如玉一击,反手一杖横贯而去,笑道:“你这戏词果然绝妙,正是双槌击鼓,甚是不同。”虎王以为受他夸赞,不禁眉飞­色­舞,喜道:“你也服气了么?”

息斗和尚叹道:“一看便能知晓你是未曾敲过大鼓的外行,那一槌敲鼓是‘嗵嗵嗵’,二槌相击又是怎样?”虎王愕然一怔,哼道:“我虽是未曾亲自敲过,但这虎王庙的府院之内亦有大鼓数座,日夜听闻,难道还会生疏么?双槌相敲,自然就是‘卜嗵、卜嗵’了。”

息斗和尚嘻嘻一笑,道:“正是如此,就是‘不通,不通’了。”众妖忍俊不住,却又不敢张扬喧哗,尽皆掩口而笑。吴九道连连摇头,叹道:“他难道懂识得一句俏皮话儿,也不知对我说将了多少遍,犹嫌不足,竟然还要在此卖弄炫耀一番。”

虎王方才恍然大悟,一时又不知如何回应,便苦笑道:“你肆意打趣我不甚要紧,有本事便也唱出几句珠玉落盘的铿锵戏词。”息斗和尚不慌不忙,唱道:“禅杖能够撼天地,要分大小作兄弟,偏偏虎老头好老脸,哋哋响三响,锵锵闹三闹,硬着头皮大喘息。”手臂一挥,朝着虎王就是一个响亮的掌心雷,权且算做鼓铙跋铛的伴奏附和。

祁恬瞠目结舌,愕然道:“这便是珠玉落盘的戏词么?为何却象是唾沫星子飞溅一般?”杨起微微一叹,笑道:“这哪里是什么台词戏文,分明就是半白不雅的打油调谑罢了。”

虎王二人在空中厮斗,斗得既很,却三分手下留情,搏得虽凶,犹七分惺惺相惜。一个嚷道:“壮士倒海动山雷,你要逃来我偏追,背上大旗闪,呼呼呼,长兄不是我来又是谁?”如玉用力掼去,羞煞义神力劈华山。

一个应道:“好汉腾云吞云雾,拓开混沌一条路,打马扬鞭吼,哈哈哈,稍时你便要认输。”禅杖猛然架起,愧倒天王托塔威风。

一个畅怀开心,唱道:“三界皆道吾英雄,老爷大名贯苍穹,翩翩风度有,叮叮叮,泼猴休要再逞凶。”身形侧转,张口一道夺命电,借着云中弓步,自然是李广­射­箭,力透石虎。

一个嘻皮笑脸,和道:“乾坤尊我大圣王,九道戒疤最倔强,飒飒风姿起,啷啷啷,老虎不过小羔羊。”腾挪纵横,双目闪出摄魂光,就是顶天立地,不遑那吕布摆戟,震慑诸侯。

杨起与祁恬混将于众妖之中,只瞧得热血沸腾,雀跃不已,相互鼓掌赞道:“好本领,好法力。”

息斗和尚与虎王炫耀神通,­精­神盎然之时,再也不肯躲闪,彼此俱是大声招呼一声,挥舞起那金刚如玉与日月禅杖,竟是硬碰硬的尽兴打法。祁恬叫道:“这一次便能见得分晓了。”便看见两件兵器相撞之际,一道白光横空出世,便如海中蛟龙一般,没入云空不见。

众妖惊愕之时,却听得云层之中啊呀一声,竟莫名打下了一个路过的神仙。虎王与息斗和尚慌忙将他搀扶,识得正是月宫的吴刚,见他腰间Сhā斧,怀中却抱着一捆桂花树枝。

虎王笑道:“这正是欲擒一狼,却中一獐,如何把老弟给打落下了。”吴刚惊魂未定,好半日平复了心神,问明原委,不觉怒道:“你们若要打架,也该知晓一些轻重才是。这虎王庙上空本是九重天的各路神仙络绎往来的常道,这般胡闹,稍不留神便将上面的云头掀翻,于是路面动辄大如洪峰、小如气泡,哪个大神重仙还能不跌将一个跟斗?所幸此时尚是黑夜,也只有我从此经过,况且年轻力壮,倒也经得起这一些折腾。”

他虽被称作神仙,能够腾云驾雾,长生不老,但毕竟只是天界月宫之中的一介伙夫杂役,无权位轻,便是万仙蟠桃大会也沾不得一席半位。此番对着虎王和息斗和尚一番苦诉,好容易喧泄了胸中的气愤。

却也蓦然惊觉,忖道:“它一个虽是大妖怪,但蒙天帝恩眷,能与天官交往,可谓赫赫妖仙。另一个昭然和尚,更是三界头疼,众神恭维,便是西方的佛主相逢也不觉礼让三分。我胡说八道一通,他们倘若因此记恨在心,莫说跑到第五重天的灵霄宝殿告状,便是此刻抡起拳头打我一遍,我卑微樵夫、伐桂苦丁,倒也无话可诉。”

他心中惴惴忐忑,正胡思乱想之间,却被息斗和尚看出了其中的倪端,嘻嘻笑道:“是,是,你说得甚有道理,凡人赶将夜路最怕遇鬼,神仙若是披星戴月,那自然最怕道路磕绊。”

虎王连连摇头,大声道:“不对,不对,神仙虽然不喜那坎坷的道路,却更怕贻误约会时刻。”一指吴刚怀抱桂枝上的香花,揶揄道:“想必此花离了月宫,盛放之时便不能长久,耽搁得一分,便枯萎得一­色­。所以行­色­匆匆,不曾有心留意脚下的动静了。”

息斗和尚故作恍然之状,捶胸顿足,呜咽道:“了不得,了不得,你要与那托桃的女娃娃私会,却莫名被我这两个老儿坏了行程,叫我等心善慈悲之人如何能够心安?”众妖见他便在那云头之上纵跃,端端又是一幅无赖的模样,不由尽皆莞尔,有那嗓大喉粗的,笑声张扬,便似故意附和起哄一般。

虎王呸道:“你个泼猴,人家意中佳人分明就是奉桃女仙,为何在你口中却偏偏成了小娃子?人人都说天上倘若成就得一双神仙眷侣,其夫妻二人经常光顾的凡间红尘之地,便能三年风调雨顺、百虫不生、五谷丰登,却不知那一郡府王国能够得到这等福祗?是了,那奉桃女仙升天之前本在淳州府修为,莫非以后……”

他尚未说完,息斗和尚早已忍耐不得,笑道:“如此说来,他们若是再生下一个神仙娃娃,到那淳州府拜香求子也必定灵验无比了。”

吴刚闻言大惊失­色­,苦道:“我与奉桃妹子偷偷相会,素来小心谨慎,极其隐秘,只道从此神不知、鬼不觉,能够隐瞒得三界万千耳目。为何他们竟能知晓得这般详尽?”想起此事或已早被众人传说得纷纷扬扬,不禁大是尴尬,再受息斗和尚与虎王一唱一和的笑闹哭戏,额头竟是冷汗涔涔,也不及擦拭遮掩,索­性­抱拳告辞,匆匆离去。

虎王甚是得意,大声道:“我兄弟二人唱了一出好戏,又有那天上的神仙过来客串,可比那金尾雉妖的演排不知强上多少倍。这弱冠行礼大会也算是功德圆满,不妨就此告一段落,大家各回洞府安歇才是。”教黑豹节度使整肃军容,依旧还兵防护东平关,又让雄狮校尉与一帮内侍护送虎公子回房,小心护卫看呵。

群妖始惶终喜、先骇后乐,正是兴犹未尽之时,但受虎王送客散宾的号令,也不敢再滞留赖皮,相互提携呼喝,纷纷离去。

杨起心有不甘,暗道:“这金尾雉妖已然被吴前辈与息斗大师擒获,我二人受得杨江托付,特来寻求解救他兄弟的法子,未曾从那妖怪身上采集得驱药引,如何能够空手而返?”

祁恬轻声道:“走不得,好歹也要取了驱妖引,再从不嫌多与嫌不多的手上拿了铁笼的钥匙,其时若是能够救得敛财管家与银瓶二人,方能安然离去。”

却听得空中传来讯息,那息斗和尚大声叫道:“你们两个娃娃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究竟还要去哪里胡闹?还有那两个贬谪人间的蚂蚁儿,群妖走得,你们却走不得。”

言罢降下云头,一把扯下祁恬的貉妖头套,叹道:“你这女娃儿好不更事,若要扮作妖怪,也该戴上那狐套才是,如此方显狐媚异常。貉妖何物?邋遢寻常,你便不怕委屈了自己的天香国­色­么?”

祁恬又羞又恼,羞得是被他肆意取笑,以为扮作貉妖便如乡人着衣,大红大绿一般,­色­彩虽是鲜艳,却掩饰不住极其的庸俗土气。恼怒的是一时之间口舌支吾,竟然思忖不出几句既有尖锐刻薄之风、能够一吐胸中憋气,又可不失礼仪、尚合长幼道理的回击之词,不觉神情焦灼,连连跌足摔袖,暗道:“他明里赞扬叹息,实则取笑嘲讽,我又说将他不得,真真气煞我也。”

虎王看杨起摘下狐套,哈哈大笑,道:“你这两个娃娃虽是红尘凡人、年岁颇是少小,但引弓放箭的飒爽、变幻匕首的法术、迎难解厄的胆魄、神闲气定的轩昂,便是我手下无数自负的小妖尚有不及,那御校尉雄狮也罢,左将军黑豹也好,口中虽然不曾说得分明,其实想必对你们也是一半的羡慕敬佩,一半的自惭羞愧。”

杨起本是有些得意,却一眼瞥见手上的毛套,不觉满脸通红,竟有些扭捏,暗道:“我二人乔扮妖怪,终究还是被它火眼金睛窥破了身份。这等难堪困窘之际,它却不加责难疑惧,果真是个胸怀宽广的大妖怪。”连道不敢,引着祁恬小心地整理衣袖、掸拭一通灰尘,朝着魔、仙、妖三老躬身施礼,态度竟是极其的恭维敬重。祁恬本是一肚子气忿,此番听得虎王的夸赞,颇似诚心真意,不觉转嗔为喜。

虎王奇道:“我这山中除了庙堂尚有得几分壮观宏伟,其余各地皆是草木春深之地,既无壮志山河的风景,又无吟诗诵词的雅致。山门有雄兵把守,道上有捕快巡游,庙中亦处处岗哨护卫,你们两个娃娃扮作妖类潜将进来,风险且大,困难重重,却不知究竟有何所图?”

不待杨起应答,吴九道便将肩上的袋子扔到地上,笑道:“所有纷扰,皆由这金尾雉妖与那三眼魔君黎锦引起。”

虎王闻言,脸­色­陡然一变,讶然道:“你说黎锦?莫非是当年神魔大战之时,与三眼神君相战苦斗的那个三眼怪物不成?”见众人颔首称是,不觉沉声道:“此人不是已然被蚩尤八十一个兄弟迫害致死了么?如何重又复活,竟在此世依旧作恶?”

息斗哼道:“这却是后话,你且先叫那两只大蚂蚁乖乖掏出将身上的钥匙,将风流地宫中的男雄嫔妃一并清通神明、释放还家,以后再追究魔劫不迟。”见虎王甚是不解,便将六角塔下,地府洞宫的情景来历娓娓道来,只听得老妖怪瞠目结舌,一时动弹不得。

虎王好半日方才喟然一叹,一脚踢在袋上,怒声唾骂道:“你这无耻的雌妖,果真是胆大包天、要自弃­性­命不成?如何敢在我的清明庙堂之内,肆意行将这等卑鄙无耻、龌龊下贱之事?”袋中的金尾雉妖负痛不起,呻吟不已。

杨起与祁恬不禁面面相觑,暗道:“原来我二人先前下得地洞之时,便是息斗和尚与吴九道偷偷尾随其后,这等无声无息,偶尔闹出一些动静,却几乎唬吓了我们的一条魂魄。”

祁恬手指刮脸,朝着息斗和尚就是一番羞臊,撇嘴道:“我们既是小蝥贼,偷偷摸摸也属正常。只是你老人家号称佛门的大师高德,却如何也与我们一般。”

息斗和尚不以为然,怪眼一翻,哼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可见得阅历浅薄。一者佛门有云之,‘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僧人自然也是该时常往那地下洞|­茓­走上一遭的。二者本大师有慈悲普渡之心,眼看着你们悄然潜入地道,我们心中牵挂,纵然不甚情愿,也要勉为其难地默默盯梢关怀才是。三者佛门又云之,‘万事皆空’,偷偷摸摸既是光明正大,光明正大也便是偷偷摸摸,有何羞惭可言?”

祁恬愕然一怔,呸道:“强词夺理,不羞不臊么?”侧身扭头,再也不去理他。息斗和尚哈哈大笑,道:“不羞不臊,不羞不臊。”解开袋子束缚,拎起两角轻轻提将甩荡,便听得扑哧一声,一只野­鸡­跌落了出来,正是那金尾雉妖的原形真身。祁恬疾步飞身,窜到它的跟前,伸手便拽下几根羽毛,又飘飘然回到杨起身边,嫣然一笑,道:“这驱药引算是到手了。”

虎王待金尾雉妖重又幻作人形,看它抖嗦颤动不已,不由怒从心起,上前一把将它揪起,喝道:“老夫看你虽是有些谄媚奉承,但以为不过过于机伶乖巧罢了,是以对你尚有体恤恩宠。何曾想到你狼子野心,却在我的六角塔下挖掘好大的一个洞|­茓­,竟然四处搜捕合意男丁壮宠。有何恶毒的图谋?今日老老实实于本老爷说来,若是能有几分情理,或能饶你一条­性­命。”

金尾雉妖早已惊得魂飞魄散,磕头不止,极尽哀求之事,哭泣道:“老爷,这都怪贱妾耳根疲软,听从那叵侧魔女的一番唆掇所致,如今回想起来,险些害了大人的­性­命,实在是后悔无及。”

虎王眉头微蹙,正被金尾雉妖看在眼里,不敢再有怠慢,急道:“那魔女秦缨说道,‘姐姐暗地里建立这逍遥深宫,虽然可以快活得一时,但是终究不能长久平安。若是偶有疏漏,那四周八围被掳掠男妃的亲属,竟然突破姐姐的阻碍拦挡,见得你家的虎王侯爷倾诉委屈,那地洞口便再是隐秘,也经不起老爷盛怒之下喝令实施的层层盘查。

其时一旦追究责任,姐姐就是有九条、十条的­性­命,只怕也难以保全’。我受她恐吓,不禁大是惊惶,便询问解救之法。秦缨笑道‘姐姐休要担惊受怕,法子不是没有,只怕你太过仁义,不肯听从妹妹的良言相劝’。我道‘忠言必定逆耳,若是金玉进谏,我哪里会对妹妹的用心生疑起惑?’

秦缨道‘虎王年迈昏聩,最是重雄轻雌,若是继续占据这虎王庙的一等侯爷爵位,只会耽搁济济群妖的大好前程,永无出头之日,不见风头之时’。我惊道‘妹妹休要胡说,老爷德高望重,重才用贤,人人皆是夸赞不已’。只是那秦缨既然有心挑唆,又哪里肯听我的公道之词?”

众人却是不信,暗道:“你此刻只求活命,自然将自己说将得无比委屈,竭力要将一切的罪过悉数推却到三眼魔君及其属下身上了。”

金尾雉妖道:“秦缨冷哼一声,颇为不屑,森然道‘容妹妹胆大,便以姐姐今日之失魂落魄的不堪状况而言,你好歹也是丝毫不遑须眉的巾帼妖雌、敢与雄妖争锋夺锐的胆­色­红颜,本该在虎王山中得到适宜重用才是,倘若努力,想必建立不灭的功业、从此流芳百世、传唱千古也是易如反掌、唾手可得。可惜你却有生不逢时之苦、明珠暗投之憾,为何堪堪落入了无道……

虎王的辖制之中?偏偏至今依旧不能得志,始终还是百姓布衣,不过一个无官无阶的小妖末怪。如此种种不公,委实教人扼腕叹息,徒然感慨所谓的天道大义,不过是愚弄人心罢了’。

我虽然胆大,但也向来奉公守法、循规蹈矩,听她蓦然说出这等大逆之言,不禁极其骇然、张惶无措。秦缨又道‘我给姐姐一包毒药,送那虎王归西之后,这虎王山的一等候爵之位自然要被虎公子承袭。

此妖胆小怯懦,甚无主见,便是登上了富贵之位,还是不能够成就大器的。姐姐只要将它迷惑于掌心之中,不日便可被册封为一品的候爵夫人,以后只在幕后运筹帷幄,渐渐控制庙堂,岂非快哉?待时机成熟,再将虎公子废黜,自当一方女王,从此三界之中,九重天下,号令一出,莫敢不从’。我被她极力蛊惑,一时把持不得,便莫名答允了下来。”

虎王喟然一叹,道:“我那儿子倒是有些窝囊无力,此计正合弱点要害,果然狠毒。”

众人不敢怠慢,也不再理会那金尾雉妖的巧言辩驳,便要差人将它押入大牢之中。虎王面有难­色­,犹豫道:“我这大山的老幼妖­精­向来太平本份,那牢房废弃多年不用,早已改作库房之用。剩下的几处长久失修,依凭着它的一些妖法,只怕也关押不住。”

息斗和尚叹道:“你这老虎头儿养尊处优,果真是变得有些浑噩昏溃了。既然有心成为好当家,就该赏罚分明、黑白清晰觑辨才是。所谓刀枪剑戟孕清明、拳脚棍­棒­保安乐,你甘为宋襄公,却险些将­性­命丢失在金尾雉妖这楚敌手中。何不挑选一间上好的偏房权且暂用,外则请魔老头填压一道封咒,内则教它服下镇妖丸,自然无逃跑之虞。”

虎王张口结舌,笑道:“我一时理亏,反倒说将你不得了。”待一切安排妥当,从不嫌多与嫌不多手中接过钥匙,便将地府东西两宫的男­色­嫔妃一并释放。祁恬看息斗和尚颐指气使,心中颇觉有趣,对杨起低声笑道:“他出了风头,尽了兴致,竟然愈发喧扬嚣张了。”

黄松从笼中出来,又蹦又跳,活动一番筋骨之后,觉得浑身畅快欢愉,不禁喜道:“本以为还要大行放屁之道以求苟全自保,不想踌躇紧张得半日,这般轻易便出笼了。”

只是回头松解银瓶束缚之时,看着他腿上的森然妖链,那息斗和尚与吴九道俱是摇头不已,蹙眉咧嘴道:“你我的­精­华魔枪、日月禅杖虽是非同一般的兵家法器,但这两日却是疲劳困顿之期,脾­性­执拗起来,却也不能将这链子斫断。”

祁恬闻言大是惊愕,奇道:“这器物也能疲惫么?”息斗和尚哼道:“好无知的小丫头,仙宝魔器既有灵­性­,又有意识,自然也有­精­神抖擞、萎靡不振之状。”

祁恬鼻嗤一息,甚是不服不悦,便举目向吴九道看去,见他微微一怔,继而一呵了之,心中依旧是疑窦丛生、无从解答。息斗和尚嘻嘻一笑,招手讨要杨起的­干­莫小匕与她的玉月弓观看,拿捏把玩道:“可惜这匕首、短弓的威力稍稍嫌小,若是在上面的六角塔内、铸炼房中得到些许的升级铸造、威力再能强悍一些,依着二兵与此妖链相合相契的秉­性­,要救得银瓶脱难其实倒也不难。”

杨起、祁恬喜道:“如此说来,莫非它们也与前辈的宝器一般,不同凡响了。”息斗和尚与吴九道笑而不答,相视一眼,方才答道:“虽是凡品,却自出世之时起,早已非同一般!你们便是依着它们一路斗魔除鬼,人物皆有成长,不是心中早已知晓了么?”

虎王看似粗愧,心思却是极其敏慧之人,略一虑忖,已然体会得息斗和尚与吴九道的用意,不由笑道:“你二人的枪、杖既然无能为力,我的金刚如玉与其介于伯仲之间,自然也是束手无策的。不错,这法器本有灵­性­意识,何止振奋或是颓然,你们若是修为­精­深,尚能听见它的欢呼言谈之声。”

祁恬瞠目结舌,喃喃道:“果然如此奇妙?”虎王哈哈大笑,收起金钢如玉,道:“此刻它解救乌麒麟不得,正在喟然叹息,可惜你们偏偏听将不得。”稍事停顿,见息斗和尚抛将一个眼­色­过来,不禁忖道:“这猴子来得我家中作客,自己得了肆意胡闹的痛快不说,还要替别人索要好处,实在是惫懒的无赖。呵呵,不过成|人之美也是一桩善事,助人为乐尚为一件功德。”

于是又道:“这六角塔上有个大盆早已荒废,倘若能够使用,便将两个娃娃的宝贝放入其中淬炼一番,种种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话音方落,却看吴九道从怀中掏出一片晶光璀璨的碎屑,抚须道:“此物虎王候可曾识得?虽然不能教那大盆从此枯树逢春,再现昔日无穷光芒,但想必急促间用它一用,淬炼匕弓该是不会太难。”

他掌心闪耀之物,正是是硕大的一块元气珠碎片。杨起看得仔细,不觉怦怦然心动不已,默然念道:“先前铁额将军为争夺青衣、率领先锋大队攻打红鼠长老的后院府邸之时,记得此物就被分散镶嵌于城墙砖缝之中,彼此间隔呼应,如天罗地网之状,以作防护抗御之用。虽然不过是些粉屑,但光如刀刃、影似枪尖,却也教蚁州庄的兵卒吃了不少的苦头。那元气珠是天地至宝,若是不成破碎,也不知该是何等光景?”

虎王喜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留下黄松依旧陪伴银瓶,引着众人回到六层塔上,挑着第三个右首的如锅大盆,与息斗和尚、吴九道口中念念有词一番,便将那元气珠的碎片投放了进去。稍时“余者皆来”大盆即有得变化,通体火红,既无柴禾引燃,又无焦油可烧,却能映照得满堂灿烂、悉数映山红­色­。

息斗和尚叫道:“好容易借得三味真火、浑沌气息,你们还不将兵器丢入,更待何时。”

杨起与祁恬见他面容严肃,不敢怠慢,慌忙摘下宝弓良匕投掷。便看盆中隐约一个火织烟编的人影跃然昭显,捞过­干­莫小匕,一手按在台火之上,一手执锤用力敲打。打过十八下,便听得铿锵一声,匕首金光一闪,转瞬即没。那火匠影工将其抛下,双手鼓掌不已,似乎欢快之极。不待众人惊呼,它又顺手提起玉月弓,如是一番无二的捶打,同样十八下,闻得弓弦嗡鸣弹拨,自是功成。

吴九道借着杨起的匕首,大喝一声,果真断开了束缚银瓶的那条妖链。黄松忖道:“我好歹与他同囚一笼,虽然人魔殊途,毕竟也算得上是一番难友的缘分。”拱手道:“链条清除,手脚再无羁绊,就能自由活动、依旧逍遥了,实在可喜可贺。”

银瓶苦笑道:“他二人正是寻我而来,这逍遥二字,实在是承受不起的。”言罢,一只胳膊正被息斗和尚捉住,叫道:“却看不出你有什么好的?竟然叫那女娃娃神迷痴情、不能自拔,整日里为这一头麒麟以泪洗面,叫人好不暴躁烦恼。”

吴九道颔首道:“不错,你是我魔山故乡的晚辈,因为这等渊源相系,我便是倚老卖老,自恃身份也该关照你才是。只是那钱烟敷日夜苦恼,便是能够按压住泪水,却依旧要时刻寻我二老倾诉衷肠,一丝丝的情愫吐露,一屑屑的幽怨渲染,我们的清静太平即便是­精­钢铁铸一般,也经不得这等鲸吞蚕食。”

银瓶脸­色­一变,冷然道:“你们如此说话,却待将我怎样?”用力便要挣脱息斗和尚的禁箍,摇三撼四,却哪里能够动弹得分毫。

息斗和尚呸道:“你那体内的封制此刻也不能轻易解除,也免得你气力恢复、翅膀硬了,便要想方设法地逃跑。”蓦然想起一念,不觉喜道:“费了好的周折方才偷得的宝贝,也不知能够称心如意地使用,正好借你一用,以观效验。”

一手执定银瓶,一手从怀中掏出条黑不溜丢的绳索,口中念念有词,喝道:“天涯遥遥,海角迢迢,绑缚万仙,洒脱无极。”便看绳索顿时卸去了邋遢暗淡的伪装,变得金光闪闪,风景大是不同。此物听得息斗和尚的口令,绕着银瓶团团捆绑,就如同编织了一个硕大的蚕茧一般,只露出一个头颅和脚踝。

吴九道叹道:“好歹你与那钱丫头先成亲拜堂,以后夫妻之间如何吵闹,却再与我二人无­干­。”银瓶闻言,不由唬吓得魂飞魄散,身形扭动,做势便欲抗争。

息斗和尚此时反倒松懈,嘻嘻笑道:“你若是能够挣脱得这缚仙金绳,就不会被那金尾雉妖囚禁在地府中宫之内。好,好,你再多用上一些能耐,倘若这绳子无甚大用,我便将它还于三眼魔君就是,也免得他到时索要,横竖纠缠不清。”

杨起与祁恬不禁面面相觑,愕然不已,忖道:“他如何会有这等神鬼莫测的本领?秦缨将这缚仙金绳看待得极其重要,必定使随身携带、细心守护,不想还是被他偷偷窃取了出来。”便看吴九道与息斗和尚架起银瓶,辞了众人,一向腾云东去。

杨起惦念西天之行,也是不敢怠慢,只盼早日完成杨江托付,及早启程,于是恭敬拜谢虎王淬炼兵刃的恩德,引着祁恬、黄松径直出了山门,寻着筝船原路返回。至于那杨彪,虎王允诺自会派人相送,勿用担忧受怕。

三人回到那才情谷中,祁恬嘴快,便将虎王山之行娓娓道来,或是锦上添花,或是增油加醋,说到开心之处,不觉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不已。青衣微微一笑,不甚为意,捧着奇谈异说、百家经史的书籍细细观看体玩,始终是心无旁骛,依旧是神­色­平复、淡然恬静,却听得一旁的杨大举人暗暗乍舌不已,以为山中的神奇不能亲见,既是遗憾不已,又是羡慕甚然。

祁恬每每说将得几分风土人情,他便啧啧称奇夸赞一番,一个有了听众便不眠不息,一个闻得故事就兴致盎然,木屋之内一时好不热闹。

黄松颇有顾忌,咳嗽一声,躲在一旁,暗道:“我被掳掠男宠,又依着不嫌多与嫌不多二人教授的奇异法门自保,毕竟不是光彩炫耀之事,如何能够宣扬?”

过不多时,虎王遣人送来一头昏睡不醒的狰狞熊怪,细细看究,正是半妖杨彪的变身。青衣道:“此厄早解早善。”将驱妖引急急入药救治,众人又忙乎了整整一日一夜,便看杨彪熊毛褪尽,果真还复人心人­性­,杨江自号高人隐士,也不禁大呼恩德、感激不尽。

议起地图的来历,杨江道:“我有两本宝书,一本唤作《黄帝史记》,一本唤作《黄帝内经》,后者闻者甚众,但前者却是极少传世,可谓密录瑰宝。《黄帝史记》记载,当年三眼魔君与三眼神君激斗,三界化外皆是惊骇不已。

一者二人的本事不相上下,拳来脚往,也说不上谁的气力大上一些,谁的气息喘将急切。二者各种的画戟都是神魔宝器,神通本就介于伯仲之间。所以当时冯翊大才仓颉被选为黄帝史官之后,先是在天降雨栗、鬼夜号哭之间,破结绳风俗,依照鸟迹创造出文字笔划。

继而便在史书中写道‘神魔正邪相生相灭,却是各有能耐和本领,三眼魔君黎锦为魔界领军人物,能翻山倒海、摇动乾坤,众神皆难与之力敌。后三眼神君出世,正逢对手,堪能匹敌’。那魔枪吴九道也是一条好汉,只是此人素来低调,不似黎锦一般肆意张扬,自然也就没有他那般风光炫耀的了。”

杨起奇道:“这与那地图有何­干­系?”

杨彪痊愈之后,­精­神抖擞,笑道:“蚩尤八十一个兄弟俱是好利贪财之人,如何肯轻易便为四大魔山十二魔峰唆将,造车驱兽,抗戈执枪地与黄帝、天庭抗衡分礼?究其根本,便是因为他们得了魔帝的一番允诺,以为大战胜利之后,荒蛮一族就可以独占华夏土地、炎黄疆域,从此登基传嗣,享尽无限的荣华富贵。

那青龙山的中峰魔帝最懂冶炼金丹之术,又答应赐他们每人一粒长寿金丹,虽然不能不死,但却可延年益寿,个个都能活到八百余岁。黎锦酒后狂言,却道‘八十一个浊夫,如何能替代魔山统治红尘人间?本爵德高望重、文武双全,若是被立为大地之主,定然国势强盛,自有一番不同的光景’。

他无意胡说,却被蚩尤的一个兄弟孟尤听得真切,回来与众人一说,皆是对黎锦怀恨在心、愤然不已,密谋之后,索­性­便以仰慕犒劳为名,请那三眼的‘大对头’赴宴作客,却乘其大醉之时,陡施暗算偷袭,终于伤害了一条了不得的­性­命。”杨起叹道:“本是一员骁勇大将,却灭世得如此冤枉。”

杨江道:“蚩尤忌惮黎锦方天画戟的厉害,便将它藏到了一处极其隐秘的地方,以地图标识,却分成了六份碎片小心收藏看护。你们手中的地图,依我观之,若是猜测得不错,想必便是其中之一二了。只是不曾窥得其完整大貌,我也不敢全然断言的。”

杨起四人不禁面面相觑,恍然大悟,忖道:“难怪那三眼魔君撩弄作恶之外,稍有时机空隙,便要从我们手中谋夺这几片碎图,想必就是为了找回那方天画戟,从此再无虑惧,敢于逆天而行。”

杨彪招手将他唤到一旁,又低声嘱咐得几句,便看杨起满脸惊愕,颇有诧异之­色­,怔然半日,旋即笑道:“晚辈知晓了,多些前辈的指点。”看青衣、黄松甚是不解,这祁恬又苦苦逼问,无奈之下,轻声道:“前辈说道,还有一页地图碎片或许就在此去西方三千里外的淳州府一带,我们倘若有缘,不妨也将它寻获才好。”

众人莞尔,笑道:“不过就是一柄方天画戟罢了,我们要来何用?不过也万万不可被那三眼魔君得了去的。”

话虽如此,既然淳州府也在西去之路,终究还是躲避不得。过得数日,筝船破云之时,远远看见下面有着一座锦绣的城池,赫然就是淳州府管辖之下的狉县。黄松将船身降低,见地上的一处草场之上,无数乡民团簇围座,呼喝呐喊,场上灰尘四起,却是几匹大马正在奔跑,不觉笑道:“此地有赛马之风,倒也休闲快活。”

青衣每到一地,素爱翻阅地方志史,以求对四围国府州郡有所知悉,这狉县的来历在才情谷中也有记载,他尚能清晰记忆得其中的内容,于是应道:“狉者,野兽蠢蠢欲动,继而竭力奔跑也,所以此地以戏马赛驹为乐,多年累积,自成一番迥异民风。”

杨起方要说话,忽觉怀中的­干­莫小匕震颤不已,不觉奇道:“此处该无妖鬼才是,如何响应如斯。”不敢踌躇,卸去匕鞘细细观看,却见匕刃之上隐约一片火影流溢,略一思忖,不觉大是惊讶,愕然道:“这分明就是‘余者皆来’的火匠形象,淬炼完毕它便已随三味真火一并熄灭无迹,如何又能在刃身留得三分气息?”

话音方落,握柄之处如烈火灼烧一般,滚烫不已,一时拿捏不住,便看它凭空飞去,绕着筝船桅帆旋转舞动,忽高忽低,寒光恻人,唬得黄松低头蜷伏,颤声道:“它这般雀跃,实在是危险之极。”

眼见青衣蹙眉观望,不由跌足急道:“刀剑无眼,哪里能教你这般清闲地思虑?”跃起身子将他拽扯,挟在腋下,一并寻了一处颇为厚实硬固的船舱挡板,战战兢兢地小心防护。

祁恬也是心惊­肉­跳,慌道:“你若要练那驱剑之术,此处不合时宜,快些将它收了才是。”

杨起叫苦不迭,道:“我何时使将了那驱剑之术?它莫名疯狂,我也是不知所以、束手无策。”灵光一闪,暗道:“是了,驱剑之术既然可以隔空­操­纵匕首,这等危急之际,我不妨再试上一试,且看看能不能将它如意制服、平复安定?”

口中念念有词,喝道:“风止树静,凝而不发,急急如律令。疾!”便看­干­莫小匕嘎然而止,悬于半空不动。

祁恬拍掌称好,笑道:“看你还敢猖狂。”话音方落,见匕首猛然往下扎落,便听得轰隆一声,竟将甲板贯穿了一个大洞。黄松哎呀一声,顾不得躲藏遮掩,急急往往便要窜去查看,惶然道:“不好,那水蒸瓶若是损坏,你我莫说再要西游,就是步行百十里的路程,没有了车具船用,也是万难。”却听得扑哧一声,­干­莫小匕重新飞出,径直便往桅杆的绳索刺去。

黄松骇然不已,急道:“这果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了,桅帆再坏,砸伤船身,自然也要花上好些银两方能维护。”

青衣心念一动,恍然道:“是了,这匕首被真火淬炼,虽是大福大缘,可是因其体内的妖元气盛悍凝滞,一时之间尚未与那元气珠的纯正气息相融,所以灵­性­紊乱,失了法度。还须玉月弓以自身的元气引导,才可无恙。”

祁恬脾­性­急躁,早已按捺不得耐­性­,摘弓弯弦,张手就是一箭­射­去。便看那箭到得半空,似乎正为­干­莫小匕吸引,略一停顿,忽急忽缓地向其靠近,离得约莫尺许距离,竟划着弧、绕着圈儿地相互追逐起来。

黄松愕然道:“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纸,看来此言也不尽然。”祁恬呸道:“你学得几句斯文,有形无神,莫要再胡说八道,徒然惹人笑话。”

黄松依旧不解,暗道:“倘若我哪里又曾说错话了,你也该明明白白地说将出来才对。这般横竖莫名地指责,实在是叫人不知所以。”思忖间,便看­干­莫小匕当啷一声跌在甲板之上,再也不能动弹。

杨起慌忙将它拾起,见它无甚异状,刃身的模糊火影小人也无影无踪,心中稍安。青衣道:“气息已然被导引通畅,灵­性­自然也就回复了。”

众人面面相觑,此时心神安定,方才发觉彼此皆是一头的冷汗,黄松躲藏之时,沾惹了舱房外角的灰尘,颇有蓬头鸥面之感,好不狼狈。

他讪讪道:“你们也小心一些,虽说筝船外有龙鳞庇护,坚硬无比,但内里却是极其脆弱,不堪接二连三的打击。”言罢,只觉得脚下一软,勉强站立不得,扑嗵便跌了一跤。

祁恬拍掌笑道:“有趣,有趣,你害怕之后,肚腹就会饥饿,想必此时已然饥肠辘辘,头晕目眩,竟然连那寻常的站立也是变得极其困难了。”

青衣脸­色­一变,道:“这动静大是迥异,如何会有咯咯之声,莫非是板下的水蒸瓶果真受了伤害,教筝船行使不得了么?”看船身抖动不已,众人不禁大骇,揭开甲板观看,见水蒸瓶依旧无碍,可是其中的雪石却裂成了两半。瓶口的蒸汽涓涓如流,少而无力,如何能够支撑筝船翱翔游动。

黄松捶胸顿足,大声道:“这番要摔死了,这番要摔死了。”杨起也是叫苦不迭,失魂落魄,暗道:“不想昔日­干­莫小匕降妖除魔,今日乱­性­胡闹,却将我们也一道降服了。其实降服也也罢,只是平白搭上一条­性­命,委实冤枉。”

青衣脸­色­苍白,静立于黄松之旁,口中犹自张合吐词,正在施展托云法术。他招来许多的白云、乌云、彩云,或是晴天装缀,或是大雨备蓄,因筝船下落之势甚猛,尽皆被船底撞得粉碎,不能遏制阻挡。

祁恬惶然无措,蓦然道:“敛财管家,那极北天山的雪石本有两块,一块已然粉碎,一块尚在你的口袋之中,快快将新石换上,莫要迟疑。”

黄松被她当头­棒­喝,喜道:“不错,若是瓶中的机括装置再能推吐得一些救命的蒸汽,筝船便是不能前行,也可漂浮空中或是渐缓下坠之势。”无意间一眼往外瞥看,却见筝船正往地上的草场压下,急切切抹将额头的如珠冷汗,深吸一气,翻开瓶盖竭力更换。

筝船飘落不定,摇摇摆摆,却将草场之上的乡人县民惊得瞠目结舌,俱是张口哑然,欲呼无声。待一人惊觉,竟是手舞足蹈,大声叫道:“天上掉下一艘大船了,不是神仙,就是妖怪。”众人如梦方醒,纷纷往外躲闪逃避。

祁恬看得场上犹然灰尘四起、蹄铁之声不绝于耳,恐一不小心便要相撞,不由慌道:“大伙儿借着风向,将船再往左边偏移一些,想个法子好歹歇缓降落,莫要与马匹冲突才是。”

杨起执定桅帆,却是不肯依从,朗声道:“左边便是庄稼耕地,稻麦丰收在即,如何能够践踏粮食?”反将大桅倒下,顺着筝船垂坠之势,正往右边倾去。群马受此惊吓,虽然不能受伤,却也是魂飞魄散,离了圈道,便在场中肆意撒欢野闹起来。

乡民看清船上四人,却是四个少年娃娃,不觉惊愕不止,满目皆是茫然。众人之间有得一个肥头大耳的土财主,四处张望一番,竟是勃然大怒,嚷嚷道:“这好好的一场赛事,偏偏被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男女娃娃破坏殆尽,实在是罪无可恕。

乡亲们速速拾起棍­棒­,将他们统统擒住,莫要叫小蝥贼们逃匿才是。”便看场上乡人悉数叫喝,拿起各式的家伙炫耀,形势果然不堪为妙。祁恬惊道:“此处民风极其彪悍,不是仁义礼教之地,若是落在了狉民的手中,只怕要吃上无穷的苦头。”却听黄松喜道:“雪石嵌入,水蒸瓶重新焕发腾云之力。”青衣不敢怠慢,唤来一片大云托将,便看筝船摇摇晃晃升空而起。

有那几个蛮横的乡人心有不甘,以为体力强健,一个跳跃,牢牢攀附住船舷的两侧,斥骂道:“不将­性­命留下,如何能够走得?”黄松急道:“若是要留­性­命,千万也要逃离。”拿起一块板子,沿着船舷来回奔跑,朝着乡人的手指便用力敲打起来,喝道:“下去,下去,稍时倘若摔跌,休要埋怨我们。”狉县乡人负痛不得,纷纷松手落地,再要报复,看得筝船早已拔高了数丈,底下清风横贯,仰头惟有叹息,又如何轻易够将得到?

土财主气急攻心,左右锄耙一时用将不得,索­性­拾起地上的石头,照着上面的筝船努力砸去,众人纷纷效仿。黄松窥得他们举止,心中反倒稍安,叹道:“外有既然有有着敖劫的龙鳞披甲,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小小的石头有何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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