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天前所未有的激战中，19路军派上了有力的预备队之后，最终还是稳定住了各条防线。在李永唐的建议下，19路军集中一批老兵油子，全部换上毛瑟自动手枪和手榴弹，并且穿上便装，组成一支支“便衣队”。他们散落在上海的街道弄堂里，见到日军的大部队就躲，发现小股部队就用一打就跑的战术展开­骚­扰，让日本人防不胜防，有效地粉碎了日军的渗透（这是真实的战例）。

日军把攻击面铺得太开，一下子显露了兵力不足的老毛病——盐泽幸一急于挽回面子，还没有积蓄起足够的力量就重新开战，而且对城市巷战的艰难估计不足，打着打着战局又再度僵持下来。眼看开战一周来屡遭败绩，日本高层对盐泽幸一的不满终于爆发，以指挥不力撤掉了这个本来被公认为年轻有为的海军少将，另派野村吉三郎中将速赴沪指挥，同时决定加派陆军第9师团往沪增援。野村上任后，把进攻方向转到江湾、吴淞方面，同时不顾国际舆论，命令第一遣外舰队和专门针对中国组建的第三舰队开到浦东海面，准备用舰炮轰击上海市区。

这个情报，很快就由王亚樵的人送到了李永唐的手上。

当晚，4辆日本海军陆战队标准涂装的装甲车从19路军的阵地悄然出发，在一小队“日军”的带领下，绕过了日军重兵集结的正面，朝浦东方向进发。一路上不是没有遇到日本兵，但他们对这支小队伍都没有产生疑心。带队的军官日语非常纯正，而且那4辆装甲车确确实实是日军的装备，那些巡逻队根本没有收到中国人俘获了自己装甲车的通报——既然中国人难得的不来大肆宣扬一番，好面子的盐泽少将也没有四处声张。

日落太平洋(176)

等这支小部队平安无事地到达浦东海岸的一个小渔村，他们马上看到了远处海面上日本舰队的幢幢黑影。伴随着轰鸣声，这些黑影不时喷吐出一团团耀眼的火球，接着上海市区的好几个方向隐隐亮起一阵阵的闪光。显然，日本舰队已经开始炮击上海守军的阵地。

打扮成日本军官的李永唐心下一阵焦急。虽然事先收到情报，但在这种猛烈的炮击之下，守军的伤亡还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早已成为日本人眼中钉的天通庵路口，一定会受到特殊照顾。想到自己那些未来的军官种子正在倍受炮火的煎熬，他恨不得自己驾上一条鱼雷艇，去把日本人的军舰统统送进海底。

可惜的是，他没有鱼雷艇，有的只是王亚樵给他搜集到的四条小渔船。他用手电筒打出约定的信号，小渔村里很快走出了7、8个人，他迎上去之后才发现，那位“暗杀大王”赫然也在其中。

“王先生，你怎么也来了？”

“李兄弟，你这个大富豪都敢以身犯险，难道我王某人反而要躲在后头么？”王亚樵就像后世的记载一样，非常的要强和好面子。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默契一般不再说话，一起走到沙滩上，看着远处日本舰队的黑影。两人的手下从装甲汽车里搬出了几大件黑乎乎的东西，然后往小渔船上面装。

王亚樵侧眼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李兄弟，这些是用来炸日本鬼子军舰的炸弹么？”

“不全是，只有一颗是炸弹，其他的都是我们从驻沪海军那里搞过来的水雷。等一下，我的人会带着炸弹去偷袭日本人，而这些水雷会随意布放到这一带的海里，还请王先生你的人配合一下。”

“哦？为什么不全部带上炸弹去炸军舰？我好像听说过，这些水雷要被军舰碰上才会炸，对不对？”对于李永唐意在威慑的这一手，王亚樵非常不明白。

“王先生，我们偷袭的机会只有一次，但是我们不可能一次就把日本人的军舰全部炸掉，能炸沉两三艘就很了不起了。日本人有了戒备后我们就很难再次下手，而他们照样用其他的军舰来炮击上海。不知道王先生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不可知的危险最令人恐惧。所以，我的计划就是布下水雷，然后用炸弹来告诉日本人这里有潜伏在水下的、不可知的危险。你看着吧，这几颗水雷可以让日本人扫上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上海就可以平静一点了。”

王亚樵­干­暗杀这一行多年，李永唐一说他马上就心神领会。同时，他也对这个帅气的年轻华侨感到非常的佩服，这种老谋深算的手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想得到的。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年轻人只不过是盗用了后世海湾战争中伊拉克人的水雷战例①。

日落太平洋(177)

东西很快就全部搬到了渔船上，四条渔船悄无声息地扬帆离岸，分别朝各自的目标驶去。其中三条分别驶向三个远处的海域，另一条载着一个鱼雷一样的电动推进器，还有一颗150公斤装药的磁­性­炸弹，朝日军舰队悄悄开过去。

冒险接近到大约3千米的距离，渔船停了下来。船上的人同心协力地把推进器和炸弹推下海，它们都半浮在海面上。然后两个李永唐特意调过来的“海豹”队员也下了海，他们穿着成套的潜水装备，在水里把炸弹绑在推进器上，然后发动马达，半潜着前进。

推进器的速度不快，两名队员用了近半个小时才潜到了那些还在猛烈开火的日舰当中。也许是中国海军的龟缩给日本人带来太多的安全感，这支舰队的防备非常松懈。两名“海豹”借着舰炮­射­击的火光在这些庞然大物中潜行，他们很快找到了李永唐预定的目标：第三舰队的旗舰“出云”号轻型巡洋舰。

“海豹”们并不知道李永唐对这艘军舰的特别情结（这艘巡洋舰多次被中国人炸伤，但最后一直没有炸沉它），他们只知道这是一条大家伙，值得他们用­性­命去赌一次。

只把脑袋露出水面，两名“海豹”悄悄潜到“出云”号的左舷，在后炮塔的弹药库位置把磁­性­炸弹装了上去。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日本水兵发现他们，这让打着万不得已同归于尽的两人松了一口气。设定好20分钟的起爆时间后，“海豹”们就像他们来的时候一样，悄然离开了。

对于在岸边等待的李永唐和王亚樵来说，时间过得非常地慢。看到久久没有动静，他们甚至怀疑是否被日本人发现了，行动已经失败。在一片焦急难熬的气氛中，突然一声闷响，远处海面上亮起一个巨大的火球，接着火光中一条­肉­眼可辨的巨大烟柱直冲天际。爆炸声如爆竹般不停响起，相信这次“出云”号再也难逃厄运。海边的人们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成功了！李永唐激动地捏紧拳头，突然他的肩膀被王亚樵重重打了一拳，这个杀手王看起来比他还要兴奋。

“­干­得好！李兄弟，我王亚樵服了你了！”

“王大哥，”李永唐兴奋之下仍然敏锐地发现了拉拢王亚樵的机会，他马上换了称呼，“这件壮举至少有你的一半功劳！上海的老百姓如果知道这件事，大家一定都会记住王大哥你的威名！”

看着王亚樵高兴得笑不拢嘴的样子，李永唐已经决定不让这个传奇杀手步上他本来的命运——死在他的门生戴笠的暗杀之下。通过这次合作他已经了解到王亚樵的能量，如果可以和他合作，就等于在江浙一带拥有了灵通的耳目。而这个正是目前他还有所欠缺的。

但是李永唐料想不到，这一次炸沉“出云”号，最终迫使他离开了上海，没能和19路军一起坚持到最后。

日落太平洋(178)

对于日军来说，“出云”号的沉没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舰上的船员最终只救起了17人，如果野村吉三郎中将不是到了上海的司令部指挥战斗的话，就连这位第三舰队的司令长官都有可能随舰沉入大海。消息传来后，海军司令部里的那些少壮海军军官一个个痛哭流涕，叫嚣着要立即和###海军开战，只有全部消灭###海军才能洗涮掉这个奇耻大辱。在他们当中，田村正夫脸上也是一副悲痛万分的样子，只不过他心底里的这份悲痛不是为了第三舰队的旗舰，而是为了那个他爱恋了这么久的中国女子。

就在一天前，他终于想办法联络上了宋小清，约好在一家饭馆的包厢见面。宋小清在约定的时间到来后，他突然发现，在她一如既往的美丽面容下，有些东西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忐忑不安地把自己酝酿许久的话说了，希望她能够跟他一起回日本，如果不行，至少也要离开战火连天的上海到美国去。

然后他见到她笑了，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坚毅和决然。

“正夫，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了。”

“曾经有人跟我说过，爱情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我一直以为，他是错的。但这段时间我见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后，这才知道，错的是我。也许你会说，战争跟女人无关。可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一个人，我有父母一般的叔叔、叔母，还有爱我的表妹、姨娘，以及那些不喜欢我但是和我流着同样血脉的长辈亲人，他们都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在我赶来这里的一路上，你们的军队正在用各种武器杀死我的同胞，就算是在这个包厢里，也一样可以听见你们军舰的炮火声。每一次响声，都代表着一个或者几个人的生命的消失。也许在某一刻，我的亲人们也会遭到这样的命运。所以无论我的选择是什么，我已经在这场战争当中了，只是我以前不明白而已。现在我要做的，只是让自己和你都明白这一点。田村君，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小清！请别这样，你想想我们这么多年的交往吧！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

“田村君，在这个疯狂的时代，在两个民族你死我活的决斗之中，感情，没有任何的意义。”

“……在航空炸弹和鱼雷的攻击下，战列舰不能还手也不能逃跑，装甲再厚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田村正夫的苦涩回想被一阵高声叫嚷打断了。他定了定神，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些海军少壮军官们对###海军的愤怒声讨变成了巨舰大炮派和航母派的争论。航母派的人显然数量太少，落在了下风，他们只好靠音量取胜。可对方也不是傻瓜，马上就把声音的分贝拔高，房间里一下子变成了泼­妇­骂街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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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太平洋(179)

田村正夫再也呆不下去了，他拿过自己的军帽走出房间，到阳台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硝烟味。

他站在海军司令部的四楼阳台，视野很好，一下子就可以看到远处市区频繁闪亮的炮火，还有空中那一群群大头苍蝇一般的飞机来回盘旋。那是为了报复“出云”号被击沉，第9师团先期到达的重炮和海军航空部队正在猛烈攻击上海守军。原本只是为了在上海搞出点事，转移一下外国对满州的关注，但军部这些人想不到会接连遭到挫败，他们为了保住面子已经被一时意气占据了头脑，这场战事越打越大。海军陆战队不行，就换了陆军第9师团；盐泽少将指挥不力，就调来野村中将，据说“出云”号战没后军部还想换将……中国方面以经由由张治中将军带领第5军赶来上海支援第19军，这场战事，还要扩大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秀丽女子坚毅的面容。这个民族，已经不是那个还拖着猪尾巴、对一切都麻木不仁、任人宰割的民族了。帝国真的可以征服他们吗？他第一次感到怀疑。他是半路加入海军的情报军官，和那些江田岛出来的狂热分子不同，他更喜欢用理­性­去分析。而在心底里，最心爱的女子绝情地离他而去，他隐隐觉得，就算帝国最终实现了中兴大业，对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了。

“有情报了！‘出云’是被###人用水雷击沉的！出事附近海面还发现了数量不明的水雷！”

“我们在上海官方的情报员报告，炸沉‘出云’的是###第19军中的侨民部队！……”

嘈杂的房间里突然平静下来，只有那个情报军官的大嗓门在回响，连外面的田村正夫都听得一清二楚。侨民部队？他颇有些惊讶。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的休假就要结束，很快就要回到那个一片祥和繁华的纽约去了。

与此同时，李永唐实现了自己对蔡廷K的承诺，搞来了大批的军火和通讯器材。那个兵工厂的海军留守人员早就被连日激战吓破了胆，李永唐的人给了他们一笔款子后，他们马上丢下一切跑回乡下老家，对上头连个招呼也不打。李永唐在上海市民中召集了大量的汽车和司机，火速把这批数量庞大的物资运到19路军的驻地，让蔡廷K等人大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