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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狂妃狠彪悍 > 第十节。

第十节。

,就渐渐停息,只余浓郁刺鼻的血腥气味久久弥散……

珠兰城守喜得麟子的消息,在这荒凉的一方边关小城中迅速蔓延。

然而百姓再问:“小公子长的是何样貌?”

府内的所有人皆是闭口不言,讳莫如深。

所有人想的皆是花媚的那句话,待到小公子长大些,一身男子气概英武阳刚,也

就没人记得那比女人还要妖异的容貌了,花重立更是为此给他取名花千,千锤百炼之

意。

希冀很美好,现实忒骨感!

他定是忘了,千锤百炼之千,亦是千娇百媚之千。

吱呀……

丫鬟捧着午膳,推门而入:“小少爷,吃……”

砰!

手中的托盘瞬间落地。

瓷片四溅,汤汁漫溢。

丫鬟惊的一个哆嗦,瞬间冲上前去,一把将花千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偷来

的长裙给扯掉,心急火燎的撕扯间,也顾不得什么连番埋怨着:“小少爷,你怎么又

穿裙子了,若是让老爷看见,奴婢可要挨板子了啊!”

小小的五岁花千,呆立着一动不动,任她把好不容易偷来的丫鬟裙子,给扯了个

七零八落,魔爪伸到头顶,拔出Сhā了满头金光闪闪的珠钗。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在耳侧,他看到丫鬟嫌恶的目光,缓缓的,缓缓的攥起了小拳

头。

这样的目光,他再熟悉不过。

除了娘和嬷嬷,这偌大城守府内的每一个人,见到他时都是这样的嫌恶。

“逆子!”一声怒极大喝响在门口。

花重立大步走进来,森森的­阴­影覆在花千头顶,他的面容怒不可谒,忽然手起手

落……

啪!

响声脆亮,花千倒飞出一米远。

小而稚­嫩­的身体滚落地面,面颊已经红肿不堪,艳丽的­唇­瓣中一丝血线猩红的流

下,给那随着长大愈加媚气的脸上,再添几分妖异,目光怔怔的盯着被花重立狠狠踩

住的破烂裙子上,听着头顶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他垂下羽扇样的长睫,掩住一闪而

逝的落寞。

扬­唇­一笑,媚态横生:“父亲。”

稚­嫩­的嗓音,偏偏含了几分属于女子的软糯,让花重立方方升起的一丁点愧疚,

尽数消散。

他怒瞪着半跪在地上的花千,一脚将脚下的裙子踢开,“你可知错?”

知错,知错,他何错之有……

他想抬起头,大声的告诉他:“我没有错,我不过喜欢穿裙子!”

他也想爬起来,挺直了腰板:“我不过想当个女孩子!”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换来再一次盛怒中的掌掴罢了……

他想起第一次将娘亲的珠钗戴在头上时的样子,镜子中的自己笑的真好看,然而

一回头,迎上的便是一记毫不留情的怒掌,那时的他还不知错在哪里,在­阴­冷的祠堂

跪了整整一夜。

直到后来,老嬷嬷摸着他的头,目光慈爱:“男子便如乃父,女子当如你娘。”

他第一次知道了男女之间的不同。

有的选么,他想起娘亲常年卧床的柔弱,妍丽却苍白的面容,每每父亲来此,她

总欣喜的强撑着起来,发髻轻拢,胭脂微拭,莲步款款,美的惊人的面上绽放出他并

不理解的光芒,却极美,极美。

他仰起脸,憧憬而坚决:“那我要当娘亲那样的女子!”

头顶抚摸的手一颤,嬷嬷一把捂住他的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少爷,此

等话万万不可再说!”

小小的他,不能懂这其中的缘由,但是嬷嬷眼中的惊骇和郑重,他懂了。

切不可乱说。

他将心底的企盼悄悄压下,他不会再告诉任何人,他不爱壮阔如海的蓝,深沉似

夜的黑,独独爱那芳草碧绿凄凄,百花嫣红绽放;他不爱舞刀弄枪之乎者也,所有人

口中的“大丈夫”三字,于他稚­嫩­的心间撩拨不起丝毫涟漪,目光却流连在珠花灿烂

裙摆飘逸中,再难移开……

这些他都不会再说了。

一滴眼泪顺着红肿的面颊流下,传来丝丝剧痛,目光落在地上被花重立踢的远远

的布裙,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不动,乖巧点头:“孩儿知错。”

花重立­阴­翳的气息,渐渐平复,他大步离去,丢下一句惩处冷冷飘来。

“去祠堂跪着。”

夜晚的冬季,即便在大陆最南面的南韩,也是冷的。

凛冽的风吹进祠堂,蜡烛一闪一闪,火光映照着一列列冰冷的牌位,花千缩了缩

脖子,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老老实实的跪着。

嗒,嗒,嗒……

一声声的脚步声,自后面由远及近,花千红­唇­一扬,回头唤道:“姐。”

那门口走来的,正是花媚。

眸光一闪,遮住了眼底的­阴­冷,她娇小而狐媚的脸上漾出盈盈笑意:“可是冷了

吧,听说你又偷偷的……”

眼底掠过丝黯然,花千小声回:“父亲已经骂过我了。”

身上一暖,盖上了一件外衣,他拉过花媚的手,弯着狭长的眸子一笑,美的炫目

:“姐,听说城南的刘家来提亲了?刘家的布庄都开到京城去了,以后你就有数不完

的华美衣裳可以穿了!”

幽幽烛火映在花媚望着两手交叠的瞳眸里,耀起森冷的光芒……

他小手一缩,眨眨眼再看,还是那个柔和温婉的姐姐,就听她语声悠远:“我让

父亲推掉了。”

“为什么?”

花媚抽回手,纤纤食指点在他白皙的脑门:“姐才十五,还不着急,我要是嫁人

了,你这调皮捣蛋的再跪祠堂,谁来半夜送衣裳呢?”

他垂下眸子,嗓音闷闷带着依恋:“在这府里,除了娘和嬷嬷,也只有姐待千儿

最好。”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花媚细长倒吊的眸子,幽光闪闪,俾睨的觑着他的头顶:“

爱之深责之切,父亲也是为了你好,你还小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最起码在他看来

是的,等你再大一些,若是他见你一直坚持,想必也不会反对了。”

花千瞬间抬头,眼睛亮的惊人:“真的?”

花媚嫣然一笑,笑中带着蛊惑:“真的。”

只要坚持……

只要坚持,我就可以当女孩子了么……

小小的孩子还不懂得分辨,有些事不论如何坚持,也敌不过世俗的桎梏,花千握

着稚­嫩­的拳头,眼睛一闪一闪晶晶亮,比星子还要璀璨,连花媚什么时候走了亦是不

知,只顾得一个劲儿傻笑,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裙裾翩翩,脚踏莲花。

他一声欢呼跳起来,跪了半夜的腿酸麻无力,猛的摔倒。

“笨。”

花千揉着腿,随口应道:“啥?”

“老子说你笨,这么大了还摔跤!”

“那是因为……”稚­嫩­的解释戛然而止,花千掏了掏耳朵,脸上呈现出几分茫然

……

片刻的沉默后,他嗷的一声高蹦起来:“谁?”

四周再无应答。

外面漆黑的夜空仿似狰狞的兽口,风声嗖嗖的拂过,祠堂的门摇摇呼扇,发出长

长的吱呀声,“砰!”的一声,关上了,烛火自跳跃中静止,流下一滴滴蜡泪,在红

光的映耀中,似血一般……

花千一抖,眸子里已经蓄了泪,颤巍巍再问:“谁!是谁说话?”

晶莹剔透的在眼眶中打着转,要掉不掉的样子极是惹人怜爱,不知哪里传来一阵

呼哧呼哧的声音,紧跟着“噗”的一声,伴随着花千跳脚的尖叫,蜡烛成灰,四周陷

入了无尽黑暗。

一片漆黑中,祠堂的房梁上,出现了一双笑意满满的褐­色­眸子

眸子在下方来回的扫视着,掠过丝狐疑,方才那长的极好看的小娃儿呢?

不见了?

他竖起耳朵尖儿,循着那若有若无的挠墙声望去,嘴角顿时一抽。

只见诺大而空旷的祠堂,一方墙角里撅着个瑟瑟发抖的ρi股,鸵鸟一般把头深深

的埋在地下,只有两只手在不自觉的挠着墙壁,一下又一下……

“哈哈哈哈……”

一阵疯狂的大笑声,无可抑制的爆发出来。

那ρi股抖的更厉害了,挠墙声也更大了。

房梁上的人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了地上,从身高看来只比花千高了一个头,想

必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方才那一跳中显露出的功夫,却是妙极。

他大步走到ρi股的后方,伸出脚尖踢了踢:“喂!”

ρi股一颤,不动了,挠墙的手也缩了回去,发出闷闷的碎碎念。

他蹲下身,看这小娃双手抱头,­奶­声­奶­气带了哭音,不住的自我催眠:“看不见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

他笑够了,不再逗这胆子的娃儿,大喇喇报上自己的名字:“喂,我叫拓跋戎,

你呢?”

前方的ρi股又开始抖。

拓跋戎眨眨眼,怎的又害怕了?

这次他猜错了,不是吓的,而是气的!

花千一个翻身朝他猛扑而来!

他猝不及防竟被扑倒在地,脖子上瞬间掐上两只纤细的小手,怒气冲冲的嗓音叫

嚷道:“让你装鬼吓我!让你装鬼让你装鬼……装什么不好你装鬼,我这就把你变成

鬼!”

拓跋戎再一次笑了。

手上一个使劲儿,那柔弱无骨的小手就被他捏在了手里,疼的嗷嗷叫,再一翻转

,小小的人儿已经被他压在地上,扭过两条胳膊钳制住,哼哼狞笑道:“把老子变成

鬼?”

花千疼的想哭:“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你快把我放了!”

身上压着的人撇撇嘴,鄙夷道:“这小身板,跟个小姑娘一样。”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这一声瞬间戳中他的痛脚,花千抽抽噎噎,执拗的吼:“

我就是小姑娘!”

拓跋戎一愣,瞬间松开了手。

花千重获自由,惨兮兮的爬起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炫目的褐­色­瞳眸,“呀!

你的眼睛……”

眸子一暗,拓跋戎高高的昂起下巴,透过门扉照耀进的淡淡月­色­下,闪现着不屈

而坚毅的执着,他冷哼一声:“老子眼睛怎么了?”

花千从未出过府,第一次见到这般……奇异的眸­色­,就着月光他仔细的观察着面

前的人,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比他大两三岁的样子,身材高大和他纤细的小身板形

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被扭过的手腕忽然隐隐作痛。

他揉着手腕,小声咕哝:“蛮牛一样的人。”

拓跋戎却在执着:“老子的眼睛怎么了?”

花千盯着那双奇异的眼睛,里面光芒流转,闪烁着让他羡慕的坚韧目光,却又带

着几分别扭的黯然,和他平时穿着男装照镜子的时候,那么的像……

他脱口问:“你不喜欢你的眼睛?”

花千自不知道,拓跋戎的父亲是北燕人,母亲是韩人,一双充满了北燕特征的眼

睛,让他自小受到无数的嘲笑和孤立,被南韩无知的孩童瞧不起,一声声的“怪物”

伴随着他走过了八年岁月。

不待拓跋戎说话,花千歪着头,凑上来灿烂一笑:“为什么不喜欢,别人都是黑

­色­的,只有你是褐­色­的。”

八岁的拓跋戎,虎躯一震。

不仅为这句话中“独一无二”的含义,更为了眼前忽然放大的这张——稚­嫩­却美

的妖异的面容,眸子闪了闪,他别别扭扭的向后仰:“喂,一个小姑娘,怎么这般不

知羞!”

花千亦是娇躯一震。

狭长的眸子眨啊眨,他欣喜的呢喃着:“一个小姑娘……”

他扑上去,一把搂住拓跋戎的脖子,乐的又蹦又跳:“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刷的一下,俊脸通红。

拓跋戎一把推开他,咕哝了一句“不知羞”之后,却也老老实实的重复:“喂,

一个小姑娘,怎么这般不知羞……”

花千拉住他十指长满了茧子的手,一ρi股坐到地上,黑夜中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

,分明已经为这句话把他当成了朋友,笑眯眯问:“你怎么在这里?”

纵身一跃,从房梁上取下个包袱,他也跟着盘腿坐下,虽然这小姑娘有点疯癫,

但为了先前那句话,这是第一个在南韩,没有唾弃他眼睛的孩子,他扬了扬手里的包

袱:“老子来找吃的。”

眨巴眨巴眼:“找吃的?”

“唔。”

说着,从包袱里倒出一碟碟包好的糕点:“你吃不?”

咕噜……

肚子里发出一声轰鸣,白皙的面颊透出丝尴尬的粉­嫩­,花千接过一个小口咬着,

模糊不清的说:“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一个脑瓜崩弹过去,拓跋戎鄙视:“老子不也没见过你!”

心里却在想,这小姑娘傻了吧唧的,我来偷东西能被你看见么?

他也挑了个看上去卖相不错的,大口啃着,反问:“你犯了什么事,大半夜的被

关在这里,你爹也太狠了!”

花千眸子微闪,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遮住了眼底落寞的神­色­,要告诉他么……片

刻后,他笑嘻嘻的抬起头,扬了扬胳膊示意他看这一身男装:“我女扮男装,父亲气

我没有女孩的样子。”

虎了吧唧的点点头,拓拔戎一边吃一边应:“你是没女孩子的样,该罚!”

话落,又见对面的女孩笑的贼兮兮,一口晶莹洁白的细齿,和眼中的晶亮交相辉

映,绽放着比月­色­还要亮的光芒,拓跋戎皱皱眉,再一次觉得这小姑娘傻傻的。

就听他问:“你说,上天会不会弄错了一些事呢?”

拓跋戎随口反问:“比如?”

花千掏出条偷偷藏起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了手上的糕点渣子,然后递给拓跋

戎,见他在身上抹了抹,一脸“那是你们女孩子才用的玩意”,立马再次笑开,拖着

腮满足道:“比如……我是女孩子,可是我生来就觉得,我应该是个男孩子啊,上天

……”

白玉般的手朝上指了指,他耸耸瘦削的肩:“弄错了我的­性­别。”

拓跋戎冷笑一声,尚显稚­嫩­的面容上,傲慢而鄙夷:“自然可能,上天从来也不

会顾及到凡人的感受,不然也不会有人日日夜夜活在别人的冷眼中,受尽无谓的责难

。”

眼中一热,花千重重的点点头,他伸出白皙的小手:“我叫花千。”

拓跋戎看向名叫花千的小女孩,黝黑的手拍了上去:“我叫拓跋戎!”

啪!

一声清脆的击掌,在夜幕沉沉诡谲­阴­森的祠堂内响起,却因为这两个小孩不经意

的相互抚慰,而变的暖意融融。

这一天,他们初见,花千五岁,拓跋戎八岁。

娘娘腔是怎样炼成的(二)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

者,先齐其家……”

咻!

一根柳枝破空而去,准确无比的砸中那一点一点的小脑袋上。

白皙的额头上一个红痕,在灿灿日光下清晰耀眼,妖异的小孩“嗷”一声蹦起,

红艳艳的­唇­瓣一张,满腹三字经想都不想飙飞而出:“¥$&^¥,!……呃!”

狭长的眸子眨巴眨巴,八岁的花千望着正前方黑着脸的老夫子,咧嘴一笑,狗腿

儿的神态中偏偏百媚流转,诡异的紧。

不笑还好,这一笑,老夫子狠狠一皱眉,即便渊博广闻如他,也被这稚­嫩­却媚态

横生的一笑,给晃花了沧桑古板的老眼,暗骂了一声“作孽”之后,他迈着不怎么灵

光的步子,踱到近前。

“手!”

花千闻言一瘪嘴,委委屈屈的伸出如玉的小手心。

藤条一闪。

“啪啪啪……”

“嗷嗷嗷……”

烈日炎炎,知了在树枝中聒噪的不停叫唤,这藤条伴随着男女不辨的嗷嗷叫声,

仿佛这方小院中亘古的旋律,激不起外面四个小童的分毫侧目。

齐齐望天,司空见惯的叹气一声:“哎,又挨板子了……”

小童四人一般大的年纪,皆是五六岁的样子,气质却迥然各异。

其中一个揉了揉纯净的眸子,扯着身边颇有他们家主子之风的媚气小童,瞅着远

远的墙头树荫,小声问:“洛琴,那墙头是不是有人?”

洛琴看都不看去一眼,明显早就知道了。

他撇嘴道:“那个整天巴着姑娘的叫花子,别理他。”

“没有吧,拓跋公子比咱们认识姑娘可早的多了,听说已经有……”比三人都要

高壮的小童,掰着手指数了数:“三年了呢!咱们来这府里一年,两人天天在一起,

亲厚着呢!”

洛琴转过脸,眸子大瞪,小脚一跺:“咱们是姑娘救回来的,就是城守府的人,

他算什么,外人一个!”

“姑娘吩咐了,如果他来一定要通知的。”机灵的小童眼眸一转,也不管洛琴气

呼呼的样子,撮起­唇­瓣学了三声鸟叫,惟妙惟肖。

“唧啾……”

“唧啾……”

“唧啾……”

不多时,只听里面一声稚­嫩­的“哎呦”传出。

急促的脚步蹬蹬蹬的跑出来,花千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一双狭长的眸子却闪啊闪

,贼­精­贼­精­的比星星都要亮,一边跑的比兔子还快,一边装模作样的喊:“夫子,我

……我肚子痛……”

四个小童再次叹气:“装的真像。”

话落,赶紧追上跑远的人儿:“主子,等等咱们!”

一直跑到了院子的拐角处,绕过后墙,四童顿住步子,看着远远从墙头落到花千

身前的身影,习惯­性­的散到周围,给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把风。

花千仰着妖媚的小脸儿,望着比他高出近两个头的拓跋戎,笑眯眯似一朵花:“

今天怎的来这么晚。”

拓跋戎也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见他满足的眯起眼,像……不知是像一只柔

弱的幼猫,还是一只诡诈的小狐狸,他神游半响,忽然脸­色­通红的别开眼睛,才说:

“今天是我娘的祭日,早早去拜祭过才来的。”

花千点点头,知道他的身世,三年的相处,两小之间早已没有秘密。

拓跋戎的娘亲是江湖上的女侠,父亲是北燕富商,一次偶然女侠邂逅了富商,将

他从山贼的手中救出,照顾了几日后渐生情愫,江湖人本就没那许多规矩,一夜风流

绮丽旖旎,本是一出可载入戏本的佳话。

然而到了清早,富商却犹豫了。

家门在北燕,虽说不如贵高王侯,但声名远播家风严谨,亦是不必说的,一个江

湖女子……

这犹豫不过片刻,谁知那女子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当下冷笑一声甩袖而去。

一年后,江湖中少了个英姿飒爽的女侠,南韩珠兰城中,多了个未婚生子的贱­妇­

,偏偏生出来的,还是个有着北燕人那般褐­色­眼珠的怪物,自是受尽了百姓的冷眼责

难。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又何况是这个除了功夫之外,什么也不会的江湖女子。

生活如刀,刀刀催人老,女子从英气逼人的韶华年岁,到被生活磨折的苍白如灰

,统共也不过五年的工夫,油尽灯枯前唯一留给儿子的,便是一身武艺的倾囊相授。

花千咬住­唇­瓣,尽量让自己笑的开怀:“你看,咱俩都是一夜风流的产物呢!”

嘴角抽了抽,拓跋戎方才升起的少许落寞,顿时无影无踪,早已经习惯了这小姑

娘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脾­性­,戳着他脑门叹气:“合着该让你爹,多罚几次!”

花千去捞他的手指,忽然“嗷”一声蹦起来,小脸儿白的惨兮兮,跳着脚咝咝呼

痛。

拓跋戎瞬间变­色­!

抓过他纤细的手腕,翻过来一瞧,褐­色­的瞳眸顿时戾气升腾!

他咬牙切齿:“被打了?”

白­嫩­白­嫩­的掌心中,猩红刺目的藤条印子,一条条交叠在一起,肿的惨不忍睹,

花千一哆嗦,收了收腕子没收回来,另一只幸免于难的手挠挠头,缩着脖子弱弱道:

“我上课打瞌睡了。”

拓跋戎恨的牙根痒痒,不知是为这小姑娘的顽劣恨铁不成钢,还是为了这纤柔掌

心中,红肿不堪的藤条印子。

最后,恶狠狠的丢下句:“你再这么捣蛋下去,以后谁敢娶你!”

说完,转身就要走。

狭长的眼眸一转,花千立马冲上去,搂住他胳膊撒娇:“你娶我呗!”

一句话,把前面的人震在原地。

俊脸红的似血,他浓眉皱成一团,梗着脖子目视前方,坚决不承认自己是不敢回

头。

别别扭扭的骂:“不知羞,哪有你这样的姑娘,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蹦来小小的人影,仰着的小脸儿在灿灿日光下妖异夺目,晃花了他的眼,就

见他扯住自己的袖子,欢快的跳到墙根儿,两手一张:“抱我上去。”

褐­色­的眸子闪来闪去,拓跋戎迷迷糊糊的抬起小人儿的胳膊,一个旋转飞上了墙

头,十一岁的他承袭了北燕人的高大,抱着这八岁的小鬼头,丝毫不吃力,轻飘飘坐

了下来,借着树荫的遮挡,遥遥望着这城守府。

自然,究竟望没望还是另说,那目光可是呆滞的很。

“我当然知道了,就是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不分离的意思!你看啊,咱俩都是一

夜风流的产物,咱俩的娘亲都在咱们五岁的时候……”说到这里,狭长的眸子里掠过

丝黯淡的光,想起三年前遇到这人之后不久,他常年卧床不起的娘亲便……花千接上

:“病逝了,咱俩都有父亲,你的父亲不要你,我的父亲不疼我……”

“呀!”某个妖媚的小孩一惊一乍:“还有比咱俩更合适的么?”

神思渐渐归位,拓跋戎虎不拉几的想,还真的没有。

啊,不对,这姑娘才八岁!

他正要反驳,花千已经迅速的再次转移话题:“对了,我还有个姐姐,也很疼我

的。”

被这姑娘震的天昏地暗的拓跋戎,迷迷瞪瞪的就被拐跑:“是呢,你也不是没有

亲人,对了,你姐姐如今都十八了,怎的还不嫁人?”

纤手捂住红­唇­,笑的鬼­精­鬼­精­,他摇摇头:“谁知道呢,以前来提亲的人都要踏

破了门槛儿,如今她年纪越来越大,来的人慢慢少了,而且……不知道她在等什么,

每次我问她,她都笑的高深莫测。”

拓跋戎的思绪乱飞,还在想他姐姐嫁人的问题,眼前骤然放大了一张妖颜!

眸子飞速的眨啊眨,长长的卷翘睫毛几乎要刷到他的脸,微微的痒直达心底,就

听这小姑娘软软的嗓音,委委屈屈:“你都抱过我了,怎么能不娶我?”

你都抱过我了……

都抱过我了……

抱过我了……

回音无限循环。

褐­色­的眸子呆呆的转过,望着自方才抱上墙头,就一直拱在他怀里的小姑娘,某

少年大惊失­色­,双手无意识的一推……

砰!

某姑娘,五体投地。

==

到了年底,一抬小轿从城守府的侧门抬出,珠兰城中的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那城守的千金花媚,珠兰城中闻名遐迩的女子,为何迟迟不肯嫁人,将自己留成

了老姑娘,所有人的不理解,到了此时,才算是想了个通透明白,心中皆升起一股匪

夷所思的惊叹。

那姑娘的心,太大了!

南韩的宫廷选秀,四年一次,但凡官家子女十四至十七岁,五官端正文采非凡者

皆有资格。

四年前的那一次,花媚正巧染上风寒,不得而入,她生辰在年底,离着选秀的时

日不过半月之差,然而就是这半月,让她在四年后的这一次选秀上,险险以十七岁的

“高龄”入得皇宫,成为这一届中年龄最大的秀女。

原来这等来等去,等的竟是入宫的资格.

曾经求过亲的暗暗冷笑,这等年纪了竟还妄想入宫,也不怕皇上一怒之下,连这

条红颜小命都丢了去!

没求过亲的庆幸万分,那样心气儿高,野心大的女人,幸亏当初没动过心思,否

则还不成了全城笑柄!

满城百姓的议论还没停歇,一个消息再次将他们的热情炒至最高点……

花媚,选上了!

选秀当日,各­色­官家女子争奇斗艳,只差没把自己所有的首饰都Сhā在身上,以吸

引皇上的注意,偏偏这长了个狐媚样子的花媚,竟是素颜朝天一身洁净,在众多花枝

招展的女子中,当如群星拱月。

万花丛中,一点清凉。

一眼,便被皇上看中。

虽然只封了个小小的才人,但是以她十八岁的年纪,和其父那微末的芝麻官职,

亦是天降鸿福了!

珠兰城中一片喜气,这边关小城竟也出了个娘娘,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然而,此时没有人能想到,这才人,还只是个开始……

美人、婕妤、昭仪,花媚一步一步的向上爬着,仅仅三年,连跳三个位阶!

甚至连其父花重立,都仿佛如有神助,从原本碌碌无为的珠兰城守,到得如今已

官拜吏部司长,从四品,携家眷入京听封,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夷城大街上,人流来往熙熙攘攘。

某个小乡巴佬坐在一间茶楼的二层,探着脑袋做西子捧心状,不时发出各种令人

鄙夷的感叹。

“好繁华啊!”

“好热闹啊!”

“好多的人啊!”

“好高的楼啊!”

“好……唔唔唔唔!”

拓跋戎望着周围人投来的鄙视眼神,倍儿感丢脸的一把捂住这坑爹东西的嘴,把

他从窗口给逮了回来,在他大睁着眼睛眨巴眨巴的美眸中,瞪眼:“别给老子丢人!

狭长美眸连眨两下,算作同意。

黝黑的大手才小心翼翼的放了开,屈指敲了敲他脑门:“好歹也是个四品大员的

千金,整的土包子一样。”

花千获得自由,蹦到桌对面跨上他的胳膊,歪着脑袋叽里呱啦的小声惊叹个没完

,他没啥表情的听着,眼里的笑意却挡也挡不住,温柔如水流淌出褐­色­的眸子。

这三年,随着花重立的升迁,从珠兰城一路到了京都夷城,兜兜转转也呆了不少

的地方,花千依旧是从前那个样子,祠堂没少跪,巴掌没少挨,到了如今,花重立已

经对他深深失望,完全当他透明任之自生自灭了。

娘亲病逝,嬷嬷老去,花媚入宫,府里尚且还拿他正眼相看的,也只有四个当年

救回的小童。

唯一始终陪在身边,相互依扶着,走过了六栽因为有了彼此而不再孤单的童年的

,便是身边这人了。

看着说着说着忽然停下,托腮盯着自己神游的姑娘,拓跋戎心跳骤然加速,十一

岁的花千比之年幼的时候,那妖异不减反增,无时无刻不透着股让人心痒而不自知的

诱惑,自然了,到底自知还是不自知,十四岁的拓跋戎是分不清的,他端起桌上的茶

盏大口大口的灌着,掩饰­性­的咳嗽一声:“想啥呢?”

花千向前靠了靠,鼻息喷吐在他颈侧,嗓音绵绵:“想你。”

噗……

一口新鲜出炉的热茶,混着口水喷了他满头满脸。

花千眨巴眨巴眼,欲哭无泪的抹去脸上的茶水,顺带着把头发上挂着的茶叶梗子

给摘下来,哀怨的开始……挠桌子。

拓跋戎自知理亏,赶忙转了个话风:“快吃点点心,那唱曲儿的怎么还不开始,

晚些时候,你爹该述职结束,从宫里回府了。”

瞧着这人眼睛闪啊闪,就是不看他的别扭模样,花千乐了,捂着嘴笑的欢实。

说曹­操­曹­操­到,胡琴悠扬拉起,耳边传来女子吴侬软语的曲调:“雪纷纷,掩重

门,奴进了这九阙宫闱,家姐儿呀,汝弟抛却了男儿志……”

另一女子压低了声音,扮作英武男儿,接上:“云层层,遮月明,吾错认了迷离

扑朔,好儿郎呀,替姐抛却了男儿志……”

二人同声,一温软,一低沉:“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呀呀,两兔傍地走,

安能辨我是雄雌……”

这下茶楼里的人皆听明白了,竟是讲了个替姐入宫的故事,偏偏月­色­迷蒙,那君

王错把男子认为姑娘,朝夕相处萌生了爱意,有人心生嫌恶,为这荒唐的戏文眉头大

皱,但耳边女子声软,低低婉转如泣诉,男子音沉,声声挣扎犹在心,竟是一时听了

个入迷,不忍打断。

“酒醇醇,醉夜宴,奴舞了惊心断肠好一曲,奴的王呀,奈何桥上待百年……”

“声喳喳,乱心魂,吾惧了口沫尖尖似利刃,吾的奴呀,奈何桥上两相随……”

两人的事被撞破,一时蜚短流长似刃袭来,男子不愿君王为难,夜宴之上一舞毕

,魂断堂,耳边惊叫声不绝于耳,君王痛怒在心,殉情相随,茶馆中一片悲哀的嗟叹

,到得最终,胡琴愈发婉转缠绵,那泣血情殇拉扯在众人的心上,钝钝的疼。

只听一声轻轻相和:“则不如寻个林间,你耕我织,从此神仙眷侣好一双呀……

亦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曲儿终于结束,那原本想要呵斥的,也失了声音,还沉浸在两个男子悲壮悱恻的

情爱中,拓跋戎叹气一声,转过脸,正看到哭的梨花带雨的花千,眨眨眼,有点懵:

“哭什么?”

晶莹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花千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抽抽噎噎,慌了对面少

年的神,手足无措的哄着。

半响,听他“哇”一声嚎啕大哭,捶桌:“我感动啊!”

啪!

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拓跋戎无语了,望着一双双看过来的诡异的眼睛,不知

是哭是笑,一把拎起这货的领子,小­鸡­一样提溜着落荒而逃。

出了茶馆,这货死死抱住棵大树,耍赖皮:“你不感动,我就扒在这里了!”

拓跋戎翻个白眼,想了想:“这根本是一个男人骗了另一个男人嘛,自己是男人

就算了,伪装成女人进宫为妃,祸害了这个君王,最后闹成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话没说完,只见那货咬住嘴­唇­,刷的,转身就跑!

拓跋戎惊,撒腿就追。

十一岁的花千,那细胳膊细腿儿,又怎么跑的过从小练武的拓跋戎,一时三刻,

不待这货折腾两下,已经双腿离地,被人倒着扛在了肩上,张牙舞爪的喳喳叫:“你

放我下来!臭流氓!不要脸!放我下来……”

啪!

一巴掌拍在他ρi股上,花千老实了。

拓跋戎扛着他,大步朝着城郊走,自然没看见后面一颠一颠的那个妖媚脑袋,两

朵红晕飘上面颊,笑的像偷腥的猫。

要说他去城郊­干­嘛,拓跋戎还真不知道,只想着别让这货在城里丢人,或者心里

还有点别的什么想法,痒痒的,躁动着,未经情事的少年,摸摸心跳如鼓的胸膛,狐

疑的皱了皱浓眉,自动忽略了。

夷城郊外。

溪流淙淙,绿意葱葱。

把肩上这货放到个大石上,拓跋戎再次无语了,一路上走了有半个时辰,花千竟

然还在哭,长长的幽丽睫毛上挂着泪珠点点,偏偏眸子弯弯又像是在笑……

他翻个白眼,笑骂:“又哭又笑的,不嫌丢人!”

话落,花千“嗷”一声,红­唇­一咧,涕泪飙飞,撕心裂肺在溪边回荡着,让拓跋

戎头皮发麻的同时,也万分庆幸,好在把他给扛出了城。

某少年被他哭的面红耳赤,心烦意乱,使劲挠着头发,大声吼:“你到底要怎么

样才不哭!”

哭声暂时止住,好像水龙头猛的关了闸。

狭长的眸子挂着泪珠,朝着上方悄悄瞄去,嘴角一咧,更大声的吼回去:“你不

准说是那个男**害了君王!”

拓跋戎皱皱眉,下意识的辩解:“那男人伪装女人,分明就是祸害了……”

“哇——”

效果立竿见影,花千一个高蹦起来,一脚踹在拓跋戎腿弯上,唾沫星子和鼻涕喷

了他一脸:“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抹着眼泪转身就走。

身后拓跋戎彻底慌了,明明花千还是那个不着调的小姑娘,他却在刚才看见了,

他大吼时候那双红红的眸子里,掩饰不住的落寞,腿弯上的疼不过是挠痒痒,而这疼

却仿佛一丝一丝的渗进了心里……

他扯了下头发,想都不想张嘴就喊:“死就死吧,老子让你祸害一把!”

咻!

已经走远的小姑娘,眨眼间已经扑进他怀里,抱着他一条手臂把妖异的脑袋凑上

来,眨啊眨,眨啊眨:“我不祸害你,你抱也抱了,扛也扛了,要对我负责,将来要

娶我。”

拓跋戎忽然有一种误上贼船的惊悚感。

他缓缓的仰起头,以四十五度角望向天空,泪流满面,贱嘴啊贱嘴!

==

花重立官位在身,再不似从前那般清闲在府。

自那日之后,两个小小少年愈发形影不离,花千挨巴掌,拓跋戎敷药,花千跪祠

堂,拓跋戎陪夜,花千学堂上昏昏欲睡,拓跋戎陪在堂外树枝上睡大觉,花千听戏文

哭的稀里哗啦,拓拔戎在一旁哄的手足无措……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俨然一对小小情侣。

日子就这么甜蜜又平淡的过去,又是一年桃红柳绿。

花媚秉持着一年一升的速度,在所有后宫女子嫉红了眼的注视下,再度晋位——

花妃。

花重立紧跟爱女脚步,升吏部右侍郎,正三品官衔。

一时,父女二人风头无两。

终于有人,把心思落在了这夷都新贵——花府,鲜为人知的公子身上。

这日,花千正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啃着手指思考他的终身大事,到底要什么

时候,把真相告诉他呢?

曾经拓跋戎随口问过一次,他只转了转眼珠,解释说:“我整日女扮男装,见的

人多了,父亲怕丢脸,便谎说我是府里的小公子。”

拓跋戎不疑有他,并未再问。

可是如今……

花千抓过把小铜镜,细细的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自己,怎么看,都是一个豆蔻年华

的妖媚少女嘛!他拨弄着长长的睫毛,咧嘴一笑,“呼”的站了起来,狭长的眸子转

来转去:“等他一会儿来了,就说!”

欢快的朝外蹦去,忽然步子一顿。

望着负手走进的花重立,花千恭敬而疏离的唤:“父亲。”

这个人,已经数月未见了……

花重立一身官袍,眉宇间很有几分小人得志的傲慢,他厌恶的转过眸子,不愿看

面前那张雌雄难辨的脸,只吩咐道:“你今年也十一了……”

苦涩的牵了牵红­唇­,花千提醒:“父亲,我已经十二了。”

眉峰一皱,好像这软糯的声音飘进耳里,都是肮脏,花重立不耐烦的道:“我给

你定下了一门亲事,当朝户部尚书林大人的小女儿,今年十岁,那孩子我已经见过,

除去天生腿疾外没什么问题,林大人位列二品,他的嫡女便是有小小瑕疵,也不算委

屈了你。”

一番通知说完,花重立转身就走。

花千怔怔的愣在原地,一阵风拂过,猛然惊醒,他高呼:“父亲!”

花重立步子不停,仿佛没听见,花千冲出去一把拉住他的袍角,在他瘟疫一般的

目光中,轻轻松开手,深呼吸了一口,豁出去了:“那亲事希望父亲可以退……”

啪!

话没说完,一巴掌已经拂上:“荒唐!婚姻大事从来父母之命,林家又岂是你想

退就退的!”

花千转过微红的脸,不喜不怒,接着道:“希望父亲可……”

啪!

“希望父……”

啪!

一连三掴,一掌比一掌用力。

这样的场面何其眼熟,从小到大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最终皆是以他的妥协,和花

重立的怒然离去而告终,那么这次呢……

发髻已经被打散开,凌乱的发丝垂下来,花千嘴角破裂,传来熟悉的阵阵刺痛,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鲜血晕散在本就朱红如丹的­唇­瓣上,红的妖冶,红的惊心,他想

,他或者可以为了拓跋,坚持一次!

他抬起头,红的晃眼的­唇­咧开,露出白的刺目的皓齿,金灿灿的日光下,花千站

在院子中央,第一次面对着怒极的花重立,不再是畏首畏尾的态度,一字一字,说的

极慢:“父亲,我生来就应是女子,要成亲,也该嫁男人!”

伴随着话音落地,一声骨裂,清晰响起。

花千趴在地上,弯着被花重立踹断的腿,脸­色­白的不像样。

院落中,奴才们早已将这场面视作家常便饭,规规矩矩垂目立在一旁,谁不知道

这花府中,所谓的公子根本有名无实,得不到老爷的分毫关爱,连看上一眼都嫌多余

,十二年来,这憎恶已经上升到了见之生厌的地步,比之在宫中为妃的大小姐,真是

连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这话落下,他们呼的抬起了头,看向倒地的花千,目光没有分毫的怜悯,带着**

­祼­的鄙夷和厌恶,仿佛看见的是什么下作肮脏的东西。

汗水一滴一滴的流下,对一向柔弱不曾习武的他来说,这痛锥心蚀骨。

“来人!”

下人上前,花重立大喘着气,一语毫不留情:“打!打死这个逆子!”

啪!啪!啪……

板子一声一声,实落落的打在花千的股间,前后各有两个小厮压住他,不一会儿

,那衣袍上已经渗出了血迹斑斑,他脸白如纸,汗若雨下,趴着的地面已经被汗水浸

湿了一片。

“老爷,昏过去了。”

“泼醒!”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花千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花重立远远的站着,目­色­中没有丁点的怜:“我再问你一遍。”

气若游丝的虚弱声音,顺着风儿轻轻的吹来,却无比清晰的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我生来……就应是女子,要成亲……也该嫁男……”

“打!”

花重立怒极嘶吼。

一下下板子,打在血­肉­模糊的股间,已经被染上了血­色­,花千从始至终,没有叫

喊一声,连最开始的微微痛楚呻吟,也没了发出的力气。

空气中渐渐晕上了血腥气,花重立仿佛不解气,嘴角一抿,吐出残忍的话语:“

扒了裤子打!”

狭长的眸子倏地睁大,其内惊恐而羞愤。

嗤啦!

一声裂帛响,混着花千不自觉的闷哼,黏着血­肉­的裤子毫不留情的揭开,血­肉­模

糊的ρi股,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之中,花千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痛么?打在皮­肉­

上的板子,已经麻木到没有了知觉。

冷么?

是了,是冷,南韩的初夏,温度炎炎似火,可那种冷到了极致的森凉,让他骤然

打了个寒颤。

忽然,他浑身一僵!

鬼使神差的,他缓缓的,缓缓的转过了头,正正对上一双褐­色­的眸子。

远远的墙头树荫里,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眸子,含着不可置信的恍惚,被欺骗的惊

怒,被耍弄的羞愤,自我厌弃的不甘,和几分刻在了骨子里的不能自已的心疼……

他知道了吧,他都看见了吧,他不会原谅自己的吧?

在一个这样的情况下,让这个残忍的事实毫不留情的展现在他的面前,那双褐­色­

的眸子闪过挣扎,随即狠狠的闭上,返身而去,满是决绝……

一滴眼泪自面颊滑下,终于颓然的抽光了浑身的力气。

“老爷,昏死过去了。”

“泼醒!”

话音刚落,有人指着远处惊呼:“老爷,着……着火了!”

隔壁院子里,一丝红光映日而起,花重立眉峰一皱,大惊失­色­:“去救火!快!

快!”

在南韩,一旦升起点火星,这­干­燥又高温的地方,必将蔓延成大片大片的火,到

时候,整个花府付之一炬都有可能!

慌乱的脚步声,向着外面越来越远。

有人问:“老爷,这……怎么办?”

“逆子,你该庆幸和林大人的女儿定了亲……压去柴房!”

耳边轰鸣着花重立待价而沽的话语,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向着着火的地点赶去,惨

白的­唇­边漾起苦笑,花千的最后一点意识,的确是庆幸……

万幸,万幸,还有心疼。

娘娘腔是怎样炼成的(三)

初冬的风,透过晃晃悠悠的门缝,渗进­阴­暗的腐臭茅屋。

地上缩着的人不自觉的颤了一颤,身后倚着的捆捆­干­柴,冰冷而尖锐的摩擦着后背,他却仿佛浑无所觉,目光呆滞的看着角落里蹿出的一只老鼠,南韩的老鼠生的个顶个的大,入了冬动作也缓慢了许多。

他就这么看着,许久许久眨上一下幽丽的睫毛,空洞,无神。

三月时间,一晃而过。

三月时间,未现拓跋。

股间的伤势愈合的极慢,自开始的痛到后来的痒,再到现在无时无刻不从骨头里渗出钝酸的感觉,糅入四肢百骸……从来丰润嫣红的­唇­瓣,此时苍白的可怕,漾出一抹无力的苦笑。

望着那笨重的大老鼠,花千终于开了声,以往似男似女的清脆婉转,如今只剩下­干­涸的嘶哑:“他……还会来么……”

他说的极慢。

前面两个字完全是气音,许久没有发出过声音的嗓子,像是锯子拉扯出的刺耳,最后一个字,再一次变成了无力的呢喃,似是这三月来的心情,期望,失望,绝望……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应该说今早的外面,脚步声就古怪的没停止过,好像除了这黑漆漆的柴房,府里正处于一个极其忙碌的状态。

人在黑暗里听觉总会变的特别敏锐,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缩了缩,随着这一晃动,脚上的铁链锒铛碰撞,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

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花千辨认出,是每天唯一的一次送饭时间到了。

花重立自然不会浪费了这个儿子,和户部尚书林大人联姻的机会,他如何能放弃,再蠢笨的人也知道物尽其用的道理,更何况自女儿进宫后飞黄腾达的花重立,若是这令人厌恶的儿子,能在他高升的道路上做出点细微的贡献,也算是没白白养了厌了十二年。

金属的碰撞后紧接着是一声“吱呀”,开锁,开门,简陋的木门开启灌进一阵­阴­风,也灌进了让花千惊惧的刺眼亮光。

老鼠惊恐一叫,闪了个没影。

抬起酸软无力的胳膊,挡住这让他头晕目眩的感觉,乱糟糟的头发落下几根,遮住了极美却苍白的面容。

小厮捂着鼻子匆匆进来,随手丢下个馒头,也不管那馒头滚落在地上,嫌恶的向着外面走去。

捡起硬邦邦的冷馒头,花千乖巧的开始吃,每一口都细细的咀嚼。

这是他整整一日的量,不想死,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木门再次闭合,柴房内恢复了黑暗,大老鼠蹿出来将地上的馒头渣子收归囊中,友好的看了一眼它的邻居,踱着冬日笨拙的步子优雅的躲回了洞里,他也递去一个无甚情绪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如一把典雅的古扇,半展了一下复又安静。

咣当!

砰!

外面传来一声铁锁落地的响动,紧接着是重物倒下。

不知为何,花千啃住馒头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整颗心似被揪紧,吱呀的声响,­阴­冷的寒风,刺眼的日光,和高大的影子……

有熟悉的味道合在冷风里,飘进了满是腐臭的木屋,花千不敢抬头,却贪婪的呼吸了几下,这味道伴随了他七年的时光,曾经在最为彷徨无助的时刻伴他长大,熟悉的他想落泪。

高大的­阴­影顿住在门口,这么久了,一动不动。

花千想催促一声,却发现方才还勉强说出了话的喉咙,这会儿发出的只有哽咽,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上一眼,期望失望绝望,听来这么简单的六个字,又是如何概括在这生不如死的三个月中……

握着馒头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平静下来。

如果说,花千的心绝不如他表面的那么平静,那么……

木桩子一样僵在门口的拓跋戎,心里的痛悔便如同惊涛骇浪!

拓跋戎这三个月,过的并不比花千好多少,此时的他,亦是狼狈非常,青黑的眼圈,参差的胡渣,乱糟糟的头发,没有身体上的折磨,心里却如有什么撕扯着,挣扎着……

在遇到花千之前的八年,谁能想象的到一个褐­色­眼珠的北燕孩子,在南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些鄙夷谩骂日日夜夜如洪水侵蚀着幼小的心灵,凄苦的生活,母亲的离世,世人的唾弃,形单影只的小小孩童……

拓跋戎不愿承认,他却知道,他的童年是扭曲的,越是压抑,越是反弹,他的倨傲自负,何尝不是一种扭曲的自卑。

然而五岁的花千,在那个­阴­冷的祠堂里,如一束光­射­入了他黯淡的生活,就像这南韩夏季,琉璃一般炫目的斑斓日光,缱绻而娇媚的抚吻着­干­涸的丛林,那日清晨,拓跋戎第一次仰望天空,露出属于八岁少年的纯稚笑容。

七年的时间并不算短,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足以成为他们成长的轨迹,成熟的蜕变。

花千以这七年,丝丝缕缕的渗透着他,等到他幡然醒悟之时,这个小狐狸一样­奸­诈的孩子,已经强横的驻扎在他的心田,挥之不去,驱赶不得。既然驱不得,那便不驱了吧……

拓跋戎想,就像她说的,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不分离。

待她长大,他就娶!

然而事实是什么,事实是他昂扬七尺男儿,竟然爱上了一个男人!

他倾心付出毫无保留的七年,他珍之重之如获至宝的七年,他每日每夜做梦都会笑醒的七年,他第一次感激上苍垂帘的七年,在花府小公子的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

是的,拓跋戎在看见那一幕的时候,真的是这么想的。

巨大的惊怒冲垮了理智,他转身离去,哪怕看见他满身鲜血,亦是毫无眷恋,然而真的没有么,若是没有,他怎么解释跳下墙头后,在脑海中不断的催促下,依然去放了的那把火?

归根究底,是想让他平安吧……

归根究底,做不到无视的吧……

一墙之隔,听着远远传来的“压去柴房”,他终于落下一颗心,在前面那句“定亲”造成的轰鸣中,自嘲的走了。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理智沉淀下来,三个月的时间,也足够思念逼疯了他!

三个月的时间,更是足够他认清自己的心,原来他的痛,他的怒,他的抗拒,一切都敌不过,他的思念,他的担忧……

在寝食难安的烦躁中,拓跋戎做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匪夷所思的决定。

定亲,定你妈的亲!

他决定了,他要揪着那小混蛋的衣领子,毫不留情的打断他一条腿:“敢在祸害了老子之后定亲?老子跟你拼了!”

他如果执迷不悟,他就亲自­操­刀,阉了丫的!

他如果痛改前非,他会恶狠狠的告诉他:“老子拓跋戎,不爱男人!”

只是爱上的这个人,正好是个男人而已……

然而此时此刻,拓跋戎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怔怔的望着对面的花千,脚下仿佛生了根,重逾千斤。

那让他镌刻在了骨子里的人儿,闭上眼睛就鬼鬼祟祟的冒出来的人儿,永远活蹦乱跳着美的晃花了他的眼的人儿,那么苍白那么无力的缩在这肮脏的柴房一角,他的头发脏污散乱,他的衣袍破败染血,他的脚上拷着冰冷的铁链,十指颤抖着握着一个咬了两口的馒头……

这就是他七年来捧在心尖尖上,疼到了心坎儿里的人儿么?

莫大的痛侵蚀着他,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恨的,恨的……

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远远的抬了抬手,想帮他把身后冷硬的­干­柴移开,那些张牙舞爪竖出的倒刺,该是疼的吧,然而伸出的手最终攥成了拳,拓跋戎捏紧了拳头,绷出条条的青筋。

他不敢。

他不敢想,也不敢动,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人儿,会是怎样的态度?

他,还是他的么?

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那痛疯狂的撕扯着,磨砺着,在心头腐蚀出千疮百孔,快要被痛悔淹没的拓跋戎,忽然眉心一跳,他看见对面苍白柔弱的人儿,终于缓缓的,缓缓的抬起了头。

目光相对的一刻,拓跋戎的心,就那么奇异的,平静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羽睫滚下,落在手中的馒头上,也落入了拓跋戎­干­涩的心田,他抬动僵硬的腿,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缓慢走了上前……每出一步,便是坚定!

一步,他忠于真实的感觉。

一步,他放下心中的抗拒。

一步,他打破固守的观念。

一步,他屏退世俗的偏见。

待到他站定在了这人的面前,他的理智轰然坍塌,心中的某一个新生的信念,却如磐石城墙泰山之坚,拓跋戎知道,从此以后,他的世界中,只有花千。

这一束­射­入心底的,斑斓日光。

“哇——”

一声嘶嚎,“日光”不管不顾嚎啕大哭。

他脚上绑着的铁链乒呤乓啷的击打着地面,合着尖锐又嘶哑的哭声,聒噪刺耳,然而飘入拓跋戎的耳里,却如仙乐飘飘,他蹲下身子,将这人一把搂进怀里,轻抚着他单薄如纸片儿的背脊,温声连连:“我来了,我来了……”

肩头一痛。

两排森森利齿毫不留情的,狠狠的咬着他硬邦邦的肩膀,花千下了死劲儿,直到咬出了血才松了口,一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一边模糊不清的大骂。

“混蛋,你怎么敢给我走了!”

“混蛋,你怎么敢三个月了才来!”

“混蛋,你怎么敢在门口站那么半天!”

拓跋戎不动,任他咬,任他骂,不管是什么,都孙子一样受着,这是他应得的,更何况,听着这一句句的埋怨,他的心里反倒生出种说不清的舒坦,真……

真他妈犯贱!

他撇撇嘴,无比的鄙视自己。

脑袋再痛。

花千揪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狭长的水灵灵的眸子盯着他看了半响,闪了一闪,眨了一眨,渐渐染上了炫目的光泽,沾着水滴的小扇子也跟着眨巴,忽闪忽闪的亮晶晶。

然后想起什么的,立即瞪眼:“你敢走神?”

嘴角一咧,拓跋戎笑的灿烂:“不敢不敢。”

花千偷偷笑,别别扭扭的扯着拓跋戎同样脏兮兮的衣角,小声咕哝道:“我不是女孩子。”

拓跋戎听后没反应,直接双臂伸出去把他抱起来,这三个月的日子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身上难免留下些病根,还是先离了这冰凉的地面才好,臂弯中的重量,让他浓眉狠狠的皱了皱,本来就轻的跟只猫似的,这会儿,更是快飘起来了。

花千急了,怎么能没反应呢?

他接着道:“我……我不是女……”

眼前­阴­影伏下,刚硬的­唇­瓣压下来,堵住了他的话。

一瞬间,两人双双虎躯一震!

粉­色­的泡泡咕咕嘟嘟的飘了起来,花千眸子眨巴眨巴,晕染出幸福的冒泡的小气息。

ρi股不疼了,身上不冷了,腰不酸了,背不刺儿了,­阴­冷肮脏的柴房瞬间闪亮了,连那灰扑扑的大老鼠都基因突变了……

良久之后,双­唇­分开。

拓跋戎别扭的咳嗽一声,两朵红晕飘上俊脸,目光四处闪就是不敢看他。

然而怀里的人也没了声音,不像从前那般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他狐疑的挑挑浓眉,小心翼翼的将余光飘了过去,就看到花千呆呆傻傻的眨巴着眼,一脸贼兮兮的笑,白皙妖异的面容上,绽放出让人晕眩的光。

拓跋戎圆满了,很好,两人一起丢脸。

好半天,花千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捉住他的肩头,迫切的看着他,似乎执拗的在等一个极为明显的答案。

“老子……咳咳……老子……”拓跋戎咳嗽一声,对上他亮的惊人的眸子,没有了扭捏:“老子管你是男是女,你就算是个人妖,老子也认了!”

花千刚要说什么,明显羞涩的男人立马瞪眼:“闭嘴!”

他笑眯眯,乖乖的闭嘴。

弯刀一闪,“吭”的一声,铁链裂为两半。

花千凑上去,不要脸的把妖媚的脑袋竖在某男眼前,眨眨眼:“私奔?”

心间被填的满满的,看着这个七年来相互抚慰,相互温暖,一路跌跌撞撞扶持着走来的……呃,姑且称之为男人,拓跋戎笑了,褐­色­的眸子炫目如钻:“私奔!”

说的轻松,心里却是郑重万分。

他望向外面,这当朝三品大员的府邸,虽然没有私兵,但是大批量的侍卫同样不可小觑,褐­色­的眸子里掠过丝坚定,抱着花千的手紧了紧,他大步朝外走去。

花千同样坚定,虚弱的拳握的紧紧。

刺目的阳光下,冰冷的风吹拂着,柴房外除了昏倒的那个小厮,竟是没有一个人。

想到清早时分,听到的外面一阵阵的仓促忙乱的脚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消失了,花千呢喃道:“怎么这么奇怪,没人?”

拓跋戎这些日子,过的浑浑噩噩亦是不知。

他皱了皱眉:“来的时候,好像也没碰到人。”

不知怎的,明明空旷寂寥的院子里,没有人反而适合他们逃跑,两人的心里却骤然揪紧,都有一种无法预料的危机感,对于未知的茫然……

拓拔戎不再多想,脚下一点,朝着府外飞掠而去……

咻!

就在即将出府的一瞬,不知从哪里出现一黑衣人,身法极快飞掠至他的眼前,样貌平凡到过目即忘,浑身腾腾的杀气却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寒光一闪,三尺青峰森森凛凛,直袭拓跋戎喉间要害!

他护住花千,手持弯刀飞速迎上。

吭!

一声兵器交鸣,两人迅速分开。

拓跋戎退后一步,那人退后三步,高下立判。

没有波动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那人忽然执起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哨子,放在嘴边无声的一吹。

不好!

拓跋戎飞身而起,脚下连连交错,一个人他还不放在眼里,可是一旦有其他的同伴赶来,他若只有自己,定是可以跑掉,但是花千呢……

一定要赶在有人支援之前,带着花千离开这里!

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升起,那人再次攻来,这次却不与他正面交锋,招招式式只为阻拦。

三招之后,拓跋戎已经感到了不妙。

四周数道气息,飞速临近!

只眨眼的功夫,两人被五个同样的黑衣人包围,五人皆是面貌普通,手持三尺长剑,可见出自同样的组织,更甚者,远处已经开始出现大片的脚步声,不只是这五个人,相信府中的侍卫和花重立,也正在赶来。

拓跋戎将花千转移到背上,郑重的嘱咐:“抱紧了!”

一把弯刀迎上五只长剑!

铿鸣四起,寒光缭绕!

交手的一方天地,凛凛杀气交织成一张大网……

只三五招的功夫,拓跋戎已经受到几道细小的剑锋擦伤,鲜血晕散,他多次寻找机会撤离,却苦于这五人配合默契,将战圈包裹的密丝合缝,不留丝毫的破绽!

花千紧紧的捂住嘴,不敢发出惊呼让他分心。

忽然,狭长的眸子一闪,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小声迅速道:“找个机会,放我下去!”

拓跋戎眸子一闪,缠斗中不待拒绝,就听他快速的说:“我早晨听到外面极为混乱,府里想必有什么大事,这几人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他们打斗的时候也没有特意朝我身上招呼,说明是有所顾忌的,而花府不会有这样的势力,除非是……”

花媚来了!

一国宠妃,有五个暗卫随行,并不稀奇。

而他们知道这是花府的小公子,所以不敢轻易出手伤害,这说的过去。

事实也证明了,花千猜的没错。

当拓跋戎露出有意将花千放下的动向时,那几人眸子一闪,并未阻拦。

两人一个被关在柴房,一个因为弯了浑浑噩噩,所以并不知道,花媚晋升花妃,被皇帝特许回府省亲,这一殊荣已经传遍了夷城大街小巷,而省亲的日子,正是今天。

远方激斗声仍在继续,远远看见花重立单独带了大批侍卫赶来。

花千朝着花媚的院子,撒腿狂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寒风凛冽中,他强自忍耐,满心满脑都是随时可能丧命的拓跋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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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不能死!”

花府一间华贵的厢房中,一身宫装的花媚缓缓的饮下一口茶,接着道:“本宫如今仅仅仗着皇上的疼宠,和仅有的花府,若想爬的更高,需要林家的势力相助。”

十二年过去,梅氏更显苍老:“媚儿,难道就让那个小杂种,继续活着!”

她捏紧了涂满蔻丹的手,满目恨意:“杀了那些女人还不够,竟然还要留下个小杂种,为娘每每想起,便心中大恨!”

花媚淡淡的扫来一眼,对待生母亦看不出什么情绪:“这七年来,花府只有娘一个夫人,娘是这里名正言顺的唯一主母,还有什么不满足……”

“不!那个小杂种是为娘心里永远的刺!”

花媚轻笑一声:“也亏的他们呣子命大,打胎药都没落了胎,不过让那女人产后病重而已,那般破烂的身子竟还足足撑了五年,啧啧……”

“若非怕你爹怀疑,我又怎会让那贱人,多活那五年!”

花媚摇摇头,再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道:“你以为他不知道么?”

梅氏一惊:“知……知道?”

眉目流转,倒吊的眸子里,满是轻鄙:“父亲是没什么能耐,可也不是傻子,花府断断续续娶进门的女人,没个几日接连丧命,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若是不知,又何必后来去青楼买那一夜之欢,再也不娶小妾进门。”

梅氏六神无主:“这……这……”

“娘也不必担忧,当初父亲能坐上那小小城守之位,便是因着娘的聪慧相助,那时他不敢过问,如今升至了三品大员,若是还想坐稳这位子,便更加不敢。”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她冷笑一声:“不过是些没用的贱人罢了,死也就死了。”

言语间,全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媚儿,当年留着他,是你爹要有人继承香火,如今,你爹早就看那贱种不顺眼了。可是再不顺眼,他总是个儿子,你可想过,你再是皇妃亦是女子,待到你爹百年归老,这花府的一切,就都落到那小杂种的……”

“娘!”花媚摆摆手,眉目间掠过丝不耐烦:“若是没有本宫,这花府也不过是珠兰城的一个小小城守府罢了,本宫看的是更远的位置,区区花府还落不进本宫的眼里!娘你不必再说,花千现在还不能死,本宫需要他和林家联姻,得到林家的助力!”

“那……”梅氏收了小心思,直接问:“要到何时?”

花媚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丝高深莫测的幽光:“待本宫有了皇子!”

“谁?!”

房外一声踩断树枝的声音响起,花媚霍然起身:“谁在外面!”

房门被推开,花千踉踉跄跄的跑进来,扯着花媚的裙子哭道:“姐,姐你回来太好了,姐你最疼千儿,你救救拓跋!”

巴掌大的娇媚面容上,尽是怀疑。

花媚皱着眉,倒吊的眸子在哭的梨花带雨的人身上扫视着……

花千扯着她的裙摆,眼中的恨一闪而逝,他方才看见外面有侍卫把守,从后面小路绕了进来,没想到,竟听到这样的一幕。然而仰起脸时还是那副柔弱无辜的样子,妖异的面容上有少许的依恋:“姐,你去救救他,姐姐……”

他攥着拳,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的恨!

掌心的指痕一道一道的深深陷了进去,这痛提醒着他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来时和如今,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心境却完全不同。

从希冀到绝望,从稚­嫩­到苍凉……

一个人的长大,需要多久?

有时,不过眨眼。

眨眼时间,沧海桑田。

花媚原本的怀疑,只听见这姐姐两个字,便消散了少许。

花千是什么人,她再了解不过,从小看着长大,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若是真的听见了,怎会如此?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花千勾­唇­一笑,妖异的惊人,若是从前,他会冲进来质问吧,他会莽撞的跟她同归于尽吧?不论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太傻,可是现在不同,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变了?

也许是三月之前?那场刻骨铭心的毒打。

也许是更早之前?拓跋不知不觉的影响。

花千笑的苍凉,十二岁的年纪,一夕之间,恍若半生。

正当这时,外面传来花重立熟悉的大斥:“逆子!滚出来!”

“姐?”花千手足无措,满脸慌乱,仿佛完全看不出旁边梅氏的恨意,和面前花媚的少许审视。

少顷,花媚微微一笑,摸摸他的头道:“你啊,先出去看看,若是有帮的上的,姐自不会吝啬。”

厢房外,院子里。

花千的步子在看到地上的人时,骤然僵住!

从头到脚,他的血液冰冻凝结,一眨不眨的望着地上躺着的拓跋戎。

拓跋戎已经没了知觉,周身细碎的伤口,汩汩朝外冒着血浆,衣服完全被鲜血染红,他是被拖着过来的,一路是血,长长的血迹延伸到极远,极远……

为什么不跑,以他的身手,若是先行离开,完全可以!

答案已经很清晰了,清清楚楚的印刻在心里,他自问自答,为了他啊……

为了蠢货一样的他!

为了来求杀母凶手的他!

花千忽然很想笑,原本酸涩的眼睛,眼泪瞬间倒流,他真的笑了,像一朵妖异的曼陀罗,绽放在­唇­畔,一步一步的向拓跋戎走去,一步一步,完成着他悄悄的蜕变……

他走到拓跋戎的身前,在花重立杀意森森的目光中,蹲下身子为他将脸上的血,细细的擦拭­干­净,整理了湿漉漉的头发,然后缓缓的站起身。

他朝花媚的方向走回去,忽然脚腕处被人轻轻的握住。

已经昏迷的拓跋戎,若有所觉的,忽然就睁开了眼睛,他无力的拉住花千的脚腕,目光先是茫然,渐渐有了焦距,然后定格在眼前一个深深的镌刻在了骨子里的身影上。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抬头看向他。

目光相接,拓跋戎心中一震,这不是他熟悉的花千的目光!

里面除了眷恋,除了温情,多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仿佛一个世纪之久……

拓跋戎松开了手,敛下眸子恢复平静。

他明白了。

七年的时间,足够他明白花千所想的一切,不论方才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许现在的花千,再不单纯,再不稚­嫩­,再不是那个又哭又笑的孩子,但是只要是花千,只要还是他的花千……

他不由得记起了当初的那个戏文,轻轻的,以虚弱的气音,哼唱起来:“则不如寻个林间,你耕我织,从此神仙眷侣好一双呀……”

最平凡的愿望,永远最难。

身后的戏文,若有若无的飘进耳里,花千走到花媚身前,跪下:“姐姐,你放了他吧,我不会再见他。”

戏文一顿,继而接上。

花重立皱眉怒道:“不行!”

花媚淡淡看了眼,地面上跪着的花千,再看眼烂泥一样,浑身是血的拓跋戎,闪过丝厌恶的情绪,若非她需要林家的助力,定会杀了这两人算了,蝼蚁一样的人,早已不值得身为皇妃的她出手。

更放不到她的眼里!

她高高在上的如神祗般俯视着,俯视她眼中的两只小小的蝼蚁,不屑失了自己的身份,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在十年之后,面对南韩覆灭,她如丧家之犬一般自刎而死的一瞬,脑中浮现出的,便是今日的一幕。

这两个蝼蚁一般的身影。

那时的她,曾悔不当初,若是当初不放,若是不放……

然而此时,花媚只温婉一笑,淡淡飘去两个字:“拖下去,一条贱命而已。”

拓跋戎被拖走,再次留下一道长长的猩红血迹,刺的花千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两人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然而对方的心意,已经明了。

断断续续的戏文越来越远:“则不如寻个林间,你耕我织,从此神仙眷侣好一双呀……”

一滴眼泪,顺着颤抖的眼睫滚落。

他闭着眼,跟着轻轻唱和:“则不如寻个林间,你耕我织,从此神仙眷侣好一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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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南韩后宫中的传奇——花妃,因喜怀龙子,晋为贵妃,一时独宠后宫。

梅氏身体微恙,卧病在床,小小的伤风却断断续续,掏空了整个身子。

林家小女的尸体,被发现在林府池塘,疑似腿疾发作,不慎溺水身亡。

花府鲜为人知的小公子,以娘娘腔的姿态,风­骚­的出现在了世人眼前。

拓跋戎拖着尚未恢复的身子,孤身踏上了陌生的北燕土地,认祖归宗。

日出东方,相隔千万里的两个男人,自大陆的南北两方同时仰起头颅,看向那一轮红日,彤云万丈。

花千,老子会回去!

拓跋,我等你回来!

这一年,花千十三岁,拓跋戎十六岁。

------题外话------

关于后面,花千伪装的原因。

他偷听了,听到了多少,花媚肯定是有所怀疑的,她不会留下一个和她有着血海深仇的祸害,哪怕这怀疑只有一点点。

而以前的花千,在花府是个禁忌,外人很少有知道的,杀了也就杀了,后面花千的夸张,让他在五国之间臭名远扬,没人不知道这个娘娘腔,这个时候,在南韩伪装贤良淑德为以后垂帘听政打基础的花媚,是不敢轻易动手的。

这样时间久了,怀疑渐渐的少了,花媚不可能永远防范着他,就给了他发展势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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