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泉中午应酬不少,这天,一个卖乙肝药的药商中午请他吃了一顿涮羊肉,喝了一点儿酒,有些微醺了,与药商道别之后,便蹿蹿倒倒地往办公室走。
进了办公室的门,看到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个正是儿子童亮亮,今年高中毕业,头发长得老长,把耳朵全遮了,一半披在肩上,背影倒像个女人。穿着一件耐克运动衫,一只脚踩在茶几上,另一脚上雪白的运动鞋跷得老高,在半空中晃悠,身子半卧在沙发上,乱翻着报纸,另一个少年,吸着烟,跟他并排坐着。
童泉正待要问,童亮亮说:“老汉,手机话费没有了,拿二百块钱来。”童泉的火气一下就起来了,“啥子哎?两百块!老子开了银行的?前两天才拿了三百块钱给你,你又拿去干啥了?”“干啥?你还问得个怪得,用了噻,这么简单的事!用完了,只有找你要。”童亮亮满不在乎地说。童泉气得心脏有些隐隐着痛,怒道:“先人!你还是个学生,哪有这么多的电话打?我给你说了好多次,不三不四的人少去裹,都是哪些人给你打电话?”“这个你也要管?反正你得拿钱给我,不拿我就不走。”童亮亮说完,把报纸拿到眼前,把二郎腿跷得更高了,在童泉鼻子尖下晃。童泉气极,走上前去,举起手来,想往下劈下去,童亮亮见状,干脆就把报纸扔了,把脸偏过来,让童泉打。童泉看此情景,便先软了下来。
他回到圈椅上坐下,叹了口气:“你还是懂一点事嘛!我有心脏病,你把老汉气死了,你也没得好日子过。”一边往皮夹里抽了一张百元钞,扔到桌上,“拿去!”童亮亮抬了头,往桌上看了一眼,又低头去看报纸。童泉又从皮夹里摸了一张百元出来,轻轻挥挥手,小声说“去、去。”童亮亮这才把报纸扔掉,把钱一把抓了,也不说一声道别,就带着那青年风一般地走了。
童泉气得浑身发抖,去抽屉里翻治高血压的药,和水一口吞了,哆嗦着去把桌上的烟盒抓过来,里面原有两支烟的,现在却没有了,他气恼着喊了起来:“郎白驹!郎白驹!”但没人搭理。他把烟盒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在地上,把手支着头,想着不争气的儿子和不美满的婚姻,渐渐有些儿迷糊了。
郎白驹进到屋里的时候,童泉已经俯在桌上睡着了,日光灯打在他渐已苍老的脸上,把他脸映得惨白,他的鬓发已布上了银灰,已经松驰的脸上皱纹密布,正气息深深。郎白驹悄悄把衣架上的大衣取了下来,搭在了童泉的身上,他看到了地上揉成一团的烟盒,悄悄地出门,买了一包烟回来,轻轻地放在童泉的桌上,这才轻手轻脚地出门,把门虚掩了。
他到隔壁的编辑室来的时候,正听得大家议论纷纷,国友柏正在说:“不对呀,说是做到五万元以上,就是百分之十五的提成,啷个我拿到手里面的钱是按百分之十计的?我明明听童老师说过的豆嘛。”沈颖也说:“我也觉得奇怪呀,我做的东山镇的宣传应该拿一万八千元豆嘛。”康明亮年轻些,说:“我们到童老师那里去问问罢。”国友柏年岁稍长,毕竟老成,拦他们说:“莫让童老师下不来台。”他们看到郎白驹进了屋,问他,郎白驹就吞吞吐吐地说:“我跟你们一样的。”
正说着话的时候,姬春秋回来了,他夹着包,嘴上哼着小曲儿,笑嘻嘻的,进门就说:“今天搞了两个整版,一个是朝天中学,一个县中医院,又可以回去整点小酒,唱卡拉OK了。”国友柏问起了广告的提成问题,姬春秋马上警觉起来,他问道:“你们的提成是多少?”然后就支支唔唔,一会说百分之十,一会儿说百分之十二,大家听得不得要领,就不再问。
大家聊了一会儿,对提成的事无可奈何。郎白驹因在童泉办公室,长期一个人,想交朋友,就聊了一些海子和食指的诗,大家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沈颖说:“诗人都是在书里边见过,没想到我们报社也出了一个诗人,哪天把你写的大作拿出来大家瞧瞧。”郎白驹也不知她是天真还是嘲讽,看其它几人的态度也十分冷淡,感觉很没趣,退了出来。
童泉起初想到儿子混账,竟自伤自艾,落下了几滴眼泪,不竟睡着了,醒来一看,身上披着件衣服,知道是郎白驹做的,就有几分感动。
童泉离婚多年,倒是多年没人来关心过,他老婆醉心于麻将,家里的事一概不管,到处约婆娘们打牌,两人为此经常大吵大闹,以至离婚了事,儿子无人管教,已是学校的一匹劣马,教师避之不及。而他本人平时也是酒肉朋友多,有时喝得醉熏熏地回家倒床就睡,倒是省了孤独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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