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之回到家里,见澡盆里的衣服,马上动手洗起来。这时,小芹蹦蹦跳跳地回来,他就问:“到哪里玩?”
“看电视。”
“自家不是有电视吗?”
“黑白的不好看。”
“你这么大了,自己的衣服该自己洗了。”
小芹没做声,进屋去了。王敏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洗了衣服,王敏之到厨房去做饭。他不知道倪小艳在床上躺着,看到厨房案桌上的猪肉时,才知道妻子早回来了。王敏之做好饭菜,问小芹妈妈哪去了。小芹说在床上。王敏之以为妻子累了,进房去喊她吃饭,倪小艳说,只想躺一会,叫王敏之他们先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王敏之一边问一边用手去按妻子的额头,很烫人。
“你病了,我送你到医院去。”
“不要紧的,躺一晚就好了。”
“你想吃什么吗?”
“不想吃,你去吃饭吧,小芹一定饿了。”
王敏之出来带小芹吃了饭,交待小芹做作业,进来坐在床沿上,问妻子哪里不舒服,倪小艳把王敏之的手拿过来按在自己的肚子上说:“给我揉揉,里面难过得很。”王敏之轻轻地给她揉啊揉,右手累了换左手。揉着时两人说些闲话,可是一点内容也没有,无非是“好些了吗?”“好些了”之类的话。平常两人在一起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是诸如“吃什么菜?”之类的简单交谈。但他们习惯了,没感到什么不好,他们也有他们表达感情的独特方式。他们常常是默默相对,四目纽结在一起,像拧成股的绳一般,彼此的情和爱就这样拧在一起,爱的表达比什么“亲爱的”之类还要真诚甜蜜。他们在对视中,洞悉对方的心灵深处,坦荡如秋日的天空,明媚似春日的原野,没有秘密,没有虚伪,更没有娇情。他们的面孔自然是喜怒哀乐的晴雨表,高兴时,嘴角挂着微笑,不快时,罩上一脸的阴霾甚至愁苦。但他们的眼神始终是真诚坦白,充满关切的温情,即使发火骂人,流露出来的也只是善意的责备。十多年来,他们就这样默默守视着。当然,一有机会他们也会在对方任何一个部位捏上一把,或是轻轻地搔挠,令对方忍俊不禁,或用力拧扭,使对方又跳又叫地骂人,骂过后又相视而笑。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浪漫了。当他们每天傍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这个栖身的小巢时,他们决不需要什么别出心裁的调味,他们需要的是踏实、宁静和温暖。
王敏之看妻子睡着了,出来洗了碗筷,安排小芹洗了澡。小芹洗澡后,王敏之要她做作业,小芹说作业做好了,想到外面去玩,王敏之不许,小芹就气鼓鼓的上床睡了。王敏之洗了澡,想喊妻子起来洗澡又怕影响她休息,正在踌躇,妻子自己起来了。王敏之关切地问她怎么样,倪小艳说好些了。王敏之问她想吃什么东西,倪小艳说不想。王敏之帮妻子倒好热水,倪小艳洗澡时,他又帮着洗背。他做得很细致也很开心,好长时间,没给妻子洗背了。
倪小艳洗了澡,他们就躺下睡了。倪小艳身体的温热烘着王敏之,他突然有一种欲望和冲动,但他想到妻子身体不适,便克制住自己。“你想吗?想就来吧。”妻子的话语无力而甜软,王敏之在犹豫,妻子一翻身压在他身上,撩开蚊帐,伸出头去,“哇”的一声呕了。王敏之忙下床拉亮灯,穿好衣服,要背妻子到医院去。倪小艳说医院太黑,收钱没个定局,不愿去。王敏之就责备妻子太迂,钱是身外之物,花了又可赚回来,身体可是人的本钱。不由分说背起妻子就往医院去。倪小艳要他喊孙师傅的摩托车,王敏之说,深更半夜的吵烦别人不好。
来到医院,医生诊断为急性胃肠炎,放急诊科病床。吊瓶嘀哒地响,倪小艳躺在王敏之怀里不停地呕。胃里的东西呕光了,就呕青黄色胆汁。王敏之一手抱着妻子,一手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不断地安慰她,鼓励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倪小艳才安静下来,睡着了。王敏之眼皮打架,却竭力忍住,不敢睡,吊瓶里的药水一空,就要喊护士添药。天亮的时候,王敏之见妻子还睡着,托了护士跑回家,叫醒小芹,给她一元钱买早点,然后又跑回医院。吊瓶嘀哒着,妻子还没醒,脸色虽然苍白,已不是昨晚那怕人的白色了。他在床沿上坐下,
静静地看着吊瓶中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发出有节奏的嘀哒声。当早晨的太阳将窗外落地松的树梢染成绯红的时候,王敏之站起来,焦急地踱来踱去。因为已到了他该去学校上班的时候,如果不到学校去,就要给校长打个电话请假。按制度请假一天扣币十元,这没什么,只是昨天他通知学生今天考试,是中考之前的一次复习性测验,要是自己没去,岂不失信于学生?王敏之对自己有个要求,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能耽误学生的课。这时,倪小艳醒来,看王敏之的情形,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对他说:“你到学校去吧,我不要紧的,一点小病,打完这瓶盐水我就回家。”王敏之很感激妻子能理解他,但他还是犹豫不决,直到妻子再次催,他才离去。