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知道，在火车上为什么你会跟我说那种话？难道那时你就知道中国和日本会发生济南这种事情？”正当李永唐等了半天，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宋小清幽幽的开口问道。

原来是这事。李永唐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宋小清身边跟着一个貌似很亲密的小日本，叫什么“夫”来着，自己不忍心看到“美女与畜生”这种悲剧发生，又以为两人不会再有机会见面，就泄露了一些未来的天机。不料一时的口快，带来了现在擦ρi股的烦恼。

“我并不知道会发生济南这件事情，但我知道中日之间是不会友好相处下去的，准确地说，中日之间迟早会有一场战争。”李永唐稍一思索就找到了应付的话。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日本是一个资源贫乏的岛国，它迫切需要各种资源来发展，而我们中国地大物博，却是积弱已久，正是一个极好的侵略目标。日本很久以前就对中国有野心，例如侵占中国台湾、臭名昭著的二十一条……”

说话间李永唐看了看对面的少女，发现她心不在焉，眼神里充满了忧愁和迷茫。

“是因为你的那个日本人朋友吗？看得出来你心里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李永唐停下对中日关系的长篇大论，低声问道。

“……是的。”宋小清沉默了半晌，抬头望向天际慢慢漂浮的几朵白云，悠悠说道：“我六岁的时候父亲母亲就一起过世了，是我二叔把我抚养大的。二叔和叔母对我都很好，就像是亲生父母一样，他们从小就送我去读书，后来又带我来美国，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只是我们以前居住的那个小小的城镇。也许是因为这样，我不愿意像其他国内的女孩子一样，来个父母之命媒绰之言就随随便便地把自己嫁出去。我希望能够遇到一个自信自强、敢做敢为的男子汉，我会用全心全意去爱他，而他将给我全世界最可依靠的臂膀……我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可笑？”

“不。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有勇气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你的想法可笑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什么是值得尊敬的了。”

日落太平洋(50)

“谢谢你。” 李永唐真诚的态度让宋小清感到一阵温暖。“可惜我们家族里的人不这么认为。他们给我物­色­了好几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那些人都是吃喝嫖赌不学无术、见到洋人只会点头哈腰的二世祖，被我全部回绝了。家族的几个长辈非常不满，幸好二叔一直在帮我，我才没有被他们逼着嫁出去。后来我遇见了同样来美国留学的正夫，他勤奋好学、­性­格坚毅，只要是认准的事情就会全力去做，从不畏缩……李先生——”

“还是叫我阿唐吧，我的朋友都是这样叫的”，李永唐微笑着Сhā了一句，宋小清迟疑了一下，改用了这个亲近一点的称呼。

“嗯，好的。阿唐，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以为你是日本人吗？因为那时候我在你身上看到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发自内心的自信，就好像你看穿了所有的事情，什么也不能让你害怕。我所接触过的同胞，他们要不是自卑，就是貌似狂妄的自闭，我只在正夫身上看到和你有些类似的气质。比起我见过的那些少爷，正夫更让我动心，所以我就和他交往了，就算我的那些长辈反对我也毫不动摇。可是没想到现在发生了济南这件事，他们总算找到了理由，不许我跟正夫继续来往，就连其他中国人也用鄙视的眼光看我、骂我，就好像我是一个不要脸的贱女人……”

宋小清说到这里声音已经低了下来，眼睛开始有晶莹的泪水打滚，她含泪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象是在问李永唐，又象是在问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彼此喜欢，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只不过我是中国人正夫是日本人而已，为什么一定要分开我们？”

少女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重重砸落在石桌上，悄无声息地碎成无数瓣。

如果换成不知道历史的走向，不了解将要发生在中华民族身上的深重灾难的前任李永唐，也许会安慰这个伤心的少女，鼓励她坚持自己的选择；但现任李永唐只能长叹一口气，硬起心肠给少女灌下苦口的药汁。

“小清，我非常了解你的感受，但我还是得说，这次你的选择是错的。”看到宋小清的眼神越发哀伤，李永唐心头一软，差点就想放弃，可是经过刚才的一席话后，他开始对这个坚强独立的少女产生一份难言的亲切，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掉进火坑——闭上眼睛也不行。

“是的，爱情是伟大的，但世界上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例如你的亲人，你的民族。请你相信我，中日这场战争是一定会在几年后打起来的，那将是一场异常惨烈的全面战争，我们的国家会被日本人侵略，我们的国内同胞会被日本人残杀，这其中也许就有你的亲人，你的朋友，到时你又如何自处呢？就算你们能够抛开一切在一起，你还会感到幸福吗——”

日落太平洋(51)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宋小清突然站了起来，流着泪跑开了，丢下李永唐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

一分钟过后，一个青年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在李永唐对面坐下来。李永唐没有惊讶，抬头看着神­色­复杂的来人，给了他一个轻松的笑容：“大哥，你喜欢她。”

李永汉想不到弟弟这么直接，原本他对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准备好了种种说辞，现在一下子噎在嘴里，非常的难受，晒得微黑的脸庞也开始泛红。

“其实我——”出于男人的腼腆，李永汉打算搪塞一下弟弟，但李永唐做了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

“大哥，你别急着否认，你刚才躲在那里也听到宋小清说的话了吧？她喜欢自信自强、敢作敢为的人，如果你连自己喜欢她都不敢说出来，只会让她看不起你而已，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吧！”

“……”李永汉沉思了一会，神情渐渐变得坚定，他抬头直视李永唐，大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喜欢她！虽然我还不清楚喜欢到什么程度，但我知道你把她说哭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很难受，很想过来把你痛揍一顿！”

“好！要的就是这种气势！”李永唐大声喝彩，不过下一秒钟他又摆出了一副无赖相，“不过大哥你也太无情无义了吧？为了个美女连亲弟弟都揍，亏我还想教你几下追女孩子的绝招，让你轻轻松松手到擒来……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信的话我们打赌！……”

李家兄弟在那边研究泡妞技术，他们的父亲却已经和宋致义互道告别了。宋致义虽然对侄女显然哭过一场的样子有些疑惑，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振奋心情。

这一趟没有白来啊。宋致义回到旅馆自己的房间后，立即从衣袋里拿出几张纸看了又看，那神情就像是银行会计在核查一张凭票即付的巨额汇票。他和李谷年谈话开始的时候，对方不出所料地向他提出整合全美华人势力的想法，然而没等他虚与委蛇一番，李谷年接下来的陈述却让他心动无比。

组建华人联合商会，其宗旨为整合、分享各个会员拥有的资源，解决会员之间的交易纠纷，并且对外维护会员的利益。整个商会将采用三级会员制。外围的三级会员只需交纳象征­性­的会费，而商会只提供诸如商业讯息等一般­性­服务，并且每一项服务都要收取不等的费用；作为主体的二级会员则要交纳一笔金额不小的保证金，还要承担商会所规定的协助义务，但他们享有参与商会内部交易体系、分享其他会员资源的权利，并且在制定、修改商会规则时享有每人一票的投票权；而数量严格限制的一级会员是商会的核心，由资产达到一定总额的二级会员中选拔，他们将组成商会的议事会、仲裁会等权力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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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太平洋(52)

宋致义珍而重之把这几张记录着华人联合商会构想的纸张收了起来。经商多年的经验让他嗅出了其中的巨大机会，当时他毫不犹豫地和李谷年达成协议，他将利用自己的人脉全力推动商会的组建，而李家保证他成为商会的一级会员。在今后几天里他将拜访几个相熟的头面人物，还有跟国内那位族兄联系，一定要促成此事！没准宋家也能在这美利坚创下一份大好基业！

与此同时，李家的二少爷也同样拿着一张纸发呆。这是宋致义为表示自己的诚意和实力，特意向李谷年透露了自己身后的人脉，其中有一个名字李二少分外熟悉：中华民国中央银行董事宋子W①！

一不小心捡到宝了。想不到宋致义表面上是个普通华商，实际上却是宋氏家族的外围势力，如果通过他搭上了宋氏家族的关系，对自己的计划将是一大助力。李永唐看了一眼身边的李永汉，迅速打定了由大哥去纽约主持古拉诺-李纽约分公司，顺便追求宋小清的主意。

对于这样一个公私兼顾的好差事，相信大哥一定不会拒绝。李永唐会心的一笑，但突然他的笑容凝固了。宋小清身边的那个日本人田村正夫，会不会也是­干­这种差事的？但是记得在火车上他很容易就被激怒，这与一个间谍人员必备的冷静素质是不相符合的。

靠，一定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李永唐自嘲的笑了笑，随即把这个不着边际的想法抛诸脑后。

①宋子W年青留学美国，1915年哈佛大学毕业，又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经济学，并曾在纽约花旗银行见习。1923年3月，孙中山委任宋为陆海军大元帅大本营英文秘书，同年4月，孙中山筹建中央银行，宋作为中央银行筹备员主持拟定了中央银行条例、章程和组织规程等文件。1924年8月8日，中央银行董事会成立，宋子文为董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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