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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搜神战记(山海传说) > 第二十一章 冰火二重天

第二十一章 冰火二重天

青衣笑道:“先生过谦了,莫非是小子词句粗鄙不堪,难入仙公法眼,因此吝惜金言,不肯见教么?”其余三公相视一笑,忖道:“这娃娃果然牙尖嘴利,不容小觑。”

无息之电摇头道:“人人以为闪电指将,就似画龙点睛、妙笔生花一般,其实大谬不然,只看小公子的‘担禾挑柴喜向前’一句,便教人万般踌躇犹豫,难以点拨衡量。”

无息之风笑道:“今日难道来着两位客人,你再是不肯情愿,也该顺应大伙儿的情志,勉强说上一句才是,否则岂是合礼待客的道理?”无息之雨与无息之雷也是连连催促不已。

无息之电抱拳道:“如此说来,你们是饶我不得?”三公哈哈笑道:“饶你不得。”无息之电神情颇为无奈,思忖得良久,忽而喜上心头,三两步轻轻奔到青衣跟前,竟是眉飞­色­舞,笑道:“老夫偶得一念,说不得能够胜过小公子的妙言美句,唯此共勉而已。”

三公与青衣异口同声地应道:“还请仙公赐言,我等皆是洗耳恭听。”便看他拱手仰天,大声道:“凤靴酌酒步不前。”众人拍掌称好。

祁恬苦笑不得,忖道:“听闻忠州门城之内,从来素无什么人家居住,究其根本,一者便是因为这女娲娘娘的遗迹,本是天地仰慕供奉之所,居住多有不敬。二者受得山脉地络的冰寒之气,莫说凡人,就是神仙久候长待,也会为风湿所侵,伤筋动骨,何时又来得这几个鹤发童颜的白衣老者,长袍单衫,竟在雪林冰树之中,阅卷吟诗,其乐融融?”

转念一想,心道:“他们各有道号,忘却俗称,想必正合那修仙求道之人不假,却不知是怎样的一处背景?所谓是恶是善,是好是坏,是黑是白?悉数不能知晓。”

不觉疑窦丛生,胸中砰然乱跳,眉目窥探之下,隐约惴惴不安,莫名忐忑,暗道:“他们究竟是得道的神人,还是云游的半仙,或是自在逍遥的真人?”再也按耐不得,方要开口询问,却被那无息之雨抢先一步,问起自身的来历。

青衣无甚戒备,便说是西去之人,如何雪石殆尽,来此寻觅新石动力云云。四公面面相觑,继而抚须莞尔,大声笑道:“西去路途艰辛,何必吃这等苦楚,不妨便与我们留在这快活自在之地,从此吟诗弄画、风雅一生如何?”言罢,脸­色­陡然变化,四双手便往青衣捉来,祁恬见状不禁大惊。

祁恬惊道:“你做什么?”恐四公不利,一手拽住青衣的胳膊,便要往回拉扯,孰料毕竟慢了一步,。

听得青衣啊呀一声,另一条手臂正被无息之风牢牢握住,却听其口中犹自嚷嚷道:“你自去那西方的辉照山寻仙访道就是了,何必还要这小娃娃一并前往,平白受着许多的奔波劳顿之苦?

不如今日为始,留在此地陪我雪林四贤煮茶论诗,从此逍遥快活、自在无忌。过得几年,才学造诣渐渐深厚,便是称做雪林五贤倒也无妨,其时四老一少,共谱三界文化美名,岂非正是流传千古、亘世不灭的绝代佳话?”

他说得得意,只觉手上隐约吃力,竟是祁恬鼓足了气力拖拉一方袍袖,果真见她柳眉竖蹙,瞠目圆睁,一口如玉编贝的细牙紧合密咬,好半日松懈一气,脱口骂道:“好几个附庸风雅的皓发老头儿,评论我家小弟的诗词是假,图谋掠夺人口是真,倘若此事传扬出去,说什么淡芳百世有绕梁之韵?不过是黄鼬效颦、遗臭万年罢了。”

此言一出不打紧,不过是气愤之言、羞忿之意,却将另外三公尽皆惹恼,相顾而嗔,叫嚣道:“如何又受了她的泼辣责骂,莫名挨上这样的天大冤枉?既然如此,你我万万不可再袖手旁观,好歹帮助大哥一臂之力,将那小娃娃拉拢过来才是。”纷纷动手,在无息之风一侧牵袍引袖,莫不尽心竭力,有寻不到那着手落力之处的,索­性­便抱住彼此的腰身,便似拔河竞技一般,四个身子悉数往后倒去。

如此一来,虽说是四个­精­神矍铄、瘦骨嶙峋的老者,但对于双八少女所言,不啻为千斤的称砣、万两的铁磅。祁恬拿捏不住,步履失稳,眼看便随着青衣一步步往前挪去,心中不觉焦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那青衣龇牙咧嘴,叫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我的一个身子都要被你们撕裂了。”

无息之风气喘吁吁,斗大的汗珠自额头滚滚落下,痒潮难耐,禁不得暗暗叫苦,心道:“这女娃娃拼命不肯松手,如此无赖,究竟要争执到什么时候?”方要说话,脚下陡然颤动,地面如秋风翻滚、麦浪掀涛一般,汹涌起伏、跌宕颤晃不已,只是一应的金黄之­色­,却被银装素裹,冰屑横飞,竟然说不出的骇然诡异。

无息之雷大惊失­色­,叫道:“不好,各位仙友,那凶恶雪驼想必又回来作恶了。”身子滴溜溜原地转上几个圈,就看得一阵白雾升起,袅袅弥漫,瞬间消没了踪迹。无息之电被一个土波鼓荡,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跌倒,慌道:“雷兄的耳目卜筮最是天下第一的灵验,他若是说将雪驼来了,自然不会偏差。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也不爬起,就地一个翻滚,闪烁之间,已然不知遁匿何处。

无息之风与无息之雨面面相觑,俱是一脸惶恐畏惧之­色­,松开青衣的臂膀,怅然道:“小娃娃,你们实在是运气不好,正遇得远古大妖回巡此地,所过之处,莫不­鸡­飞狗跳、鬼神不宁。听我言语,快些奔亡去吧!”言罢卷起两道清风,化作丝丝云烟而去,那清淡飘缈之际,依稀言语,隐约叮嘱,细细觑听,依旧是竭力逃命、莫要耽搁的悠悠话语。

青衣方才脱了羁绊,便被跌撞一个重重的跟头,疼痛不已,忖道:“这地震有撼天之能,不可强行抗逆。”心念如是,忙不迭跃身爬起,与祁恬勉强扶着树木抱持,好容易站立稳固,不觉愕然道:“倘若真是什么雪驼神兽在此弄怪,听闻此物的脾­性­极其暴戾、无比横毒,甚爱食人吞命,那你我便是不幸身陷厄困、落没于无穷的冰雪险地之中,只怕­性­命委实堪忧、多难保全。”

祁恬不及答话,正被一团落雪砸下,顿时满脸寒冰、落得无数的凉屑,颇为狼狈,心中委屈,暗道:“这里不是女娲娘娘造人圣地、天地玄黄敬仰遗址么?如何不能太平清净,反倒象个酝酿是非、拨弄蛊惑之处一般?

先是随意吟诵,不意遇上一伙蛮不讲理的老头儿,伪文劣学,强掳孩童,却与那打家劫舍的白须强盗无二。此刻唬走了豺狼,偏偏又迎来猛虎,也不知是哪里挂饵钓鱼?端端冒窜出个能够钻地拱底的偌大怪兽。它光天化日不走,唯好暗土黑泥、打洞掘坑,想必也是好大的一个身子,竟然搅和得如此动静。”

只觉得粉面湿潮,于是胡乱垫起衽襟,横竖擦拭了一番,旋即惶然无搓,大声道:“所谓雪驼,不知是何等厉害的妖怪?竟有这样强悍的本领、如此呱噪的气势?”

青衣却是自有一番心思,听得她急问探询,一时也不能理睬应答,便只在这动荡雪林的喧嚣纷­骚­之中,静气凝神、细细打量倾听,努力窥探究竟,好半日若有所得,拍掌叫道:“道路只在那抛积的雪墙卧树之后,倘若悄悄逃遁,雪驼应变不及,未必就能追赶!”

扭头侧身,避开迎面撞来的一根粗硕树枝,闻得猛烈撞击之势,心中不觉凛然,又道:“也罢,虽说我缩量不得体裁身形,轻易间无法飞翔高运、杳然逃遁,但是倘若一味坚持离地三尺,唯求更胜奔跑几分,能够如飞逃命,想必这却是使得的。”

祁恬头脑正自昏涨不已,颇为不解其意,眼见得脚下又是一波袭来,滚滚不止,猛然跳跃,极力闪避,继而讶然道:“你在嘟哝什么离地奔跑?这混乱无序之中,翻江倒海之际,目视不得清晰、耳闻不可详尽、身似落叶不能紊定、足如醉酒不得迈开,又哪里去寻那掩护之所、避难躲祸?这……这……”

话未说完,就闻得脚下一阵嘎达崩析之声,渐渐往四处传开广播,不觉心中寒意陡起,苦道:“这等人为地祸,便与­阴­阳混淆不调、造化传孽孕生的天灾一般,如何能够抵御活命?”

愕然之间,如同被人拿垫断板、釜底抽薪一般,空踏虚踩,一个身子往下跌去。原来是那受尽雪驼折磨、枉披无尽沧桑的雪林冰面之上,起伏适才平复,却不知何时损伤了地壳石骨,再也支撑不得,竟然掏陷出一个极其巨大的坑|­茓­,委实是深不可测,黑不见底,眼看就能将人活活吞噬遮没、一灵怨魂枉赴那­阴­曹地府而去。

祁恬逢此变故,只惊得魂飞魄散、仓皇不已,伸手就往身侧的一株雪树捞去,孰料此木恰好也在洞|­茓­之上,根土早已松懈,不脱坠落之势,比她尚要早上几步跌往地裂,如此一来,又如何还能作那救命的稻草、千钧之一发?

祁恬无计可施,喟然一叹,哀道:“我命休矣!我命好苦!”情急之下,心犹不甘,手指破袖而出,微张轻探之下,便往顶上空中白云茫然捉去,正是垂死挣扎之状。

恍忽间见青衣扑身赶来,解下腰间的一条麻花布带,用力甩掷,远远瞧去,似长龙细蛟一般,正将自己的手腕三两下缠绕、牢牢束缚。

祁恬不禁又喜又惊,喜得是阎王关前溜跶了一圈,终究又讨要得一条­性­命回来,惊得却是青衣虽有侠勇救助之心,毕竟年幼体弱,稍有不慎,只怕就会受到这拖拽拉扯的牵累,反被卷入地洞的森然大口之内,平白殉葬?

不由急道:“你提将不得,快些放手,快些放手。”青衣不肯依从,待她敦促得急了,神情肃严,正­色­道:“放不得,放不得,若是你我置换,难道姐姐也会撒手而去么?四人的筝船,如何能够只有两人或是三人西行?”

祁恬闻言,哑然不语,暗道:“不错,辉照山之行远未终结,我自号巾帼英雌,又岂能落魄死于此地,到头来,却连一个完整的尸身也留纳不得?”

­精­神倍增,双手紧紧捏攥,便听他口中犹自念念有词,喃喃一通所谓“逆地而飞,似绵如絮,无翅而飞,似云如风。三界灵力,悉数护佑,造化玄妙,助我运足”云云,后面的种种口诀却听不真切了,正是使将出那半仙腾云、游神驾雾的移动法术。

祁恬浑身上下,皆已被珠爆细流的冷汗侵润湿透,雪林­阴­寒之中,更是心惊­肉­跳,低头觑看,地下洞|­茓­隐约鬼哭狼嚎,正是凶险叵测,不觉催促道:“再快些,再快些。”

青衣喜道:“不离不弃,绝不懈怠,你总算是回复了以往的­性­情了。”满脸涨红,也是一头的大汗淋漓,全然费尽了无数气力、拼命奋发的模样,稍时一朵云彩自天而降,眼看沾落得雪面,忽而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分别裹住他与祁恬的四只足踝。借着这仙家云托之妙,二人的身子果真轻却了许多。

祁恬疑惧不定,颤声笑道:“只要雪驼不来攻击,这区区裂土之术,岂能奈何我等?”

青衣叹道:“雪驼不是善类,若看见你我逃脱,它万万不会善罢甘休。”又招徕几朵白云,一者依旧附粘双腿,以全万策之需,二者穿入各自肩下,就着腋下臂弯之处,再行往上托将之事。

二人缓缓往空中升去,每每提将得一分,心中皆是一分的释然平安,待离地尚有三四余尺,就成强弩之末、莫要勉强为继之时,既然不会跌下,却也不能再往上攀爬得一丝一毫。

祁恬平日里活泼动­性­,有些鲁莽,有些急躁,但不是糊涂昏噩之人,一番思忖,已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暗道:“他这法术虽然甚好,未必就能修炼得如火纯青、­精­深无比,始终要受那半仙之体、幼稚年岁的约束羁绊才是。倘若缩幻为二寸小人,体裁极其轻量,一朵云彩下来,自然不难腾空驾雾,翱翔山海大川、红尘名胜。

只是此等危急情形之下,扭转刺史官印不得,尚是寻常凡人童稚的身体,又要顾我­性­命,尽力挟带一份大人的重量,是以颇为吃力负劳,拼尽气力无数,也只能是离地三尺、陆地飞腾了。”

脱口道:“早些脱难,早些将我放下。”青衣颔首称是,他心中亦然焦灼无比,唯恐雪驼发难,略一停顿辨识,看清得前方道路的方向标的,便不再犹豫踌躇,瞬间如飞滑翔,有意尽早突破这雪林地震。

却听得后面轰然巨响,一时山河变­色­、黯淡无光,青衣惊道:“不好,这畜生还是出来了。”急忙破开一道雪墙,便往林外飞去。

祁恬心中好奇,忖道:“所谓雪驼神兽,无尽的­淫­威彪悍,敢在忠州门城肆意为虐,抗逆天帝管制,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可怖模样?”悬吊着身子尚不如意,偏偏要扭头观看,见先前的雪地洞|­茓­之中,忽然喷出一股冲天旋风,层层气息风圈之间,如刀砍斧凿,劈下四壁八方的无数石块土屑。

不多时,一座山峰缓缓突兀而出,胜白似雪,两盏城门大小的血红灯笼挂于峰腰,彼此相映,赫然醒目。灯笼之下,不时冒出两股烟雾,或急或缓,或动或静,想必是那雪地的一处温泉,暖洋气息,盎然不止。

祁恬啧啧称奇,笑道:“这山峰之上,如何会有如此巨大的灯笼,想必是防人雪盲,以为照应不成?”

青衣哭笑不得,叹道:“你可看得仔细了?那里何曾有得什么大红的灯笼,分明就是雪驼的两只眼睛。上下窜宕的气雾,亦非源自寒地温泉,正是从它鼻孔泄出,专司呼吸吐纳罢了。”

祁恬胆­色­虽壮,闻听此言,也是被唬吓得一跳,机伶伶一个寒颤,啊呀道:“这便是那上古雪驼么?只怕与黄水之岛的结界神兽、凤饕鳝猊相较,彼此体型正在伯仲之间,不遑多让。”

青衣道:“凤饕鳝猊再是凶狠,尚要服从天庭拘苑,况且被众神以无上的法力修为前后封禁千年,未有解印释放,终究不得动弹。这雪驼却是大大的不同,它随盘古开天辟地而生,不畏三界权威、不惧化外恫吓,天兵天将刀枪相加,如同隔靴搔痒,妖魔鬼怪明攻暗算,不过无济之药,悉数奈何它不得。”

祁恬甚是诧异,怔然道:“如此说来,此兽岂非天下无敌?”青衣笑道:“世上神仙妖魔,鬼怪禽兽,俱有克制之数,身处造化循环,哪里会有什么真正的天下无敌?”

说话间,便看雪驼的半个身子已然从地下翻越出来,前足用力一撑,仰天大吼,又将后面的半个身子引出了洞外。

这一声实在是非同凡响,撼古铄今,有诗为证,赞道:“一吼能动九重天,余颤尚亘两千年。过路仙魔都落地,方圆无数不成田。”

青衣自幼少年老成,心­性­平稳之极,从来波澜不惊,就似枯木沉钟、佛堂老僧不二,此时被它蓦然叫唤,一时按捺不得神气,不禁脸­色­苍白失­色­,胸中砰跳不已,惊慌恐吓之下,更是竭尽气血地全力飞腾。

祁恬则是肝胆俱裂,双股颤栗摇晃,如被慑魂定魄一般,双眼茫然,仓皇无措,好半日被冰打雪削,方才回过神来,苦道:“天地太极源生,­阴­阳变化无穷,也不知造化出多少的妖魔鬼怪、奇禽异兽,有那为善的,也有那作恶的;有那丑陋的,也有那俊俏的;有那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也有那怀揣十万雄兵、志在三界化外的,什么都好,为何却偏偏捉弄我等憨厚老实的凡人良民,要在这敬仰之所遇上如此恶物?”

她妄加揣测,横竖抱怨,便听见后面传来移山倒海的浩荡动静,一眼瞥去,余光所及,正是上古雪驼移动千丈的身体,摆晃百仞的足蹄,紧盯不舍地追将了过来,触即双目,血­色­盈然,如地狱烈火、鬼炼雄炽,莫不教人惊骇无状。举止虽是颇为缓慢迟滞,但一步迈开,可跨填河流,伸缩之间,能穿越丘壑。

这彼此一逃一赶,过得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就见得前面豁然开朗,不知不觉便窜出了雪林,来到了冰原之上。

祁恬被青衣提携,逆日而奔,莫用回头窥探,只看阳光下映照的背影,见一团硕大无朋、好似山岳的黑云堪堪压下,俱是叫苦不迭,暗道:“莫非这雪驼肚中饥饿之极,非要我二人以为血食果腹不可?只是吃了下去,也是杯水车薪、沧海一粟而已,何必苦苦追逐不止,反倒误了自己另行觅食的上好时刻。”

平原之上无磕无绊,正合走路,雪驼鼻息粗然,步伐快了许多,反倒是愈走愈近,渐渐便来到了祁恬二人的身后。

莫说青衣不过一介稚齿、区区八九岁的孩童,便是彪悍健硕的冠礼壮士、成年之人,那也当不得如此一路的颠沛,难以扛御这既费损许多体力、又耗灭无穷心神的竭力逃亡。

又过得几步,勉强一阵维持,雪原寒光照耀之下,便似千百条妖魔彩带,面露狰狞之­色­,冷笑连连,悉数围绕过来,或是牵扯胳膊,或拖拽大腿,或是攀颈环脖,或是抱箍身体,委实教人动弹不得,颓然不已。

青衣口中犹念法诀,但气喘吁吁之下,惶然若迷之际,已然字不贯句、词不达意,便如璀璨艳丽的一串项链,被人扯断,颗颗珍珠散落一地,又拾掇串连不得。气急交加,遮掩不得那一阵阵的目眩迷离,胸口只觉气血翻涌,疲惫习习、困顿浓浓,顿时如旧仓陈米,哄然倾泻而出,再也坚持不得。

只听得扑嗵一声,正与祁恬两个跌落地上,那腋下、足踝的飘托云彩纷纷散去,更觉得身子沉重无比,如何还能奔跑?

雪驼不停不歇,四腿如擎天巨柱,缓缓踏来,眼看得祁恬摘下玉月短弓,或是破魔之箭,或是连珠狂­射­,却当不得它的一阵鼻息喷嚏,就如风中散竹、雨打飘零之下,纷纷坠落。

青衣叹道:“莫说是这玉月物什,便是换作那三眼神君,弯动山海社稷一笑弓,­射­月贯日,也不能奈何于它。”话音方落,二人只觉得身后一阵风起,却听一人叫道:“你们委实教我们四处好找,如何才一会儿的工夫,却引出这等可怖的巨大神兽出来?”

祁恬闻言,不禁欣喜若狂,几乎就要哭将出来,回头嗔道:“你们若是再晚来得半分,那可如何是好?”正是杨起矗立船头,忙不迭的放下梯绳,急施救援响应之事。

黄松胆量甚小,此时举目所见,却是巍然雪驼如山压来,更似天塌穹崩、杞人预言一般,不觉惊慌不已,连连催促呼嚷,好容易待祁恬抱着青衣越过船舷,寻着一处把持安定的甲板歇下,一转舵轮,背逆而驰,就要飞逃而去。

孰料雪驼亦非等闲之辈,冷哼一声,不慌不忙,竟张开那吞天大口,肚腹鼓胀吸纳,就在半空之中卷起浩瀚狂风,筝船勉力抗拒,力道却是不济,眼看着雪驼长舌腥红翻腾、如长江滚滚、黄河滔滔,极尽殷勤等候。

四人俱是面面相觑,一抹额头冷汗涔涔,叹道:“不想你我一路降妖除魔而来,却在这冰天雪地逢难。莫非灵魂自此便入地府,再入六道轮回之所,身体却果了这怪兽的肚腹,蒙它造化,终究排泄五谷轮回之处。”

青衣见黄松脚下两个老大的包裹,打开来看,一个盛装雪石,另一个却是先前在雪树冰枝之下收集的无数晶魄,不禁灵光一闪,道:“是了,这晶魄有至寒之­性­,可救­性­命。”

黄松急道:“财宝虽好,价值不菲,也当不得­性­命珍重。你悉数拿取使用就是了,倘若能酌情节约,留下少些屑末,那自然是更好的。”

杨起与祁恬喟然一叹,暗道:“此时此刻,你倒能识得孰轻孰重,可是一旦倾财,似乎心中犹然不舍。”见青衣拿起其中的包裹,竟将所有的晶魄悉数往空中撒去,强风吸纳之下,凝聚成一道晶莹光茫。

祁恬恍然大悟,道:“莫非因此形成晶魄之箭,贯穿兽体不成?”却看雪驼气息毕竟有限,口吸腹吮了半日,憋闷不得,便又换作鼻孔调息。青衣急道:“大伙儿千万扶好,莫要在空中翻将几个跟斗,一不小心便要跌落下来。”

话音方落,无数晶魄前后相衔、鱼贯而入,尽皆消没于雪驼的鼻中,便看它愕然一怔,继而挤眉弄眼、扭捏捉弄得半日,终究按耐不得,猛然打将一个喷嚏,就似晴天霹雳,挟出一股冲天气息,强劲无比。筝船正被这道浊风击中,便如万斤重锤敲撞,飞速往天外飞去。

祁恬受得连番累次的惊吓,早已意识伤劳、手足疲惫,如何还能拿捏把握?正被杨起抱在怀中,慌道:“你怎样了?”祁恬微微一笑,果真颓然无力、孱弱虚茫,轻声叹道:“这筝船颠簸得厉害,肚中如同千锤百捣一般,你若问我,我说是生不如死,你可相信?”

杨起心急如焚,忖道:“你的脾­性­再是豪直爽快,毕竟还是女儿家的身体,此番定然是难受得紧,方才说出这等窝囊之语,倒也可怜!”再看青衣也是脱力乏顿,起伏之下,一个身子竟从甲板飞起,险些跌入空中,所幸为黄松所栏,双手紧紧环箍,仓皇道:“好险,好险!”

低头再看,这孩儿垂目闭目,不知何时伤神,已然昏厥了过去,不觉叹道:“也好,也好,眼不见,心不慌。如此的情景,倘若换作是我,也恨不得一头撞死,从此一了百了,再无惊惧烦恼。”

筝船一连转着几个筋斗,一时顺上,一时逆下,一时左摇,一时右摆,杨起忖道:“所幸当日承蒙造化机缘,得那西天佛门的金身罗汉悉心点化,以无边佛法在这船身周外镀镶敖劫龙鳞,从此坚硬异常、固若金汤,否则遇上这般肆意的折磨,只怕早已桅断板折、迭失散尽了?”暗暗庆幸之余,对枷楼罗甚是感激。

心中却不敢怠慢,一臂揽温香软玉,一臂拽焊镏扶手,犹自不够,于是一足抵逆舱门,一足力推舱臂,如此僵持,反倒生出固定平稳之效。,黄松素来谨小慎微,更是不能松懈丝毫,将舵下葛藤层层环绕,不多时,便将自己与青衣的身子一并束缚在舵台立柱之上。

如此好一番忘年抛岁的闹腾、莫名生死的跌宕,便听得底下的雪驼打完最后一个如雷喷嚏,蓦然一声叹息,似乎惬意之极,那忠州三界渐渐风云清淡,一切静止无恙。

待船身平复安稳,四人缓缓站起,定睛打量之下,却见甲板、船舱之上尽皆狼狈不堪,不由相视莞尔,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再探祁恬与青衣二人的气­色­,不知不觉间,更见红润水­色­了许多,每每说笑得一句话,中气便盎然充盈一分。

杨起大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去才是。”言罢,方要将风帆扯起,只觉得船身陡然一震,险些跌撞了一个踉跄。祁恬惊道:“此时已在高空,难不成还会受那雪驼所制么?”便见一个身影自船舷之外冲天而去,过得二三丈,抑或九十尺,身形忽而嘎然停歇,也不掉下,只看着滴溜溜地转着几个圈儿,如欢歌跳舞,平平移到了筝船正顶之上,迎着桅杆双袖合起,竟如石子儿一般地落下。

黄松惊道:“你莫要将船砸坏了。”随手拎起一根棍­棒­就冲了过去,却看此人轻轻落在甲板之上,无声无息,未及众人忖度识辨,更不答话,一柄弯刀便往黄松呼啸而去。

杨起眼疾手快,怒道:“如何动手伤人?你休要恶意放肆、小觑无度。”一手甩出­干­莫小匕,正是光茫流溢,如梦如幻,化作一道半弧闪电刺向他的臂膀。此物秉­性­迥异,能够迎风而长,待到得那人跟前,已然化成森寒无比的三尺青锋,欲显削金断玉之能。

黄松喜道:“好宝贝,快来救我。”只闻得当啷一声,那人弯刀相格,却被青锋切成两段,便见其背后哧哧有声,不知从哪里又冒出许多的新刀,长短不一,俱是黑勾血刃。杨起咦道:“难不成你是打铁铸刀的妖怪?看似一身的兵器,一身的暴戾,即便如此,也不是我驱剑之术的敌手、难挡我­干­莫法宝的锋锐。”­唇­舌微张,口中默诵心法要诀,便看得青锋宝剑往来飞梭,横斩竖斫,所过之处莫不铿锵铮然,一地的残兵碎屑。

黄松胆气渐壮,拍掌叫好,却看妖怪依旧不言不语,一个跳跃,赤手空拳地飞扑而下,嘴里衔着一支丈八矛头,奋力扎来,不由惊道:“不好,困兽犹斗,我命休矣。”用力一­棒­打去,竟被­干­莫小匕抢先一步,不偏不倚,恰好刺在妖怪心口之上,顿时口喷黑血,双眼一翻,扑嗵倒地身亡。

青衣看得真切,道:“这是雪驼毛发之中的雪虱小妖,它吸将我们不得,心有不甘,所以便放出这等恶物,苦苦追踪不息。”

祁恬甚是诧异,愕然道:“雪驼玩弄风云气息,尚且惧高畏远,奈何我们不得,这小妖怪却有飞天的本领、腾云驾雾的法术么?”

青衣摇头道:“雪虱卑贱低劣之妖,哪里会有这等道行修为?”见她瞠目结舌,依旧不解,笑道:“虱子本是天底下最能跳跃腾挪之虫,雪虱更是其中的无双极品。偏偏这些雪虱依附雪驼日久,在其毛发之中安养生息,受得日月­精­华、妖气鬼息,渐渐生成妖怪,跳跃百仞岂非正是轻松使然、易如反掌么?如此看待,跃上筝船也不足怪哉。”

祁恬暗暗咂舌不已,讶然道:“若是这样跳上几跳,不断借着天上的云彩歇息,莫非就能上得九重天了不成?”

青衣不禁怔然,撇嘴道:“哪里话?它们既然不会腾云之术,也就踩沓不得云雾,所谓其上安歇,那更是万万不可的。”心中暗道:“倘若真有什么虱子在那九重天中肆虐,偷偷钻没各处的神仙府邸、灵霄宝殿捣乱,悄悄藏匿于锦被缎衾之中血吸,也不知从此会是如何的一番光景?”

却听得黄松趴在船舷一侧,颤声道:“大事不妙,大事不妙!这雪驼也不知多长的时间未曾洗澡,那雪虱都舍不得离去,抖擞毛发间,黑鸦鸦一片,又是无穷无尽的小妖怪蹦跳上来了。”此言一出,杨起三人神情陡然变化,不觉惶然之极,彼此提携,相互搀扶,一并拥向船舷窥觑。

便见雪驼左右摇摆,大地砰然鸣动,一身的洁白毛发根根竖起,赫然冲天之势,又交错摩挲,不掩睥睨姿态,难遮桀骜秉­性­。或抖而动,或颤而震,无一不能夺人魂魄,收缩不止,张扬不定,俱可轻易灭人心志。

其间雪虱挥钩弄刀,纷纷鼓噪呐喊而出,极其喧扬,颇为喝闹,密密麻麻,如波如浪,熙熙攘攘,绵亘不绝,正如匈奴千军万马,非要攻陷万里长城,却似胡刀饮血扬威,只求入主炎黄中华。

杨起大惊失­色­,苦道:“这就是拔刀斩水、抽剑断流了,可是如何为妙?”一柄­干­莫青锋祭起,不过是单将陷阵,一阵连珠箭矢散出,亦然飞蛾扑火,这势单力薄之下,五援无助之际,箭弓相交,委实是无济于事,果真砍不尽,杀不绝,终究叫人无可奈何。

惶然间,听得云端有人叫道:“你们休要惊慌,这里的雪虱群妖虽然厉害,但最是畏惧火焰烈炽。你们倘若能够寻得合适的妙用宝器,对其极尽烟熏火燎,自然能够轻易除恶,哪里会这等穷费心力,却依旧无法可施?”分明就是一个­妇­人谆谆叮嘱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俱是不知所以,只觉得周围的气息渐渐有些灼热,这寒冰之空、雪地之原,瞬间如六月初夏一般,甚是莫名。初时尚能忍耐,稍过片刻,各人汗水暴出不止,皮肤腋窝贴合得紧密之处,隐约搔痒,竟生出了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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